论卡西尔符号哲学的人本内涵

杨　彧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博士硕士论坛

论卡西尔符号哲学的人本内涵

杨彧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人们已经进入了一种新的文明构架，文化已经成为主导社会发展进步的核心力量，也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为政治、经济以及文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同时，作为文化创造主体的人也越来越成为构建社会精神文明成果的重要因素，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文化是实现主体能动性和创造性的深层载体，人是彰显文化生产力、创新精神劳动成果的核心支撑。这种文化人类学理论不仅为当前学界对于人本内涵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方向，同时为当代人生存方式与文化结构的异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对于实现人与文化、社会的和谐健康发展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卡西尔文化哲学体系的表述多集中于他晚年创作的文化哲学著作《人论》中，因此，对于卡西尔文本著作的研究是理解其哲学理论思想以及揭示其文化哲学人本内涵的意义所在。

[关键词]卡西尔；符号；人的本质；文化

逻辑理性向生活世界的自觉性回归成为文化独立于社会科学的重要指向，它把研究的目光从理性本身的逻辑起点转向人的生存本质、意义价值，文化逐渐成为人价值规范体系和社会运行机理的关键内容。哲学从本质上就是文化精神的重要显现，是一种自觉的文化复归，文化哲学即是从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的交汇处出发，研究人的本质内涵及存在方式，充分实现人的个人意志，弥补自我概念的缺失，实现人与文化、社会的和谐共处。德国著名哲学家卡西尔可称为文化哲学的创始人，他对于文化哲学和人本问题的理解蕴含着丰富的智慧。他在借鉴前人理论成果的基础上，将人与文化纳入符号的哲学体系中，提出了独具特色的“符号哲学”理论。卡西尔的符号化人学理论对于当前学界研究人的本质与生存方式、历史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同时对于当下缓解现代性冲击带来的人与文化的异化问题也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是促进社会大环境下人与文化、社会和谐共处的重要推动力量。

一、卡西尔符号哲学的理论渊源

在卡西尔的文化哲学体系中，关于人及其本质内涵的认识成为他哲学研究的主题，人、符号、文化成为其符号哲学理论的核心概念，符号哲学在某种程度上即是符号论人学，因此对西方哲学史上关于人的问题的探讨以及对“符号”这一关键词汇的由来的研究就显得尤为必要。

从古希腊开始，人们就把探索世界永恒不变的本质作为一切思维活动的出发点，但是在这一过程中，人的感觉和经验只能停留在事物的外部表象上，不能究其内在含义，于是就造成了自在的现象界与稳定的本体界之间的矛盾。对此，古希腊哲学家另辟蹊径，提出了新的观点：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世界的本源是“数”，是变化的一；存在主义者巴门尼德认为“存在”才是本性；作为集大成者的柏拉图则提出了著名的理念论，把世界的本源归结于理念。至此，对于世界源头的思考，人们关注的不再是经验世界而是本质世界，是现象背后的本真；到了近代，哲学理论体系出现分化，一部分是由洛克等人为代表的经验论者，另一部分是由笛卡儿等人为代表的唯理论者；德国古典哲学时期，代表人物康德在充分理解近代认识论之争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观点，认为人在构造现实世界的过程中处于支配地位。由此，康德完成了哲学由客体论向主体论的根本转变。

但是，对于文化人类学领域内的哲学家来说，康德的批判只是停留在18世纪自然科学的基础之上的，随着19世纪末20世纪初社会文明成果的不断发展，人文科学应运而生。对此，文化哲学家卡西尔首先高度赞扬了康德的理性批判，认可康德所提出的哥白尼式转变以及康德所提出的概念与本体的相互关系，在卡西尔看来，这一逻辑批判过程促使科学相对独立于其他束缚，是对主客体对立的消解。

二、卡西尔符号哲学的三重规定性

《人论》通常被认为是卡西尔文化符号哲学体系的理论总结，是符号形式一书的核心提要，简洁明了的反映了卡西尔晚年时期的文化人类学思想。卡西尔的文化哲学即符号的哲学，是具有整体连续性的人类文化哲学体系，是一种真正的哲学人类学。其全部哲学实际上就可以演化为这样一个公式：人—运用符号—创造文化。

(一)人：符号哲学构架中的主体及核心

人作为符号行为的功能性主体和执行者，是卡西尔符号学人学的核心范畴之一，也是其最基础和最重要的范畴，因此只有对人的概念和本性深入理解才能形成对卡西尔符号哲学体系的整体性把握。

1.卡西尔提出人的本质是符号—“人是符号的动物”。“人是什么”是所有哲学家们必须面临的终极问题和起始问题，在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上，卡西尔并没有将人从其他语境中抽离出来进行剖析，而是从整体出发，引入“符号”的概念进行解答。卡西尔在《人论》中赋予人的概念以明确内涵：“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1]37由此可见，卡西尔将人置于符号的网格之中，认为人处在一个符号的大环境里，符号像一种意识层面的存在一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无时无刻地塑造着人的本质。

2.卡西尔提出人的本质是文化—“人是文化的动物”。卡西尔认为，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性并不是人具有自我意识，而在于人的创造能力，人能创造并共享其文化成果，人与文化相互依存。人的本质不能被理解为既定的东西，而必须被理解为不断生成的过程，这在一定程度上就同文化一样，在特定的历史进程中不断演化，具有鲜明的创造性和历史性。“人不仅存在于纯粹自然的世界里，更存在于文化世界里，人只有在创造文化的进程中才能创造自身的价值，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1]87在他看来，创造性就是人特有的文化本性，意味着人通过各类文化形式和手段生成并且完善自己的本质。

3.卡西尔提出人的本性是劳作—“人是‘实践’的动物”。卡西尔在分析人的本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需要将人置于日常生活世界，考察人如何运用符号创造文化。卡西尔认为，人的劳作和人的本质在根源上具有一致性，他指出：“人的突出特征，人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作(work)。”[1]95历史上对人的定义始终缺乏一个系统的框架和完整的体系，对此，卡西尔认为应该立足于人的现实生存活动，即在人的劳动过程中去探寻人的本性，从人的劳动成果中去限定人的概念。马克思曾提出，自由自觉的劳动即人的本质。卡西尔也将劳作视为区别人和动物的根本标志，将人的生存、实践均视为人的劳作，人的本性就在不断的劳作之中、在人的创造性活动过程中得以彰显。

(二)符号：人与文化相互作用的媒介与手段

在卡西尔看来，人的实在世界与人的精神世界是紧密结合、不可分割的，分别代表了符号世界、文化世界的外在与内在，它们的结合与区分都是通过符号思维和符号活动来得以确定和实现的，因此对“符号”进行全面的认识和理解尤为必要。

在卡西尔看来，符号作为客观对象的普遍抽象性标志，具有生成和塑造人类文化的作用。这种特殊性通过其自身的基本特征表现出来：首先，符号具有意向性，卡西尔把符号理解为由特殊到普遍的一种抽象形式，他认为，人通过符号的手段从外部的感性存在中具有选择性的提取出某些生动的、相对稳定的部分作为指称对象；其次，符号具有概念性，符号超越了存在客体的不同表现形式、消除了意识特殊性与语言的界限、在某种程度上是客观存在的概念集合，具有特殊的指称性；最后，符号具有多变性，“真正的人类符号并不体现在它的一律性上，而是体现在它的多面性上”[1]47。

卡西尔的符号化哲学可以说是卡西尔在沿袭新康德主义的基础上所开创的独具特色的文化人类学理论。他对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等具体文化形式的研究不是相对独立的，而是始终贯穿着对人类本质与本性的研究，贯穿着对于人的认识能力以及人在意识中如何构建客观存在这一主题的研究。可以说，对人的研究是卡西尔文化理论体系的出发点、核心内容和最终归属，因此，卡西尔的符号形式哲学作为一种文化哲学，在实质上也是一种人学。卡西尔试图通过建立符号化人学体系的构架来阐明人是如何在主体意识和实践劳作之中逐步实现自身的本性、实现自身本质规定性的复归的，并借此来论证人在自然界中的特殊地位，揭示人类生命存在的必要性与必然性，最大限度地彰显人的文化本性，实现人与文化的功能性统一。

(三)文化：人与符号相互作用的根基

卡西尔在对待文化的态度上首先肯定了康德等人关于人类文化的理解，认为德国古典哲学时期的哲学家在对文化进行阐释时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理性化、实体化的形而上学。卡西尔在对文化进行重新定义的时候首先充分吸收了德国古典哲学家的理论精髓，卡西尔反对将文化看作僵化的、静态的实体性存在，主张将文化视作符号思维和符号活动的各种形式及其整体，视作对经验世界的构造，视为在人类意识活动领域内不断生成的创造性活动，进一步强化了文化作为有机整体的特性。

1.文化是人的类本质的体现。马克思认为，文化内在于人的特有属性之中，与人的生存和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亦步亦趋，文化起源于类的人。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人的本质及文化的生成问题进行了论述，他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实践本性即劳动行为，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是劳动的对象化。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上层建筑的不断发展，作为一定发展阶段下生成的文化成为人实践活动的主要内容，而马克思关于人的哲学其实就是关于实践的哲学，所以，人自由自觉的类本质便成了文化的关键因素，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劳动成果即是当时社会背景下人的普遍的存在方式和核心目标，文化再次被赋予人的含义。

2.文化是人自身超越性的显现。文化作为一种共时态与历时态的统一体，代表着人区别于动物和其他自然存在物的根本特征，体现着人对自然和本能的超越，同时也彰显着在人的自主性和选择性的驱使下自然和人文思想的和谐统一。超越性即扬弃，是人在生存活动和创造活动中不断发现自身、利用各种手段逐渐回归自身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通过自身的生存本能将自己与动物区分开来，并在此基础上进行适当的生产劳动。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人们通常所强调的自由和创造性就是人的存在和文化存在的重要价值，也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所在。

三、卡西尔符号哲学的现实意义及其人学理论的重要价值

从古至今，纵观哲学领域的众多流派，无论是强调物质对人决定作用的唯物主义，还是强调精神主导地位的唯心主义，或者说近代文艺复兴时期发展以来的人本主义哲学和实证主义哲学，都在以某种方式探讨与人相关的问题。哲学史就是人类文化的历史，是前进发展着的人的认识演变的历史，人的本性在文化与人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不断彰显，文化影响人并且塑造人。卡西尔在《人论》中旨在建立一个深刻理解人类本性和认识能力、认识方法的文化哲学体系，其符号哲学理念和人学学说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卡西尔的哲学是“人、符号和文化”三位一体的哲学，其内在逻辑是人通过特定的符号形式创造和表征着属人的文化，其中文化既是符号行为的结果，又是符号化的人的存在方式[2]。马克思在论述人的本质时说，“本质”一词是根源的意思，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根据，人的本质问题实际上是指使人成其为人的问题，是人如何产生和发展的问题。与此不同，笔者认为，卡西尔的符号哲学是在动态性实践论的立场上来考察人类社会的诸多文化现象，他把人作为符号哲学的逻辑起点，符号的功能就是在某种关系上将人和文化联结起来，文化的反作用就是通过被赋予的生命意义来塑造、教化、解放人自身。在这个螺旋上升的过程中，人与文化互为表里、高度相关又内在一致，人的存在和发展只有建立在文化的根基之上才是现实的存在、真实的发展。这一观点是当代西方人学理论的创新和突破，也为我们研究人的本性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如果想了解人如何认识自然、文化，如何认识人自身的存在，就必须将目光放在人与自然、人与文化的关系之上，通过对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文化诸形态的考察，来把握人的本质和生存样态，判断人与文化、社会的内在关联。

在文化发展成果日新月异的现代中国，其综合国力的提高不仅在于经济军事力量的强大，更在于社会文化软实力的增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成为当前国家发展的重要因素。通过对卡西尔文化人学体系的研究我们发现，文化的前进并不是某种预先的、静止的固有模式，而是一个发生、发展的过程。同时，文化的发展也不是急速的、跃进的过程，文化具有历史性和阶段性，只有不断扎实文化发展的根基，善于利用各种先进的传播媒介，才能最终得到文化发展的阶段性成果，才能实现文化理论的长足进步[3]。由此可见，卡西尔的符号文化范式为我们呈现了理解文化的多种角度，更强调了作为社会存在力量的人的重要性，如果缺少文化研究的主体，那么文化和历史的发展将会出现断裂，文化将不会与经济发展的水平亦步亦趋。因此，在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过程中，要立足于本国家文化发展基调，创新文化发展模式，增强民族文化多样性，激发全民族文化创造活力，实践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也是推动认识发展的动力，只有充分发挥人作为主体的自觉能动性、增强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认知价值，才能使社会整体发展更具活力，才能实现社会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

四、结语

卡西尔毕生所建立的符号哲学体系无论从宏观构架还是从理论细节上来说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卡西尔将作为创造性主体的人和作为精神性产物的文化相结合，以人为理论基点，并结合时代背景及理论境况提出“符号”这一特殊概念，把符号作为主客体沟通的桥梁和传播的媒介将人与文化紧密相联，形成了“人—符号—文化”三位一体的文化哲学模式。

卡西尔符号哲学的理论核心在于对人的本质属性的研究，实际上也是对人的创造性与超越性、对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的全新阐释，卡西尔充分发掘人作为符号的动物的本性，扩展人的劳作能力和能动作用，倡导自由，主张通过劳作来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由此，卡西尔的符号化人学可以理解为“符号、文化创造、自由”的哲学之网。

卡西尔的这种人本位思想与马克思的主体哲学思想在当代依然闪耀着理论的光芒，使当代人在生存异化的环境下能够重拾自我，超越物质结构的禁锢，充分实现自我认知、实现人的本质的复归与全面发展。同时，在文化本身的发展过程中正确认识其历史性、功能性、实践性，将文化置于社会发展的大环境中，摒弃形而上学的发展观点，赋予文化发展动态性与历史性的统一，进而实现人与文化、社会的和谐发展。本文正是从这一理论视角出发来揭示卡西尔符号哲学的独特之处，意在突出卡西尔以人为本、文化共荣的理论归宿，希望通过对卡西尔符号论人学体系的分析及思考为学术界关于人的问题及文化哲学的发展提供一些理论和实践上的启示，也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马克思的主体哲学思维范式的理解提供新的理论视角，保证人的本性、自由和创造能力的真正实现。

[参考文献]

[1][德]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2][德]卡西尔.文化哲学·哲学知识[M].于泓，编.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4:63.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0.

〔责任编辑：崔家善焉涵〕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3-0144-04

[作者简介]杨彧(1990—)，男，黑龙江哈尔滨人，硕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