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王氏家族仕宦文化中的齐鲁文化风尚
2016-02-13丁修振
丁修振
(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教育系,山东 淄博 255130)
新城王氏家族仕宦文化中的齐鲁文化风尚
丁修振
(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教育系,山东 淄博 255130)
新城王氏家族的仕宦文化以忠勤、道义、亲民为主要内容,具有鲜明的地域特点,反映着齐鲁文化对家族文化的影响与塑造。新城王氏亦对齐鲁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产生了重要作用。
新城王氏;家族;仕宦文化;齐鲁文化
新城王氏家族是明清时期山东地区最为著名的仕宦家族,时人赞誉为“江北青箱”,明代文坛领袖钱谦益也称:“嘉靖以来,其门第最盛。”[1] (P1527)王士禛自称“代有闻人”。昌盛家族的背后定然有一个强大的家族文化作为支承。经过新城王氏几代人的不断追求,形成了以忠勤、道义、亲民为主的仕宦文化,其思想来源于厚重的齐鲁文化,这一特点值得我们研究和探索。
一、“忠勤”蕴含的齐鲁文化风尚
新城王氏四世祖王重光嘉靖二十年(1541)进士,授工部主事,升户部员外郎,病卒于贵州参藩任上,敕建“忠勤祠”,世庙谕祭文有“忠勤报国”的赞誉,故王重光又称“忠勤公”。王重光在王氏家族中举足轻重,是新城王氏开始走向政治庙堂的重要标志。“忠勤”为皇帝所赐,所以“忠勤”在新城王氏仕宦文化中一直居于核心的地位。
纵观新城王氏的家族仕宦文化,“忠勤”所体现的是齐鲁文化中忠孝、自强的文化风尚。
(一)“忠勤”——忠孝的文化风尚
“百善孝为先”,孝是齐鲁文化的中心。新城王氏强调忠孝传家,王士禛在自撰的年谱中记载三世祖王麟“事大父琅琊公至孝”,王之垣、王士禄等新城王氏子弟大多至纯至孝。在《孝妇河畔明清名人传》中辑录孝妇河畔忠孝人物45人,其中新城王氏成员计8人,占到总人数的18%。
在封建社会,“孝”不仅指向父母,也指向于统治层面。孔子曾讲:“《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政。”(《论语·为政》)《孝经·扬名章》也曾讲:“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新城王氏在任上忠于政事,忠于统治政权,政绩显著。当时明代末期官僚机构庞大,朋党纷争,各级官员因循守旧、敷衍了事,而新城王氏则尽忠报国、政绩卓越。四世族王重光“冲风瘴病,勤事死。事闻,特加恩恤,赐祭葬。壬戌秋,三殿告成。以公前绩,诏赠太仆寺少卿。……世庙谕祭文有忠勤报国之褒,故称忠勤公焉。”(《渔洋山人自撰年谱》)。王之垣是王重光次子,初入仕途即平反了数起冤案,忠勤政事,大胆敢言,先后担任过太仆寺卿等职,后被擢升顺天府尹。王象晋的长兄王象乾,在王氏“象”字辈中爵位最高,仕至兵部尚书。王象乾尽职尽忠,戍边二十余年,威震边陲,封“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王象坤在任上“殉精竭神,凡事关地方无巨细,靡不躬亲经理,而钱谷出纳一如浙之政,未几卒官,年仅四十二”。王士禛二十五岁考中进士,二十六岁以新科进士出任扬州府推官,掌管司法,勘问刑狱。短短五年内,他就因政绩显赫,擢升京城。后又以博学善诗被举荐,得到了最高统治者——康熙帝的赏识,传谕:“(王士禛)诗文兼优,着以翰林官用,改侍讲。”入值南书房,被称为“异数”。
勤于政事是尽“忠孝”,而王氏家族在几次大劫难中,亦尽显忠孝气节。
在明朝末期尖锐的民族矛盾冲突中,新城王氏遭受了三次大的劫难:一是辛未年(1631)的辽丁哗变劫难;二是壬午年(1642)清兵南侵劫掠;三是甲申年(1644)甲申之变的忠殉之难。尤以壬午、甲申之难为重。
崇祯十五年(1642),清军南下烧杀掳掠,叛降清军李九成部再破新城,焚杀更惨。新城王氏积极组织抵抗,家族成员死亡30余人,或父子俱亡,或兄弟同死。新城县志载知名者王象益、王与盛、王士瞻、王士纯、王士琦5人。《王氏世谱》载王象随等28人,女辈节烈者5人。与字辈丧失殆尽,其中多为第七代风华正茂的学人才子。《新城王氏世谱》与《新城县志》将此次兵难名为“壬午之难”。
“明崇祯十七年(1644),渔洋十一岁。李自成陷京师,清兵入关定鼎,崇祯自缢而死。王士禛的伯父王与胤闻甲申国难,与其妻、子阖门自经。王与胤,字百斯,崇祯戊辰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湖广道监察御史,巡按河东盐政,寻督应天学政。与胤子士和遗《绝命词》云:痛余生之不辰兮,天灭我之立王;……愿从吾亲兮归于帝乡。”[2]新城王氏为故国尽忠死节,在当时新城及山东地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王与胤全家自杀后,与胤下丧之日,新城王氏士民数千人为之送丧。朱彝尊在《曝书亭集》载:“方贼兵之陷京师也,大学士范公景文以下,死者二十三人,事闻之江南……甲申前后,士大夫殉难者,不下数百人,大都半出科第,而新城王氏,科第最盛,尽死节者亦最多。”[3] (P272)
明朝遗贵退守江南后,山东士人大量降清。如王鏊永、张端、任睿、李化熙等,这些士人多出自淄川、临沂、德州、潍县等地的科举世家。根据魏斐德先生的研究,1644年投降的贰臣中,有1/4来自山东,他将此现象称为“山东的投降”[4] (P312-317),与之相反的是新城王氏维护了齐鲁士人的仕宦清名,成为当时齐鲁士人忠孝的文化旗帜。
(二)“忠勤”——自强不息的齐鲁文化风尚
新城王氏忠于统治政权,勤于政权,一方面是齐鲁文化中“忠孝”的文化体现,另一方面是自强不息的齐鲁文化精神的体现。
自强不息的文化精神是齐鲁文化的重要特点,也是齐鲁文化源远流长而不竭的最伟大内在动力。自姜太公、管仲、晏婴始,即注重功名,崇尚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功利思想,这与儒家文化倡导“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思想理念相一致。受齐鲁文化的影响,自强不息的精神也一直贯穿于新城王氏家族的奋斗史中。
“勤”是新城王氏家族起始的基点,也是家族自强不息的起点。新城王氏始祖自诸城移民于新城,以农耕起家,勤于农计。《新城县志》卷一载“公讳贵,王氏始祖也。元末白马军乱,自诸城迁于邑之曹村,遂家焉。三世至封翁颖川公,食指渐多,子孙渐显。”[5]至第二世王伍,勤力治家,家计渐好,三世王麟“生而警颖强记,于书无所不覩,受《诗》于毕文义。”[5] (P5550)“遂考选永平郡司训。久之,迁谕鹿邑,官至颖川王府教授以终。” 王重光高中进士后,官户部员外郎,后调贵州参藩,平乱督木,以忠勤病卒,后皇帝恩恤赐祭,建“忠勤祠”,赠太仆少卿;第五、六世:从嘉靖中期到天启末年,新城王氏的鼎盛时期,有“王半朝”之称。代表人物有王之垣(户部侍郎)、王之都(开封府知府)、王之猷(浙江按察使)、王象乾(太师、兵部尚书)、王象晋(浙江布政使)、王象春(南京吏部考功司郎中)等,他们在任上皆勤于政事、政绩卓著,很得统治者的赏识。
另外,新城王氏第七世从崇祯末年到清初顺治朝,先后遭到三次大的劫难,在“与”字辈人才损失殆尽的情况下,新城王氏第八、九世,在清初顺治、康熙年间,竟能在废墟之上重振昨日风流。该家族在顺治、康熙两朝中共有八人中进士,以致钱谦益不禁慨叹:“新城王氏门第,大振于灰尘烟烬之余。”其中,重振科举、中兴王氏者,以王士禛、王士禄兄弟为代表。
新城王氏家族自嘉靖辛丑年(1541年)至清道光丙申年(1836年)295年间,共中进士29人,举人69人,贡生113人,形成以王象乾为兵部尚书、王士禛为刑部尚书的中高级官宦世族群体。其家族起步于农耕社会底层,经历了改朝的痛楚,家族仕人始终充满着自强不息的奋进精神,经明清两代而不衰,是明清之际匹敌南方诸省为数不多的北方世族,这是齐鲁文化自强不息精神的直接体现。
二、“道义”蕴含的齐鲁文化风尚
新城王氏将读书与道义奉为家族教育的根本。王重光曾制家训云:“所存者必皆道义之心,非道义之心,勿汝存也,制之而已矣;所行者必皆道义之事,非道义之事,勿汝行也,慎之而已矣,所友者必皆读书之人,非读书之人,勿汝友也,远之而已矣”。孟子曾言“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孟子·公孙丑》)新城王氏的“道义”思想是孟子思想的进一步延伸。
(一)以“道义”为核心的齐鲁文化风尚
在齐鲁传统的孔孟思想中,“道义”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孔子要求士人要做到“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而持义不挠。”(《荀子·荣辱》“孔子所说的道和义,主要还不是用来讨论最高政治权力的合法性问题,而只是用来规范士、君子的人生准则。而“义”是用来达道的一种价值规范。”[6] (P20)因此,“道义”是儒家文化十分重要的思想内容,也是士人所遵循的道德价值规范。
明清时期,特别是明朝万历以后,朝中朋党纷争不断,各派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国力日渐式微,外患内忧渐显。在这样的背景下,新城王氏家族成员在官宦仕途中世代遵循王重光的祖训,大都公正、正派,敢于抵制权奸的压力。
王重光第七子,王之猷作为一名普通地方官员,权势虽不显赫,但任上勤于政事,致力于地方公益事业,洁身自好,赈粮济灾,平抑物价,擒获大盗张勘,兴修水利,严管魏忠贤的税监,时人称其为烈丈夫,最后病卒于任上。王之垣清正严明,曾经冒着极大的风险惩办辽王属下杀人一案。当时荆州府的辽王纵容手下杀府吏雷大复,王之垣将辽王手下陈廷璋等14人扣押查办,由此激怒辽王。王之垣拒绝所有人的劝阻,将家眷送往河南祀县知县侄子王象坤处,将首犯6人军一徒五,辽王亦“怒无所施”。后来,首辅张居正曾评价王之垣:“理刑王公祖,甚有执持,我甚服之。”[5]新城王氏第六代王象坤,嘉靖乙丑(公元1565)进士,初授河南祀县县令,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升迁为浙江右布政使。时浙江各司胥吏缘以作奸,鱼肉百姓,象坤曾扼腕叹日:“不重征科,安得积羡宠贿,吾当力雪此蠹耳。”遂“下令部赋者,悉自觉衿对,即以原封解发,由是格无所羡,宿蠹一清”。其为官坚拒请托:“奸利者工为请托,一切拒不听,再请再不听,或选当路,转为请,卒不听,其执法如此。”当时东林名臣、浙江巡抚温纯,对其极为器重,曾上疏称:“今天下习尚奢糜,风俗弊坏,皆从仕上者倡始,欲挠之亦从在上者倡始,乞显涉一人以风天下,则莫如布政王象坤者”。“象坤名益重”。[8]在《清史稿列传·五十三·王士祯》中记载王士禛在扬州推官任上时,不畏强权,公正敢言,处理了通海大案,得到江南士人的广泛赞誉。“顺治十二年,成进士。授江南扬州推官。侍郎叶成格被命驻江宁,按治通海寇狱,株连众,士祯严反坐,宽无辜,所全活甚多”。
儒家的道义思想是封建士人的价值追求。明朝后期政治社会比较混乱,充斥着的权力为中心的党派之争,传统士人的道义之心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万历四十年(1612年)后,党争十分激烈,此时王象乾以蓟、辽总督,其弟王象晋以进士官礼部主事,齐党领袖亓诗教、韩浚希冀象晋为己所用,以吏部考功山东道相诱,被王象晋所拒绝。亓诗教、韩浚等恼羞成怒“遂以察典中伤”。王象晋随后去官,家居十余年,王象晋在《赐闲堂集》卷2《甲寅宜异梦记》称曾数度做噩梦,宁死不屈。
明朝中后期的新城王氏与清正耿直的东林党人交流密切,王象春与钱谦益、文翔凤、公邢均为东林密友。王象乾位高权重、功勋卓著,他同东林诸君子的友谊引得群小侧目,被诸党称为山东东林党人的领袖,诸党所制《东林党人榜》《东林朋党录》等,他都榜上有名。另外,新城王氏中王象春、王象恒、王象云、王象复等都是东林党人。东林党人失败后,新城王氏家族第七代中有多人继承父辈遗志,参加了继起的“复社”组织。王渔洋《分甘余话》中载:“汪文治(洋度) 以《复社姓氏录》见寄,见先赠尚书府君名,不胜悲感,录中所载,吾邑七人,吾家诸伯父居其五……”[9] (P5042)
(二)“道义”中所蕴含的齐鲁清廉风尚
“邦有道,贫且贱焉;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道义思想还表现为廉耻之心,对士人的影响还表现在为官的清正廉洁上。受齐鲁固有传统的影响,明清时期山东官员大都洁身自好、清廉为官。朱亚非的《明清山东仕宦家族与家族文化》、王蕊《齐鲁家族聚落与文化变迁》中都认为,山东仕宦家族,包括新城王氏家族受齐鲁文化和孔孟之教的影响极深,大都清廉耿介,如诸城刘氏刘统勋、刘墉父子,与新城王氏有世姻的临朐冯惟敏家族等。同样新城王氏也是如此。“功成不受赏,飘然归海垠”是王士禛为官的目标追求,也是新城王氏清廉门风的集中反映。
王之垣严行家教,自身堪为表率。他生活勤俭朴素、力戒奢侈,平时一般都以步代轿,只有生病时才坐轿出入。受其影响,子孙也身着布衣,出门不带仆从。王之垣的行为为新城王氏的清廉为官起到了奠定风气的作用。
《新城县志》载,“(象坤)卒官,贫至无以殓。巡按以下,为醵金治后事及得归。”“晋人远近闻之者皆为罢春巷哭,士民走奠,填塞公署,比枢归,道拥车至不得行。”[8]象蒙 ,字子正,号养吾,之辅子,万历庚辰(公元1580年)进士,初授河内令,历官江西道监察御使先后巡按应天、四川,官至光禄寺少卿。其为官清廉,乡居时准备建一厅堂,却苦于没有银两,诸好友看重其清廉的气节,帮助他完成了这一建造。王士禛自任扬州府推官,累至刑部尚书,位列显贵,康熙曾为其御书 “带经堂”和“清慎勤”匾额。王士禛虽位高权重,但一直从洁为官。如惠栋为其《自撰年谱》注补云:“山人官扬州五年,不名一钱。急装时,惟图书数十箧。尝有诗云:‘四年只饮邗江水,数卷图万首诗。’”吴嘉纪亦有诗纪之“官阁风自清,尘务日以寡。俸米用不足,时时向人假”。任户部侍郎时:“时捐纳方开,多相缘为奸利,山人一无所豫。戒司官凡关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前。在户部七年,始终如白圭振鹭,得令清白。举朝皆能谅之。然笑其愚者众矣。”康熙三十一年(1692)八月,王渔洋任户部右侍郎,主管的宝泉局专门铸造钱币。按惯例,每批新铸钱币发行前,要向主管官员呈送“样钱”,由此往往演变成借机贿赂上司。不在呈送范围的官员,则利用各种关系索要。王士禛上任后,坚决革除这一陋习惯例。他任职期间,未接收过一文“样钱”。在《白云山房文集》卷四,《国朝先正事略》卷六,都记载王士禛以上清正廉洁的事迹。道光《济南府志》卷五十五:“辛巳春请假迁葬,行装无他物,惟载书数车。”[10](P56)
新城王氏严厉的家族教育,形成了“门庭清肃”的家风。如王之垣《历仕录》载:“予平日不嘱托私事,故入仕亦不徇人请托……万历十一年回乡,又书一贴于厅事云:誓不说事。迄今十四、五年,乡人亦无求托者。万历十八年,乡人平日不往来者约三百人具轴礼为太夫人庆寿。予与作首罗君轸云:‘某平日不管人家闲事,何敢劳诸君?’罗云:‘正以公不说事,不害人,大家阴受其赐,所以来也’。”[5]王士禛在给淄川唐梦赍的信中曾自述其志:“少无宦情,又口不习言阿堵物。虽日在钱谷薄堆中,不啻空山雨雪,烧品字柴说无声话时也。”
新城王氏以家族荣誉至上,终明清两代,以“道义”为追求,没有依附阉党自损人格,以山东名门望族所独具的齐鲁文化自信,从容于政治的旋涡中,成就了家族的荣誉与不衰。
三、“不负国即不负民”所蕴含的齐鲁文化风尚
(一)务实重本与经世致用的齐鲁风尚
“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学而篇》)仁的思想在儒家思想中居于核心地位。山东人受齐鲁文化影响至深。“山东人还常以坚持‘孔颜人格’为骄傲,造就了忠实厚道、豪爽豁达、勤俭朴实、吃苦耐劳、乐善好施、扶贫济困等人格形象。”[11](P27)这些良好的文化基因在新城王氏中有着显著的体现,极大地影响着王氏的仕宦文化。
新城王氏始祖力本重农,作为农耕成家的家庭十分重视农业在家族中的根本性作用。《池北偶谈·方伯公遗事》载:“先祖方伯公年九十余,读书排纂不辍,虽盛夏,衣冠危坐,未尝见其科跣。尝揭一联于厅事云:‘绍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耕惟读。’”[12] (P2938)王象晋居官之余非常关心国计民生的农业事务,在总结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写出了著名的反映山东农业文化的《群芳谱》。此书可谓中国16 世纪以前农学之大成,书中按天、谷、蔬、果、茶竹、桑麻、葛棉、药木、岁、花卉、鹤鱼十二谱分类,并对每一种植物都详述形态特征、栽培、利用、典故和艺文。万历年间,甘薯自国外传人福建。王象晋获悉后,即多方设法引入栽培,他详细记载了种甘薯的最佳土壤、管理方法和留种、育苗、繁殖技术以及储藏应注意的事项,被誉为“大有助于农事”,这些理论和经验都对发展山东的农业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求真务实是为官之本,新城王氏在为官任上求是务实的处理方式多有成效。据《历代王氏望族》记载:王重光担任云中指挥佥事时,当时在云中守将10万余人,地方官府常常受到军方的强索军粮,得之而易手,地方深以为苦。王重光认为:官府费尽辛苦为军队筹粮,而军队为了换取银两却又将粮食低价脱手。这种做法不如按照原筹的一半折价,官方直接向军队支付银两。这就使得官府不必花原来那么多钱为军队购粮,军队也不必贱价将粮食抛出,“官不募粟,军不贱粮”,军地双方也能减少损失,于官于私皆宜。王之都,王耿光之子,学问渊博,许多学子慕名而来拜其为师,他曾讲“文章要在经世,如户口、屯田、兵防、水利、盐法诸物,不究析其要领,虽得科名,辟诸石田无所用之。”[8]。王氏家族成员中还有多人精于农学、医学、兵学等。
从以上几个事例来看,新城王氏家族注重科举,更务实求本,讲究的是“经世致用”的思想。“经世致用”是齐鲁文化重要特点,齐鲁诸家诸派思想借此联结为一体纽带。另外,这也是新城王氏家族文化十分重要的特点,是山东家族文化的一个缩影,也是新城王氏“亲民”文化的基点。
(二)济世爱民的齐鲁文化风尚
“民为邦本”,重视民即是重视本。在传统儒家思想中,注重“仁爱”,看重“民”。孔子主张“爱民”“养民”“惠民”“裕民”;孟子提出“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其民者失天下”(《孟子·离娄上》);荀子认为“天生之民,非为君也;天立之君,以为民也”(《荀子·大略》)。因此,在对待“民”的态度和处理与“民”的关系上,应该“平政爱民”(《荀子·王制》)“重法爱民”(《荀子·强国》)“节用裕民”(《荀子·富国》),实现“爱民而安”(《荀子·君道》)。
山东人受齐鲁文化的影响形成了王氏家族勤俭为官、济困亲民的人格形象。王士禛的祖父王象晋被赞誉为“济人利物常恐不及”“急公好义”。士禛曾祖王之垣以进士出任荆州府推官,其母刘太夫人戒之曰:“刑官一摇手,立骨生人,立肉死人。子曷择?”王之垣“奉训言维谨,乘涕而置丹笔者数矣。以故他郡虑狱咸愿诣诸王荆州,一时平允誉满全楚。”[13]王之垣曾将以一生为官经历、心得、交游撰成《历仕录》一书,新城王氏世代奉之为家训。无独有偶,清初顺治十六年,之垣曾孙王士禛以进士出任扬州推官,其母孙夫人亦嘱日:“汝少年为法吏,吾俱之……其务尽职守,以嗣前烈。”王士禛后来又以此训诫幼子,启汸以贡生出任唐山县令,渔洋以其书生骤膺重任“心殊惴惴,辄猷思虑”,特撰《手镜录》五十条“以垂庭训,以肃官箴。”王士禛深知“人命最重,极当详慎”,从担任推官开始,到官至刑部尚书结束,王士禛以司法官员入仕,又以司法官员终仕,掌管刑罚多年,责己爱民、断案谨慎,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而且力从宽大,救活了不少人命。《清史稿》记载“顺治十二年,成进士。授江南扬州推官。侍郎叶成格被命驻江宁,按治通海寇狱,株连众,士祯严反坐,宽无辜,所全活甚多。扬州鹺贾逋课数万,逮系久不能偿,士祯募款代输之,事乃解。”聊城于相元案、太学生王训案、齐河房得亮案,均在王士禛的坚持下改判,三人得以活命。
王士禛极为关注民生,在官任上依然继续承传家族传统。在《手镜录》一书中,曾云“地方万一有水旱之灾,即当极力申诤,为民请命,不可如山左向年以报灾为讳,贻民间之害。”王士禛所处的康熙时期正值山东灾害频繁时期,特别是到康熙中后期灾害犹为严重,甚至出现一些山东地方官对灾荒隐匿不报的现象。康熙四十一年,莱芜、新泰、东平、沂州、蒙阴、沂水六州县遭受水灾,康熙召见王士禛众人,询问山东水灾情况:“今年之灾非比去年,去年被水不过十余州县,今年则六郡无不被水……今旧谷已尽,新谷绝望。民间所苦,在于无米。”王士禛据实相告,此事引起康熙的重视,命士禛“截留漕米,入赈山东饥民”。同年王士禛还执笔给相熟的时任山东巡抚去信要求其免除山东受灾地区的赋税。
从《新城县志》等记载来看,新城王氏的精英人物几乎同乡梓中各级地方官交游都很密切,往往利用自己的威望和交情,维护着乡民的利益。
扶困济民、热心公益是新城王氏的传统。据安作璋主编的《齐鲁文化通史·明清卷》记载,新城自明代景泰到清宣统年间,共修县志十次,是山东修县志最多的县之一。有资可查,新城王氏就参与了其中的七次。
在明清新城王氏兴盛之时,在大的灾难面前,新城王氏的赈灾活动由个人发展为家族有组织、有计划的赈灾行为,在赈灾活动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如明万历乙卯(万历四十三年)、丙辰(万历四十四年),山东、山西、陕西等地连续大旱两年,饿骨遍野,至人相食的地步。为此,新城王氏专门召开家族会商议救灾,成立“还淳雅会”组织,由王象晋等各房兄弟参与,并制定了救灾章程,并刊刻行印,积极呼吁其他士大夫家族的参与。由于以新城王氏为首的望族集团赈灾救荒的措施得力,新城仍然比较稳定,没有发生灾民暴动的记载,为此王象晋撰写了《救荒成法》一书,作为家训。
新城王氏作为地方望族领袖,视亲民保民为己任,承担了若干的社会职责,比如承担修桥、修庙、赈灾、救荒、排解纠纷等公益事务。家族文化以及实际的做法,使得王士禛有更多的思考和实践。他在《带经堂集》卷八十八载:妹婿请教他做官之道时曾说,“不负民即不负国,不负国即不负所学。”将“民”与“国”并举,这在清朝严酷的政治环境下,的确是胆识过人之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先进的、有深度的官位思想,不失为中国封建社会清官思想发展的一个高峰。”[14] (P91)纵观中国的封建官吏史和中国亲民仕宦文化,笔者认为,“不负国即不负民”是齐鲁仕宦文化中亲民理念发展的新高度,具有很高的政治价值和政治意义。
明清之际的新城王氏家族标举着忠勤尽孝、厚德亲民的齐鲁文化传统,承继了传统山东儒家思想的人格精神,形成了特色鲜明、境界高远的家族仕宦文化,对齐鲁文化的传承起到了一定的影响作用,特别是对明清山东士人起到了精神引领的作用。这一优秀的文化遗产对当今的社会仍然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
[1]钱谦益.牧际斋初学集[A].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83-86)[M].台湾:文海出版社,1991.
[2]王与胤.垅首集[A].新城县志·艺文志[C].民国二十三年版.
[3]朱彝尊.曝书亭集[A]赵园.赵园自选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4]魏斐德.洪业一清朝开国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
[5]王之垣.历仕录[M]清惺心楼王氏家墅刻本.
[6]王士禛.王士禛全集·王士禛自撰年谱[M].济南:齐鲁书社,2006.
[7]吴根友.道义论——简论孔子的政治哲学及其对治权合法性问题的论证[J].孔子研究,2007,(2).
[8]新城县志·人物志(卷7)[M].民国二十二年版.
[9]王士禛.王士禛全集·分甘余话[M].济南:齐鲁书社.2006.
[10]沙嘉孙.藏书家王士禛小传[J].山东图书馆季刊,1982,(4).
[11]王修智.齐鲁地山东的深远影响[J].理论前沿,2008,(13).
[12]王士禛.王士禛全集·池北偶谈[M].济南:齐鲁书社,2006.
[13]邢侗.来禽馆集(卷10)[M].浙江汪汝瑮家藏本,1891.
[14]吕明强.简论王渔洋的官位思想[A].桓台国际王渔洋讨论会论文集[C].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李志红)
The official culture of the Wangs in Xincheng is characterized by loyalty, diligence, morality, and closeness to the people. With distinct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it reflects the influence and shaping of Qilu culture on family culture. The Wangs of Xincheng have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Qilu culture.
theWangs of Xincheng; family; official culture; Qilu culture
2015-10-10
丁修振(1978-),男,山东淄博人,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语教育系讲师,主要从事明清文学研究。
G127
A
(2016)01-006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