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寓言作品创作初探
2016-02-13陈黎
陈黎
(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 无锡 214000)
苏轼寓言作品创作初探
陈黎
(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 无锡 214000)
苏轼才华横溢,一生仕途坎坷,在寓言创作上深受佛教寓言、柳宗元寓言和宋代理性思想等因素的影响,表现出独特的艺术特点:寓言形象鲜明、独特;善用生动的对话,表达人物个性;汪洋恣肆的的浪漫主义色彩;将自己作为人物形象融入情节;智慧的苦笑。
苏轼;诙谐幽默;形象;理性思想
苏轼是北宋后期文学成就最高文学家,他以其杰出的文学成就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他的诗题材广阔,风格独具,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又自成一家,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合称为“宋四家”,代表宋代书法的最高成就。在诸多光环之下,苏轼的寓言作品鲜少被人关注,但其在寓言上的成就极高。他的作品诙谐超然,思想独具,继承了唐代寓言的针砭时弊的社会作用,又带有个人超然物外的洒脱和幽默。苏轼的寓言在中国寓言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而他在宋代寓言上的地位可堪与柳宗元在唐代寓言中的地位比肩。
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宋代在隋唐的物质财富积累的基础上,加之商品经济在此间快速发展,成为一个集经济、文化教育、科学技术高度繁荣的时代,达到了封建社会的巅峰阶段。在思想意识上,卖弄淫巧、淫靡浮艳的骈俪文风再起。苏轼与欧阳修、苏洵、苏辙等人继承并发扬中唐时期古文运动的优良传统,在社会上掀起了古文革新的巨浪,使得诗文发展面貌为之一新,文风转向平实晓畅、清丽优雅,取得了北宋中期古文运动的胜利。随着北宋中叶古文运动的兴起,宋代寓言的创作也逐渐达到顶峰。
苏轼所著的《艾子杂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寓言专著。他的寓言作品主要收集在《艾子杂说》、《杂记》、《杂著》和《东坡志林》中。由于其生活经历丰富,影响其创作的因素众多,因此其寓言作品在内容上较为博杂,但艺术成就高超,语言简洁凝练,风格轻松幽默,于嬉笑怒骂中,彰显出深刻的寓意和独有的艺术性。
一、影响苏轼寓言创作的因素
(一)受佛经寓言影响。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印度佛经寓言以一种完整、独立的姿态进入了中国寓言史,从此成为中国寓言史上的一个重要的寓言组成部分。
四川眉山,是苏轼自小生活的地方,毗邻佛教圣地峨眉山,是峨嵋佛教文化辐射的中心区域。早在苏轼的青少年时代,他就表现出喜好佛道的趣向。初仕后,他在王大年的引导下,修习佛学,遍阅佛书。中年以后,苏轼在政治上屡受挫折,生活上和佛印和尚等人交往密切,又受到佛经寓言影响。他创作了《日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龠,以为日也。日之与钟、龠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此文描述了一个“生而眇者”向“有目者”了解太阳是什么样子的故事。故事结构上取材于佛经寓言故事《盲人摸象》,二文皆比喻看问题总是以点代面、以偏概全,主观臆断;但《日喻》在情节构建上却更甚一筹:《盲人摸象》中,数位盲人各自仅凭触摸大象的一部分来认知大象;而《日喻》则通过听觉、触觉两种错误的方式来了解太阳,内容更为丰富,层次感更强。
(二)受柳宗元讽刺寓言影响
唐代柳宗元的寓言对苏轼寓言创作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苏轼在其所作寓言《二鱼说》(即《河豚鱼说》、《乌贼鱼说》)序言中写道:“予读柳子厚《三戒》而爱之,又尝悼世之人,有妄怒而招悔,欲盖而弥彰者。递吴,得二事干海滨之人,亦似之。作《二鱼说》,非意乎续子厚者,亦聊以自警云。”苏轼在《河豚鱼说》中讽刺那些“妄怒而招悔”的人,告诫人们遇到挫折困难不可怨天尤人,要分析原因,总结教训;《乌贼鱼说》则提醒世人在政治斗争中与其“自蔽以求全”,不如彻底“灭迹以杜疑”。此二说中的讽谏意味浓重,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事、政局的种种弊端。《二鱼说》虽在思想、形式上与《三戒》相类,但和唐代柳宗元寓言及刘禹锡寓言诗中所显示的战斗性相比尚有不及,究其原因,是由苏轼旷达乐天的人生态度决定的。
(三)受宋代理性精神的影响
在宋初,宋太祖问宰相赵普:“天下何物最大?”赵即答曰:“道理最大。”伴随着儒学的复古、理学派别的创立立、政治意识的增强、科举策论的登台,理性的种子迅速地在思想意识空间生根发芽,全社会的思想文化形态很快呈现出空前的理性化倾向。理性精神牢固地占据了宋代的思想意识殿堂。
苏轼在《宝绘堂记》中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他认为,留意于物,滞留于执求物欲,贪得无厌,会招致祸患。寓意于物,寄托情意于物,不是停留于意欲占有此物,就能使人怡悦,而不会产生祸患。
《秦士好古》塑造了一个表面上托名好古、自诩风雅的人物——秦士,其实质只是追寻物质上的古老,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尊古其实是寻求古老事物背后的精神文化价值,最终为物所役、咎由自取。《小儿不畏虎》一文则揭示了无畏能战胜强敌的道理。此类寓言形成了睿智、深刻、耐人寻味的理性格调。
二、苏轼寓言作品中突出的艺术特点
(一)寓言形象鲜明、独特
1.人物形象塑造完整。苏轼在《营丘士》塑造了一个“性不通慧,每多事,好折难而不中理”,不知变通,而钻牛角尖的人。寓言中的营丘士就大车上和骆驼的脖子上挂的铃铛之用途与艾子抬杠,步步追诘,显示出其思维的固化,自取其辱。寓言中生活气息浓郁,营丘士既可厌也可笑的形象栩栩如生。
2.开拓了独立的人物形式——“艾子”。苏轼寓言中有一批形象鲜明的人物,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艾子”。这种创作手法为后代创作带来了深远影响,明代陆灼以艾子为主人公写了《艾子后语》。
(二)善用生动的对话表达人物个性
在《螺蚌相语》一文中采用了对话的形式:螺“形如鸾之秀,如云之孤”,但内多委曲;蚌虽“启予口,见予心”,但腹内藏有珠玑。通过螺蚌的对话,赞美直言者无愧于心,讽刺那些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人。文章先扬后抑,巧设情节逆转,将嘲讽之意从蚌之口缓缓说出,使斥责更为有力。
再如《措大吃饭》:有二措大相与言志,一云:“我平生不足惟饭与睡耳,他日得志,当饱吃饭了便睡,睡了又吃饭。”一云:“我则异于是,当吃了又吃,何暇得睡耶!”一般说来,言“志”应是庄严、肃穆的大事,但在两位“措大”口中,所谓“志”却是“饱吃饭了便睡”和“吃了又吃”。寓言借这两位穷酸秀才之口,描画出了一副穷酸腐儒口读诗书,却心如禽兽的可笑形象。
(三)汪洋恣肆的浪漫主义色彩
苏轼早年读《庄子》时曾经慨叹:“吾昔有见于中,口不能言;今见《庄子》,得我心矣”,庄子寓言中汪洋恣肆的想象力为苏轼的寓言创作开启了一道灵感之门。苏轼在《海屋添筹》写到:
尝有三老人相遇,或问之年。一人曰:“吾年不可记,但忆少年时与古有旧。”一人曰:“海水变桑田时,吾辄下一筹,尔来吾筹已满十间屋。”一人曰:“吾所食蟠桃,弃其核于昆仑山下,今已与昆仑齐矣!”以余观之,三子者与蜉蝣朝菌何以异哉?
文中,三位老人借神话人物盘古、沧海桑田变换、蟠桃核堆高如昆仑等意象来吹嘘自己年龄之高,想象意出尘外、新奇独特,夸张至极。
(四)将自己作为人物形象融入情节。在《子瞻患赤眼》、《别石塔》等寓言作品中,苏轼将自己作为文中的人物进行说理。《别石塔》作者用“石塔有缝,可容蝼蚁”,悟出佛家的“普渡众生”和儒家的“兼济天下”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
(五)智慧的苦笑
1.自我解嘲。宋哲宗绍圣(公元1094-1098)年间,新旧党争再起,重新掌权的变法派大肆驱逐元佑党人,清除异己,苏轼遭到流放。《诛有尾》一文借短短七十六个字,穿越时空,描绘出苏轼一生中巨大可怕的政治阴影。文中借“龙王有旨”:“应水族有尾者斩”,反映了这一时期的政治斗争,抨击当时朝廷大兴文字狱之事。小虾蟆担心自己因蝌蚪时有尾而被杀,正是苏轼对李定等人在他的诗文中断章取义、罗织罪名的影射,是苏轼经历乌台诗案后对文字狱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自我解嘲。
2.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苏轼一生仕途坎坷,但他天性乐观,多次流放和佛道思想的催化促使形成了旷达诙谐的人生态度。他用超然达观的态度笑对人生的困境,在困境中嬉笑怒骂、自得其乐。如《傍人门户》,表面上说不要“争闲气,”实际却讽刺了那些不学无术却爱在官场上争名夺利。回看苏轼一生,虽才华横溢,却在仕途上始终不得志,只能学“门神”在官场上不“争闲气”,他一笑泯然,这份超脱在骚人墨客中也是极为罕见的。这种诙谐幽默的手法对后世的寓言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苏轼一生仕途坎坷,其生活经历和佛道思想对他的创作都有积极影响,故虽经历“乌台诗案”“元佑之祸”,他依然性格洒脱,写作风格天马行空,挥洒自如。苏轼寓言的内容丰富,他关注的对象从平民乞丐到贵族王孙,题材从日常生活到官场政治均有涉及,采用或委婉讽喻、或幽默调侃的方式表达深刻的寓意,每一篇都有独特的艺术性。他的寓言对元、明、清的寓言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是寓言史上承前启后的重要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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