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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余华小说的序跋浅观其反常理小说观

2016-02-13王体辉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序跋余华小说

王体辉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从余华小说的序跋浅观其反常理小说观

王体辉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摘要]余华小说的序跋是余华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闪光点,透过这个窗口,我们可以窥视到余华对于小说创作所持的一些独到的观点,这些观点是作家在“无边的写作”中神启般的顿悟。余华善为序跋,简洁单纯的表述中处处充满着对于小说创作观点的理性见解与思辨气质,在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中也体现出其反常理的小说观,主要体现在反权威、反主流、反传统三个方面。

[关键词]余华;小说;序跋;反常理;小说观

余华是一个苛求完美的作家,在创作上他极力追求有始有终。所以,不管是中短篇小说集还是长篇小说,余华都不厌其烦地为他的小说做前言和后记,尤其是前言,少到一篇,多则像《许三观卖血记》:根据中、韩、德、意、英不同译本竟多达五篇;他只有三个“后记”,分别是中短篇小说集1993年版《河边的错误》,此外还有1996年版的《许三观卖血记》和2008年出版的《兄弟》。如果把这些前言和后记放在一起,我们会发现,序跋这种本为阐释作品本意而存在的文体,在这位深思灵动、擅长写随笔的作家笔下似乎别有一种超脱的思辨色彩,有一种对世俗文学观念的灵慧感悟在里面。这种灵悟自然是与作家的创作经历与创作个性不可分割的。自然,余华在前言和后记中也阐释作品原意。这些序跋体现出的蕴涵是无穷尽的,体现的文学观也不能穷尽。

余华关于文学创作的一些观点独到,他自己也曾坦言:“常理认为不可能的,在我的作品里是坚实的事实;而常理认为可能的,在我那里无法实现。”笔者认为,余华的反常理的特点不仅体现在作品中,也体现在他的小说观里,主要是表现在三个方面,即反权威、反主流、反传统。

一、与权威的文学观点“作者是作品的创造者”相反,余华认为:作者只是作品的记录者

被写入高校教材、童庆炳版《文学理论教程》的权威观点认为,作家是将自身的情感融入到了他的作品中,通过作品来表达他的各种感受,或者抒发对于实事的不满,或者突显对于生活的向往。而作品则是作家感情的载体,反映作者对世界独特的体验。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的《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活动应由四个要素构成:世界、作家、作品、读者。他是这样来论述作者与作品的关系的:“作者是文学生产的主体,他不单是写作作品的人,更是创作文学规范并把自己对世界的独特审美体验通过作品传达给读者的主体;……作品,作为显示客观世界的‘镜’和表现主观世界的‘灯’,作为作者的创造对象……作品是作家本质力量对象化的显现。”简而言之就是,作家是作品的创造者,作品是作家情感的表现活动。

但是,余华在《许三观卖血记·中文版自序》中认识到,虽然人物由作家所创造,但在潜意识中作家反而受到虚构人物自身的控制,如同神启一般地使人物发出富有个性的声音。作者不再是创造者,而是人物及其故事的聆听者,此时的作者只是一位故事的记录者,在聆听中同读者一样发掘出一个富有特点的形象及故事。同样,余华在《活着·韩文版自序》中这样写道:“文学就是这样,它讲述了作家意识到的事物,同时也讲到了作家没有意识到的。”在余华心中,作品中的人物是可以自己站出来说话的,他们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个性,故事是可以自我叙述的,所以作者应该尊重这些声音,做一位善解人意和感同身受的聆听者。作者应取消附加于文本的话语强权,只负责记录,而不是擅自将自己主观的意志强加入作品之中去创造作品。余华清醒地认识到作品及人物的自述性,所以《许三观卖血记·德文版自序》中,他这样写到:“我对那些故事没有统治权,即便是我自己写下的故事,一旦完成,它就不再属于我,我只是被他们选中来完成这样的工作。”他将自己视为神启般的叙述者,被选中来完成叙事,而不是人物命运的操纵者,他和读者知晓的一样多。

付诸实践,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取消了作家的身份,而是采用了叙述聆听者的身份。在这里,作家不再全知全能,许三观的一生“犹如盘起来的一条绳子,被叙述慢慢拉出,拉到了路的尽头”。为取消作家的霸权叙述,比较典型的是余华采用了一种“重复叙事”的书写方法。比如,许三观最后一次卖血失败以后,还被医生指骂,说他的血只配做油漆。就一个人在街上伤心流泪。这一事实经由三个路人先后向三个儿子叙述的话语内容一模一样,讲述风格却不尽相同。许三观在街上哭这一情节被不同的人物讲述了多次,其中既有重复,也有参差错落,这就构成了某种错综效果,就出现了多重视角,叙述的情况也就不尽相同,因此作家完成的是一个多重视点的叙述,从而使一个事件具有多层次的展示。还有许三观在饥饿时期躺在床上为三个儿子用嘴巴做红烧肉,相同的红烧肉,他却为一乐、二乐、三乐津津有味地叙述了三遍。这种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述方式的多重叙述,也是作者尊重人物自己声音的表现。余华希望在这种真诚的重复中表达文学无尽的延伸性。

二、与主流文学观念“文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相对,余华则认为“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

我国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了文学反映论的文学思潮,这种关于文学本质看法的反映论认为,文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马克思主义从哲学的存在与意识的相互关系理论出发,把文学活动看成是一种人的主体对于客体的认识和反映。”马克思主义继承者列宁也认为“反映”这个词应表明文学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艺术家应该在作品中反映或真实展现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一切文艺创作的源泉,而这个“矿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可以源源不断地满足作家对于原材料的需求。这种文学反映论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六大基石之一,是主流文学创作的基本方法之一。

但余华却完全抛弃了这种主流文学观,他在《活着·中文版前言》中这样说:“一个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余华认为,内心是写作的文学根本,这也让他屡次发出富有个性的声音。在《我的真实》一文中余华坦言道:“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实。我的这个真实,不是生活里的那种真实。我觉得生活实际上是不真实的。生活是一种真假参半的、鱼目混珠的事物。我觉得真实是对个人而言的。……所以我在1986年开始写小说以后,就抛弃了传统那种就事论事的写法。……我宁愿相信自己,而不相信生活。”对余华而言,真实来源于个体的精神,所以说“强劲的想象产生事实”。他认为只有了解了内心才能了解自己,了解了自己才能了解世界。对自己的了解是创作的开端。

在《活着》中,余华摒弃了传统描绘现实的叙述模式,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阐释生活的真谛。他将主人公深深地根植于具体的社会苦难生活中来考察个体面对巨大压力的生存选择。虽然作品中依然充满了死亡,但是更突出温情叙述。福贵在经历了所有亲人的离去后,尽管痛苦却依然乐观地活着。尤其是福贵在叙述家人死亡的场景时,似乎已置身事外,平静而淡漠。余华在《活着·韩文版自序》中诠释到:“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在福贵这儿,余华证实了“绝望的不存在”,“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余华抛弃了繁琐的现实写作,而转向了自己的内心,以自己的理解诠释活着的意义。而这种内心写作,反而更加接近人物的精神实质。

三、与传统文学观念“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相反,余华直言“文学不可能高于生活”

传统的文学观认为,文学在本质上是对现实的模仿与虚构。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毛泽东在指导文艺创作时也强调:“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都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文学是在对现实生活描述的基础上融入了作者的感情和期待,在创作的过程中,作者在极力接近事情真相描写的基础上,可以恰当地虚构,适时地融入非理性的感性思索和情感的期盼,以达到内心世界的共鸣,这样,可以超越了现实生活到达美好而未知的将来。

而余华则在《河边的错误》的后记中这样宣言:“事物总是存在两个以上的说法,不同的说法都标榜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实。可真实永远都是一位处女,所有的理论到头来都只是自鸣得意的手淫。”不同的人对于事物的看法总是不尽相同,可笑的是,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掌握的才是事实的真相,然而,真相永远不可能被世人所掌握。所以,余华清醒地认识到,在自鸣得意的虚夸声中,最终胜利的永远是真理。

余华在他的随笔作品《威廉福克纳》中更是盛赞福克纳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证明文学不可能高于生活的作家。余华这样说:“福克纳就是这样一位作家,写下的篇章让我们着迷,让我们赞叹,同时也让我们发现这些精彩的篇章并不比生活高明,因为它们就是生活。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始终和生活平起平坐的作家,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证明文学不可能高于生活的作家。”余华欣赏福克纳的小说,并不是因为福克纳有世界一流的创作水准,恰恰因为福克纳对于生活与文学谨慎的态度,他的小说从生活中得到灵慧感悟,他也因此敬畏生活,以文学创作极力接近而不是超越现实生活为追求。因此,余华喜欢福克纳这位明智的作家,是因为他们对小说与生活的关系中所持的态度神似。

将对生活的真实态度反映在作品中,我们发现余华不喜欢运用心理描写这种可以深入到人物内心深处的写作方法对人物的内心进行直接描述。取而代之,他将这种不可靠的心理描写置换为行为动作和精神状态的描写。余华试图通过人物的肢体语言真实地再现生活画面以达到反映人物内心客观世界的作用。在《活着》中描写有庆死亡后福贵的真实感受时,作者写道:“我(福贵)一下子就看不见医生了,脑袋里黑乎乎一片,只有眼泪哗哗地掉出来。”余华有意地避开了对人物心如死灰般痛苦的心理状态描写,转而把笔墨放在对于人物动作行为的描写,反而更给读者一种切肤之痛。

余华小说序跋的反常理的特点是文学特性与作家的创作个性使然。余华在不经意间,将理性的思考和生活的体验融入到序跋的创作中,他在难以言传的困境中,巧妙地运用抽象化、诗化的语言传达出自己对于小说创作独到的观点,表明了自己独特的反权威、反主流、反传统的小说观。余华尊重小说中虚构人物自己的声音与个性,所以,他试图取消自己作者的身份让故事充分实现自己的自主性。余华摒弃传统观念,认为文学不可能高于生活,文学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更加接近生活而不是超越生活。这种小说观令作家与读者耳目一新,在惊喜中去思考约定俗成的常理小说观真正的合理性,进一步探寻新的小说观。

参考文献:

[1]余华.虚伪的作品[A].余华作品集(第2册)[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修订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余华.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4]余华.我的真实[J].人民文学,1989(3).

[5]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A].毛泽东选集(第3卷)[C].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6]余华.活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 0046(2016)4- 0190-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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