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中的副词与现代汉语副词的比较研究
——以“更”“很(狠)”“十分”“竟”为例
2016-02-13王素改
王素改
(郑州大学 文学院,郑州 450001)
《绿野仙踪》中的副词与现代汉语副词的比较研究
——以“更”“很(狠)”“十分”“竟”为例
王素改
(郑州大学 文学院,郑州 450001)
摘要:《绿野仙踪》是清代著名的长篇白话小说,代表了清代中叶语言的整体状貌。文章选取小说中“更”“很(狠)”“十分”“竟”四个副词与现代汉语副词进行对比,从使用频率、所表意义、组合能力、句法功能等方面分析其在现代汉语中的发展及原因。
关键词:副词;绿野仙踪;现代汉语
《绿野仙踪》是清代著名的长篇白话小说,假托明朝嘉靖年间为故事背景,主要内容是叙述直隶人氏冷于冰从仕途之士到得道成仙的过程。《绿野仙踪》在艺术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郑振铎曾对《绿野仙踪》的艺术价值给予非常高的评价,认为它比《儒林外史》涉及的范围更广阔,对社会黑暗面的揭示更深刻。在写作技巧与笔力上也很是泼辣,对小说中的人物描绘得比《金瓶梅》还要淋漓尽致。郑振铎甚至将《绿野仙踪》《儒林外史》《红楼梦》并称为清中叶三大小说,认为三者“皆为前无古人之作”。
《绿野仙踪》在语言上的特色之一是,“更”“很(狠)”“十分”“竟”四个副词的使用频率较高。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这些副词的用法和意义与现代汉语之间已存在明显差异。本文从使用频率、所表意义、组合能力、句法功能方面对二者进行对比分析。
一、更
(一)不同之处
1)“更”在《绿野仙踪》(以下简称《绿野》)中有两种意义:一是程度增高,相当于“更加”;二是累积,相当于副词“再”“又”。在小说中,“更”表程度高的用法占绝对优势。如:
(1)城璧笑道:“你这一说,我更明白了。”(27回)
(2)彼此坐在一处,不是说自己男人长短,便是议论人家丈夫。若题起游街看庙,无不眉欢眼笑,互相传引。更兼男人,十个倒有一半不是怕老婆的,就是曲意要奉承老婆的。(61回)
现代汉语中,副词“更”表示累积的用法彻底消失,被意义、用法相似的“再”“又”等副词取代,仅保留了表示程度增高的用法。如:
(3)他非常高兴,因为战士们都能按照计划分头进攻……而且,他反倒比小郜更谨慎了。(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4)小谭更佩服营长了,心里说:“看营长的记性有多么好!只见过一次,就把我记住了!”(同上)
2)现代汉语中,“更+被饰成分”可以连用,形成“更……更……”或三个“更……”连用的形式。如:
(5)它没有因为胜利而故步自封,所以继续得到更大更多的胜利。(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6)我们要鼓动起大家的学习热情来,教大家知道不是因为在三连里就光荣,而是真下决心苦干,人人有份儿地把三连搞得更硬,更好,而且更谦逊可爱才光荣。(同上)
(7)应该下去休整,而后再来打“老秃山”,那才能打得更漂亮,更顽强,更有把握。(同上)
3)现代汉语中,“更”有时表示在几种事物中,某种事物最为突出,最值得特别提出,与“尤其”相近。如:
(8)延安有优美的风景,丰富的物产,更有光荣的革命历史。(《现代汉语虚词例释》)
(9)兵班的闻季爽是小谭的好友,彼此也是在渡口上由相识而互相敬爱起来的。他俩都是湘西人。不过,这倒无关紧要。更重要的倒是二人都年轻,都是团员。(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二)原因分析
副词“更”从《绿野》到现代汉语中的变化,与“五四”以后汉语受西方语言的影响有密切关系[1]。正是在“五四”以后,汉语的句子结构在严密性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修饰语和限制语增多,词的意义发生分化、迁移,使用频率与组合能力、句法功能等也产生相应变化。
二、很(狠)
(一)不同之处
1)“很”在《绿野》中写作“狠”,相比其他几个副词,使用频率不算高,共有14例,且语法功能单一,均是作补语。如:
(10)那边热闹的狠,你这道人若会算命起课,也不愁不弄几个钱。(61回)
(11)城璧道:“我口渴的狠,若无茶,凉水也罢。”(27回)
现代汉语中,“很”是一个使用频率非常高的程度副词。语法功能上,既可作补语,又可作状语,且以作状语为主。作状语时,可以修饰形容词、心理动词、能愿动词及有些动词构成的动词短语。如:
(12)这几天老王忙得很。
(13)老王在这一片受欢迎得很。
(14)看到眼前这一幕,小兰很感动。
(15)小明很愿意去西部支教。
2)在现代汉语中,“很”有时修饰一般动词构成的动词短语,有加强语气的作用,同时表示数量比较多。“很”所修饰的这类动词短语,经常带有数量词。如:
(16)我很劝慰了一番;他却除了唯唯诺诺之外,只回答了一句话,是——“多谢你的好意。”(《现代汉语虚词例释》
(17)张明为了这次招聘会很花费了一段时间。
3)现代汉语中,“很”还可修饰一些带有“异感性”的名词[2],形成“很+名”结构,如“很绅士”“很贵族”“很高山流水”等。如:
(18)殷法能兴高采烈地拿起了杜晚晴的手,很绅士风度地吻了下去。(梁凤仪《花帜》)
(二)原因分析
《绿野》中“很(狠)”的使用频率不算高,且用法简单,这首先与作者自身的风格有关。其次,发生这种变化是“很(狠)”与“甚”竞争的结果。“甚”在清代之前的语言中使用频率很高,所表意义为“很(狠)”,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也可以出现在形容词之后作补语,但“甚”作补语时受到限制,而“很(狠)”作补语和状语则用法自由,不受句法格式的限制,因此在长期的竞争中,“很(狠)”逐渐取代了“甚”,一直活跃至现代汉语。
三、十分
(一)不同之处
主要有以下三点:
1)在《绿野》中,“十分”既能修饰心理、能愿动词或由这些动词构成的动词短语,也能修饰一般动词和由一般动词构成的动词短语。如:
(19)金钟儿见如玉十分敬重于冰,也在傍极力的款留。(44回)
(20)于冰见桂芳为人爽快,敬意又诚,不好十分违他的意思,说道:“大人请先行……”(30回)
现代汉语中,“十分”在与动词结合时,只能修饰心理、能愿动词及由它们构成的动词短语,不能修饰一般动词及其构成的动词短语。如:
(21)(祥子)已经剃了头,已经换上新衣新鞋,他以为这就十分对得起自己了。(老舍《骆驼祥子》)
(22)对于那个太太,祥子只把她当作个会给点零钱的女人,并不十分喜爱她。(同上)
2)在《绿野》中,“十分”既能修饰不表程度的性质形容词,也能修饰本身表程度的状态形容词。如:
(23)二姐听了,自是愿意,当下十来个人,倒也过起日子来,十分丰足。(65回)
(24)虽说精神长了一点儿,还算不得十分大好。(67回)
现代汉语中,“十分”只能修饰不表程度的性质形容词和心理动词。如:
(25)十分想念
3)在《绿野》中,“十分”可以修饰动补短语,在现代汉语中则没有这种用法。如:
(26)张华十分劝急了,如玉便说:“你若想家,任凭你便,我是绝不回去的。”(13回)
(二)原因分析
“十分”本义为“按十等份划分”,后引申出对事物进行十等分的意义,相当于“十成”,在此基础上又引申出“全部”“完全”的意义,这种用法一直在古代汉语中使用。而现代汉语中,“十分”表示范围的用法消失,因此也就不能修饰一般的动词性成分了。
四、竟
(一)不同之处
1)在《绿野》中,副词“竟”意义繁复,用法灵活,主要有三种用法和意义。
第一,作时间副词,意义上相当于“一直”“始终”“最终”。如:
(27)於是停几步,走几步,竟寻到了山庄前,见家家俱将门户关闭,叫了几家,总不肯开门,沿门问去,无一应者。(7回)
(28)说罢,一直入内院去了。文华怕极,日夜登门,严嵩父子通不见面。文华竟是没法。(75回)
第二,作语气副词,意义上相当于“真”“果真”“毕竟”“竟然”,其中以表“竟然”义为主要用法。如:
(29)那妇人又将于冰细看道:“你面目上竟有些道气,正而不邪。敝寓离此不远,请先生同去一叙何如?”(16回)
(30)过了满月后,瑶娘便主持内政。他竟能宽严并用,轻重得宜,一家男妇,俱各存敬畏之心,不敢以十六七岁妇人待他。(1回)
第三,作范围副词,意义上相当于“全”“都”“完全”。如:
(31)于冰推辞间,已摆满一桌,约有二十余种奇葩异果,竟是中国海外珍品杂陈。(72回)
2)在现代汉语中,副词“竟”只表示出乎意料意,相当于“竟然”。如:
(32)他似乎已痛深恶绝了大哥,因为大哥竟敢公然与冠家为敌,帮着钱默吟和金三爷到冠家叫闹,打架。(老舍《四世同堂》)
(33)现在,定大爷竟敢约来僧道陪他吃饭,分明是戏弄他,否定他的上帝!(老舍《正红旗下》)
(二)原因分析
在清代文本中,副词“竟”的意义繁复,用法灵活,且不是《绿野》中的特殊现象,在《红楼梦》中“竟”的意义更为突出。何旦认为《红楼梦》中的副词“竟”有11种意义,虽然他的分析仍有可商榷之处[3],但是在清代,“竟”的用法灵活、使用广泛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到了现代汉语中,“竟”成了一个意义单一的副词,“竟然”“居然”以外的意义全部消亡。原因在于,现代汉语是更趋于规范、精密的语言,一个副词负载多种意义,且与其他副词的意义交叉重叠,不利于表达和理解。因此,在语言的发展竞争中,“竟”的一些意义被淘汰也是势所必然的。
参考文献:
[1]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238-239.
[2]邢福义.邢福义学术论著选[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64-167.
[3]何旦.《红楼梦》中的虚词“竟”[J].镇江师专学报,1991(4):53-56.
(责任编校:白丽娟)
中图分类号:H0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349X(2016)04-0093-03
DOI:10.16160/j.cnki.tsxyxb.2016.04.017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Adverbs inTheWonderfulWizardofOzand Their Counterparts in Modern Chinese: a Case Study of Geng,Hen,Shifen,Jing
WANG Su-gai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China)
Abstract: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 is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novels in vernacular Chinese in the Qing Danysty, and reflects the overall features of the language in the middle Qing Dynasty.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selects four adverbs from it: Geng,Hen,Shifen,and Jing, compares them with their counterparts in modern Chinese, and analyze the development of these words and the causes of the development in modern Chine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requency of use, meaning, collocation,and syntactic functions.
Key Words:adverbs; 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 modern Chin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