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赫关于科学发展的思维经济思想

张今杰，包　烁

(湘潭大学 哲学系，湖南 湘潭 411105)



论马赫关于科学发展的思维经济思想

张今杰，包烁

(湘潭大学 哲学系，湖南 湘潭 411105)

摘要：马赫认为，思维经济是科学发展的目标和科学研究的方法论原则，也是科学理论评价的标准和反对形而上学的锐利武器。他的思维经济思想影响了很多现代科学家，其思想有其合理性和内在缺憾，对我们今天发展科学事业和构建和谐社会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恩斯特·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科学方法论；主观唯心主义

马赫(Ernst Mach，1838-1916)，奥地利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心理学家、哲学家，他在实验物理学和哲学方面的研究在学术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通过对科学的历史考察和科学方法论的分析，提出了具有争议的思维经济的思想，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和布里奇曼以及量子力学哥本哈根学派的一些物理学家都曾受到这一思想的影响。

一、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历史渊源及其形成

科学史和哲学史上任何一个影响广泛的观点的提出，都不是作者闭门造车式的主观臆想的结果，更不是心血来潮的顿悟的产物。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提出，一方面是他研究科学史并继承了前辈思想的结果，另一方面则是他多年的教学经验的总结。

作为物理学家，马赫对冲击波的研究举世闻名；他对科学史的研究也独具特色。他并不追求对科学发展史史料的搜集与整理，而是试图从科学史浩瀚的资料中总结出科学发展思想的轨迹和规律。正是在这种研究原则的指导下，马赫对科学发展史作了细致而全面的梳理。“奥卡姆剃刀”所蕴含的简单性原则深深地影响了马赫，他认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原则无论是在哲学中还是科学中都是非常必要的。长期的沉思使他得出一个结论：科学具有经济功能，科学理论具有经济倾向。或者说大多数的科学家在实践中把科学思维的经济性或简单性作为一种追求的目标。他的理由是：人类只是这个复杂世界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人类的思维能力是非常有限的，不可能穷尽对纷繁复杂的世界全部而深入的认识。因此人类不得不经济地思维，才可能在自然科学的王国里取得有限的成就。

马赫科学经济思想的提出也是他自身教学实践经验的总结。他说：“我的关于思维经济的见解，是从我的教学经验中，从实际教学工作中发展出来的。早在1861年，当我开始以私人讲师的身份开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见解，那时我相信我是唯一懂得这一原理的人，我想，这个信念是可以得到原谅的。”[1]1861年至1867年，在格拉茨大学任教的马赫认识了该校的经济学教授赫尔曼(E.Hermann)并与他成为了好朋友。赫尔曼本人当时正从事“国民经济”研究，他试图努力用自然科学的方法论考察经济原理所引起的一些经济问题。通过与赫尔曼的交往，马赫跟赫尔曼一样习惯于从经济的视角来看待研究者的智力活动，对经济要素进行分析并把它运用到人类的认识领域。在研究中他发现科学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都选择那种最简单、最经济、最近便的手段”，“这样我就逐渐习惯于把科学研究的精神活动看作是经济的活动，把科学工作看作是经济工作”[2]466。在教学过程中，他也一再对教育的目的和过程进行反思。他认为，之所以要大力举办教育，目的只是为了节省人类经验。教育可以使教育者通过一个人的劳动而节省其他许多人的劳动。图书馆的作用在于把人类世世代代的经验都贮存起来，为子孙后代节省时间和精力。“我们通过教学传授科学，目的在于使一个人享受另一个人的经验，免除亲自积累经验的麻烦；所以把世世代代的经验都贮存在图书馆中，是为后代子孙免除麻烦。”[1]有了教育和书籍对经验的贮存，研究者们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达尔文的进化论也影响了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形成和提出。马赫从小就接触进化论思想，1853年秋，15岁的马赫考入摩拉维亚的克雷姆锡尔一所高级文科中学读六年级。学校的博物学老师介绍了拉马克的进化学说。马赫深信这个理论，建立在遗传论基础上的进化认识论影响了他后来的研究。后来马赫又接触到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达尔文的进化论进一步坚定了他的进化认识论思想。他试图用达尔文学说来解释思维经济思想。他认为：“如果人们按照达尔文学说对我们的启发，将整个心理生活——包括科学在内——看做生物现象，并在这种现象上应用达尔文关于生存竞争、物种进化和自然淘汰的理论，那么，上述观点就会立即得到广阔的基础，从新的科学方面得到阐明。”[3]43他认为进化论不仅给予生物学，而且给予一切科学研究以强大的推动力。无论是在科学家之间还是在科学理论之间，都存在着类似于生物之间的生存竞争。要想使自己的理论在斗争中生存下来，科学家必须坚持以思维经济为原则创造出简单、方便而经济的理论。哪种科学能够使人们以最小量的劳动完成所要完成的任务，它就会得以生存和发展，否则就会被淘汰。教育的过程类似于生物把千万年积累的经验传递给自己的后代，像生物繁殖后代一样把人类所积累的经验传递给自己的后代。他说：“我们应该把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每一思想看做是普通进化的产物和主体。”[4]235也就是说，人类认识的不断发展是人对环境越来越适应的发展，是思维经济原则应用的发展。

马赫在1868年关于“液体的形态”的讲演和1872年出版的著作《功守恒定律的历史根源》中明确提出了“思维经济原则”的有关观点。他说：“最初我在1871年、1872年简明地将思维经济，即事实的经济陈述当作科学的主要任务，在1882年、1883年又对此作了进一步的论证。”[3]43在讲演中，他把液体的表面原理和裁缝最大限度节省布料的吝啬而明智的商业原理进行了比较，认为科学其实遵循商业原理，应该在尽可能少的时间内用尽可能少的思维去获取尽可能多的真理。在《功守恒定律的历史根源》中，马赫系统地阐述了科学中的思维经济原理。他认为，设想世界上只有思考者和他自己的感觉存在，这样的思维是最经济的。

二、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主要内容

马赫的思维经济思想自1868年的演讲开始萌芽，后来在其多部著作中均进行了进一步的深入论述。总结起来，其核心可以归结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思维经济是科学发展的目标

马赫是一个关于科学知识的经验论者，他认为，关于自然的科学知识的唯一直接源泉是感性知觉。要促进我们的科学思想的发展就必须不断扩大经验的范围。在他看来，因为人的生命与精力是有限的，科学家并不可能通过一一与经验直接接触来进行研究，一切科学都是通过事实在思维中的模写和表现而实现的，也就是说，思维可以代替经验和节省经验。因为模写与经验直接接触相比更为简易，而且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代表经验。而且模写也不是漫无目标的，而是有所选择的。“我们在思维中模写事实时，从来不是把事实全部模写出来，而只是模写其中对我们比较重要的那个方面，我们是直接地或间接地随着实际的兴趣而转移到这个方面的。我们的模写永远是一些抽象，这里又有经济的倾向。”[1]在他看来，普遍的自然规律是对经验事实所作的经济描述，自然规律并不是自然界本来存在的规律，而仅仅是人类为了生存与生活而满足心理要求的产物。他说：“在自然界中，既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自然界只有一种个别的存在；自然界只是存在着。……原因和结果是思维的东西，具有一种经济的功能。”[1]为了更方便地生活，人们根据自然规律对相关的自然现象在思维中省力地、完整地加以模写和表现。也就是说，自然科学定律并未为我们提供关于自然事物的普遍的真理性知识，自然科学的功能和目标仅仅是帮助我们在经验中简单而便利地得到关于自然事物的具体知识，而不至于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直接与经验打交道。他指出：“科学本身……可以看成是一个尽可能用最少的思维最全面地描述事实的极小值问题。”[5]科学发展的目标，就在于尽量地减少对经验的直接接触，做到思维经济。列宁是这样来解释这种经济思维的，即这种思维“使活生生的东西简单化”[6]。

马赫认为数学和物理学是思维经济科学的典范。他认为数学函数表达的定律体现了最大限度的思维经济，因为它不能进一步简化。“我们可以把数学定义为计算的经济。数是一些排列符号，为了明晰和经济起见，数本身就被排列在一个简单的系统之中。”[1]数学往往以最概括、最经济的方式用已被人们接受的定律去代替新的演算，这样确实可以为我们省去非常多的麻烦。数学的力量就在于回避不必要的思维过程或奇迹般地减少思维操作。在他看来，一切算术的目的，都是为了利用我们已经知道的计算结果，以节省直接的演算。代数的目的也是这样，代数用关系代替了数值，把所有遵循同一规则的数字演算都用符号明确地规定下来。

又如光学中的折射现象，在自然界有各种各样的表现，但是马赫认为自然界中并无折射定律。他说：“我们无须一一考察光折射现象的个别实例，只要知道入射线、折射线和在这同一平面上的垂直线，并且知道sinα/sinβ=n，我们就可以在精神上模写一切现在的和未来的折射现象。在这里我们无须考察无数个与不同的物质相结合、采取不同的入射角的折射实例，只需要考察上述规则和n的数值，这就简便得多了。经济的目的在这里是很明显的。在自然界中，并没有折射定律，只有各种不同的折射情况。折射定律是我们为了在精神上模写这一事实而设计出来的简明原则，这种模写只是部分的，亦即在几何方面的模写。”[1]换言之，我们教科书上的折射定律并不是自然界的自在的规律，而仅仅是科学家对自然界中形形色色的折射现象的经济描述。推而广之，科学理论所表述的自然规律及各种自然定律都是对自然现象的经济描述，都是科学追求思维经济的结果。

科学理论的语言就充分体现了经济性这样一个目标。在数学和物理学等成熟的自然科学中，科学的术语则更表现出语言在科学理论表述过程中高度的经济作用。科学的术语和概念都是简便实用的符号，它们代表了许多感觉要素，是思维经济的集中体现。尤其是一些科学符号，如数学符号、化学符号、物理符号乃至音乐符号等等，都是典型的科学语言，这些符号的使用，足以充分表现出思维形式的简单性与经济性这样一个科学发展的目标。

(二)思维经济是科学发展的方法论

马赫认为，为了实现科学的思维经济的目标，科学研究的方法也应遵循思维经济的原则。科学理论来自于对科学事实的总结，科学家对事实进行科学总结时，应消耗最少的精力以提高效率。这就要求科学家用尽可能简单的科学方法，以尽可能经济的思维方式，安排尽可能少的实验，获得尽可能全面的知识。他说：“因此，我们必须承认，任何一种科学成果，如果没有方法，是不能在其主要之点上完完全全达到的。而事实上，由于人的生命短促，人的记忆能力有限，任何一项名符其实的知识，如果没有最大限度的经济，都是不能得到的。因此，可以把科学看成一个最小值问题，这就是：花费尽可能最少的思维，对事实作出尽可能最完善的陈述。”[1]马赫还指出，只有通过真正以思维经济为原则的科学方法论所得到的知识，才是最有价值的知识。

在马赫看来，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大脑的记忆能力也是有限的，而自然界以及关于自然界的知识则是无限的。在人类短短的生命及有限记忆的条件下，要获取最可能多的科学知识，就只能采取最经济的科学研究方法才有可能。因此他要求科学家要像商人那样，善于体会和应用思维经济原则。无论什么商人都希望用尽可能少的资本、尽可能少的劳力、尽可能短的时间，赚尽可能多的钱。科学家也应该在他的研究工作中，用尽可能少的思维消费、尽可能简单的方法、尽可能短的时间，获得尽可能全面而且正确的知识。也就是说，科学家必须遵循思维经济的方法论原则。

思维经济的方法论原则具体体现在：我们的思维模写事实时，从来不是将事实全部模写出来，而是具有很明显的选择性，我们只选择模写其中对我们重要的部分，这种模写过程永远是一种抽象，这里具有经济性的倾向。“我们认识一种自然过程，例如地震，如果我们的思想能将整个相关的感性事实展示到这样一种程度，以致这种思想几乎能当作这种事实的代替品，而这种事实本身则能当作已经熟悉的事物，从而使我们不会对这种事实感到不知所措，那末，我们对这种自然过程的认识就会达到尽可能完善的地步。”[4]264事实上，概念定律所包含的内容总是少于事实本身，因为它们不是把整个事实重新产生出来，而只包含那些对我们重要的东西，其余部分则有意识地或根据需要加以省略。也就是说我们总会从方法论上做到对科学事实的节省，以实现思维经济的目的。

(三)思维经济是科学理论的评价标准

在马赫看来，对同一个科学事实或者科学现象，会同时出现许多不同的科学理论来进行解释，这就涉及到一个对科学理论的评价问题。那么，什么是对科学理论进行评价的标准呢？他说：“从经济的角度看来，高度发展的科学，就是那些可以把事实归结为少数性质相似的要素的科学。”[7]44这些要素“如果普遍适用于最广阔的研究领域，那就是最科学的观念。”[7]46也就是说，对科学理论的评价也应该以思维经济为标准。“一种观念如果普遍适用于最广阔的研究领域，并且给最大量的经验作出补充，那就是最科学的观念”[1]。我们对经验事实越能简单而经济地模写，表明我们对所模写的对象的认识越深入，而其理论意义也就越大。对事实的描述越具有经济性，表明对事实的认识越深刻，科学理论的适用范围也就越广，这种描述在科学研究中起的作用就越大。“只要有可能，我们总是使许多事实的共同特点一下子都突现出来。但是在发展水平较高的科学中，用来模写大量事实的规则是可以体现在一个单独的表述之中的”[1]。一个科学体系所包含的公理越少，其前提就越简单，其价值也越大。因此，一般说来，我们对自然物的描述越是简单而经济，则对所描述的对象认识就越深入、完善；科学理论越简单抽象，其适用范围就越广，对科学的作用也就越大。

(四)思维经济是反对形而上学的锐利武器

马赫跟其他的实证论者一样，也强烈反对“形而上学”。“我希望他们考察到，我的观点是排除一切形而上学的问题的，不论这些问题被认为只是此刻不能解决的或是根本永远无意义的。”[3]310他认为，思维经济原则是反“形而上学”的一种锐利武器。作为支持实证论的科学家，马赫指出，科学应以经验的现象为对象，科学不能超出经验现象之外而对于超验的东西有所要求。在他看来，“形而上学”的许多概念都是冗余的、不经济的，甚至“形而上学”本身就是一种思维浪费。他曾在其巨著《感觉的分析》中明确表示：“一切形而上学的东西必须排除掉，它们是多余的，并且会破坏科学的经济性。”[3]2形而上学是科学的敌人。“科学的任务不是别的，仅是对事实作概要的陈述。现在逐渐提倡的这个崭新见解，必然会指导我们排除掉一切无聊的、无法用经验检查的假定，主要是在康德意义下的形而上学的假定。如果在最广泛的、包括了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的研究范围里，人们坚持这种观点，就会将‘感觉’看作是一切可能的物理经验和心理经验的共同‘要素’，并且把这种看法作为我们最基本的和最明白的步骤，而这两种经验不过是这些要素的不同形式的结合，是这些要素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这样一来，一系列妨碍科学研究前进的假问题便会立即销声匿迹了。”[3]4也就是说，科学研究的对象只限于经验领域，只要坚持这一原则，一切形而上学的毒素就会自动除去。科学研究也就会因此而更加高效。

马赫一再强调，形而上学对本体论的研究非常空洞，没有价值，形而上学的许多概念非常晦涩，根本无法证实，不符合思维经济的科学研究原则，应该立即将它们抛弃，“这些假定的单一体，即‘物体’和‘自我’，只是权宜的工具，用以作初步的考察和达到某些实用目的(例如，为了把握物体，防止痛楚等等)。我们一俟知道这些假定的单一体的用途，在好多更高深的科学研究中就不得不承认它们是不充分和不适宜的，而把它们抛弃”[3]11。在他看来，彻底宣布形而上学的终结，花费尽可能少的思维去获取尽可能多的科学知识才是应当提倡的研究方法和思路。

三、对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评价

马赫思维经济思想中蕴含的简单性原理在哲学、管理学和语言学领域均有重要的影响。因为在知识爆炸的时代，人们面临着复杂的各类现象和事物时往往会迷失正确的探索途径。简单性原理使复杂变为简单，更利于人类对自我生存状况的掌控。

(一)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合理性

马赫提出思维经济思想的目的是为了给自然科学提供方法论，推动自然科学的发展，使自然科学为人适应环境服务。无疑这种意图是积极的、合理的。在科学研究乃至人的整个认识活动中，不仅可以而且应当寻求最简便、最节约、最经济的手段，力争用尽可能简单明了的形式向人们介绍和解释各门科学的内容，用尽可能简便、有利和经济的办法来研究和解决各种问题。著名科学家彭加勒非常赞成马赫的观点，他认为马赫所提出的思维经济应该是科学家普遍遵循的原则，因为，对每一个科学问题或科学现象，科学界都会提供很多的备选理论假说，这些理论中有很多都是等价的，正确的。在所有可能的理论假说中，我们必须选择一个，我们只能选择最简单的。

马赫的思维经济思想由于其合理性而影响了现代科学界许多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承认马赫对“当代自然科学家在认识论上的倾向有极大影响”[8]83，不仅如此，爱因斯认为几乎所有现代科学的学者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马赫的影响：“我甚至相信，那些自命为马赫的反对派的人，可以说几乎不知道他们曾经如同吸他们的母亲的奶那样吮吸了多少马赫的思考方式。”[8]84爱因斯坦甚至还把马赫当成是相对论的思想导师之一。他说：“从我自己来说，我至少知道：我曾直接地或间接地特别从休谟和马赫那里受到很大的启发。”[8]86思维经济思想对现代物理学的影响可见一斑。

在科学发展的历史中，每一种能为整个科学界所接受的科学语言、术语或符号的发明，都是科学的进步，都是科学的思维经济的重要体现。例如，富兰克林在电学领域里提出的各种术语和符号逐渐为人们所接受后，电学的研究就进入了迅速发展的良性循环中。科学界每一个重大理论的提出，也会伴随着一些新的科学语言与新的符号的出现，科学理论体系也就会变得更加系统化，更加经济和简单。牛顿力学的出现就是一个例证。在牛顿力学系统化之前，人们往往必须通过许多繁杂的文字叙述来描述和解释力学现象，马赫认为，这样非常地不经济。牛顿力学成为科学界的经典以后，“力”“质量”“时间”“空间”“加速度”“惯性”等等科学概念和术语，以及G，g，f，m，a等符号都被接受，使得人们对力学现象描述和理解更加经济、简单。在很大程度上来说马赫的观点是正确的，科学中的语言、术语、公式、符号确实是一种经济的记号，是使科学理论形式更加简单、准确和明晰的必要手段，都是科学进步所必不可少的步骤。

(二)马赫思维经济思想的缺憾

首先，马赫的思维经济原则否定了人的思维和科学概念是对客观实在的反映，否定了自然规律的客观实在性，具有唯心主义的特征，而且还陷入了相对主义的泥坑。马赫宣称自然规律不是自然界本身所固有的，而是人的心理要求的产物。他说：“自然界中并没有折射定律，只有各种不同的折射情况。折射定律是我们为了在精神上摹写这一事实而设计出来的简明规则。”[7]44他承认化学、电学和光学现象都要用原子来解释说明，但他却认为原子理论不是客观实在的，而认为原子理论是人为一定目的从心理上特别设计的产物，是思维中的东西。爱因斯坦曾指出：“马赫多少有点忽略了这样的事实：这个世界是实际存在的，我们的感觉印象是以客观事物为基础的。”*转引自董光壁的《马赫思想研究》，四川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60页。在马赫看来，地心说和日心说都是正确的，天文学家以前采用地心说，以后改用日心说，并不是因为地心说错误、日心说正确，而是因为日心说比地心说更加简单和方便，也更加经济。无疑这种看法是有失偏颇的，是一种相对主义的观点。“实际上，自然规律的简单性也是一种客观事实，而且正确的概念体系必须使这种简单性的主观方面和客观方面保持平衡。”*同上书，第161页。由于过分地强调思维经济原则的重要性，马赫在主观唯心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

我们认为，科学家在科学研究中无疑会尽可能使用简单的公式来描述、解释复杂的科学事实和现象，但这种“经济”的描述和解释有一个必要前提，即承认客观规律的存在。马赫以科学研究的经济性为核心，否认人类认识的客观前提，认为世界是由感觉要素组成的，科学不是揭示客观规律、客观存在的因果关系，而只是对感觉要素的函数关系的模写。他的这些观点受到了众多责难。列宁在《唯物主义与经验主义批判》一书中，就巴扎罗夫、波格丹诺夫等人把马赫的“思维经济原则”当作认识的基础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列宁指出：“如果真的把思维经济原则当作认识的基础，那么这个原则只能导致主观唯心主义，不会导致其他任何东西。”[9]其实，某种科学假说之所以能成为科学理论，是因为它正确反映了客观现实，也只有正确反映客观规律的“思维经济”才是正确的。

其次，马赫不但否认自然规律的客观实在性，还否认在自然现象的背后有一个实在的领域。他认为，把科学概念与自然中所有的事物对应起来是错误的。例如，他一方面承认原子理论对自然界中微观领域现象的描述是有用的，但他又认为原子理论的有用性并不能证明自然界中原子的实在性。这样，马赫就否定了科学理论赖以成立的客观对象的存在，认为科学原理不是人的意识之外的自在世界的抽象与摹写，而仅仅是人的意识的产物，是科学家为了理论上的方便而给出的符号；科学概念和符号也不是我们对自然界事物的真实认识，而是我们由于心理需要而强加给自然界的，科学理论、概念、假设也不过是人类思维的任意构造而已。马赫这一原则不顾客观存在，让客观服从主观，并把其作为认识论的基础，显然是荒谬错误的。爱因斯坦对他的这种观点进行了批驳：“逻辑简单的东西，当然不一定是物理上真实的东西。但是，物理上真实的东西一定是逻辑上简单的东西。”[8]380

最后，马赫视思维经济原则为反形而上学的利器也是不得要领的。现代西方哲学中很多的哲学巨匠都试图否定形而上学在哲学中的地位，后现代哲学更是把反形而上学作为了后现代的一种症候。然而，戏剧性的一幕是：往往这些著名的哲学家们在宣判形而上学终结之后，接着就会有新的哲学家继续着同样的工作：宣布形而上学的寿终正寝。事实上，任何一种关于某个具体领域的思考、研究，都有自己的形而上学承诺。所以形而上学承诺是任何一个哲学家从事哲学沉思所不可避免的，反形而上学是徒劳的。相反，他们在反形而上学的同时，不自觉地成为了传统形而上学的新传人。正如普朗克所说的：“可是，为了给物理学指明正确的道路，甚至最广泛意义上的经济原则也显得无济于事。……因此，如果一个物理学家渴望更有效地促进科学的发展，他就必须成为一名实在论者，而不是经济论者。也就是说，在研究各种现象的变化时，他必须首先要寻求和揭示那些永恒不变且独立于所有感觉的东西。……思维经济可以作为一种工具或途径，但绝不能成为最终的目标。尽管马赫极力反对形而上学，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点将亘古不变。”[10]所以，马赫以思维经济原则来反对形而上学注定也是不会成功的。

四、结语

虽然马赫的思维经济思想有着自己难以克服的理论上的缺憾，但是在现代生活中，其思想实际上已经为人们所广泛接受。正如人们在实际生活中总要采取费力最小的手段来实现目的一样，人们的认识、思维也总是按照费力最少的原则来进行，这已经成为我们今天公认的一个原则，马赫自己也在提出其观点后发现：“思维经济观念已经脱离学者的研究，深深地根植于人类生活之中，并对人类生活发生有力的反作用。”[1]我们不能因为马赫的观点具有唯心主义和相对主义的特征而加以完全否认和拒斥。完全拒斥马赫的思维经济原则，在科学研究和经济生产中难免效率低下、反应迟钝，这显然与我们今天的时代要求是格格不入的。

总之，马赫的思维经济思想有其不足之处，但也有其合理的一面。我们应该辩证地、批判地看待这一思想，汲取其精华为我所用，大力发展我国的科学事业，促进国家经济实力的上升，建立人与自然和谐、健康发展的关系。

参考文献：

[1]马赫.科学的经济功能[J].科学与哲学，1985(6)：34-47.

[2]全增嘏.西方哲学史：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3]马赫.感觉的分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4]Mach Ernst. Popular scientific lectures[M].La Salle： Open Court Pub. Co.，1943.

[5]约翰·洛西.科学哲学历史导论[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1992：169.

[6]列宁.列宁全集：第3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85.

[7]马赫.力学及其发展的历史[C]//西方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8]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M].许良英，范岱年，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

[9]列宁.列宁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71.[10]Blackmore John. Ernst Mach——a deeper look[M].Dordrecht： Kluwer Academic Pub lishers，1992：146.

(责任编校：夏玉玲)

中图分类号：B80-05；N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349X(2016)04-0036-06

DOI：10.16160/j.cnki.tsxyxb.2016.04.007

On Mach’s Economy of Thought Concerning Scientific Development

ZHANG Jin-jie， BAO Shuo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411105， China)

Abstract：Mach proposed that economy of thought was the objective of scientific development， the methodological principle of scientific research， the standard of appraisal of scientific theory and the potent weapon against metaphysics. His economy of thought has influenced many modern scientists， and it is of some significance to the cause of scientific development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harmonious society， in spite of its limitations.

Key Words：Ernst Mach； economy of thought； scientific methodology； subjective ide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