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苏州市民公社存留市政设施

◎ 沈 骅 杨 星

民国苏州市民公社存留市政设施

◎ 沈 骅 杨 星

市民公社是一种以街区为管辖范围、以推进市政建设和慈善公益为已任的城市基层自治机构，在民国城市发展中殊为少见，目前仅见于20世纪上半叶的江南地区，如苏州、吴江、常熟和无锡、常州、镇江等地，就其数量、规模和成就而言，都以苏州地区的市民公社最为典型。

苏州城内最早成立的市民公社是观前市民公社，于1909年（宣统元年）6月成立。此后，苏州城的市民公社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并向周边地区如吴江、常熟地区扩散。苏州城内市民公社最多时达到28个，至1928年3月被苏州市政筹备处下属各区段接收时，仍存27个之多。各市民公社的名称一般是由两部分组成，前半部分是公社所在的街道、弄堂或者是代表性建筑的名称等，如观前公社、桃坞公社、山塘公社、齐溪公社等；后半部分名为公社，是中国古已有之的结社、集社之意，也带有群策群力、共谋公益的含意，如当时还有公学之称。市民公社实际上是城市各街区关心公益、参与市政的志同道合者，组成具有一定民主机制和程序的近代自治社团。

苏州市民公社成立后，主要致力于社会公益和地方自治事业，涉及慈善、教育、消防、卫生、治安等，这其中，推进市政建设是市民公社的最重要职责之一。晚清民初，包括城市道路、桥梁、卫生、清洁在内的城市建设观念从西方传入，于是国人开始注重起城市市政建设。但由于传统地方政府几乎没有涉及过城市市政建设职能，完全不熟悉城市市政建设的运作和要求，更亟缺建设的相关资金，于是像市民公社这样的基层自治机构就自然而然地以推进城市市政建设为已任。

苏州市民公社在其管辖范围内，进行了大量的市政设施建设。根据苏州档案局出版的《苏州市民公社档案资料选编》一书所收录的相关档案看，苏州市民公社涉及的市政设施建设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一、兴修或重修道路；二、修筑或重筑桥梁；三、开凿或疏浚水井；四、浚通河道、沟渠和修整驳岸；五、重修城墙城门（含吊桥、水栅）；六、设立厕所尿池，清洁街道；七、架设路灯，等等。由于苏州市民公社的管辖范围大致涵括整个古城区和城外的金门、阊门、山塘街等区域，因此其涉及的市政设施建设也遍及全城。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苏州市民公社修建或改建的市政设施大多已经不复存在。如根据资料，苏州市民公社曾重建或修缮过渡僧桥、广济桥、金狮子桥、鹤舞桥、南新桥、宴春桥、民庆桥，但这些桥或者又被改建，或者已经不存，已无法看出市民公社留下的痕迹。如今，只有少数市政设施即桥梁和水井得以存留下来，更难得的是，这些存留下来的桥梁和水井大都有题刻，后人藉此可以探知当年市民公社为苏州市政建设作出的贡献。2016年初，笔者根据文献记载对仍然有题刻的民国苏州市民公社存留市政设施进行了现场查看，调查到的桥梁和水井如下：

一、桥梁

目前，苏州城内有4座桥梁为民国市民公社修建或重建过，经过后人修缮，目前仍在使用中。

（一）乘骝桥

该桥东、西向，东接剪金桥巷北段（南出道前街、北出干将西路），西接学士街，跨学士河。原名騬骝桥，騬骝意为黑鬓黑尾的红马，泛指骏马。建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民国时期由道养市民公社改建，1917年12月的《道养市民公社第七届收支报告》中的收项称：“收陈纪寅君助乘骝桥修理费：洋二元。”支项称：“支修乘骝桥铁栏杆、石莲花柱一个木料：洋十五元。”1949年后重修，现为石平桥，宽2.4米，长5.4米，跨度5.2米。乘骝桥目前保存完整，难得的是，今人重修时，发现被水泥砌没的桥栏杆居然留存着几个不同时代的印迹，有四条石栏分别刻着“同治十三年”“桃月重建”“道养市民公社重修”“荷月重建”等字样，于是重新砌入，而其中“道养市民公社重修”的题石正与资料记载相合。

（二）志成桥

该桥南出东善长巷对牌楼弄，北通道前街，跨第三横河，由道养市民公社于1917年（民国六年）主持修建，桥名寓“集众志而成事”之意。1984年加以改造，桥面为4块条石板梁，条石栏板上加铁栏杆。石梁侧面正中刻阳文隶书“志成桥”三字，南侧刻阴文小字“民国六年秋仲吉立”，北侧为落款“道养市民公社募建”。

（三）来远桥

该桥东西走向，东连吉庆街、西连胥门广场，跨第一直河。史料记载，来远桥始建于南宋绍兴十五年（1145年），明代成化年间重建，来远桥名出自《论语·季氏》，“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也即自修文德以招徕远人。《姑苏志》载南宋时周边有接待北国使臣和来往显宦的驿馆，故又称驿桥。1923年（民国十二年）由胥盘市民公社再次重建。据《胥盘市民公社第二届报告清册》记载，为重建来远桥，市民公社共募捐大洋1704元，工程历经三月完工。

乘骝桥

志成桥

来远桥

2014年6月16日，《苏州日报》记者根据读者周先生提供的信息，采写《胥门来远桥发现“市民公社”遗存》一文，详载了该桥被发现的经过，在桥的东西两侧均竖砌着两条花岗石石条，东侧有“胥盘市民公社重建”字样，西侧有“民国十二年十一月重修”字样。实际上，来远桥一直史有记载，据《沧浪区志》等载，明代时桥为花岗石石级拱桥,道养市民公社重建时保留原拱并加竖铁杆桥栏，取消石级以降低坡度，至1960年改建成钢筋混凝土梁板桥。1999年，来远桥从寿宁弄西北口南移数十米，新建于寿宁弄西南口，正对老胥门。笔者在来远桥现场查看时，从居住在周边的市民处了解到，移建前来远桥的外观，并非目前的拱形，而和现在的志成桥颇为相似，但要更宽，有6块条石板梁，约为5米宽。

（四）八字桥

该桥位于山塘街中北的清洁路南，实际上由相连两桥组成，呈八字形而得故名。八字桥一桥跨山塘河支流白姆桥河，一桥呈东、西向，跨山塘河支流冯家浜，现冯家浜已填没，两桥均为石梁平桥，各宽2.4米，各长4.8米。八字桥可以联接白姆桥东弄、八字桥西街、清洁路，桥的东面即为薛家湾。

1922年（民国十一年），山塘市民公社会同当地民众共同集资修建八字桥，今天两桥上仍有题刻为：“八字橋、山塘公社會同里人经募”。民国年间，山塘街上共成立了三个市民公社：上山塘市民公社、山塘市民公社和山塘下塘公社，其中山塘市民公社成立最早，管辖区域为山塘街中段。

八字桥

山门巷井

源源泉

仲英泉

二、水井

除了桥梁外，得以存留下来的苏州市民公社所建市政设施就是水井了。目前，苏州城内尚有7口水井仍保存有民国苏州市民公社的题刻，其中还有4口可以正常使用。

（一）山门巷井

位于观前街和清洲观前之间的山门巷之间。观前市民公社作为苏城成立最早的市民公社，在推进街区公益事业方面自然是不遗余力，1909年6月27日的《申报》登载观前市民公社成立时，列举其“应办之事”，列于首位的就是“开凿公井”。

这口水井当是其中之一，井圈一侧的题刻为“宣统元年十月”和“市民”，另一侧题刻为“公井”，说明该井开凿于1909年，这或许是苏州市民公社留下的时代最早的市政设施了。此后，观前市民公社经常加以维护，1915年添设井台，当年的《观前大街市民公社第六届收支报告》中称：“支山门巷做井台：洋二元。”如今此井已经废弃，井台被砌入半米高的围栏。

（二）源源泉

现位于老阊门内的专诸巷和天库前西街交界口，是一口花岗石质四连方井，井栏有铭文“源源泉”“甲子年重”“金门市民井”。源源泉是一口古井，给周边居民带来极大便利，但至20世纪20年代，已基本淤塞，于是由金阊市民公社出资重新疏通挖深。东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金阊区志》中称：源源泉，在天库前西口，1924年(民国十三年)金阊市民公社重浚，并将品字形三眼井圈改成花岗石田字形四眼井圈。源源泉的井水现在仍然清澈，笔者在再场就看到有周边市民在取用。

（三）仲英泉

位于菉葭巷西侧的天宫寺弄，1926年（民国15年）临平市民公社为纪念前社长陆仲英而开凿，当时筑有四方亭，后年久失修而倒坍。现六面井圈有五面题刻，“仲”“英”“泉”三字各占一面，另一面刻有“为纪念前社长陆仲英而鑿”，最后一面的落款是“中华民国十五年十月临平市民公社副社长戈日焕题”。陆仲英曾长期任临平市民公社社长，于1926年去世，社中同人不胜怀念，于是凿井一口以为纪念，并于当年12月11日举行落成典礼，遍邀城内同仁参加。据当年12月8日的《苏州明报》载:“前社长陆仲英，历长社务，对于公益事，无不慷慨捐资，一朝溘逝，同声惋惜，自应有所纪念。故在社东隙地，凿井一口，题名仲英泉，取饮水思源之意。”

（四）城西市民公社公井

该井位于承天寺前32号门前，北邻观前街道复香花桥社区工作站。承天寺前南起东中市，北可通桃花坞大街，以旧时有承天寺而得名。该井保存基本完好，周边市民经常取用井水，但井上的题刻已经较难辨认。

该井圈题刻的南侧是“吴县马 戌子年 城西公社”，北侧是：“公井 民国十三年”，由于磨损严重，笔者仅能辨识出“吴县马 戌子年”两处字样。“戌子年”为1888年，该井当开凿于是年，“民国十三年”为1924年，这一年城西市民公社重新疏浚，并加刻公社名称和“公井”字样。

（五）仁德泉

仁德泉原位于濂溪坊，干将路拓宽时，井被填没，井圈往北移了一条街，挪到建新巷32号巷口。仁德泉由临南市民公社凿于1922年（民国十一年），井圈为青石八角形，上刻“仁德泉”“临南公社”“民国十一年”等字样。井圈上被井绳磨出的道道深深印痕，向世人无声的诉说着当年水井边住户云集、取水频繁的热闹场景。

这口井虽然不是临南市民公社所开凿的原井，但难得的是，历经近百年风霜后，井水仍然清澈，周边居民经常取用。笔者在现场拍照时，前来打水的一位老年阿姨就称，这水井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六）复兴泉

位于山塘街北部的木耳场巷26号住户前。木耳场弄长约485米，弄内原有挂木刻耳朵的耳科诊所，因此得名。复兴泉开凿于1923年（民国十二年），井圈为黄石，上面题刻从右至左依次是：“癸亥年”（1923年）、“复兴泉”“上山塘公社自井”，都基本清晰。民国年间，山塘街上共成立了三个市民公社：上山塘市民公社、山塘市民公社、山塘下塘公社。上山塘市民公社管辖的是山塘桥到星桥一段，该井即为其所建。不过，该井废弃已久，井口被石堵住。

城西市民公社公井

仁德泉

宴兴泉

道养市民公井

（七）道养市民公社井

位于西接剪金桥巷的西支家巷西侧口头，由道养市民公社于1925年（民国十四年）开凿。道养市民公社井为双眼水井，上有“民国乙丑年”字样，东侧墙角还竖有一块题为“道养市民公社”的石碑。道养市民公社是苏州城内较为注重市政建设的市民公社之一，1926年12月15日的《苏州明报》就载：“养育巷为胥门之大街，前经道养市民公社兴修全路，且将全沟疏通，宜乎道路平坦，遇雨不致积水矣。”如今,该井虽然有水，但已经污浊不堪，废弃已久，且长方形的井圈已经断裂。

总体而言,民国苏州市民公社存留下来的市政设施主要为桥梁和水井，保存情况大体良好,今人在施工过程中,如果发现当时的题刻时，大多会有意识地予以保护。当然，也有少数水井不容乐观。最令笔者惋惜的是，笔者在调查过程，多次与周边市民攀谈，但没有一位市民能够说出市民公社这一名称，更不知晓这些水井和桥梁就是当年的苏州市民公社所留。对此，笔者希望，苏州市有关部门可以考虑在现存的桥梁、水井边立一块简单介绍苏州市民公社的牌子，或许将有助于更好保存这些幸存下来的民国苏州市民公社所建市政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