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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及其现实启示

2016-02-12黄亦君

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马克思

□黄亦君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与党的建设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28)



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及其现实启示

□黄亦君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与党的建设研究院,贵州 贵阳550028)

[摘要]马克思以宗教批判作为社会批判的有力武器,对宗教及其统治的神权世界进行了无情且冷静的解剖与批判,宗教及神权统治下的世界因此被披露得体无完肤,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宗教虚幻的面具由此被撕裂,虚幻的花朵萎然坠地,天国形象陡然垮塌,从圣堂跌落人间,幻象随之泯灭,宗教开始回归人间、回归世俗社会、回到它原本应该回到的地方。马克思这种建立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对于宗教的理性认识,不但充分反映了马克思对于宗教的基本立场,而且科学揭示了宗教的产生及其发展规律,辩证地回答了宗教这种人类社会产物的本质特征,具有极强的现实启示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宗教批判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一生社会活动与学术批判的逻辑起点。以对宗教的批判为前提,马克思以手术刀般的批判性话语撕裂、解体或者说解构了自中世纪以来一直萦绕在欧洲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幽灵一般的宗教结构体系,并给予宗教话语建构下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国形象以沉重的打击,让宗教营造的美好“天国形象”彻底颠覆,并告别了高高在上的圣坛,开始以“在人间”、啖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出现。重要的是,马克思对宗教及其意识形态的批判与扬弃,以一种剥离的姿态对世俗与人间社会进行解构,让世俗社会从宗教的统治与笼罩下分离,人的个性自此有了一种全新的阐释方式,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道路开始被开启和建构。

一、“天堂”的坍塌

应该说,自中世纪以来,基督教就逐渐在欧洲得到广泛传播。基督教的广泛传播给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它打破了过去一直以来以文化属性进行分类、以民族进行区分、以地域作为类别的世界文化,开始致力于构建以上帝为信仰中心、以基督洗礼为礼拜仪式、以基督文明为文化传播因子的世界文化。

在基督教向世界宗教转型的复杂过程中,圣·奥古斯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作为中世纪欧洲基督教神学、教父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圣·奥古斯丁毕生致力于基督教的神学化与世界化。值得一提的是,圣·奥古斯丁对基督与神、上帝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大力诠释,他认为:“上帝创造世界,并使世上充满了所有好事物,既有可见的,又有理智。”[1]P1087在上帝之光的播撒下,人间像天堂一般美好,享受着“永久的幸福”。[1]P1087无疑,以奥古斯丁为代表的神学家为基督教缔造了一个天堂般的虚幻世界,美好而又永恒,神圣而又高贵。这样的世界无疑令人虽身不能至却心向往之,为信众终生痴迷。

待到马克思出生时,基督教已经像空气一般弥漫在欧洲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渗透到了马克思所处的周边世界,并像黄油和面包一样开始影响欧洲社会,成为世人生活和活动不可缺少的必需品。唯一不同的是,现实社会具有丰富的日常生活气息,且地域之间的差异与阶层之间的区别泾渭分明,而基督宗教所渗透的领域则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等都不约而同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具有浓厚的神学色彩与闪烁夺目的基督光环,宗教塑造的天堂现象平等而又快乐,“灵魂将得救,人间将成为天国,天国将成为人间”。[2]P543

与许多虔诚的欧洲人一样,马克思很早就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并迅速成长为一名在神的光辉笼罩下的虔诚的基督徒。关于这一点,其实根本用不着怀疑。因为从马克思的学生时代看来,他就一直濡染在神和基督的光环之下。以他儿时的伙伴来看,他的同学将近五分之四是天主教徒,[3]P8且大多数出生于中下阶层,对基督与神有着近乎痴迷的膜拜。而这一点,早在1835年的那个秋天就已经体现出来了,那个秋天,年仅17岁的少年马克思在其中学时期的一篇宗教作文中进行了相关的论述,他将人的心、理性、历史与基督联系起来,并认为,“只有基督才能够拯救我们”[4]P451。事实上,关于这样的论述在马克思的这篇早期作文里比比皆是,他甚至将人类同基督的关系比喻为葡萄藤和枝蔓[4]P450-451的关系,这种朦胧的认识几乎伴随了马克思的整个少年时代。

不过,有着强烈求知欲望的马克思很快就迷恋上了德国启蒙运动和古典时期的人道主义思想。也正是从这时候起,马克思开始接触黑格尔哲学。虽然不能够说这时候的马克思已经有了唯物主义思想的最初萌芽,但不能否定的是,这时候,马克思已经开始自觉地、有意识地运用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与理性主义来对欧洲宗教及基督神学思想进行初步的批判。可以这样说,这种自觉意识正是马克思宗教批判思想的初步反映。

不应该怀疑的是,青年马克思是站在无神论的立场来反对宗教及宗教对人的个性、心灵、精神和思想的束缚。从无神论的视阈出发,马克思在其博士论文中对“神存在于世界”的观点进行了有力地驳斥和批判。从马克思的关于神是否存在的批判言论来看,神的存在其实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偶然的东西不存在,所以神或绝对不存在。’……神是偶然世界的保证。不言而喻,这样一来,相反的命题也被设定了。”[5]P100

不难看出,马克思的博士论文深受青年黑格尔派的影响,充满了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崇尚、充满了对于理性主义的敬仰、充满了对于宗教和神学的批判。也正是站在这个角度,马克思否定了神的存在,“谁觉得世界是非理性的,因而谁本身也是非理性的,对他来说神就存在。换句话说,非理性就是神的存在”。[5]P101-102

必须承认,尽管青年马克思只是黑格尔辩证法的诠释者、解读者,而且其唯物主义思想尚处于萌芽或者说破土阶段,其早期的言论中对之并未进行广泛地发挥与运用,但这并不妨碍马克思将“神”或者说宗教拉下神坛,使自中世纪以来一直主宰人类思维与灵魂的、占据人类中心舞台的“神学”逐渐走向没落。在落日的余晖下,疲惫不堪的神学面目日趋贫困、日趋苍白,徘徊在黄昏中的影子也越来越暗淡。事实上,早在1837年11月10日,在写给父亲亨利希·马克思的一封信中,马克思就将其宗教批判思想表露无遗,他以一种饱含深情的笔触对过去的时代特别是对宗教或者说蒙昧的神学进行了告别和决裂:“帷幕降下来了,我最神圣的东西已经毁了,必须把新的神安置进去。我从理想主义,——顺便提一提,我曾拿它同康德和费希特的理想主义比较,并从其中吸取营养,——转而向现实本身去寻求思想。如果说神先前是超脱尘世的,那么现在它们已经成为尘世的中心。”[6]P14-15

这种极具伤感情绪、失落情怀同时也极具理性的批判性话语冷静无情而又无奈地将披在宗教身体上的华贵面纱完全撕裂开来,宗教从神秘的天堂顿然跌落,伟岸的背影开始坍塌,高贵的身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宗教正以一种世俗的姿态融入人间社会,并成为世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主宰世界与人类的精神生活。

二、虚幻的花朵

将理性主义作为批判的逻辑起点是马克思进行宗教批判的基础,“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2]P3。在理性主义的基础上,马克思对宗教的理性怀疑由此发轫,并以怀疑作为起点,展开对宗教及其意识形态的批判。

因为持怀疑态度,马克思用思辨的理性对宗教及宗教笼罩下的世界进行了无情的解剖,他直斥宗教为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混乱而无序。而且,狂热与唯灵论充斥了世俗社会的整个空间,并代替真实与科学成为在世俗社会通行的名片,虚幻与狂欢成为宗教的代名词,他们像催化剂一样快速地腐蚀世界和人的心灵,让人迷惑、让人沉醉、让人失掉自我。在宗教所期待的一片欢呼声中,宗教这朵“虚幻的花朵”[2]P4像幽灵一般附着在世俗社会及人类的身上,人类的灵魂因为虚幻的意识而变得飘渺不可触及、不可理解、不可捉摸、不可喻示,并且一直挣扎在虚幻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边缘,久久不能脱离。

不过,在对宗教进行批判的同时,马克思也不得不承认宗教其实是现实生活在人头脑中的反映。世人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到的苦难如果不能得到及时解脱,一旦沉淀下来,就会形成对现实生活的厌倦与反感,悲哀会以一种自然而强烈的态势充斥在人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伤感会代替快乐成为主宰人生活与工作情愫的重要基因。这时候,人类会退而求其次,从宗教的世界里寻找灵感、寻找安慰、寻找快乐、寻找寄托、寻找自身的需要,苦难因为宗教的驾临而淡薄,宗教开始成为“人民的鸦片”,[2]P4开始主宰人的灵魂和意识,并像虚幻的花朵一样诱惑着人。

因此,对于宗教的批判就开始上升为社会的重要责任、上升为哲学家解构世界的一个入口。因为,只有将对宗教的批判进行得彻底,才能真正推动启蒙思想进驻人类的精神与灵魂,并开始主宰人的意识;只有将人类从幻觉的世界里解脱出来,人类的意识才算找到一个真正的归属,找到灵魂得以寄托的精神家园。

对宗教进行批判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打破宗教惯常以来的迷惑性及不可理喻的神秘与蛊惑色彩,击碎宗教的虚幻性,破除宗教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神秘光环,从而使宗教回归人间、回归世俗社会。

必须指出的是,马克思显然不会满足于仅仅用思辨的理性主义来批判宗教,因为如果不能够用彻底的唯物主义作为匕首的话,对宗教的批判始终是不彻底和不令人信服的,也就不会有真实可靠的依据,就会不自觉地陷入诡辩与悖论的境地。事实上,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探索之后,特别是将社会批评与革命实践结合起来之后,马克思很快就毅然决然地转向了彻底的唯物主义,并以此作为批判宗教及其意识形态的新的有力的工具。

在马克思毅然转向唯物主义的过程中,不应该忽视那个名叫费尔巴哈的德国哲学家,他在马克思哲学之路的历程上应该是起了引路的作用,他为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出现做了可贵的铺垫。马克思转向的标志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的发表。这篇写于1845年春天但却直到1888年才首次作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的附录发表的文献是马克思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决裂的重要标志。这篇重要文献虽然只有短短的1200字左右,但却以振聋发聩的声音宣告了马克思同唯心主义、一切旧唯物主义的决裂,尽管这种仪式有点简单、短暂和冷酷,不过已经足以告知世人和向世界宣言,马克思式的辩证式的历史唯物主义正以不可替代的姿势来临了。

新事物的出现促使新的话语语境的转换。从《德意志意识形态》开始,马克思完成了宗教批判方法论的重大飞跃,从思辨哲学进入到历史唯物主义的境界,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标志性的跃进。马克思批判了“把宗教幻想推崇为历史的动力”[2]P546这种虚无主义式的历史观。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宗教观的致命弱点在于“它把宗教的人假设为全部历史起点的原人,它在自己的想象中用宗教的幻想生产代替生活资料和生活本身的现实生产”。[2]P546这无疑是非常脱离实际的,也与“物质决定意识”这一基本的哲学原理相违背。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在唯物主义的指导下,才能对宗教追根溯源,捅破宗教统治世界与人类社会虚幻的面具:

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2]P544

进而,马克思还批判了费尔巴哈宗教异化思想的缺陷。马克思指出了费尔巴哈宗教思想的致命弱点在于把宗教世界归结于“世俗”观念,但这并不能使宗教走出世俗、走出蒙昧、走出神秘,相反,世俗成为费尔巴哈宗教思想营造独立王国的重要元素。

值得注意的是,以“异化”理论为基础,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有了一个落脚点。虽然是从费尔巴哈的宗教异化理论脱臼而出,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却是立足于经济生产这个人类世界最根本的社会关系来对宗教及神权进行解剖的。马克思把异化看成劳动的产物,看成物质生产的产物,宗教只不过是“人的对象化的异化的现实,是客体化的和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的现实”,[2]P204“在宗教中,人的幻想、人的头脑和人的心灵的自主活动对个人发生作用不取决于他个人,就是说,是作为某种异己的活动,神灵的或魔鬼的活动发生作用,同样,工人的活动也不是他的自主活动。他的活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是他自身的丧失”。[2]P160

异化理论的创立标志着马克思宗教批判思想不再仅仅是站在理性主义的立场,而是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用辩证思维来思考和分析问题,等到《资本论》这一重要著作横空出世时,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已经开始成熟起来。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自己几十年来的宗教研究进行了回顾,对宗教批判的方法论作出了科学总结,并极力推崇一种从物质世界出发来分析和解构宗教及其世俗社会的唯物主义的而不是抽象的、排除历史过程的唯心主义的宗教分析批判方法。[7]P429

三、人的解放

有必要强调的一点是,在马克思的宏大视野里,“人”自始至终是马克思最为关注和焦虑的问题之一。即使是之于宗教,马克思也是以之作为社会批判的起点,但最终的逻辑归属却仍然是“人”这个最基本的社会属性。这是马克思与中世纪神权学家最根本的区别。

从宗教的唯灵视域看,上帝是世界的本源,他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人受上帝主宰、支配和控制。换言之,人生活在上帝的阴影里,人始终不能逃脱上帝这支巨大的“如来佛掌”。但这一情况在有着唯物史观的马克思的视野里得到了彻底颠覆。在人与神或者说人与上帝之间,马克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人在马克思的理念中变得至高无上,甚至包括神、包括上帝,也只是人及其意识的产物。“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2]P3这句话看似简单,却振聋发聩,让人目瞪口呆,它直接宣告了神权蒙昧思想的破产。

从“人”这个最基本的社会关系出发,当然,还包括从人与人不断进行物质交往的社会关系、生产关系出发,马克思一举戳穿了宗教的本质:“宗教本身是没有内容的,它的根源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人间,随着以宗教为理论的被歪曲了的现实的消失,宗教也将自行消亡。”[8]P4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宗教的落脚点在人间、在世俗社会、在经济生产与物质生产,宗教是人和世俗社会的一种集中反映或者说体现。

还有什么比人更可尊贵的呢,还有什么比人更值得去敬重的呢?没有!因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2]P11宗教批判的一切目的无非是为了“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2]P11易言之,宗教批判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解放束缚人或者说束缚人的意识的东西,包括政治制度、经济生产关系、阶级关系等一切社会关系。

先来看政治解放。在马克思看来,政治解放与宗教、人有着紧密关系,“政治解放对宗教的关系问题已经成了政治解放对人的解放的关系问题”。[2]P27但马克思也承认,政治解放只是人的解放的一个步骤,或者说,是人解放的一个部分,但仅仅只是一个部分而已。这就意味着政治解放“不是彻头彻尾、没有矛盾地摆脱了宗教的解放”,“不是彻头彻尾、没有矛盾的人的解放方式”。[2]P28也就是说,政治解放并不能带来人的真正、彻底、完全地解放,它的主要作用在于将人与宗教的关系或者说人与神、人与上帝的关系进行了分离,将人从上帝或者说神权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将人从宗教的阴影中剥离出来,“犹太教徒、基督徒、一般宗教信徒的政治解放,是国家从犹太教、基督教和一般宗教中解放出来”。[2]P28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在马克思的视域里,政治解放取决于经济解放的程度。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脱离物质生产或经济生产的状况来达到解放。当一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体劳动、自己的个体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2]P46而这一切又“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2]P520换言之,“‘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是与物质生产、经济生产紧密相联的,人“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2]P527

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将人的解放的最终落脚点归结为“阶级解放”这一重要的社会范畴,而担负着阶级解放这一重要社会任务的正是无产阶级。[2]P16-17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场合、多种语境下进行过论述,并表达了自己对于无产阶级的态度与立场。马克思认为,当外部条件特别是阶级条件一旦成熟,无产阶级就应该将实践与理论结合起来,特别是将革命实践与马克思的哲学理论这种极具批判性的武器结合起来,这样,就更有利于自身的解放,“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2]P11马克思还指出,哲学,特别是有着极强实践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式的和历史唯物主义式的哲学是所有理论中最有力、最具有批驳力的武器,“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2]P18哲学这时候成为社会批评的有力武器,并且,以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恰恰是承担着解放旧社会和旧制度的无产阶级的重要匕首。

当然,也必须承认,人的解放只不过是马克思进行宗教批判的工具,马克思宗教批判的终极目的是让人得到全面发展,进入一个完全自由的境界,并使社会中的每一个成员、每一个个体都能完全自由地、独立地、充分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或者说力量,[9]P373“任何人的职责、使命和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10]P330可见,马克思主张人在一个平等、竞争、有序、合法、合理的社会里去彰显自身的力量、去展露自己的才华、去表达自己的意志、去宣扬自己的立场,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各尽所能、各施所长、各用所学,将自己的才能尽情地发挥,将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尽情去实现,在每一个合适的舞台尽情地展露。而社会则为个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一切可能的条件和可能的平台,让人生活在一个能够有所发挥、有所表达、有所施展的公共空间。

四、马克思宗教批判思想的现实启示

马克思以宏大的唯物主义视野和厚重历史观以及深切的人文关怀对宗教进行了彻底批判,这种建立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对于宗教的理性认识,不但充分反映了马克思对于宗教的基本立场,而且科学揭示了宗教的产生及其发展规律,辩证地回答了宗教这种人类社会产物的本质特征,具有极强的现实启示意义。

第一,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不仅有利于加深我们对唯物主义的认识,而且可以增强我们对共产主义理想的现实质感。毋庸置疑,马克思对哲学界的重大贡献之一就是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发现。以此为建构的逻辑基础,马克思开启了他的宗教批判之旅。马克思明确反对将宗教或者说上帝建立在天堂之上,认为这种诡辩是唯心主义和过去的一切旧唯物主义得以在人间立足的最主要的基础。天国的倒塌绝非易事,他需要马克思运用手术刀一般、冷酷而又理性的辩证批判去解构或者说剖析宗教的本质及其隐藏在宗教背后的深层次涵义。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论犹太人问题》等一系列文章中,马克思对宗教的欺骗性、蒙昧性与虚无性进行了彻底批判。重要的是,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之上的,是建立在人类历史与社会的深刻实践基础之上的,从而让自中世纪以来一直长盛不衰的神学受到极大的冲击,让天国在一夜之间如倾倒的大厦一样轰然坍塌。不应该忽视的是,随着天国一同坍塌的还有迷惑人的上帝,它们如同虚幻的花朵一样在阳光的折射下幻灭、消解。

显然,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出现让世人对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对社会实践和社会意识之间的关系有了更为彻底、更为清醒的认识。正是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有反作用”的逻辑结构出发,共产主义这个马克思眼中人类最为美好的社会生活方式才变得如此确实可靠而不是虚无缥缈,才变得真实存在而不是海市蜃楼。尽管和宗教描述的天国一样,马克思眼中的共产主义也是一种理想的人类社会形态,其中充满了人类社会的一些理想因子、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但不同的是,宗教的基础是人类的幻象和蒙昧,离开了幻象和蒙昧,宗教的唯一存在形式就只能是欺骗人们的鸦片、是子虚乌有;而共产主义诞生的基础是“唯物主义”,而且这种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历史观不同,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历史现实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10]P43重要的是,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人平等,人尽其才,每个人都能得到自由全面地发展,上午打猎、下午捕鱼、晚上从事批判和研究工作的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方式并非梦想、空想而是具有一种现实质感,总之,共产主义是“一个全面的自我实现和全面的共同体将一起实现的社会”。[11]P498显然,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有着明确的未来指向,它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广阔的全新的世界,不但开阔了世人的眼界,而且可以激发人的斗志,使人类为着共产主义的理想而不断去奋斗,不断去创造、去改变自身现存的世界。

第二,有利于培育以人为本的理念,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是以唯物主义为根基,以社会实践和实践中的人为基础。易言之,马克思是立足于实践的立场对宗教进行批判,立足于人这个社会关系的总和对宗教进行解剖,神是马克思宗教批判的对象,而人是马克思关注的对象。在马克思对宗教的彻底批判下,高高在上的神从天堂降落到凡尘,从天国走入人间,回归世俗社会。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假象被戳穿,而人被彻底解放,从蒙昧的尘世世界中走出来,成为一个自由全面发展的联合体。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使人成为世界和万物的中心。马克思承认是人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人,人成为世界文明的创造者,既创造了物质财富,还创造了精神财富,更创造了人类历史。人类历史因为有了人的参与而变得生动活泼,因为有人的参与而成其为人类历史。人是人类历史的中心,人类历史、人类文明、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切都是为了人,都是为了让人有更好的生活质量和更好的发展空间。

显然,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认识人、发现人、解放人,让人回归自己的本质。当前的中国正步入新常态,正处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的关键时期,人民的利益愈益彰显,人民的诉求愈益强烈,人民的愿望愈益丰富,这也就要求我们党在进行社会活动和从事社会工作时都应该注重以人民的利益至上、注重人的核心地位、注重以人为本,比如说在进行全面深化改革时,就应该让全国人民尽享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丰富红利;在制定政策时,大力践行群众路线,从注重追求效率转变到更加注重社会公平和正义,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始终坚持人民的主体地位、始终坚持人民的利益至上,创造一切条件让人民感受到公平、正义,让一切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的活力竞相迸发,让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在全面从严治党时,注重密切党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血肉联系和鱼水深情,做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帮人民之所需、济人民之所困、谋人民之所求,使人民生活得更幸福、更有尊严,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在促进人的发展上,充分尊重人民的个性、意志和愿望,尊重人民的首创精神,为人民的发展创造条件和搭造平台,让人民有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空间和舞台,让人民的才干得到充分发挥,让人民的意志得到充分表露,让人民的诉求得到充分舒张,让人民的利益得到充分保证,让改革始终有众志成城的民意支撑、始终有破浪前行的民众动力。

第三,有利于当下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宗教问题,合理制订宗教政策。应该承认,尽管马克思对宗教持批判态度,但这并不能妨碍马克思在对待现实中的宗教问题特别是宗教信仰问题时持辩证的理性态度。马克思认为,虽然无产阶级是一个无神论政党,但是在对待宗教的问题上,不能采取蛮横、武断的态度,不能用行政命令来来消灭宗教,不能采用暴力强迫信教人员改变其信仰观念,不能亵渎信教人员和其信仰的宗教。相反,马克思认为,宗教是人类社会和历史发展的产物,是人头脑对物质世界和社会存在的集中反映。因此,宗教的消亡不是任意,也非人为可以改变的。也就是说,宗教的存在有其社会理由,只有当“实际日常生活的关系,在人们面前表现为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宗教反映才会消失。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结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的神秘的纱幕揭掉。但是,这需要有一定的社会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而这些条件本身又是长期的、痛苦的历史发展的自然产物”。[12]P96

马克思的宗教观是中国共产党制订宗教政策、处理民族关系的重要指导思想。新中国建立初期,中国共产党站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以马克思的宗教观作为制订宗教政策、处理信教民族之间关系的理论指导,对宗教的本质、各民族的宗教信仰等问题进行了具体分析,“各少数民族均有发展其语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风俗习惯及宗教信仰的自由”,从而主张要辩证地对待宗教问题,要遵循宗教的发展规律和运行特点,而不能用强制性手段,也不能一刀切;要深刻认识到中国仍然处在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阶段、宗教仍然会长期存在并会社会和人民的思想、行为等产生重大影响这一客观事实。于是制订了合符新中国初期社会发展、民族团结的宗教政策,在政治上同宗教人士团结合作,在宗教信仰上坚持宗教信仰自由。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坚持制订宗教政策必须符合中国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实际情况这个主要原则,紧紧围绕经济建设的中心工作和改革开放的重要任务,团结宗教界人士为改革开放作出重要贡献。面对改革开放后的一些社会问题,江泽民提出要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全面、正确地贯彻执行党的宗教政策,依法加强对宗教事务的管理。针对建成和谐社会的需要,胡锦涛指出,要全面贯彻党的宗教工作的基本方针,发挥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当前,中国正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新时期,面对一系列新情况、新任务、新挑战,习近平强调必须辩证看待宗教的社会作用,必须重视发挥宗教界人士作用,引导宗教努力为促进经济发展、社会和谐、文化繁荣、民族团结、祖国统一服务,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广泛的力量支持。

第四,有利于反对民族分裂,维护社会稳定。正如马克思所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有反作用。宗教属于社会意识形态,处理得当,可以发挥积极作用,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反之,如果处理不当,宗教会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制约着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发展。由此可知,宗教与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等方面紧密交织在一起,特别是在一些宗教信仰较为严格的国家,宗教对社会的发展和稳定会产生重要影响,其关系错综复杂。纵观历史可知,宗教问题经常与国际问题、军事问题、外交问题、文化问题和社会冲突交织在一起,成为影响历史进程、国家稳定、社会发展与世界国际关系、外交关系和军事政治格局走向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前,中国正进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时期,社会转型急剧加快,改革发展的攻坚难度日益艰巨,一些新的社会矛盾日渐凸显,社会结构开始发生变化,社会意识日趋多元,新问题不断涌现,社会生活更加复杂。同时,世界进入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国际形势变幻莫测。受此影响,中国多民族、多宗教信仰的社会格局受到冲击。一些别有用心的国际势力借助宗教进行渗透,以宗教的名义煽动民族分裂,以宗教的名义大搞恐怖主义和非法集会,企图扰乱当前中国稳定、和谐、安宁的社会秩序。而国内的一些不法分子则打着宗教的幌子从事邪教活动,制造和散布谣言邪说,宣扬极端宗教主义和原教旨主义,蛊惑不明真相的群众,制造暴力恐怖事端,进行危害社会和人民生命财产的非法活动,破坏国家和平与社会稳定。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党必须牢固树立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充分认识到宗教的消极作用和积极作用,辩证看待宗教的社会价值,正确对待当前中国社会中的一些特殊的宗教现象,提前预防和化解宗教的消极作用和不良影响,让宗教在反分裂活动、维护民族团结、社会和谐中发挥重要的正面作用。

总之,马克思以宗教批判作为社会批判的有力武器,对宗教及其统治的神权世界进行了无情且冷酷的解剖与批判,宗教及神权统治下的世界因此被披露得体无完肤,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宗教虚幻的面具由此被撕裂,虚幻的花朵萎然坠地,天国形象陡然垮塌,从圣堂跌落人间,幻象随之泯灭,宗教开始回归人间、回归世俗社会、回到它原本应该回到的地方。马克思这种建立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对于宗教的理性认识,不但充分反映了马克思对于宗教的基本立场,而且科学揭示了宗教的产生及其发展规律,辩证地回答了宗教这种人类社会产物的本质特征,具有极强的现实启示意义。

[参考文献]

[1]〔古罗马〕奥古斯丁.上帝之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英〕戴维·麦克莱伦.卡尔·马克思传(第3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美〕乔恩·埃尔斯特.理解马克思[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朱文鸿)

Marx’s Criticism on Religion and Its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HUANG Yi-jun

(ResearchInstituteofMarxismandPartyBuilding,PartySchoolofCPCGuizhouCommittee,Guiyang,Guizhou550028,China)

Abstract:Karl Marx used religious criticism as a powerful weapon for social criticism,anatomized and criticized inexorably and calmly the religion and the god’s world.The religion and the world ruled by the god were disclosed entirely and cut into pieces,the false mask of religion broken and the flower of illusion fallen onto the ground.The image of heaven collapsed,dropped down from the holy sanctuary to the man’s world,and the religion came back to the man’s world,back to the secular society,and back to where it should be.Marx’s rational cognition on religion based on certain social historical conditions not only sufficiently embodies Marx’s basic standpoint on religion,but also scientifically discloses the gen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religion,dialectically presented the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eligion as a product of human society,having a strong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for our actual life.

Key words:Marx;religious criticism

[收稿日期]2016-03-28

[作者简介]黄亦君(1975—),男,湖南永兴人,博士,中共贵州省委党校马克思主义与党的建设研究院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599(2016)03-0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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