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代通俗丛书的文献学价值与不足

孙新梅（河南省图书馆，河南　郑州450052）



论明代通俗丛书的文献学价值与不足

孙新梅
（河南省图书馆，河南郑州450052）

［摘要］明代通俗丛书是丛书发展到一定阶段为适应社会需要而出现的一个新的类型，它们具有丛书的价值和功用，在保存文献、资于校勘辑佚和提供研究史料方面具有重要意义。明代通俗丛书虽然也存在改窜和校勘不精的缺点，然而瑕不掩瑜，其在中国文献发展史上的影响和特殊的价值应得以重视，并给予深入的开掘和利用。

［关键词］明代；通俗丛书；文献学价值；不足

CLC number:G256

丛书，《中国丛书综录》给出的定义为：“汇集许多种重要著作，依一定的原则、体例编辑的书。”［1］刘尚恒认为丛书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从广义上讲，就是汇集两种以上专书（不论所集专书是否完整和内容的繁杂与否），别题一书名，成为另一新的著作物；从狭义上讲，其所汇集的两种以上的专书，不但首尾完整，而且内容上必须超过两个部类以上（以古籍四分法为准），这样才既含总、聚的意思，又包含细碎、脞杂的意思［2］。丛书的编纂历史悠久，卷帙浩繁，张之洞大力推崇古籍丛书的作用，认为：“最便学者，为其一部之中可该群籍，蒐残存佚，为功尤巨。”［3］刘乃和先生亦曾言道：“得一书就可以得很多种书，书有单本零本不易流传、不易寻找的，丛书往往有之，很是方便。”［4］

关于丛书的起源，一般认为，现存最早、体制比较完备的综合丛书是南宋俞鼎孙所辑的《儒学警悟》［5］。宋元是丛书的萌芽时期，到了明代，丛书的数量与种类大增。明祁承《澹生堂藏书目》即把丛书单独设为一类。根据《丛书大辞典》《中国丛书综录》《中国丛书广录》《中国丛书综录续编》进行统计，可知明代人所辑丛书有300余种。在明代中后期，为了满足市民阶层文化、生活的需要，出现了一批服务于大众百姓的通俗丛书。这里所说的通俗丛书，是指所辑单书内容，和大众生活息息相关，并且通俗易懂，便于普及和接受的丛书。因此，凡内容以日常应用、修身教化和休闲娱乐为主的丛书，均可列入通俗丛书行列。

1　明代通俗丛书的价值

1.1保存稀见文献

明代通俗丛书网罗丰富，广收风土民情、山水地志、琐事异闻、茶酒志怪等内容的杂书，特别是那些被正统观念斥为不登大雅之堂、记述雕虫小技的杂书，因篇幅短小，或流传不广，或从无单刻的机会，多收录于通俗丛书，故明代通俗丛书保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如《宝颜堂秘笈》收书230余种，在《百部丛书集成》中标明仅存此本的单书即有129种，约占该丛书的60%，可见《宝颜堂秘笈》多存罕见之本。《百部丛书集成》中，《金台纪闻》条下记：“所选《百部丛书》中，《纪录汇编》并有此书，《宝颜》本多三则，故据此影印”；《罗湖野录》条下记：“所选《百部丛书》中，《唐宋丛书》并有此书，《唐宋》一卷，《宝颜》本四卷，故据此影印”。［6］清代四库馆臣评价《夷门广牍》“是编广集历代以来小种之书”［7］，周履靖在《夷门广牍叙》中也说“理不必载于经而可穷幽，事不必证于史而可补阕者”，认为“诸稗官小说，非凡所见”，皆“未可尽捐也”［8］。可见周氏对那些琐事微言、雕虫小技有极大兴趣，书中广收占卜、琐谈、劝世、训蒙、风俗、符箓等冷门书籍，如《禽经》《逍遥子导引诀》《群物奇制》《兰谱奥法》等向来被正统道学抛弃的小书，《夷门广牍》皆予收录。其中《赤凤髓》一书，未尝单行，《夷门广牍》本是目前所存唯一的孤本。

1.2有助于文献的校勘与辑佚

明代通俗丛书保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所以有助于文献校勘和辑佚。古书在流传过程中，屡经手抄、刊刻，倒讹衍夺现象往往非常严重。明代通俗丛书可为文献校勘整理提供参考对照的版本。一些稀见古籍往往会被收入数种丛书之中，而不同丛书中的单书版本有着不同的源流，互有出入，因而具有重要的校勘价值。如《夷门广牍》《程氏丛刻》《重订欣赏编》皆收宋代朱翼中《酒经》（又称《北山酒经》）一书。经比对校勘，可知《夷门广牍》所收《酒经》一卷，内容依次为李保《读北山酒经客谈》、《总论》一篇、数条有目无文的制曲造酒法，后附明袁宏道《觞政十六则》。《程氏丛刻》所收《酒经》三卷，内容依次为焦竑《序》、李保《题北山酒经后》、卷一总论、卷二卷三制曲造酒之方，后附明袁宏道《觞政十六则》和唐王绩《醉乡记》。《重订欣赏编》本同《说郛》本，《说郛》本一卷，内容为总论一篇和数条有目无文的制曲造酒之法。据四库馆臣所言，程本李保《序》为程二百刻书时加入，《觞政十六则》和《醉乡记》也是书商为取悦读者所增。但程本实为完本，为三本中最佳者。再如《学古编》一书，《夷门广牍》所收为两卷本，四库馆臣言：“是原本当为上下二卷，今合为一卷，盖后人所敷也。”可见，《学古编》在清代遭人改窜为一卷，而《夷门广牍》本正可作为校勘依据。通俗丛书在编纂过程中，编纂者往往对其中的书进行了校勘和整理，在继承前代丛书整理校勘成果的基础上有所发展，使一些残缺不全的书得以补充。如宋人何薳所著《春渚纪闻》，原书十卷，《说郛》中仅收一卷，删削太多，明陈继儒辑《宝颜堂秘笈》，对其进行了补充，编为六卷。明代通俗丛书所收的部分书籍，保存很多已经散佚的文献，这对于文献的辑佚有很大帮助。笔者考察了明刻本《居家必备》所收《四时宜忌》所征引的文献，《四时宜忌》共征引文献88种，其中散佚、无考者有48种，占一半以上。同时这些通俗丛书中，也保存了少量可以别出单行的图书孤本，比如《夷门广牍》中所收录《相鹤经》等。

1.3为当今对明代社会史和文化史的研究提供详细资料

明代通俗丛书的编纂适应了当时社会生产和生活的需要，为百姓日用提供了便利和参考。如日用类丛书中的《居家必备》，该书既有衣食住行、耕作、畜养等生产生活方面的内容，又有为学、治家等修身齐家之道，这些经验和知识对当时及后代的生产生活均能起到指导和可供参考的作用。修身教化类的《由醇录》收载了儒家传统家训族规、乡约以及劝善之类书籍，从伦理道德方面给民众以生活指导。休闲游艺类的《欣赏编》一书，不仅有供民众娱乐之游戏，也有供百姓收藏品鉴的书籍，从精神文化层面给民众以参考。由于这些通俗丛书收录了大量的文献，可为当今对明代社会史和文化史的研究提供详细资料。以《宝颜堂秘笈》为例，该丛书共收书230余种，其中涉及20余位明代人的著作，凡140余种，占总数的五分之三。通过对明代通俗丛书所收书籍以及收书特点的分析，可以得到以下几点认识。明代统治者重视社会教化，以家训族规、乡约、女教读物、童蒙读物为手段，从思想上令普通百姓成为顺民；明人十分重视生活质量，在饮食上追求精致和美味，在日常生活中重视养生保健，通过花样繁多的娱乐活动和休闲读物来达到精神上的愉悦；明人的农业生产和养殖业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1.4编纂体例和方式的进步

明代丛书的编排体例较之宋元丛书更为丰富和完善，有逐书编排、分集编排、分类编排、选辑编排、增编编排等编排方式，其中，按类编排是明代通俗类丛书在编排体例上的创新。按类编排既保持了丛书收录全书的本质，又吸取了类书分类的特点，便于查找所需材料的优点。如《夷门广牍》一书分艺苑、博雅、食品、娱志、杂古、禽兽、草木、招隐、闲适、觞咏、尊生、书法、画薮等13门，书法牍专收与书法相关的书籍，食品牍专收与饮食相关的书籍等等，这种编排方法，能令读者快速查询到所需书籍，是丛书编纂的一大进步。此外，明代通俗丛书在对图书的选材上，又具有图文并茂、多选明人著作、服务于生产和生活、尽量避免与前代丛书所收书籍重复等鲜明的特点。

2　明代通俗丛书存在的问题

2.1妄改书名、随意增删

明人喜改古书，尤其万历以后，此风愈烈。这种改窜古书的风气，在明代通俗丛书中亦有体现。《四库全书总目》评价《欣赏编》：“所载书出陶宗仪《说郛》者十之八九，皆移易其名。其《说郛》所无一二种，亦皆妄增姓名，别立标目，并非本书。”评价《夷门广牍》：“其中间有一二古书，又删削不完。如《释名》惟存《书契》一篇，而乃题曰《释名全帙》，尤为乖舛。”再如《宝颜堂秘笈》改贺仲轼《两宫鼎建记》为《冬官纪事》，改葛长庚《道德宝章》为《蟾仙解老》。

2.2校勘未精、脱误甚多

陈继儒自称：“凡得古书，校过即付钞，钞后复校，校后复刻，校过即印，印后再复校。”［9］但核之其书，非如所言。《宝颜堂秘笈》所收众书，多有倒讹衍夺、割裂删节者。如《庚申外史》《袁氏世范》《研北杂志》《先进遗风》《桂苑丛谈》五书，四库馆臣言：“《庚申外史》二卷，陈继儒尝刻入《秘笈》，佚脱讹舛，殆不可读”；“《袁氏世范》三卷，陈继儒尝刻之《秘籍》中，字句讹脱特甚”；“《研北杂志》二卷，此本出自陈继儒家，末有旧跋，已称字多讹脱。继儒刻入《普秘笈》中，更失校雠。如《皇象天发神谶碑事》一条，上下卷其文复见，则颠倒错乱可知矣”；“《先进遗风》二卷，此本为陈继儒《秘籍》所刻，体例混淆，原书与续辑不甚可辨，闻有论断，亦不知为谁语”；“《桂苑丛谈》一卷，案《新唐书·艺文志》载《桂苑丛谈》一卷，注曰冯翊子子休撰，不著姓名。晁公武引李淑《邯郸书目》云姓严，疑冯翊子其号，而子休其字也。陈继儒刻入《秘籍》乃题为唐子休冯翊著，颠倒其文，误之甚矣”。

2.3择书未精、体例不纯

四库馆臣评价《夷门广牍》：“所收各书，真伪杂出，漫无区别。如郭橐驼《种树书》之类，殆于戏剧。”认为《群芳清玩》：“踳驳不伦，盖亦坊贾射利之本也。”虽然四库馆臣之言有过实之处，但明代通俗丛书在选择收编书籍时不够严密的缺点，则可略见一斑。

［参考文献］

［1］上海图书馆.中国丛书综录·前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2］刘尚恒.古籍丛书概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3］张之洞.书目答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4］刘乃和.类书与丛书［N］.光明日报，1961-05-25（2）.

［5］周少川.古籍目录学［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6］洪湛侯.百部丛书集成研究［M］.台北:艺文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2008.

［7］纪昀.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8］周履靖.夷门广牍叙［O］.明万历刻《夷门广牍》本.

［9］陈继儒.太平清话［M］.民国十一年上海文明书局石印《宝颜堂秘笈》本.

（编发：王域铖）

Discussing Literature Value and Deficiency about the Popular Series of Books of Ming Dynasty

SUN Xin-mei
（Henan Library，Zhengzhou 450052，China）

Abstract:On the basis of development of economy and conciliatory civilization，the populor series of books compilation was confronted with a new situation from the library and printing. The populor series of books of Ming Dynasty have kept entire or incomplete textual material of former and cotemporary，by means of which we can emend，distinguish or collect ancient books，and further deepen the research on ancient literature history. The populor series of books of Ming Dynasty have defects，but we must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ir exceptive value and influence of philological history in China，and further deepen the research on literature history.

Keywords:Ming Dynasty；the popular series of books；literature value；deficiency

［中图分类号］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197（2016）02-0115-03

［作者简介］孙新梅（1979-），女，副研究馆员，博士，研究方向：历史文献学。

［收稿日期］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