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的文学教育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2016-02-11王婷
王 婷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朱光潜的文学教育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王婷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摘要:朱光潜先生是我国当代一名优秀的文学教育家,他提倡的文学教育思想的核心是要求青年从读诗入手,培养广泛的阅读兴趣并且能够重视写作练习,以此为途径来培养他们纯正高尚的文学趣味。在当今文学重新受到重视的背景下,朱先生的文学教育思想显示出了巨大的时代价值,一方面,纯正趣味的培养可以提升国民的审美素养和能力,另一方面,“怡情养性”的文学足以推动“全人”教育的实现。
关键词:朱光潜;文学教育;当代价值;全人;怡情养性
当今文化事业的浪潮正在奔腾前进,教育改革处在蓬勃发展之中,文学经典在教材中的分量大大增加,文学教育在今天的语文课堂上已经重新受到重视。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总是片面地将文学教育单纯地视为一种培养和提高受教育者运用语言文字技巧的能力,学生们研读文学作品,仅仅是为了可以达到掌握生字词的读音、意义、修辞、语法以及了解作者生平、创作背景等其他各方面的知识的目的,我们恰恰忽视了文学教育在“全人”这一更高层次上的职责和作用,而之所以有着这种错误认识的倾向,是因为没有认识到文学的本质。实际上,文学教育并不是单单指受教育者对知识的被动接受,更不是压抑和控制人的精神,而是使受教育者得到一种情感上的陶冶和精神上的自由。朱先生认为,只有真正爱好文学的人才能够欣赏文学, 能够自如地表现思想情感,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朱先生凭借多年的学识,站在一个教育者的立场上提出利用文学的审美来提升整个民族的文化素质是非常合适和必要的,也是值得我们发掘和借鉴的。
一、为什么要提倡文学教育
一般人认为文学是无用的,文学对于人生很难产生直接的利益。那么,文学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呢?朱先生对这个问题有比较深刻的认识:“它(文学)起于实用,要把自己所感知的说给旁人知道;但是它是超实用的,要找好话说,要把话说好,使旁人在话的内容和形式上同时得到愉快”。[1] 4朱先生的这一番言论说明了文学的无用和有用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或者换句话说文学不带有直接的功利目的。文学的无功利性是指文学单纯是审美的,是不追求任何实际利益的。郭沫若也认为:“我承认一切艺术,虽然貌似无用,然而有大用焉”。[2] 68艺术的“貌似无用”大概指的就是文学的无用,“有大用焉”则是指文学的有用。
文学可以通过文字再现社会现实、鼓舞革命,达到唤醒民众的目的。朱先生作为一名文学教育者,他认为若谈救国必先拯治人心。“人心之坏,由于‘未能免俗’”,什么是‘俗’呢?朱光潜先生认为那种只求物质上温饱而不顾精神上贫穷的人就是大俗,用他自己的原话说就是:“‘俗’无非是缺乏美感的修养”,“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的世界,超乎利害关系而独立。在创造或是欣赏艺术时,人都是从有利害关系的实用世界搬家到绝无利害关系的理想世界里去。”[3]6“文艺是怡情养性的”[1]5,在他看来只有经过文学审美的熏陶和洗礼才足以能消除人性中丑陋的部分。艺术和人生是相辅相成的,思想情感是人的灵魂,是人健康成长的生机,它需要通过适当的方式进行宣泄,文学艺术作为人本质力量对象化的产物,能够带人进入一个完全自由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你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摆脱自然与世俗的束缚,去弥补现实的缺憾,去体验完美人生。文学在表现人类的思想的同时也滋养了人的思想感情,所以说文艺是有用的。如此看来,文学是直接是无用的,但是这种无用又间接指向某种有用,所以朱先生提倡的文学教育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很有必要的。
二、文学教育思想的核心
(一)养成纯正的文学趣味
朱先生认为“文学教育第一件要事是养成高尚纯正的趣味”[3]188,“趣味”一词无可争辩,它会随着接受主体的变化出现千差万别的结果,即使是同一主体面对同一景物,由于环境、背景、年龄和心态的不同也会出现不一样的“趣味”。宋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这样写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炉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听雨是每个人都可能有的经历,每个人听雨的心情可能不大相同,但这里的听雨似乎蕴含着多样的文化寓意,它是错综复杂的人生经历的浓缩:青年的诗人流连在歌舞妓馆打发时间;壮年的诗人漂泊他乡孤苦伶仃;老年的诗人听雨僧庙,心灵依然不能归复平静。这些诗句勾勒出一个人的不同的人生经历与心境,不同人生阶段的听雨具有不同的“趣味”。
“文学的修养主要是‘纯正趣味’的修养”[4],这可以说朱光潜谈文学教育的基本观点,他谈文学,谈的就是“趣味”二字。一方面,朱先生认为纯正趣味的养成与作者的人格有很大的关系,一个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和人生阅历的作家,必然对于周遭的一切事物怀有一颗不同于常人的敏感之心,作家应该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应该创造出内容健康、思想纯正的第一流作品。研究文学最忌讳的是低级趣味,所谓的低级趣味,就是指那些远离正统、混淆视听、道貌岸然的东西。朱先生对文学创造者进行了严厉而又深刻的批评,关于作品内容方面他罗列了五种低级趣味:第一是侦探故事;第二是色情的描写;第三是黑幕的描写;第四是风花雪月的滥调;第五是口号教条。作者态度方面:第一是无病呻吟,装腔作势;其次是憨皮臭脸,油腔滑调;第三是摇旗呐喊,党同伐异;第四是道学冬烘,说教劝善;第五是涂脂抹粉,卖弄风姿。从这些批判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个有着严谨治学态度的老学者深深的担忧,并且其中的某些言辞确实深刻揭露了文学教育实践上出现的问题。比如说当今文学写作,特别是网络文学盛行后带来的写作低俗媚俗等倾向。另一方面,朱光潜先生说:“文艺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走”[3]189,文艺的路子多种多样,关键在于基础扎实、旁征博引,这样才不至于把从事的路子走丢。他曾在《文学的趣味》一文中提到:不同作家创作的作品有艺术价值的高低之分,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恶来评判作品的优劣,这可以称作为普通的趣味。真正的文学创作需要建立在“真”、“善”、“美”的基础上,只有将这三者完美融为一体的作品才能达到启发心智和愉悦身心的功效。无论是文学创作者还是消费者都需要这种敏锐的洞察力和鉴赏力,而要想从根本上遏制低级趣味,就必须养成纯正的趣味。
(二)如何培养纯正的趣味
1.从读诗入手
朱光潜先生认为培养纯正的趣味最好的途径是从读诗入手,多多玩味上乘的一流的诗作,因为“诗是培养趣味的最好的媒介”[3]99。在文学基本体裁中“诗是一种语言凝练、结构跳跃、富有节奏和韵律、高度集中反映生活和表达思想感情的文学体裁”[5]197。虽然文学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实生活的某一方面,但是诗的概括性更为突出,换句话说就是它反映的生活并不是以广泛性和丰富性为主,而是以集中性和深刻性见长。诗的集中概括性要求诗的语词也必须极为凝练,一笔传神。我们可以从唐代诗人皮日休“百炼成字,千炼成句”的经历中感受到诗歌的高度凝炼性。朱光潜先生认为读者在面对一篇看似平淡无奇的诗作时要仔细地品味,慢慢地琢磨,久而久之自然能分辨其中的妙处,然后再将其与普通的作品比较,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读者的纯正趣味就慢慢养成。
要想养成纯正的文学趣味,第一得靠读一流的经典文学作品,但仅仅读一个作家或者是某一派的作品又是不可取的。朱先生说:“学文学的人们的最坏脾气是坐井观天,依傍一家门户,对于口味不和的作品一概藐视”[3]200。读书育人这是千百年不变的定律,读书不仅可以储备知识,开阔眼界,而且可以改变气质,所以读书的范围越广,接受的知识信息越丰富,胸襟就宽大,就越容易提高一个人的修养。然而,随手翻看学生们的课外读物,甚至是课本,经典之作少之又少,文学作品的体裁也比较单一。所以,一方面,我们要保证一定的经典阅读量,另一方面,涉猎要广泛,只有阅读面广,基础才能扎实,趣味才得以纯正。人的天资是有差别的,天生的趣味也是迥异的,但是,朱先生认为趣味是可以培养的,而且趣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可以随着人的阅历和成长不断地变化。语文老师在教学过程中常常苦恼于如何正确教授学生阅读作品,朱先生以读诗作为文学教育的突破口去寻觅一般文学作品中的内在韵味和趣味就是很好的办法。如果学生长期受这种启发式的引导,那么在今后的独立阅读中自然而然就会养成善于思考的好习惯。所以说,教师正确引导学生自己寻找作品中或隐或显的妙处尤为关键。
2.重视写作练习
写作作为文学教育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方面,是衡量一个人文学功底深厚与否的试金石。所以,朱光潜先生对写作教育尤为重视,他的《谈文学》一书主要是围绕如何写作来展开论述的,这些理论对于我们来说仍然具有很大启发性,且有很多方面值得我们借鉴。朱光潜先生认为练习写作的一个重要原则必须牢记在心:“就是有话必说,无话不说,说须心口如一,不能说谎”[1]42,也就是说,写作忌讳说谎而需要真诚之心。他认为“说谎”可以从两个方面看: 一是心里那样想而口里不那样说,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作者不得已为之,也许是在刻意迎合主流风尚;二是强不知以为知,没有去过边疆,却要描写塞外的风光,没有认真研究过底层人民大众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心态,却妄言称要替他们鸣不平。朱先生强调文学创作者不能无病呻吟,如果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就不能无话找话说,作者的创作动机不纯正,态度就不会诚恳,作者对自己的内心不忠实, 更谈不上对读者忠实, 那又如何能对艺术忠实呢?
我们要研究文学,就要彻底了解文学,要懂得欣赏文学,就必须自己动手练习写作。朱先生建议青年们通过记日记来培养对周遭事物的敏感度和储备写作的素材。写作练习可以虚心地模仿前人的优秀作品,其中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挑选不同风格的百篇模范文,仔细揣摩它们的立意、结构、遣词造句等等,然后将它们熟读成诵,体味其中深层的意蕴。这一步完成了以后可以进入仿写阶段,这也需要通过刻苦的练习。朱先生强调写作练习虽然始于模仿,但是模仿仅仅作为写作的手段,创造才是真正的目的。在模仿的过程中,他提倡“苦思”,因为在写作的过程中人们往往会感觉思路闭塞,无从下笔,这时就要进行思考,思路太顺畅,创作出来的作品容易粗制滥造,落入俗套,而经过冥思苦想之后,则有三种益处:第一,从深处着笔,整个文章给人的感觉委婉深沉;第二,瞬间的灵感都是长时间苦思冥想的结果,这种灵感深藏在潜意识当中,只需要一个机缘巧遇就会迸发出无穷的能量;第三,如果经常锻炼这种思维,久而久之就会熟能生巧,思路越来越通畅,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所以这种经过“苦思”写出的文章,自然要比一气呵成的文章更耐人寻味,这足以说明苦思便意味着创造。
三、当代价值
(一)以纯正趣味的培养提升国民的审美素养和能力
朱先生的文学教育思想的提出具有特定历史语境和文化语境,具体来说,一方面,是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华民族实现人民解放的历史使命,另一方面是晚清以来中华民族积弱积贫、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的屈辱历史,以及在中西文明碰击的大背景下国人的人格颓废、精神缺失、生命力萎靡,这构成了中国现代文化“救亡”与“启蒙”并重的突出特点。所以,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成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切入与关注现实的一条途径,而人格的艺术化塑造与人性的审美启蒙成为朱先生提倡文学教育的重要目的。
同样,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随着文化生产方式和传播方式的变化,人们物质生活得到满足的同时文化产业也极度繁荣,一方面文学消费者的趣味追求日趋多元化,另一方面,个性化、多元化的写作之风也日益盛行。然而,一些作家却借助文字毫无节制地宣泄自己情感中的负面的情绪,与此同时,文学消费者的鉴赏水平也逐渐低下,更多的文学消费者偏爱低俗趣味的读物,经典大多被束之高阁。朱光潜文学教育思想中,要求文学接受者养成纯正高尚的趣味,要求文学创作者“诚实”、“说真话”,以及对作家人格修养的养成的重视等观点,首先是肯定了文学有区别于其他艺术门类的审美特性,其次是证明了文学对人的精神的感染和启发作用,继承了中国传统“诗教”精神,将传统文艺所载之“道”从枯燥的道德说教中抽离出来从而转变为当下对人生的深深关切。在当前文化背景下,我们对流行、时尚、通俗的文学趣味的追求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我们应该力求从文学的审美特性出发来寻求通俗与高雅之间的平衡,一方面高扬文学的艺术魅力,另一方面又让文学发挥其积极的教育作用。
(二)以“怡情养性”的文学推动“全人”教育的实现
朱光潜的教育“全人”的观点,是他对教育的独特的贡献,所谓的“全人”就是通过文学的“怡情养性”来促进的人的全面发展。文学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培养“全人”,即尽可能地开发学生潜在的能力,进而能将其与人性中的真、善、美相结合,使其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更好地发展,因此教育的内容必然要包括德育、智育和美育三个方面。德育教育在当今社会的教育中处于很重要的位置,它是一切教育的基础。朱光潜先生在培养“全人”这个问题上始终强调要把德育放在首位。在《谈美感教育》一文中,他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尽兴”、“发挥本性之所固有”[3]193,一个人只有将其本质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其积极健康的天性才能充分发展。所谓的智育就是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提高受教育者的创造能力。朱光潜先生认为:“德育是基础的功夫”[3]196。换句话说就是,美育是德育的必经之路。人的天性是自由的、奔放的,不受约束的,一旦这种自由被压抑被克制,所有的烦恼和苦闷将会接踵而至,然而人在精神上、在艺术创造中是可以跳出这个圈子,甚至可以达到“行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6]145的境界。
“只有美,才是文学教育的真正灵魂。”[7]一个人要想得到全面的发展成为一个“全人”,追求真实性的品格,诗意的裁判,对于美的形式要求,这三种活动缺一不可。如果仅仅重视求知求真而不考虑与周围环境的关系,最终会成为脱离群众迂腐的老学究,而只关注理性和道德而忽视了知识修养的人将会沦落成人人远之的顽固道德家,当然只顾美的塑造和人本能的发泄冲动的形式主义最终也会沦为颓废的享乐主义者。所以我们不应该只接受其中单方面培育,那样的人不可能成为“全人”,而只是有着健全体魄的精神“跛子”。
四、结语
文学作为一门语言的艺术,是无法简单概括的。真正的文学教育不能单纯以读书的数量和时间来衡量,而是有洞察世事百态的眼光和包容万物的同情之心,要养成纯正的文学趣味,文学教育的目的才能算真正地实现。在当今教育改革的浪潮中,朱光潜的文学教育观给了我们诸多启示:首先在价值观层面,受教育者应该培养纯正的趣味,也就是养成健康的审美心理和人格;其次是应用方法层面,以读诗为切入点,学会品鉴诗的韵味和佳妙,并因此推广到一切体裁的文学作品。总之,朱光潜先生对文学教育的贡献实现了人的求知欲和人格修养的完美统一,对人格实践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朱光潜. 谈文学[M]. 桂林:漓江出版社,2011.
[2]郭沫若.论国内的评坛及我对于创作的态度[C]//沫若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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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潘新和. 朱光潜论文学教育[J]. 语文建设,2007(4):6-10.
[5]童庆炳. 文学理论教程:修订二版[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6]王运熙. 文心雕龙译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7]龚晓林.新课程·新理念·新观照——兼论朱光潜先生的语文美育思想[J].怀化学院学报,2007(2):164-166.
[责任编辑:何瑞芳]
Zhu Guangqian’s Literature Education Thought and Its Contemporary Value
WANG Ting
(School of Literary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601,China)
Abstract:Mr. Zhu Guangqian is a well-know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master, and an excellent educator in literature. The core of the literature education thought he advocated is to require the literary youth to start from reading poems, cultivate wide reading interest, and pay attention to writing exercises, so s to cultivate their pure and noble literary interest. At present, literature is paid attention again, so Mr. Zhu’s literature education thought shows its great value of times: on the one hand, the cultivation of pure interest can raise the esthetic quality and ability of our nationals; on the other hand, literature can help “build character” and can also promote the education of “comprehensively developing person”.
Key words:Zhu Guangqian; literature education; contemporary value; comprehensively developing person; build character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2-0060-04
作者简介:王婷(1991-),女,安徽安庆人,安徽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收稿日期:2016-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