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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文运动中的陈衡哲小说创作
——以《小雨点》为例

2016-02-11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小雨点白话文

胡 蓉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白话文运动中的陈衡哲小说创作
——以《小雨点》为例

胡蓉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摘要:陈衡哲两个版本的短篇小说集《小雨点》共计十一篇小说。自《一日》始,陈衡哲有意识地进行白话文小说的文体实践和形式实验。此后,她开始把笔墨放在写人和写寓言上,并融入西方现代小说的精神和技巧,同时,在女性主义写作上也呈现了其白话文小说的成熟状态。陈衡哲的小说创作对白话文运动具有助益作用。

关键词:白话文;陈衡哲;《小雨点》

在文学史的时间维度上,中国现代文学以1917年1月胡适发表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五号的《文学改良刍议》为开端。不管这种说法是否得到学界的广泛认同,五四时期的白话文运动确为一场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语言革新运动,中国现代文学的确就是在对白话文的呼喊与实践中产生的。胡适关于文学改良的呼喊在陈衡哲这里最先得到回应。胡适在《尝试集》答任叔永的代序一文中谈到自己“新开一文学殖民地”的孤寂感受:“可惜须单身匹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结伴同行”[1]1。在陈衡哲的短篇小说集《小雨点》的序言里,胡适再次谈到这一感受,并提到陈衡哲给予的安慰与鼓舞:“她是我的一个最早的同志”[2]6。此外,胡适还说,“当我们还在讨论新文学问题的时候,莎菲却已开始用白话文做文学了”[2]6(莎菲为陈衡哲英文名)。虽然她的小说《一日》并未得到如《狂人日记》那样的高度评价和广泛认同,但是陈衡哲对于白话文兴起的贡献的确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王平陵在《三十年文坛沧桑录》中说:“陈衡哲女士在这个如火如荼的新旧文学论争中,至少发生过助燃作用”[3]。司马长风也在《中国新文学史》一书写道:“她实是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女作家”[4]141。由此观之,陈衡哲是新文学发轫之时第一个进行白话文创作的女性作家,陈衡哲还以其小说创作践行白话文使用和通行的可能性。

陈衡哲在其《自传》中写道,她“专修的是西洋历史,副修的是西洋文学”[5]。作为一个专修西洋历史的学者,陈衡哲却在新文学史上留下芳名,原因在于她的“性情是喜欢写作的”[5]。陈衡哲甚至同任叔永等人创办刊物《努力周刊》和《独立评论》。陈衡哲写作的最大特点即是正心诚意。“凡一字一句,我必求其自衷心所发出;凡不是自己深信的思想,不是经过淘洗的情感,我是不肯把它写下来的。”[5]1928年,陈衡哲从她的作品中选出10篇,结集为短篇小说集《小雨点》,由上海新月书店出版发行。本文在此并非对这10篇小说进行体裁上的鉴定,而是通过对文本的细读与分析来思索陈衡哲在白话文运动中的意义和价值。

1917年,陈衡哲的小说《一日》发表在胡适主编的《留美学生季报》第四卷第二期。在白话与文言之争极其激烈的时候,陈衡哲“白话文的实际试用”是用来表示其“同情倾向的唯一风针”。陈衡哲是在有意识地进行白话文小说创作,故而这是一个具有文体意识的文本。陈衡哲在另一版本的《小雨点·改版自序》承认,“在这十篇之中,有九篇完全是用白话写的;只有《一日》中仍时时有文言痕迹的存在。”[6]1由此可见,陈衡哲力图书写白话小说,却囿于经验的缺乏。胡适在《小雨点》的序言也提及在当时有意作白话文的人是很稀少的,故而,陈衡哲的这种开创性尝试是值得尊敬的。

陈衡哲曾谈到:“这篇写的是美国女子大学的新生,在寄宿舍中一日的琐屑生活情形。他既无结构,亦无目的,所以只能算是一种白描,不能算为小说。但他的描写是很忠诚的,又因为他是我初次的人情描写,所以觉得它还有一点保存的价值。”[6]10直白单一的语言描写使得《一日》呈现为一种写实小说的原初状态。

可以说,《一日》是一个研究陈衡哲白话文创作起点的典型文本,它最能体现文言文向白话文过渡的蜕变轨迹。《小雨点·胡序》写道:“《一日》便是文学革命讨论初期的最早作品。”[2]6《一日》是陈衡哲进行白话文创作的“最初的试作”,她用极其精简隽永的笔墨刻画出了美国女子大学新生的校园生活。一方面,小说中的叙述性描写如“视表”“若曰吃亏吃亏”“适梅丽自阅书室出,值贝田”“贝田独不出”等语句均采用的是文言词汇与句法。另一方面,小说的对话则又夹杂着文言与白话,如“否”“谢天谢地。一天又过去了。”这种着力摆脱文言,寻求白话的尝试性写作体现出了由文言文过渡到白话文的艰难繁复。朱维之在为《陈衡哲散文选集》作序时提及《一日》时这样评价:“这是文白变迁的历史陈迹,象小脚放天脚,须经一个痛苦的过程”。[7]4

此外,《一日》通过白话文的运用,增加了叙事的清晰度。学生的赖床,监舍长寻找新生,生动具体的上课情形,教务长对差生采取的措施,本国人与外国留学生的交流,青年会捐款的收取等事件在白话文的叙述中得到清晰生动的体现。由此,可以说《一日》在新文学初期具有开创性和尝试性的意义。

然而,《一日》的题材选择、描写深度和艺术造诣的确无法与《狂人日记》比肩。作为一个女作家,《一日》将选材置放于自己熟悉的校园生活题材本身就无法与《狂人日记》的反封建和启蒙主义的宏大叙事相媲美。至于描写的深度,《一日》则是描绘了一个个场景,展示了新生的天真活泼进取友爱,在人性的深度上无法达到《狂人日记》的复杂深刻。至于艺术造诣,《一日》的白描更是没有《狂人日记》的日记体小说来得新颖。如果说《一日》是单纯的写实小说,那么《狂人日记》则是真正地将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熔于一炉。鲁迅的《狂人日记》显示了文学革新运动的实绩,陈衡哲的《一日》却是新文学初期最早用白话文写就的小说,仅是这种尝试业已体现一个女性拓荒者具有的勇气和视野。

以《一日》为转折点,陈衡哲的现代小说创作将题材从校园生活扩展到人生与社会,并开始将关注点转向人本身,同时也开始尝试现代小说的文体,写了一系列寓言性质的小说,在语言上也初露清新风格。

《老夫妻》和《波儿》分别发表在《新青年》的第五卷第四号和《新青年》的第八卷第二号,这两篇小说均是写异国贫民相濡以沫的人性人情,营造出一种爱和温暖的氛围。《老夫妻》主要叙述了一对年迈夫妇贫苦而琐碎的生活,由点心诱发的回忆这个结尾使整个小说回荡着一种温情脉脉的韵致。《老夫妻》这一文本主要是对一个晚餐前后的场景进行精细的书写,通过这对夫妇的对话形成一个极度逼真生动的生活场景。《波儿》则是从重病垂死的少女波儿切入,写了寡居的康登太太与三个子女互助互爱相依相守的贫困生活。在《老夫妻》和《波儿》中,陈衡哲将在欧洲文学起过重要作用的人道主义移用到新文学的小说创作上。这种人道主义精神在文本中的注入,对国人也可起到思想启蒙的作用。此后,人道主义精神也一直贯穿在陈衡哲的整个小说创作中。

“五四文学语言变革使得文学语言的叙述功能大大增强,白话文学语言方式增加了叙事描述的清晰度,成就了小说描述逼真、叙事形象生动的审美品格。”[8]这种高清晰度的叙事在《一日》《老夫妻》和《波儿》中均有体现。而《老夫妻》和《波儿》体现的美学风格已经从《一日》的那种写实性转向到择情性,而《小雨点》《运河与扬子江》《西风》则呈现出了象征性的美学韵味。

《小雨点》《运河与扬子江》《西风》是三篇寓言小说,通过拟人和象征的技法从人生的奉献、生命的意义和爱与同情来发掘人生,这三篇小说均蕴含了陈衡哲“情感的至诚,与思想的真纯”[2]20。

《小雨点》发表于《新青年》的第八卷第一号,小说描绘“小雨点”在大自然的一系列历程,期间遇到冷漠的风伯伯、热心的泥沼、宽厚的河伯伯、慈爱的海公公、干枯的青莲花、脾气暴躁而善良的死池,通过小雨点进入即将枯萎的青莲花的液管来展示小雨点对青莲花的牺牲和奉献精神。这种同情和博爱是陈衡哲人道主义思想的一种呈现。

《小雨点》的语言活泼俏皮,且十分生动,富有表现力。“他便爬了起来,两只手掩了眼睛,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9]”这一描述将小雨点拟为一个跌倒痛哭的儿童形象,极具画面感。在塑造死池这一形象时,陈衡哲用了这样的描绘:“死池恶狠狠的说道”“死池哼着鼻子”“他哭得好不伤心,死池听了,也有些不忍”“死池皱着眉毛,想了一想”[9]。比之于冷漠的风伯伯、热心的泥沼哥哥、宽厚的河伯伯、慈爱的海公公、令人怜爱的青莲花,这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形象。一团死水孕育出暴躁骄傲的性格,但却有着一颗善良之心,开解着无助的小雨点。

《运河与扬子江》发表在《东方杂志》的第二十一卷第十三期,小说塑造了一心造命的扬子江,它凿穿峭壁打平险峻,与蜀山奋斗。“成也由人,毁也由人”的运河不但不稀罕造命,而且不能理解扬子江的造命精神。小说通过江与河的对话来阐释生命的意义——“生命的奋斗是彻底的,奋斗来的生命是美丽的!”[9]。这种造命的人生观早在陈衡哲的幼时业已形成。陈衡哲多次在其文章中提到舅父庄思缄给她思想启蒙。庄思缄认为,人类对于生命的态度,大抵可分为三种,其一是造命,其二是安命,其三是怨命。他鼓励陈衡哲要去造命,发挥自己的人生价值。“造命”的人生哲学使陈衡哲独立勇敢,成为了一个五四新思潮的女闯将。同时,这种认知使得作为女性的陈衡哲一反旧时代女性的“安命”与“怨命”,以独立果敢的人生姿态去奋斗创造。

在《运河与扬子江》中以欧化的戏剧性唱咏作结,使得小说洋溢着气势如虹的生命力:

奋斗的辛苦呵!筋断骨折;

奋斗的悲痛呵!心摧肺裂;

奋斗的快乐呵!打到了阻力,羞退了讥笑,征服了疑惑。

痛苦的安慰,愉悦的悲伤,从火山的烈焰中,采取生命的真谛!

泪是酸的,血是红的,生命的奋斗是彻底的!

生命的奋斗是彻底的,奋斗来的生命是美丽的![9]68-69

这种力与美的交织,尽管折射着郭沫若式的诗思与诗情,但却是狂飙突进的五四思潮里的理性呐喊。

由商务印书馆再版的小说集《小雨点》删去了《巫峡里的一个女子》,增补了《老柏与野蔷薇》。它是陈衡哲最晚发表的作品,同是探讨生命意义的文本。如果说《运河与扬子江》是“安命”与“造命”的追索,那么《老柏与野蔷薇》则是在生命长度和生命厚度这一维度的切问。老柏伟岸长寿却无风韵,野蔷薇美丽却生命短促,二者互相羡慕。从浅表看来,小说似乎是在通过二者的对话探讨一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哲学命题,但是陈衡哲把它放在生命意义的形而上层面进行深度挖掘。“百年老树的槎桠,/不如妙曼的草花;/草花完成了生命的意义,/老树的缺憾终身无补期。”[6]85小说设置了“主人”这一大自然的人类主宰,以此为绳墨和权力的话语来称赞野蔷薇短暂却富有价值的生命历程。老柏也承认“虽然仅仅三日的光荣,/终究完成了生命的意义:/圆满,彻底,和尽量的陶醉,/我那有福气到这个境地?”[6]87

在寓言体小说中,陈衡哲似乎特别钟爱使用对话和唱咏的技法来表达一种人生体验。《老柏与野蔷薇》亦不例外。

《西风》发表于《东方杂志》第二十一卷第十七号,初版时陈衡哲在小说末尾自注道,“作于南京。时战云方漫空弥野,想把清丽的秋色逐出人间去”[9]50。这个自注使得文本的内蕴更为丰厚。月亮儿和西风都是红枫谷的居民,月亮儿恋恋下界的原因是下面的世界太恶浊,于是月亮儿宁愿牺牲自己在红枫谷的快乐,想利用自己的一点爱力“去洗涤洗涤他们的心胸,并且去陪伴陪伴那比较高尚一点的人们的孤寂”[9]43。红枫谷的居民也因此而下降凡间,西风对下界的厌恶也因少女“一阵轻幽的歌声”变成了思慕,更因少女入住红枫谷的行径由一个厌世者变为一个悯世者。在《西风》里,陈衡哲对战乱中黎民百姓的同情使她塑造了红枫谷这样的理想王国,这是过于理想化的解决方式。

《西风》的语言清丽明爽,蕴含着中国现代小说的诗化、散文化的美学风格。然而这种诗美主要却得之于文言和离骚体的深厚积淀所带来的互文效应。少女与月亮儿的形象本身就可触发《诗经·月出》中的幽美意象:“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天气初凉,尘氛渐减”“纤云片片,轻盈皎洁”不啻是婉约词的开头。“直待到那涧水里的芙蓉影子,渐渐成为模糊一团,星光渐渐在水面上闪烁起来,她才恍然于夜色已深,只得怏怏的回家去了。”[9]50这样散文化的书写具有一种静寂清幽之美。更值得一提的则是陈衡哲在唱咏部分对离骚体的模仿:

西风兮西风,

为我吹绿叶兮使成黄;

西风兮西风,

为我驱去盛夏之繁光,

为我澄清秋水兮,

为我吹来薜荔之幽香。

红尘浑浊不可以居兮,

仰高天而怅望;

愿身为自由之鸟兮,

旁云雾而翱翔;

愿身为凄冷之西风兮,

携魂梦以回故乡。[9]45

这种离骚体形式容纳的是不容于浑浊世道的现代女性勇于追逐自由和理想的思想。在比较熟练地运用白话文之后,陈衡哲创作了一系列具有女性意识的小说,并且将创作的表达重点放在女性对人生和社会问题的思虑上。

陈衡哲小说的成熟阶段体现为一种女性主义倾向的写作。《孟哥哥》《巫峡里的一个女子》《洛绮思的问题》和《一只扣针的故事》都是从女性视角出发,多层面开掘现代女性如何处理女性与家庭、女性与事业的关系,从中亦可管窥现代中国人的思想感情心理。20世纪以降,中国的女性解放思潮日盛。而五四时期的女性叙事主要表现为人道主义和个性主义。

《孟哥哥》发表于《努力周报》第二十四期,小说叙述了一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孟哥哥和景妹妹之间朦朦胧胧的美好感情,然而小说却是以孟哥哥之死来结尾。任叔永认为,“能把人生聚散离合的欢喜悲哀,从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心目中,委婉曲折的传写出来,这在写实的文学,已经是上乘作品”[2]12。陈衡哲在这一小说中将笔触伸向天真未凿的少年,充分挖掘少女朦胧的两性意识。

《巫峡里的一个女子》发表于《努力周报》第十五期,小说采用倒叙的方式,讲述了孤立生活在巫峡深山中的女子如何与丈夫逃离家长的虐待,并因维持生活而与丈夫失散的悲剧故事。小说以女性逃离的姿态伊始,这是对当时女性的传统角色的一种另类思考与实践。20世纪初叶,女性的生存领域仍是家庭,性别的规约和礼教的束缚使得女性遵循三从四德和贤妻良母的价值观念。女性解放思潮将陈衡哲的写作题材裹挟进去。然而,这位“巫峡里的女子”逃离的结果,却是藏于深山。然而,与世隔绝使得女性无法获得角色的转变和自我价值的实现,甚至失去了自我。

《洛绮思的问题》发表于《小说月报》的第五卷第十期,这一文本堪称问题小说。女性知识分子如何平衡爱情与事业成了一个难题。倾心于哲学的洛绮思遇见大名鼎鼎的大学哲学主任瓦德白朗,二人“学业相同,才智相类,彼此相敬相慕”[9]54。在订婚之际,作为“一个野心极大的女子”,洛绮思以事业为由拒绝了瓦德白朗的婚约。随后,瓦德白朗与一位中学校的体操教员订婚结婚,并和洛绮思发展出高尚纯洁的友谊。四十多岁的洛绮思做了十余年的大学教授并担任一著名女子大学的哲学主任,她关于事业的梦想和野心得到了极大成功。“但她的梦可曾做完吗?”[9]63在梦境中她是结了婚的中年妇人,且有两个可爱的小孩。此时,她和神似瓦德的丈夫在廊下惬意十足地休息。

年轻的洛绮思拒绝瓦德时说,“我的确有点怪你呵!你差不多害了我一生的事业了!”[9]53功成名就的洛绮思“连那一本抛在地下的书,也懒得去拾起来。”[9]64这一本翻译成德文的著作是洛绮思成功的表记,现在忽然成了废纸。“从前能使她得意快乐,使她心血沸腾”[9]64的东西,现在“一些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9]64。理性的洛绮思在逃离梦境之后,开始与内心的“梦鬼”产生对话。在玄思中,洛绮思明白了一个道理:“安于山的,便得不着水的和乐和安闲,安于水的,便须失却山的巍峨和秀峻”[9]66。陈衡哲在处理这一题材时,将爱情与事业树立为两个不可调和对立面。

关于女性的角色问题,洛绮思也曾赞美贤淑的马德夫人,“我常常自想,若使每个女子都能做一个彻底的贤母,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呢?……”[9]56然而,洛绮思明白自己想要的人生定位绝不止于相夫教子。贤妻良母式的传统女性形象在洛绮思这里被颠覆,小说最后却以梦境、对话和山水之思来弱化了这种具有主体意识和自我观念的人格觉醒的现代女性形象。

发表在《小说月报》时,小说在形式上采用了小标题:“好花未放月将圆”“雅典娜战胜了爱神”“金坚玉洁的友谊”“梦回添惆怅”,既有文言韵味,又有欧化词汇。这种小标题的设置显然承继了章回体小说的传统。陈衡哲所做的则是白话文的试炼。为此,她引入文言文与欧化语来做这一试炼。此外,信件的穿插已经成为陈衡哲信手拈来的一个利器,在《洛绮思的问题》中的运用更是熟稔,填补了心理描写不可触及的空白。

《一只扣针的故事》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塑造了一位超凡的模范母亲。活泼美丽、富于母爱且受人尊敬的西克夫人年轻时结识勿兰克和西克,却阴差阳错下嫁给西克,永失所爱。在丈夫逝世后,西克夫人并不再嫁,勿兰克也终身未娶。二人保持着一种普通朋友的敬爱之情。勿兰克死前将一大笔遗产赠给她,她又捐赠给医院。西克夫人对扣针的珍视,象征着一种纯粹精神的高洁爱恋。陈衡哲在爱情与母职的探讨上,显然是极度赞扬西克夫人的伟大母性和牺牲精神,这又是回到了其人道主义精神的形而上层面。小说在叙述这个故事时进行两次延宕,直到五封信件的出现才向读者揭开了原委。陈衡哲的小说技巧更进一步,却又戛然而止。

这四篇小说既有少女又有成年女性,既有普通老百姓又有知识分子,从各个角度剖析女性在面临人生和社会问题时的行为意识,这对于后来的女性主义写作不能不说是一种贡献。故此,文学史上也应将陈衡哲收纳在现代女性文学之发生这一板块。《新青年》杂志第二卷第一号刊出关于“女子问题”的启事,此后,特辟“女子问题”专栏。《新青年》谈的最多的话题,其实就是女子问题,这关系到突破个性解放的壁垒。然而,这些言论的主导趋势是把现代女性定位于“贤妻良母”的角色。陈衡哲小说里的女性形象既有超凡的“良母”,更有超强事业心的独身女性。从这一层面来看,笔者认为《洛绮思的问题》是其中的最佳作品。

纵观短篇小说集《小雨点》的十一篇小说,我们可以从中发觉陈衡哲白话文创作轨迹的嬗变。陈衡哲的小说创作为数不多,但从《一日》到《一支扣针的故事》,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从幼稚到成熟的痕迹。这也预示着白话文运动的曲折前进和最终胜利。尽管有着种种缺点与不足,然而陈衡哲的白话文创作在语言表达、艺术形式和思想品格上在新文学创作中是具有借鉴意义和重访价值的。

参考文献:

[1]胡适.尝试集[M].上海:上海书局, 1982:2.

[2]陈衡哲.小雨点[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1928:4.

[3]王平陵.三十年文坛沧桑录[M].北京:海豚出版社,2016:1.

[4]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中[M].香港:昭明出版社,1975:1.

[5]陈衡哲.自传[J].出版界(重庆),1945,2(1).

[6]陈衡哲.小雨点[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1.

[7]陈衡哲.陈衡哲散文选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1:5.

[8]朱晓进,李玮.语言变革对中国现代文学形式发展的深度影响[J].中国社会科学,2015(1).

[9]陈衡哲.西风[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0.

[责任编辑:何瑞芳]

Chen Heng-zhe’s Novel Creation in Vernacular Movement——Take Raindrop for Example

HU R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tries to select two editions of Chen Heng-zhe’s (Sophia) short story selection “Raindrop” as the research object, which concludes 11 short stories. And I’d like to observe her novel creation basically according to the sequence of the publication of her stories. From “One Day”, Chen Heng-zhe begins to consciously carry out vernacular fiction, not only literary genre but literary forms. Hereafter, she starts to write persons and allegories, and tries to use the writing spirit and skills of western modern novels. Lastly, Chen Heng-zhe presents the mature state of vernacular fiction writing in the field of feminist writing. Chen Heng-zhe’s novel creation is constructive to Vernacular Movement.

Key words:vernacular;Chen Heng-zhe;“Raindrop”

中图分类号:I207.4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2-0055-05

作者简介:胡蓉(1991-),女,四川内江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6-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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