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供给侧改革的几点认识
2016-02-11王义娜
王义娜
关于供给侧改革的几点认识
王义娜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阶段已经开局,中国全面深化改革还有更多硬骨头要啃,能不能开好局、起好步,关键看能不能把推进“供给侧改革”抓好抓实。因此,供给侧改革成为政经界关注的热点问题。在对比中美供给侧改革的经验教训、分析30多年需求侧管理的经济历程的基础上,深入剖析当今中国“供给侧改革”的着力点和突破口。
新常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需求侧管理
自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提出新常态,中国经济进行了深度调整,虽然中国经济增速有所放缓,但经济结构得到了很大优化,尤其是实现了比较充分的就业。最近几年,中国经济增速一再探底,但普通劳动者的就业状况却得到了明显改善,2014年,中央把预期新增就业目标定到1000万人,政府报告公布完成了1322万。2015年预期新增就业1000万的目标完成了1312万,经济减速并没有引起失业增加或社会动荡。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阶段已经开局,中国全面深化改革还有更多硬骨头要啃,能不能开好局、起好步,关键看能不能把推进“供给侧改革”抓好抓实。因此,供给侧改革“怎么看”?如何正确理解“供给侧改革”的前世今生,成为政经界关注的热点问题。
简单来说,供给侧改革就是从供给侧入手,针对结构性问题推进的改革,是一种新的让经济增长的方式。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过去20多年主要靠三架马车拉动经济增长,政府宏观调控也主要靠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刺激总需求来拉动经济增长。但长期依靠需求侧发力,在拉动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供需之间的不平衡,即结构性矛盾。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产业结构比较低端,大量高端、高质量产品需求国内无法满足;而且供给侧也出了结构性问题,大量供给产能是过剩的,低效或无效投资风险逐步积累,地方债务、企业债务风险加大。所以决策部门开始从根本上寻找解决途径,也就是从供给侧提高生产能力,从供给端进行结构性改革。
一、供给侧改革:里根的教训与中国的经验
关于思想的来源,“供给侧改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末的供给学派,美国总统里根曾积极倡导并采用过这样一种政策主张。但国情不同,今天中国的“供给侧改革”不能完全沿用里根政府的做法,而且里根的供给革命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却有着数次供给侧改革成功的经验。
(一)里根的“供给革命”
里根“供给革命”的背景主要源于二战后美国经济的“滞胀”。二战以后,凯恩斯主义逐渐主导美国经济政策的制定,在60年代中后期美国通货膨胀率不断攀升,70年代演变为“滞胀”。“滞胀”不仅对凯恩斯主义构成了根本性挑战,也掀起了各界对政府政策的不满,迫切需要找到新的解决途径。因此,1981年,里根以压倒性优势当选为美国总统,他主张大幅度减税,解除对部分行业的竞争管制和削减社会福利。
里根的“供给革命”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里根执政期间,美国经济虽然取得温和增长,个别年份还相当强劲,但里根任内美国的就业、企业投资、生产率都没有明显的改善。而且美国“滞涨”问题基本解决,其实主要还是得益于当时美联储采用的一种强硬的货币紧缩政策。更为人诟病的是,里根第二届任期时美国财政赤字急剧膨胀,从原来全球最大的债权国转变为最大的债务国。
里根卸任以后,供给革命也未获得后续的支持。随后老布什和克林顿政府先后加税,“供给革命”就结束历史使命。里根的“供给革命”本意是减少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预,以改善微观效率,进而解决供需失衡。但从微观效率改进到宏观改善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传导过程,难以产生预期的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且,里根及其支持者对当时美国微观经济的扭曲程度估计过高,改革效果自然也没有大幅度反弹。
(二)中国的供给侧改革
当今中国政经界都在讲“供给侧改革”,但大家往往容易忽略一个事实: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不止一次依靠“供给侧改革”来解决短期宏观经济周期问题。说里根进行“供给革命”未免有些夸大,而中国的“供给侧改革”却是实实在在的。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就已经告别了短缺经济,很多传统制造业都开始出现产能过剩的苗头,经济增速明显下滑。尤其东南亚金融危机对中国出口造成了强烈冲击,直接导致经济连续两年跌破8%。
1998年7月3日,国务院下发《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决定从1998年下半年开始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市场化的商业机构取代政府,成为城镇居民住房的主体供给者。房改的震撼力如今已被社会认识:房改政策发布之后,房地产投资占GDP比重一路飙升,几乎以一己之力将中国重新推回10%以上的高速增长,直到2005年,政府开始调控过热的房地产市场,房地产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才暂时有所减退。
另一方面,90年代中后期,政府曾将钢铁等重化工行业定性为产能严重过剩行业,极力压缩这些行业的基建投资规模。但得益于房地产市场的强势启动,钢铁突然从过剩变为短缺,价格连年暴涨,这些产能过剩行业居然又成为21世纪初炙手可热的产业。
中国的供给侧改革之所以能够产生里根难以企及的巨大效果,原因还在于扭曲的供给抑制政策。福利分房制是一种典型的供给抑制政策。房改之前,中国城镇居民并不缺乏购房需求,而低效的行政供给体系根本无法满足。同时在各种限制性制度下,商业资本难以进入,导致供给严重不足,潜在有效需求无法得到满足。1998年房改破除了房地产市场的供给抑制政策,潜在的住房消费需求立刻就被激活,庞大的市场体量,很快就消化了90年代末的过剩产能,同时对宏观经济增长也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对比中美供给侧改革的经验,可以得到一个结论:经济转型时期,不同领域的供给抑制政策得到纠正和革除的进程并不一样。在供给抑制政策基本消除的领域,商业资本大量涌入,生产能力快速扩张,很容易出现产能过剩问题;而在其他依然受制于供给抑制政策的领域,产品供给则严重不足,大量有效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针对这些有效需求得不到满足的领域深化改革,破除供给抑制,降低准入门槛,便可以快速释放有效需求。并且通过上下游的带动作用最终推动产能过剩问题的解决。
(三)中国需要什么样的供给侧改革
关于供给侧改革的举措,目前已经形成共识:包括通过营改增结构性减税、简政放权、放松管制以及营造更好的创新环境等,从长远来看,这些改革举措显然有利于改善微观经济效率,未来会提高潜在经济增长速度。但关键是供给侧效率的改善,能否在较短时期内创造出新的社会总需求,解决当前中国经济产能过剩、楼市库存以及债务高企的三大困难?所以,今天中国的“供给侧改革”就不能是里根式的,仅仅在一般意义上改善微观经济效率,而是要从当前的现实出发,找准改革的发力点和突破口。具体而言,就是要对准存在明显供给抑制政策的领域,去除供给抑制,解除供给约束,释放有效需求。改革开放30多年这样的领域虽然越来越少,但并不代表没有,比如中国的医疗卫生、教育资源短缺问题,主要是由于长期供给抑制政策造成的。
二、为何此时明确提出"供给侧改革"
(一)重新认识旧常态下的“需求管理”
谈“供给侧改革”,还需要对过去的需求侧管理有一个全新的认识。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曾长期保持需求管理下的高速增长。但这种需求管理到本世纪的初期,尤其金融危机之后,就开始出现颓势。2003年到2007年,中国经济连续5年实现了10%以上的高速增长,但金融危机爆发后,2008年的经济增速从2007年的14.2%回落到9.6%,2009年进一步降到9.2%。2008年下半年,中央开始实施全面宽松政策,央行连续五次调息调准,推出4万亿刺激计划,2010年增速回升到10.4%。但这种回升,后劲明显不足,2010年第三季度以后,经济仍不断下行,特别是近3年,基本徘徊在7%-8%的水平。2015年6.9%的经济增速,虽然没有太多超出政策预期,但也创了近25年来的历史新低。
关于经济下行,仍然有很多人用消费、投资和出口“三架马车”的状况来解释经济增速的变化。认为增速下降是因为由消费、投资和出口构成的总需求不足。而总需求可以用宏观经济政策加以调节。因此认为政府应当采取有力措施“扩需求”、“保增长”。
实事求是地看,20多年的总需求管理确实刺激过经济增长,也平抑过通货膨胀,但过度依赖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两种工具的交替指导,每当经济增速有所下滑,就会高举凯恩斯主义的大旗,拼命刺激“踩油门”;而每当通胀有所抬头,又会举起货币主义的大旗,拼命紧缩“踩刹车”。频繁地踩油门和踩刹车使得中国经济越来越颠簸,经济周期也越来越短。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厌倦这种来回折腾,甚至决策部门也意识到上下一两个百分点的GDP和CPI波动范围内,一会儿踩刹车,一会儿又踩油门,对中国长期经济发展的确没有多少实质性意义。当凯恩斯主义者和货币主义者对中国经济都束手无策时,“供给侧改革”成为重启中国经济发展周期的另一把钥匙。
(二)供给侧改革:综合利用三种经济增长模式
“供给侧改革”对中国来说是个新词,但对历史进行一个大致的梳理就会发现: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的“供给侧改革”的实践却从未间断。从供给层面来分析,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发展有三种模式。
第一种是斯密增长。亚当·斯密有本著作叫做《国富论》,他从社会分工和制度管理的角度分析经济增长的问题。分工本身的变化也是经济增长的源泉。比如上世纪70年代末,从人民公社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变化,人口还是那些人口,土地也还是那些土地,技术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仅仅是社会分工的变化,生产组织方式的改变,一下子人们从吃不饱饭可以实现自给自足。所以社会管理方式、制度的创新以及分工的变化也是财富的源泉。20世纪80年代中国经济的增长就是从斯密增长开始的。
第二种是库兹涅茨增长。库兹涅茨更多地从要素投入产出效率和卷入国际分工这个角度来分析经济增长的问题。实际上,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前10年,中国就是一种库兹涅茨增长。一是对内改革,市场化改变了过去城乡隔绝的状态,农村大量的资源,劳动力和土地城市化,得到了相对高效的利用。农民工进城。二是对外开放打通两个海平面。西方发达国家在高海平面,我们在低海平面,对外开放导致了资本与技术的一次对流,资本与技术迅速流入国内,我们很快缩小了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水平差距,推动了效率提高。深度改革开放大大提高了劳动、土地、资本、技术以及管理等生产要素的利用效率,带动了中国经济进入一个高速增长的20年。
第三种是熊彼特增长。熊彼特增长的特点是“破坏性创造”或者叫“破坏性创新”。新产品、新模式、新业态的兴起,伴随的是老化供给的迅速衰退。比如说很多人现在使用苹果这些智能手机,但估计很多人还没有遗忘诺基亚、摩托罗拉甚至曾经用过的大哥大。不仅仅技术上可以有破坏性创造,生产组织方式、管理方式上也一样,新的产业组织方式会迅速摧毁老的生产模式。比如滴滴和Uber这些软件的兴起,也对传统出租车行业造成了很大冲击。
从以上三种增长模式来看,供给侧改革就是要完成三个任务:一是依靠熊彼特增长,促进新供给创造新需求。只有引导资源向新供给、新业态转移,形成新经济,才能真正去产能、去库存,顺利完成经济结构转型;二是依靠斯密增长,放松三大供给约束:放松高行政成本约束、高融资成本约束和高税收成本约束;三是利用库兹涅兹增长模式,激发财富源泉活力:减少土地和资源、人口和劳动、管理和制度、创新和技术、金融和资本的供给抑制,提高要素供给效应,降低成本。应该说三种增长模式综合利用,中国经济还有很大增长空间。这就是供给侧改革的核心精神。
三、“供给侧改革”中应当澄清的认识
“供给侧改革”本是非常好的改革思路,提出来之后,媒体广泛报道,社会上也高度关注,这是非常积极的现象。但各种脱离其本意的解读还是较多,所以就有必要澄清对“供给侧改革”的一些认识。
(一)不能把供给侧和结构性改革停留在概念和理论层面
对中国大众而言,供给侧改革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确实是一个新词,但推进供给侧改革的实践早已有之。事实上,80年代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发展乡镇企业,90年代的经济体制总体改革、国有企业战略性改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后营改增、简政放权以及五中全会的五大发展理念等,都是供给侧改革。稍微梳理一下历史就不难发现,推进供给侧改革并非标新立异,而是回归常识。因此,对供给侧改革的认识不能停留在概念和理论层面,而是应该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向深入,落到实处。
(二)不能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回到计划经济的老路上
对供给侧改革的认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应该主要依靠市场的力量,还是主要依靠行政手段?从理论上来说,大多数人都承认市场能够促进资源从供过于求、效率低下的企业流出来,转向效率较高的企业,实现决策优化。大多数人也承认市场能有力激发创新创业的活力,达到优胜劣汰。但是建立健全市场机制是要付出很多努力、冲破很多障碍才能做到的事,而且需要相关机构和人员放弃既有的权力和利益,所以往往步履维艰。因此,对于很多机构和部门来说,最顺手的还是老方法,就是用行政手段干预。在实际操作中,很多人还是在用政策之手来拨动经济,“这个产业是老的,应该怎么淘汰;那个产业是新的,应该怎么鼓励。”直接干预,这样就错了,这样就违背了供给侧改革中“放松供给约束,解除供给抑制”的核心精神,也很难实现财富源泉充分涌流、自主发挥活力。
(三)不能把供给侧改革和需求管理对立起来
中国过去是过于强调从需求侧进行调控来拉动经济增长,长期过度依赖总需求管理导致了一系列结构性问题。但现在强调“供给侧改革”只是对需求侧刺激进行“纠偏”,而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是说供给侧改革就是要彻底否定或者忽视需求侧管理。比如房地产去库存是供给侧造成的结构性问题,但面对已经建在那里的房产,不可能将它毁掉,显然要通过需求侧来解决,通过改革引导需求侧慢慢消化库存。再来看,一带一路、西部投资、民生改善等方面的需求领域还有很大发挥空间,不能将二者绝对对立起来,需求侧也要进行结构性改革。
总之,正确理解“供给侧改革”要避免三个误区,一不能炒概念,二不能把供给侧改革理解为新计划经济,三不能把需求和供给对立起来,这样才能建设性地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向深入,真正开启中国经济新的增长周期。
(责任编辑 张讯)
王义娜,中共烟台市委党校讲师(邮政编码 264000)
F121
A
1672-6359(2016)03-004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