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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派关于国民性与自由的争论
——以《新民丛报》为考察对象

2016-02-10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国民性自由

周 福 振

(中共江西省委党校 党史党建教研部,江西 南昌 330003)

改良派关于国民性与自由的争论

——以《新民丛报》为考察对象

周 福 振

(中共江西省委党校 党史党建教研部,江西 南昌 330003)

摘要:虽然许多学者认为自由实现程度的高低与国民性有密切的联系,但是这个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深化研究。起初,《新民丛报》学人广泛而深入地批判君主专制,提倡立宪,主张解放个人的奴性,自由正好成了他们最有力的批判武器。然而,当他们看到中国人行使自由不能中规中矩时,反而用国民性取消了自由。也就是说,他们本来想证明自由适合于中国,最后却得出自由不适合于中国的结论。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新民丛报》学人都用国民性去否定自由。

关键词:《新民丛报》;自由;国民性

《新民丛报》有“百科全书”之誉。张朋园把《新民丛报》的主要思想分为八类:一是富有革命的;二是有关民族思想的;三是鼓舞爱国进取的;四是介绍进化论的;五是宣扬民主思想的;六是有关财政与经济的;七是抨击清政府的;八是其他类别。[1]291-294虽然张朋园没有突出强调该报的自由思想,但是它确实对西方的自由思想进行了广泛的引介和宣传,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新知识分子,以致有人认为《新民丛报》是“在当时和后代被称为是西方的自由主义在中国发展的前卫据点”。[2]154在实现自由方面,中国人的国民性问题是绕不开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新民丛报》学人而言,他们的争论的焦点是国民性与自由到底是不是因果决定的关系,这直接关系到中国人是否只能受专制不能享自由的问题。

一、自由是否是中国人解放奴性最好的批判武器

国民性一词来源于日本,是西方民族理论中national character 或national characteristic的翻译,由中国新知识分子介绍到中国。西方的国民性理论把种族和民族国家作为理解人类的首要准则,有利于西方国家建立其种族和文化的优越性,为他们征服世界提供了进化论的依据,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了被征服者的发言权。[3]68中国新知识分子提倡的国民性理论经过他们的理解与演化,已经与西方的国民性理论完全不同,它主要在于通过批判中国人的奴性以提高民族素质,使中国重新在世界上崛起。

奴性是国民性中与自由关系最密切而又最具有相反性质的一种特性。当西方的自由思想传入中国后,梁启超等人敏锐地感觉到自由是批判中国人奴性的最好武器。《新民丛报》对中国人国民性的批判起源于梁启超等人用自由来解放中国人奴性的思想。梁启超曾对康有为说“中国数千年之腐败,其祸极于今日,推其大原,皆必自奴隶性来,不除此性,中国万不能立于世界万国之间”“而自由云者,正使人自知其本性,而不受箝制于他人”“今日非施此者,万不能愈此病”。[4]235这样,就导致了梁启超等人对中国人奴性的批判是相当激烈的。他们在《新民丛报》上指出,中国人“柔媚无骨专以服从为主义”“无事则奴颜婢膝以取富贵,有变则奴颜婢膝以媚外”。[5]69蒋智由甚至说,“全地球生物类中含有奴隶之根性者舍犬马外”没有“过于中国人种者”。[6]224连外国人都直言不讳地批判中国人的奴性,甚至声称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易驯伏之人种”。[7]95西方人的这种言论更刺激了梁启超等人的自尊心,也加深了他们对中国人奴性的批判。总的来看,他们对中国人奴性的批判,主要从内外两个方面入手。

从内部来讲,他们认为中国人没有民族感情。一个民族长期生活在一起,按理来讲,自己民族对自己民族的人应该和善,共同对外,但是一些中国人却不是这样,他们以洋人为后援,待同胞“若虎若狼若帝天之面目”。蒋智由列举了三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1)上海某华捕因为一华人偶游西人禁止之地,西捕欲释之而华捕却扭之;(2)某华捕见日本下等人攒殴中国人,反逮捕中国人,而对日本人不予追究,有人诘之,则说中国人与外国人斗,无论如何必当办中国人;(3)像义和团这样的仇洋大事,一定程度上也是崇洋媚外的中国人鼓惑推动的结果。[8]26-27这些例子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实情。本来,很多中西问题易于解决,但是由于一些中国人故意曲解事实,不替自己同胞说话,从而使矛盾不断扩大。如果说由于西方人在中国享有很多特权,受到特别优待,使一些中国人依附于外国人求发展,这是人的本性使然,并无可指责之处,但他们崇洋媚外的情况过于严重,看不起自己同胞,甚至凌辱欺负自己同胞,则是必须批判的。《新民丛报》学人深刻地指出这些人行为的可耻,即中国官吏士大夫与洋人交往,如得到他们的赞赏,甚至比登龙门还高兴,他们视之“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上帝”,即使是一个外国流氓无赖之流的声价也“可以埒周孔”。[9]81从这些言论中,可以看出《新民丛报》学人对中国人崇洋媚外的奴性心理是非常看不起的。

从外部而言,在西方国家长期生活的华侨应该具有比本国人更自由的意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蒋智由考察了在国外居住的华人性质后,指出,“我华人以居住之多数,乃亦同山川草木而屡易主人”。在蒋智由看来,现在南洋各岛及美洲诸埠中国人占多数,假使中国人果有能力,所至之地皆可蔚为国家,全地球将全置于华人掌握之中,然而却以多数中国人为少数白人之犬马奴隶而受其管辖。[6]233有人甚至指出,中国人在国外的地位还不如黑人。[10]105如果说是中国内部的专制造成了中国人的奴性,那么华侨远离中国国家的统治,为什么同样具有奴性呢?于是,很多人认为这就是中国人的国民性,因此中国人不独为文明之白人所管辖而不能脱,即使以少数满洲之野蛮人管多数之中国人,却能享其升平二百余年。[6]224

当许多中国的有识之士看到西方人自由、中国人有奴性时,便心情澎湃,甚至产生很激进的行为,不惜以死来警醒中国人。吴敬恒为了不为“奴隶者之模范”,竟欲以“一死来唤醒群梦”“起国民权利思想”。他被救后,有人发现其衣底有一小诗,记曰“信之以死,明不作贼;民权自由,建邦天则”。《新民丛报》曾对这件事进行了宣传,以警醒国人。[11]7这都说明了《新民丛报》学人对中国人奴性的深刻批判和对自由的热切向往。

《新民丛报》学人出于对中国人多服从、多奴隶性质的痛恨,从而对中国人奴性的批判非常激进,其中有一定的见识和道理,不仅影响到了时人,而且深刻地影响到了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文化知识分子陈独秀、胡适、鲁迅等人。《新民丛报》学人对国民性的批判并不亚于新文化知识分子的批判,但是他们的批判多是笼统和概括的,新文化知识分子对中国人奴性的批判则是相当全面而深入的,这标志着中国人对自身奴性认识的深入。然而,梁启超等人多出于感情激愤,将中国人贬得一无是处,甚至有些危言耸听、言过其实。对全体中国人而言,他们的认识并不完全正确。他们在批判中国人的奴性时,还没有想到如果中国人真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那么如何又能实行自由呢?正是由于他们过多的批判,才使他们逐渐感觉到由于中国人国民性低而不能实行自由,从而发生了用自由解放奴性的根本转折。这是他们开始用自由批判奴性时所没有想到的。

二、中国人是否只能受专制不能享自由

开始,《新民丛报》学人对中国人行使自由还很有信心,认为自由正是医治中国人奴性的一剂良药。但是,他们在民族危机面前变得有些心急,随着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滥用自由,便产生逆反情绪。西方争取个人自由花了三四个世纪,而中国人对自由的深刻认识只是几十年而已,如果让中国人在几十年之内达到西方人的那种自由程度,确实有些拔苗助长之感。但是,他们没有理性地对待中西的这些不同。试想一下如果因为滥用自由而取消自由,那岂不是永远不能对自由运用熟练?

就学习而言,人们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或是与自己思想相关的东西最容易被接受。正如蒋智由所说,“若人心中本无此感情,则虽见是等之物,至于数百千回,其感慨固无自而生”。就连革命党人汪东也认为这句话是“深切著名”。[12]4蒋智由的话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如果只是这样,那就根本谈不上要学习西方先进经验了,因为西方与中国走的是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西方从古代开始就不停地实践自由民主,而中国在秦以后基本上走的是一条专制独裁的道路。一些《新民丛报》学人不但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反而从中国人的人种特性上考察中国人不能实现自由的原因。徐佛苏认为中国人的心理太偏重理想,高谈原理,自由与中国国民心理不甚相等,因而有害实施,如果在中国尽行卢梭的学说,与强十龄幼女使之为母之类差不多。[13]44马君武也指出,中国文明开化五千年来犹茫然不知自由是何意味。[14]11梁启超则说,“今中国少年言自由者纷纷,其实非真有知自由也,不知真自由而竞好伪自由之毒不可胜言”,[15]107“滥用其自由,必侵人自由,是谓野蛮之自由”。[16]31蒋智由直接指出,数年来中国维新之程度只不过是“眩异警怪”,仅是一种感官上的冲动,国民的智识并没有什么进步,言自由必称泰西,其言之价值仍如“数年前言囫囵之自由”“卒与我国人之头脑不相近而将无以收其功”。[17]73-74这种因头脑不相近而自由无以收其功的原因,按照英国哲学家怀特海的话来说就是“具体错置的谬误(fallacy of misplaced concreteness)”,也就是说任何一种东西都有本身的特性,如果放错了地方,就很容易被人误解,这会使我们感觉到它已经不是原来的特性了。

当一些《新民丛报》学人积极提倡自由时,还从中国文化中找出自由的思想来与西方自由相印证,如梁启超说“孔教的精神在于自由”,“三人行必有吾师”是孔教自由精神的集中体现,以至于梁启超还激情地说“吾爱孔子,吾尤爱真理!吾爱先辈,吾尤爱国家!吾爱故人,吾尤爱自由!吾又知孔子之爱真理,先辈、故人之爱国家、爱自由”。[18]70-73然而当他们看到很多人放纵胡为、滥用自由时,又认为西方的自由与中国人的头脑不相近。他们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个重大转折。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自由的滥用是运用理性的失败,正如乌基雅维里所说,就在我们认为扩大了自己自由的同时,实际上却在高呼“堕落万岁 (Long live our own ruin)”。[19]124

自由的滥用是一切民族在正确行使自由之前所无法避免的。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开始就担心自由的滥用,到近代社会,人们更是有这种担心。英国阿克顿勋爵就认为自由仅次于宗教,一直是善行的动力和罪恶的惯用借口。[20]3列宁则称“自由是个伟大的字眼”,包含着“内在的虚伪性”。[21]297一些《新民丛报》学人从中国人滥用自由的角度出发得出中国人不能享自由的理念,显得有些危言耸听。蒋智由还举了一个中国人滥用自由的例子。他说,中国人一旦听闻自由学说,欣喜若狂,凡事以自由为标准,如在行路上存一自由之心而不给人让路,两人都不让路,则谁也无法通过,这样就会起争端。[17]75蒋智由的话乍一听有些道理,但从实质来看这并不是自由。自由是要求人们按法律行事,并且不能损害他人的自由权,两人在路上相争与自由无必然关系。

梁启超曾坚持认为康有为所说的中国不可行自由的观点是错误的,因而当其师让他去新大陆考察时,他还心有不服。然而,当他看到在美国的中国人不能自治,不懂自由,脏乱不堪,不禁从国外的华人素质想到了国内的国民素质。他认为全地球之社会未有凌乱于旧金山之华人者,而内地华人远出旧金山华人之下,即使内地人优于旧金山人,而其所优者亦不过百步之于五十步,因此内地华人没有享受自由之资格,以这样的国民行选举制只能导致混乱,也就是说“专制安而自由危,专制利而自由害”。[22]123-124这是梁启超等人把自由作为一种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所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这也是他们的思想认识发生转变的一个重大原因,然而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

孟德斯鸠指出,一个被奴役的民族的习惯就是他们奴隶生活的一部分,一个自由民族的习惯就是他们的自由的一部分。[23]382梁启超与孟德斯鸠的认识有一致的地方。在此基础上,一些《新民丛报》学人不仅反对自由,而且连民主一起反对。雨尘子认为中国国民性差,不知道多数之权利,[24]23-24蒋智由则指出虽然多数决定的民主原则甚好,但是中国之事不可取决于多数。他举例说,在中国,主维新变法的道理是正确的,不主维新变法的道理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以中国之事问中国人而以多数决定,则前之用专制者不维新不变法,后之用民权者亦不维新不变法,因为不言多数则已,一言多数则欲维新变法者实不过“泰山之一垤,沧海之一溜”。[25]42-43徐君勉说得更为直接,他说中国人“未曾会行路,未曾会讲话”。[22]126试想不会行路、不会讲话的人可以成为自由的人吗?徐君勉并不是说中国人真的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而是一种隐喻,认为中国人不会像西方一样遵守法律、有规有矩。

任何东西有利必有弊。梁启超等人看到自由在反对君主专制的优点时,便热切向往之,认为只能用自由去破除中国人的奴性,然而当自由的弊端日渐明显之时他们就把因果倒置,便自觉不自觉地感慨自由有其特定的土壤,从而用国民性取消了自由。这是他们学习英国自生自发式的自由秩序的必然结果。国民性差,是作为自由国民所不允许的,这决定了他们经常从国民性出发考虑中国人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实行自由的问题。《新民丛报》上有一篇文章指出,“以今日中国人自治力之薄弱”,“复以伪平等伪自由之主义”,则中国真“陆沉矣”。[26]78梁启超也说,中国人不能立刻实行欧美人的自由,因为欧美人嗜自由,而中国人嗜为奴,强奴而使之自由,其无异强蛆以餍鼎烹。[27]88-89这样,他们自觉不自觉地用国民性取消了自由,只好将自由的实现放在遥远的未来,那就是要等到国民性提高到可以自由的程度。

三、国民性与自由到底是不是因果决定的关系

《新民丛报》学人感觉到中国人在滥用自由,因此梁启超等人认为中国国民奴性严重,不能享自由之福。从这里出发,可以得出结论,即国民性与自由有必然的因果决定关系。在一个人没有学会自由之前,滥用自由是一个人成长所必须的烦恼,梁启超等人就此取消了自由实际上是想让一个人从出生就不能犯错误。在梁启超等人的眼中,国民性与自由的相互影响的关系,变成了因果决定的关系。但是,如果详细研究《新民丛报》的话,在其内部还有一种与梁启超等人不同的声音。这些人认为中国国民之所以滥用自由,是因为中国人不明自由学理之故,因而中国人可以享自由。从这一点上说,国民性与自由无因果决定的关系。

梁启超等人将中国人滥用自由归于国民性有一定道理,但并不是原因的全部,这主要在于社会缺乏一种公认的关于自由的普遍原则,也就是说中国人滥用自由的原因是中国人自由学理之不明。徐佛苏把自由的滥用归于阐明这种学说的人本身就一知半解,只是肆口鼓吹,泊没真理,附会臆说,以致此学说大失社会心理之信仰,是祸害隐伏于无形。[13]52无住也认为:“凡学者所提倡之理论,苟用之不当,无一不足以致祸,例若自由平等固含有不磨之至理,然其中亦岂无患害者存?实则天下固未有立一言焉,至于若何用之,皆见其利而无害者,如水火然,岂无害人之事?然其为世之大用也,自在未闻有因水火之有害于人而并欲去水火而不用者。”[28]81马君武也说,“近日新党之议论,颇有以少年之误认狂妄为自由,鳃鳃然虑之者,然是乃自由原理未明之故,非自由之不适用于中国”。他进而指出:“忧时之士,不务考究泰西所谓自由者之原理,执一二细事,遂谓自由之理不可倡,倡则流弊滋多。呜呼!天下岂有无自由之国乎?”[29]117在蒋智由看来,“非学说之负吾人,而吾人之负学说”。[17]75从这些人的思考之中,可以看出国民性与自由无因果决定的关系。然而,蒋智由、徐佛苏、马君武等人一会儿讲自由与中国人头脑不一致,一会儿讲中国人滥用自由是自由学理未明,这两种观点在他们的头脑是反复斗争的,决定了他们想让中国人实现自由,但又怕中国人滥用自由的矛盾心理。这种矛盾的心情是贯穿在他们救国救民的活动和行为之中的。他们一直没有从中摆脱出来,因而他们的思想启蒙穿插着许多混乱。

康有为则是比较早的明确反对自由的人。他反对自由并不是因为中国的国民性,而是因为他认为呼喊自由的人不审中国之病本,而中国之病弱不在于自由,而在于物质,物质是改造世界的力量,决定各国成就的高低。他还详列了物质强国的多个方面来否定自由等思想:(1)无物质之实用,而徒张国民之虚气,以当大敌,亦犹制梃以挞秦楚,必不能达到目的;(2)国之物质最进者,亦出于欧洲群雄中而最强,即英国;(3)强国在军兵炮械方面强大,主要在于物质;(4)今治海军当急,而海军终赖于物质;(5)二十年来,德国物质盛,国家强大;(6)美国文明在物质,非教化之功;(7)中国古教以农立国,教化可美,而不开新物质,以此落后。因而,康有为指出,救国之急药而服之良方皆不在自由、革命、民主、自立之说,中国大败而不能自立也不在自由、革命、民主、自立之说,中国不如人亦不在自由、革命、民主、自立之说,“惟在物质一事而已”。[30]28-96

被梁启超称为“东京中最同志而最有势力者”的杨度在《致<新民丛报>记者》一文中从国民性方面对梁启超提出善意的批评。他认为梁启超以人民程度的不同反对民主立宪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因为以人民程度而言,行君主立宪之民,即可行民主立宪,如英吉利是君主立宪国,北美合众国是民主立宪国,而人种皆为盎古鲁撒逊人,且美由英而分出,未见美人程度高于英人;德意志各联邦程度相等,然国中有共和国,有君主国,人民程度亦是不同;法兰西是共和国,但是人民程度不如德意志,更不如英国。于是,杨度指出,如果以人民程度为标准,则英、德宜为共和,而法宜为君主立宪,但是事实却是相反。[31]401杨度并不是从人民程度方面反对民主立宪而是将中国人不能行民主立宪的原因归于中国之情势,这要比梁启超高明得多。从杨度所举的事例中可以看出,中国人在于通过君主立宪实现自由还是通过民主立宪实现自由与人民程度无必然因果决定关系。梁启超举的是实例,有一定道理,杨度所举的例子亦是实例,也有道理,这说明从不同角度看问题时会得出不一致乃至相反的结论,但是两者都主张君主立宪。

国民性问题是后起国家实现自由绕不开的问题。自由与国民性的关系是复杂的,是彼此相关的,并非因果决定的关系,但是《新民丛报》学人显然没有清晰的一致认识。梁启超等人看到中国人的奴性,力倡用自由去破除之,然而他们又看到一些中国人多滥用自由,于是又认为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有什么样的国家,这样凭当时中国人的国民性,也就只能“受专制不能享自由”了。他们又相信这种国民性是可以改造的。但是,当考虑如何改造的时候,又陷入了自由与国民性的这种复杂关系中。杨度在《致<新民丛报>记者》、康有为在《物质救国论》等文中虽然明确否定了梁启超等人所说的国民性与自由的关系,但是他们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国民性理论是西方鼓吹种族优劣论的产物,却被《新民丛报》学人拿来批判中国人的奴性,虽然从根本上改变了西方的一些思想,却陷入了中国人素质低下而不能行使自由的另一个误区。另外,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他们对中国国民性的批判很有警示作用,但是却也不自觉地给西方殖民者提供了排华的借口或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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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姚晓黎]

Dispute of Reformists on Freedom and National Character——Taking Miscellany for New Citizens as Object of Study

ZHOU Fu-zhen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 of Party History and Construction, Party School of Jiangxi Provincial Committee of CPC, Nanchang 330003, China)

Abstract:Many scholars think that between freedom and national character there are close relationships. But the question remains to be further deepened. In early period, authors of Miscellany for New Citizens widely criticized the absolute monarchy, advocated the constitutional monarchy, and claimed to liberate individual servility. They thought freedom is a kind of most powerful weapon. But when they thought the Chinese people abuse freedom, they dispelled the freedom. That is to say, at first they wanted to prove that freedom is suitable for Chinese people; but finally they concluded freedom is not suitable for Chinese people. However, some authors of Miscellany for New Citizens did not agree with the view.

Key words:Miscellany for New Citizens; freedom; national character

收稿日期:2016-04-13

作者简介:周福振(1979-),男,山东青州人,中共江西省委党校(江西行政学院)党史党建教研部副教授,北京师范大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的自由民主共和事业研究。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3-0001-05

中图分类号:D081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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