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喜欢的“大八粒”

司古

朝鲜战争中，中国志愿军士兵经常会从美军手中缴获一种被称作“大八粒”的步枪。这种步枪弹仓内一次可装填8发子弹，半自动发射，使用方便，最后一发子弹射出时，弹舱内的空弹夹会自动弹出落地，深受志愿军官兵喜爱。这种半自动步枪，就是美军二战中的招牌式武器之一的M1加兰德步枪。

“加兰德”其人

在M1出现之前，美军步枪的绝对中坚是斯普林菲尔德M1903步枪。这是一种坚固、精确又十分可靠的步枪，当时在美军中服役已经超过三十年。美军士兵们就是扛着M1903迈进了一战的战场，在拉美的军事行动中美军也都使用M1903。但美军一直希望能装备火力更为强大的单兵武器。

和当时许多步枪一样，斯普林菲尔德M1903也是一种栓动式步枪，也就是说每发射一发枪弹，射手都必须手动向后拉枪栓，拋出空弹壳，然后向前推枪栓，将下一发子弹推入枪膛。美国陆军希望装备半自动步枪，这样射手就不需要手动推拉枪栓，他所要做的只是扣下扳机，步枪就会在发射后拋出空弹壳，自动推送下一发子弹入膛，这样能显著提高射击速度。要想实现半自动射击，最有效的方式是采用自动导气。弹壳内火药燃烧产生的气体膨胀产生推力，能把枪机向后推动，拋出空弹壳。当火药气体失去动能，那么复进簧就会再次把枪机推向前方，把一发新弹推送入膛。这时射手再次扣下扳机，击针便会再次完成击发。

美国陆军从二十世纪初就围绕这一理论展开了研究。但理论归理论。开发一种实用的半自动步枪绝非易事。尽管当时美国国内外的一些民间发明家已经设计和制造了一些半自动轻武器投放民用市场，但这些产品与能够装备部队的作战武器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一种有效的单兵制式步枪需要足以在远距离上杀伤敌人的威力，同时重量还不能太大，这样步兵们才能背着它跋山涉水。此外它还要足够皮实，能够禁得住高射速的冲击和野外严酷环境的折磨。而当时民用市场上的半自动武器要么威力不足，要么太娇贵。

面对美国陆军潜在的大宗订单，很多人都向陆军提交作品用于测试。与此同时，美国陆军军械部的人员也在努力进行设计研制工作。尽管花了很大精力，但陆军始终没有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枪械。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实則相当复杂。事实上，直到二战爆发前，没有哪一个国家成功研制出制式半自动步枪。美国陆军就这样不断测试、不断否决，这倒成了一段时间内的“常态”。

最终解决这一难题的人是约翰·加兰德。1888年1月1日，加兰德生于加拿大魁北克的圣莱米，12岁时随家人移民到美国康涅狄格州。他的家庭背景很平常，也没受过多少正规教育，但从小他就善于修理各种物件，表现出不凡的动手能力。移民美国后，加兰德就辍学到一家纺织厂做工，负责扫地。不到15岁时，加兰德就申请了自己的第一项专利，此后几年他成了一家磨粉厂的机修工。此时的加兰德对枪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曾花了一个夏天在一家射击场工作，并且成为一名一流的射手。再后来，加兰德加入了国民警卫队。一战期间他设计过一种机枪，引起了官方的注意，他也因此在标准局谋到了一个职位。1919年，马萨诸塞州的陆军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聘请了加兰德，他立目口投入了半自动步枪的研制中。

1920年时，很多人认为半自动步枪最好应该采用0.276英寸（7毫米）口径枪弹，这种认识迫使加兰德重新调整自己原来的设计。但精明的加兰德暗地里却继续研制0.30英寸（7.62毫米）口径半自动步枪。

“加兰德”其枪

加兰德的最强有力的对手，是另一个约翰——约翰·彼得森，他设计了0.276英寸口径半自动步枪。经过对比测试，陆军认为加兰德和彼得森的设计各有优势，两者的竞争可谓旗鼓相当。但1932年一位大人物做出了决断：陆军参谋长麦克阿瑟将军要求所有步枪口径都必须统一为0.30英寸，这样就能让勃朗宁自动步枪和勃朗宁机枪实现弹药通用。加兰德早就完成了0.30英寸口径半自动步枪的设计方案。他立即占据了竞争优势，以至于对手再也没能赶上来。加兰德的优势并不限于技术层面，他的设计更加简单坚固且更加可靠。1933年夏末，美国陆军把加兰德的设计方案命名为0.30英寸口径M1型半自动步枪。1936年1月，陆军正式将M1作为制式装备列装。

加兰德步枪成了制式装备，但加兰德并未停止创新。步枪的基本特征都差不多，M1重约4.31千克，零部件有70多个，长约1.09米，依靠一个8发弹夹供弹，弹夹从枪身上方压入。此后五年间，加兰德、军械部和各种步兵委员会对M1进行了一系列严苛的测试和考核。试验中M1经受了热、冷、泥浆、沙子、雨水、尘土和高速连续射击等条件的考验。

根据这些测试结果，加兰德对M1的设计做出了重大改进，包括采用了新的前后瞄具组件，换用更耐用的击针，改进了弹夹动作，改善了导气活塞。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步枪与其它各种机器没有什么不同，你总是能找出改进的地方。”这一时期M1的各种缺陷大多来自制造机械的标准和精度问题。当时用于制造M1的大部分机具都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有些甚至是南北战争时期制造的。加兰德此时表现出了一个伟大工业设计者的天赋，他亲自设计、制造了一批工装机具，极大地改善了M1批量生产的质量。

即便使用初期存在各种问题，M1还是凭借其坚固耐用、操作简便、良好精度和高射速赢得了那些斯普林菲尔德M1903步枪拥趸们的好感。在各种对比测试中，M1战胜了所有竞争对手，其中也包括海军陆战队后备役上尉梅尔温，约翰逊设计的约翰逊半自动步枪。1941年，一贯坚持使用斯普林菲尔德M1903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也终于决定采用M1加兰德作为制式步枪。1940年11月，陆军第27步兵师士兵们首次使用M1时就惊讶地发现，这种步枪射击精度出奇地好，保险机构设计得很合理，射击时产生的后坐力也远小于斯普林菲尔德M1903。陆军第2军军长本，利尔中将说：“每个人都告诉我，这是一支相当不错的步枪。”

二战爆发前，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开始稳步提升Ml加兰德的产量。1937年9月，工厂每天制造10支M1，两年后日产量提高到100支。到1941年1月，每天能制造600支。随着美军扩充速度的加快，美国政府开始向温彻斯特连射武器公司发出订单，要求该公司也加入M1的生产。温彻斯特在战争期间总共生产了超过50万支M1。而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在高峰时期M1的日产量更是达到了4000支。到战争结束时，两家公司总计制造了超过400万支M1。由于生产规模的扩大，M1加兰德的制造成本也显著下降，起初制造一支M1需要花费超过200美元，到1945年每支M1制造费用仅为26美元。

战场上的M1“加兰德”

1941年12月美国加入二战，M1也开始接受实战检验。从一开始美军官兵们就对这支步枪称赞有加。驻菲律宾美军司令官麦克阿瑟上将在报告中称，M1表现出色，在泥浆和尘土中连续数日且得不到擦拭和润滑的情况下仍能可靠动作。新闻媒体大量引述了麦克阿瑟的说法，彻底粉碎了那些对于用M1替换M1903的质疑。《纽约时报》发文称，“约翰·加兰德有充分的理由——如果他是那种人的话，抱着胳膊抽上一口雪茄然后说‘我早在10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们（这枪很棒）。”

1942下半年爆发的瓜达尔卡纳尔之战更是证明了M1的价值。由于美国陆军先于海军陆战队列装M1，兵工厂自然优先保障陆军订单，海军陆战队的订单交付明显滞后。因此登上瓜岛的许多海军陆战队士兵仍然背着老式的斯普林菲尔德M1903。在10月一次激烈的夜战中，陆军第164步兵团赶来支援海军陆战营，海军陆战队士兵们立即从M1独特的射击声音和节奏中发现，陆军伙计们手里的家伙与自己的完全不同。一名参加瓜岛作战的陆军军官后来回忆说：“从瓜岛作战一开始，海军陆战队士兵们就渴求能拥有M1‘加兰德。陆战队的家伙们会趁夜到陆军物资场站偷窃任何能抓到的东西。”这种行为很容易理解。美军士兵维恩斯回忆说，“一位海军陆战队向导返回指挥所后，坚决要求给自己弄一支M1，即便是偷也在所不惜。他为陆军部队担任向导带队行进时遇到了5个日本兵。他说自己用斯普林菲尔德M1903打中了一个，在他后拉枪栓完成下次射击之前，旁边的陆军中士已经用M1干掉了其余4个。”

M1的战场适应性也非常不错。有个老兵这样评价M1：“它的确很重，在你背着M1跋涉十几、二十公里后，会感到它愈发沉重。但我还是要感激发明它的加兰德先生，M1不怕雨水、泥浆、吹沙、磕碰和磨损。有几次我甚至从暴露在炮火中的Ml枪托上拔下好几块弹片，那支枪仍然能正常工作。如果你用M1击中敌人头部，即使他们头戴钢盔也必死无疑。操作手册把M1称作“坚固耐用”的武器是名副其实。我并不能全面了解其他步兵装备的特点，但M1的确是军队给我配发的最好的东西。”

美军对M1的好感与日俱增，许多士兵深爱着这种值得信赖的武器。战争结束时，美军受勋最多的士兵奥迪，墨菲曾这样说：“我相信手榴弹的威力，大炮的猛烈和‘加兰德的精度。”美军中许多士兵对其他兵器并不信赖，他们的怀疑对象甚至包括坦克，但他们仍然信赖M1。一个士兵这样写道：“这是事实，不能再真实的事实。德国许多武器都比我们的好，实际上我认为我们只有两样东西比德国人强，那就是加兰德步枪和美国士兵的斗志。”1945年1月巴顿上将也称“M1步枪是有史以来最棒的作战装备。”

由于在半自动步枪领域的出色工作，原本默默无闻的加兰德一下子声名大振，各种荣誉接踵而至：军械委员会的杰出服务金质奖章，美国机械工程协会的亚历山大，荷利奖章，还有一枚美国政府颁发的功勋奖章——这是最早颁发的功勋奖章之一。加兰德的名字也由此成为美国在战争中巨大技术优势的代名词。

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美国政府就打算为加兰德发放M1步枪的设计专利费，但加兰德谦逊地拒绝了，此举让他更加受人尊敬。1939年11月出版的一期《纽约时报》报道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曾装备过M1这样的半自动步枪，它那谦逊的法裔加拿大发明者，拒绝了外国政府和多家兵工厂开出的高额酬金，仍然作为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的雇员领取着并不丰厚的薪水。他把M1步枪全部的专利收益全都授予了接纳他的国家——美国。”尽管加兰德没有拿到丰厚的专利费，但他却一再表示这一发明让他获得了“许多喜悦”。战争中M1步枪的巨大成功让许多人认为加兰德应该被当做英雄看待，但加兰德本人对此却不太在乎。在被问及M1步枪时，加兰德的经典回答是：“那是一支非常不错的步枪，我想是的。”

M1作为美国制式步枪在朝鲜战争中也广泛使用，后来还作为狙击步枪使用了很多年。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曾仿制过加兰德步枪，但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加兰德本人在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一直任职到1953年，期间他开发了另一种后继型步枪，并一直设法改进设计。M1“加兰德”步枪堪称兵器史上重大的发明，它的成功源自艰苦的工作和不断的实验，而在这两方面，约翰·加兰德都堪称是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