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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东莱吕氏家族与“中原文献之传”

2016-02-04

唐都学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吕氏中原文献

罗 莹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沈阳 110034)



论宋代东莱吕氏家族与“中原文献之传”

罗莹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沈阳110034)

南宋后,人们常常称东莱吕氏家族有“中原文献之传”,原因是吕氏家族是著名的政治世家,吕蒙正、吕夷简、吕公著、吕公弼相继为宰执,从太宗、真宗朝延续到哲宗元祐朝。吕氏家族的其他成员世代为官,持续十代以上,他们参与了北宋时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是北宋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政策的制定者与执行者。吕氏家族又是著名的学术世家,其家族成员出入于各门各派,对各种学术思想均能究本探源,不断吸收和融合,吕氏家族可以说是北宋学术思想的贮藏库。政治与学术世家的双重身份,使这个家族所承载的文化信息是难以超越的。

宋代;家族;东莱吕氏;中原文献

东莱吕氏家族是贯穿南北宋的世家大族,吕蒙正、吕夷简、吕公著先后为宰相,更有吕希哲、吕本中、吕祖谦在学术上的深远影响。东莱吕氏家族素有“中原文献之传”的美称,吕祖俭作《(吕祖谦)圹志》云:“公之问学术业本于天资,习于家庭,稽诸中原文献之所传。”[1]元代彭飞说:“祖谦以中原文献之旧,岿然为渡江后大宗。”[2]《宋史·吕祖谦传》认为:“祖谦之学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3]12872总之,人们对东莱吕氏家族赞赏较多的就是具有“中原文献之传”,“中原文献之传”是吕氏家族的标志。然而,到底何为“中原文献之传”呢?“中原文献”到底指的是什么呢?说法却不尽相同。潘富恩、徐余庆二位先生认为吕氏家族注重读书,“注意对历史的研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积累了鲜为人知的历史资料,而有‘中原文献之传’的美称”。并解释吕氏家族之所以能积累这些材料,是因为在金灭宋之际,大量家族所藏的典籍散佚毁灭,而吕氏家族“由于吕好问在金兵卵翼下的张邦昌政权中任职,而保全了吕氏一家的性命……吕氏所有的历史文献都得到了保存”[4]。于是,吕氏家传文献,遂成为南宋学人众望所归。把“中原文献”定义为历史资料有些牵强,而且从目前的史料来看,还没有资料证实吕氏家族有大量的藏书,尽管从理论上看应该有,但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吕好问曾携带大量的图书资料南下,这只是人们的一种猜测。“中原文献之传”是南宋以后对学有渊源者的赞语,如朱熹从其父朱松处“得中原文献之传”[5],谢枋得说自己“忝中原文献之传”[6]。杜海军先生认为吕祖谦的“中原文献之传”有两个主要特点:一是以广大为心,二是以践履为实[7]2。这只是对吕祖谦“中原文献之传”特点的概括,并没有真正说明“中原文献之传”的内涵。

吕祖谦曾说:“昔我伯祖西垣公,躬受中原文献之传……于是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靡不讲;庆历、元祐群叟之本末靡不咨。”[8]这里明确指出“中原文献之传”的内涵,即“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群叟之本末”,所包括的范围很广。这里先要弄清楚两个概念,即“文献”和“中原”。“文献”的含义有一个历史的演变过程,“文献”一词最早见于《论语·八佾》:“子曰:‘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朱熹注释曰:“文,典籍也;献,贤也。”[9]刘宝楠进一步强调曰:“文谓典册,献谓秉礼之贤士大夫。”[10]马端临更加明确指出:“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之以历代会要以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录,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纪录,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采而录之,所谓献也。”[11]可见,文献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记载古代典章制度的书籍、典册,包括经史、会要、传记等典籍记载;二是包括奏议、评论、燕谈等对典章制度、先贤言行的口传议论。

“中原”一词的概念形成也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在这一发展过程中,“中原”一词由过去没有特殊意义的“原野”之意,转向了专指黄河中下游的一片地区。《辞源》解释“中原”云:“狭义的中原,指今河南一带。广义的中原,指黄河中下游地区或整个黄河流域”,主要是指现在的河南省,还包括山西南部,江苏西北部及安徽北部的少数地方。综合宋代的地理情况,“中原”就是指以北宋的都城汴京为中心的河南地区及其周围的地方。除了这种地理意义上的含义外,由于北宋为金所灭,中原广大地区都被金人占领,南宋被迫建都临安。在南宋人的眼中,此时的“中原”就不仅仅是地理层面了,它更包含着南宋人对整个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追思和怀念,有着丰富的政治内涵。如南宋陆游千古流传的名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就蕴含了南宋人对中原念念不忘的情结。回过头来看,“中原文献”其实就是指以二程和二张为代表的嵩洛、关辅的儒学或称理学,以及以庆历、元祐为代表的北宋的典章制度、名臣名儒的事迹言行。因此,“文献”一词不仅指书册记载的材料,还包括没有记录在册的议论、风俗、礼仪,口耳相传的言行轶事等精神性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全祖望称“中原文献之传独归吕氏,其余大儒非及”[12]1234呢?这就要从文献的这两个含义入手,详细分析之。

吕氏家族在宋代是作为政治世家和文化世家的双重身份而出现的,这两个方面都是其他世家大族所无法比拟的。吕氏家族是宋代最著名的世家大族,“本朝一家为宰执者,吕氏最盛”[13]。吕蒙正、吕夷简、吕公著先后在太宗、真宗、仁宗、哲宗朝拜相;吕公绰为翰林侍读学士;吕公弼在神宗朝为枢密使;吕希哲为崇政殿说书;吕希纯为中书舍人;吕公孺在哲宗朝为户部尚书;吕好问为高宗朝尚书右丞、封东莱郡侯;吕本中为中书舍人;吕祖谦先后在孝宗朝为直秘阁、著作郎、国史院编修官。吕氏家族的其他成员,或在朝为官,或为地方各级官员,人数众多。虽然说南宋以后吕氏家道中落,没有出现北宋时的繁盛局面,但是世代为官,持续十代以上,这在宋代是很罕见的。仅就北宋情况而言,吕蒙正、吕夷简、吕公著、吕公弼相继为宰执,从太宗、真宗朝延续到哲宗元祐朝。由于特殊的政治地位,他们参与了北宋时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包括真宗时的对辽战争、仁宗时的范仲淹庆历革新、神宗时的王安石熙宁变法、哲宗时的元祐更化、绍圣绍述等,是北宋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政策的制定者与执行者。也正是由于其家族特殊的政治地位,吕氏所结交者均是当时政坛上的重要人物。吕氏家族成员在此环境中耳濡目染,自然对其中的内情有更深的了解。因此,吕本中南渡后把“庆历、元祐群叟之本末”传授给弟子,其可信性与丰富性是可想而知的。

另一方面,北宋是中国学术思想最活跃的时期,在传统儒学的基础上结合宋代的实际情况,学者们着手建立新的儒学体系,各种学术思想纷纷涌现。周敦颐的濂溪学、邵雍的象数学、二程的洛学、二张的关学等等,层出不穷。在这些纷繁复杂的各种学说中,以程颐、程颢为代表的洛学成为最有代表性的学术流派。而吕氏家族与其他世家大族明显不同的是其与宋代理学家既深又广的联系。吕公著与二程兄弟交谊极深,推崇程颢的道德学问。煕宁二年(1069),吕公著举荐程颢任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后来程颢因与王安石新学不合而被罢官回到洛阳,每日与其弟程颐广收门徒,潜心学问,建立起“洛学”。当时吕公著与文彦博、司马光等元老旧臣也因与王安石新法不合退居洛阳,成为“洛学”的支持者。吕公著与程颐有数十年的交游,二人彼此欣赏,吕公著视程颐为当世道德楷模,在吕公著主持太学时,荐举程颐任太学学官。元丰八年(1085),高太后听政,吕公著、司马光力荐程颐出任西京国子监教授、崇政殿说书等要职。二程兄弟对吕公著同样尊重和欣赏,程颢说:“君实(司马光)忠直,难与为议。晦叔解事,力不足耳。”[14]晦叔即为吕公著,所谓“解事”即是顺畅通达、善解人意之意。熙宁八年(1075),程颐曾作《代吕公著上神宗皇帝书》,较为系统地向朝廷阐述正心诚意的性命道德之学,这些观点正是吕公著本人的学术主张。吕希哲在太学与程颐同学,心里佩服程的学问,于是“师事之”,在他的带动下,从学程氏的人甚众。他认为人君之学“不在于遍读杂书、多知小事,在于正心诚意”[15],成为北宋时期二程洛学的有力支持者。吕好问早年从其父吕希哲为道德性命之学,“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与二程的四大弟子之一江西杨时齐名。《东莱公家传》云:“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吕好问)与杨公中立(时)无恙,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16]可见吕氏家族与“洛学”之渊源。

宋代儒学在其发展中形成了不同的门派,各个学派之间有着不同的学术思想,分歧较大。吕氏家族的家学传统是以关、洛为宗,尊奉二程的学说,注重道德性命之学。但对待其他学术流派并不一概否定,往往出入诸家,具有开放性和兼容性,形成了博杂的特点。全祖望评论曰:“荥阳(吕希哲)少年,不名一师……集益之功,至广且大。”[12]902吕希哲先后向焦千之、胡瑗、孙复、邵雍,甚至王安石学习,最后回归二程。吕本中继承吕氏家风,不名一师,曾与刘安世、游酢、杨时、尹焞等人学习与交游,可谓“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12]1233。《宋元学案·紫微学案》又称其曾从胡瑗门人田述古、张载门人田腴以及李潜等人学习。吕氏家族的从师原则是德无常师,主善为师。据《宋史·吕本中传》载:“(本中)祖希哲师程颐,本中闻见习熟。少长,从杨时、游酢、尹焞游。三家或有疑异,未尝苟同。”[3]11635吕祖谦也师承交游甚广,《宋史·吕祖谦传》谓:“(祖谦)长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栻、朱熹,讲索益精。”[3]12872甚至一向与洛学不合的蜀学,吕祖谦也很重视,朱熹曾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渠(祖谦)又为留意科举文字之久,出入苏氏父子波澜,新巧之外更求新巧,坏了心路。遂一向不以苏学为非,左遮右拦,阳挤阴助,此尤使人不满意”[17]。正是吕氏家族这种兼取诸家、转益多师的开放性学风,使吕氏家族成员出入于各门各派,对各种学术思想均能究本探源,不断吸收和融合,吕氏家族可以说是北宋学术思想的贮藏库。

正是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宋室南渡之后,尽管文物尽失,但是吕氏家族成员“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的精神,使其作为北宋文化的载体而存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南渡战乱后文化断层的局面,连名不见经传的吕企中都是“故家遗俗,具知文献之存。熟路轻车,见谓经纶之蕴”[18]。陆游于庆元三年(1197)在《跋吕侍讲〈岁时杂记〉》中评价吕希哲此书曰:“承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年,遗老凋落无在者,然后知此书之不可阙。”[19]肯定此书在保存中原节令、风俗的文献价值,大有物是人非之感慨。四库馆臣认为吕希哲的《吕氏杂记》“所记旧闻,朝廷掌故,多可与史传相参考。”[20]1609所以,“中原文献之传独归吕氏,其余大儒弗及”的评价送给吕氏家族是当之无愧的。

[1]吕祖俭.圹记[G]∥吕祖谦.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一).《续金华丛书》本.

[2]彭飞.历代制度详说序[G]∥吕祖谦.历代制度详说.《续金华丛书》本.

[3]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潘富恩,徐余庆.吕祖谦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16.

[5]真德秀.西山读书记:卷31[M].《四库全书》本.

[6]谢枋得.叠山集:卷3[M].《四库全书》本.

[7]杜海军.吕祖谦年谱:前言[M].北京:中华书局,2007:2.

[8]吕祖谦.东莱吕太史文集:卷8[G]∥《续金华丛书》本.

[9]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63.

[10]刘宝楠.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9:92.

[11]马端临.文献通考:自序[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

[12]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3]王明清.挥麈录:《前录》卷2[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13.

[14]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13[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5]晁说之.晁氏客语[M].《四库全书》本.

[16]吕祖谦.东莱吕太史文集:卷14[G]∥《续金华丛书》本.

[17]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31[M].《四部丛刊初编》本.

[18]周必大.文忠集:卷25[M].《四库全书》本.

[19]陆游.渭南文集:卷28[M].《四部丛刊初编》本.

[20]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120[M].北京:中华书局,1997.

[责任编辑贾马燕]

On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Lv Family in Donglai and the Inheritance of Documents about the Central Plains of China

LUO Ying

(SchoolofLiterature,ShenyangNormalUniversity,Shenyang110034,China)

After the Song Dynasty, the Lv Family in Donglai was considered as the inheritors of documents about the Central Plains of China. The reason was that the Lv Family had been a famous political family. Lv Meng-zheng, Lv Yi-jian, Lv Gong-zhu, Lv Gong-bi, all had held the position of prime minister in succession, spanning from Taizong Period, Zhenzong Period to Yuanyou Period of Zhezong. Other family members in the Lv Family were government officials one generation after another for more than ten consecutive generations, having participated in a series of important political events and become policy makers and executors in the aspects of politics, economy, military and culture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he Lv Family was also a famous scholarly and academic family, its family members were very active in different schools of thought, having studied the origins of various academic schools with continuous absorption and integration. The Lv Family might just as well be considered as an academic repository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It is not that easy to surpass the cultural information, carried by the Lv Family, featured by its dual political and academic identity.

Song Dynasty; family; the Lv Family in Donglai; documents about the Central Plains of China

B244

A

1001-0300(2016)05-0115-04

2016-03-01

辽宁省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南宋初期的士风与诗坛重构”(L14BZW008)

罗莹,女,辽宁海城人,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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