萂村印象
2016-02-04周丽娟
●周丽娟
萂村印象
●周丽娟
之前拜读过萂村本土人士董泽清编著的《南诏·大义宁国国王故里——萂村》一书,他用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示了萂村历史变迁、氏族源流、主要人物功绩、古建筑文化意蕴和村落在选址、形态、布局方面的风水地理评价以及岁时节庆、礼仪、宗教等活动。萂村悠久的历史,淳朴的民风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早就令我心驰神往。于是在五月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我们几个朋友相约前往位于宾川县大营镇境内的萂村。
熟悉的乡音
从祥云出发,大概一个多小时候后就到达了萂村。我们的车子在萂村的乡间小路上行驶,远远望去,接连的青山上白雾缭绕,远处绿油油的庄稼欢快地畅饮着。我打开车窗,让珍贵的雨滴恣意地拍打着我的脸,窗外潮湿的夹杂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让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呼吸……忽然,车停了,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董泽清家门口。他早早就在门口等候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已如故人般熟悉。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家里坐下后,他的家人将几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递到了我们手里,用“白族口音的汉话”招呼着我们喝水。在这样一个稍微有些阴冷的天气里,一杯热茶让我手心感到温暖,而更让我温暖的是这亲切的“白族口音的汉话”。
“白族口音的汉话”,这是我在心里自己定义的。因为说惯了白族话,白族人说汉话都有些拗口,而且那是一种特有的声调和发音。在一群人里,只要是白族人开口说汉话,其他人可能不敏感,但白族人一定第一时间就能听出来。这熟悉而亲切的乡音,一路伴随我成长。
在董泽清家吃过午饭后,他带我们在村子里到处走走看看。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村子里的人们可能都窝在家里了,我们在各个巷道里穿行也只偶尔遇到几个村民。大概是来这里追寻乡土记忆的人多了吧,没有谁对我们这群抬着相机,穿着各异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似乎都稀松平常了。我眯着眼,从镜头里框构着想要的画面,渐渐掉了队。这时一位穿着白族服饰的老人背着一个同样穿着白族服饰的小女孩,迎面走了过来,我赶紧抓拍了一个特写。小女孩看着我咯咯地笑着,我走过去给她们看照片,老人问我:“你是来玩尼咯?”我便用白族话和她拉起家常来。她告诉我她的儿子和儿媳都到外地打工去了,身上背的是小孙女,今年两岁多,还有一个8岁的孙子上学去了。趁着中午饭后的空闲带小孙女出来走走就得忙去了。我好奇地问她难道还要去做农活吗?她笑笑告诉我,儿子儿媳都不让她做农活了,只要在家照看好两个小孩就行。今天村子里有庙会,能去的妇女都要去帮忙。而且平时每天都参加村里的文艺队排练,忙着哩!我们的对话,虽然是祥云与宾川两个不同地方的白族语言,但是大部分都是能听懂的,我从她的话语里能听出一种满满的幸福感。现在的农村再不是以前的样子,“新农村”不仅仅是体现在村容村貌上,更重要的是深入到乡风与民心。在这样一个白族同胞聚居的村落里,听到有人用熟悉的乡音表达出对生活的热爱与满足,我的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
行走青石巷
一路沿着乡间水泥路面往里走,穿过一座小桥,再经过一个开阔的小广场,突然间眼前就是另一幅景象了,我仿佛穿越了历史,回到了一个古老的时代。岁月磨平的青石板路面被雨水冲刷得亮晃晃,泥土充打起来的墙面上还隐约可见毛主席语录,石头堆砌的矮墙上长满了青苔,青瓦白墙的白族民居挨家挨户静静立在那里,悠长迂回的小巷里只听到簌簌的雨声和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我撑着伞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愿走动,怕打破了这幅如诗的画卷,却又迫不及待想往前走,想去看看还有什么惊喜在等待着我。
大理被称为 “亚洲文化十字路口之古都”,其中涉及到了被称之为“南方丝绸之路”的“蜀(四川)身毒(印度)道”和茶马古道,这两条古道均与宾川有关,因而这里从古到今一直活跃着宾川马帮,而萂村正是马帮的集散地,曾经是金沙江沿岸及川西进入滇藏茶马古道的古老驿站,还是南诏古国最后一个国王——大义宁国国王杨干贞的故里。踏着引马石走在湿湿的青石板驿道上,在心里默默猜想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传奇故事,而最能感受到的是这个白族村落的古朴和洁净。每走一两百米的距离,就能看到一口水井,石井栏上被井绳磨砺出的深深勒痕,默默诉说着它久远的历史。水井周围很干净,井边的墙上,有直通人家厨房水缸的石槽。看到这些景象,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一个词就是——淳朴。同行的宾川朋友介绍说,萂村最隆重的节日是正月十五接本主,这一天几乎是全村出动,在村间巷道举行仪式,萂村的宗教文化、农耕文化、服饰文化、乐舞文化都会充分地展示出来,令人叹为观止!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想象一下上千人耍龙、舞狮,载歌载舞穿行于古朴的石板小巷在村中巡游,各村轮流接观音菩萨和本主赵善政供奉,家家户户准备丰盛的美味佳肴摆在门口祭祀,那场面应该很壮观吧。
董泽清在书里形容萂村的巷道是“直而不通,弯而畅通”。我们一行人在一条条青石板驿道上穿梭,忽而往左。忽而往右,沿着一条笔直的巷道往前走,尽头却是一户人家的大门;兜转几个弯却又能走上另一条巷道。在这样的古巷中行走,思绪被挤得很薄很薄,如一枚铜钱。脚步落在光滑错落的石板路上,发出金属的脆响。这是来自远古的回应吗?每走一步,这个村庄繁荣的旧事,就在幽暗中亮了一下。蓦然,木门“嘎吱”一声,从一院民居掉光了牙的嘴缝里挤出来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却行色匆匆。老人是镇静的,像藏青色围裙上绣着的没有褪色的花纹,与古民居和谐一体;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拖着鼻涕,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小孩那么鲜嫩可爱,如千年老树长出的新芽。小男孩蹦跳着向前走,临近正午的小巷,如往常一样静谧。小男孩不知道,他脚下所踩的是醇厚的历史积淀。在这幽深曲折的巷道里,触摸着历史留下的痕迹,会让人发出思索的疑问,这布满沧桑的古驿道,什么是它的载体,是时间吗?那些已然远去的岁月,需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它,我无从得知。我想,那些曾经在小巷里踱出的步子,应该是不疾不徐的,步履轻轻的,就像此时我的脚步声,回响在小巷身后长长的光阴中,回响在四周的墙壁上……这种悠长的宁静,可以把我身上的躁气一点点地退去。
感受古民居
穿行于村中那悠长悠长的小巷,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族乡村特有的“檐儿翘,花儿明”的景象。村子里保存着大量的极富白族民族特色的古民居:青瓦白墙的小院、飞檐翘角的门楼、图案丰富的彩画,家家户户墙里墙外山花烂漫。而见得最多的,也最吸引人的便是家家户户门前,还有当街巷口的各式的门楼。在白族民居中,门楼是其建筑中的精华部分,也是最出彩的部分。白族人无论大家小户,都十分讲究门楼的建筑,白族人家对美的追求、对美的享受似乎都集中在这个门楼上:通常大门座都会选用海东青山石精凿成芝麻花点,砌出棱角分明的基座。基座上面则架起结构严谨、雕刻精细、斗拱出挑、飞檐翘角的门楼。整个门楼的屋脊、斗拱、彩绘无一不是精心装饰的杰作。那些用大理石、花砖、青砖、木雕等共同组成斗拱重檐,屋脊、墙脊做成翘角,远远望去整个门楼就好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鹏鸟,既有气势又富于动感;那些出自民间艺人之手的绘画,无论是人物山水、花鸟虫鱼都是原滋原味的当地特色。
除了门楼,萂村白族古民居中还留存着多处古老的四合院。我们走进一户有着精美造型门楼的四合院,前厅后院,好一个标准的“三坊一照壁”的白族民居的传统布局,青瓦覆顶,飞檐翘角的白墙上四周镶勾着几何图案,中间刷白绘以书法;正房中间的门为三合六扇,白族称之为“格子门”,这是整座民居中木雕艺术最为集中,也最为精彩的地方。这“格子门”的木雕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上部多是镂空雕刻的花鸟图案,中下部则多为浮雕,图案都是八宝吉兽,上下相连,美不胜收。同行的杨建军对历史文化研究颇多,他的脑袋就像一个自动存储器,看到墙上斑驳的题字,他稍微看看就能马上告诉我们作者、大概的年代,甚至相关的一些小情节故事,这令我们不得不佩服。
我们来到另一座民居门口,透过飞檐斗拱的雕花门,看见有花有树的小院里几个身着鲜艳白族服饰的女子低头垂目,优雅地用五彩丝线绣着花,轻轻哼着柔柔的白族小曲若有若无地飘入耳际。一位宾川朋友告诉我们,花样的女子花下绣花是萂村最靓丽的风景。六月的萂村花红花飞花满山,总有身姿婀娜的女子在青瓦白墙的小院里绣着花。会绣花的女子大多温柔莞尔。萂村的女孩从小就喜欢坐在母亲身边学习裁衣绣花,她们特有的兰质慧心,做出那些带着她们余温的头饰衣服,色彩如花一般绚丽,如水一样柔和。她们拥有的是怎样的玲珑剔透的心意?竟然把大理绝美的风景“风花雪月”绣在头饰上,把白上衣,红坎肩,绣花腰带,镶花衣裤,搭配得那么完美!会绣花的女子定是水灵如笋,清澈如花。出嫁时会带上她们亲手做的白族服装,作为压箱子底的嫁妆。
我的家乡禾甸也是白族之乡,以前有时间也会待在乡下,却都不曾去注意村落的是怎样的面容,那些青色的瓦,那堵黄泥巴土墙,那些木桩子篱笆,那些石子小路,那些牛羊长调……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反而因熟视而如无睹一般,似乎一切都是自然的存在。未曾想过要去重新审视她,去关注她是怎样的古朴和艰辛地呈现于世人的眼前。
现在,在大部分农村里,年轻的一代,大多选择把新房子盖到公路旁边去了。村子里,随着外出打工潮的兴起,年轻人们也大多外出打工,把挣到的钱寄回家里,家里把他们寄回的钱,盖上了小洋楼。那些曾经庇护过他们成长的老房子的式样,像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已被完全地抛弃了。也许,再过几十年,当那些残存的老房子完全消逝之后,恐怕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的先辈们,曾经住过的房子是什么模样了。而在萂村,还能保留着这样群落式的白族古民居,真是难能可贵。这些古老的建筑虽不光鲜,却自有其朴实和持重内涵,这些古旧的气息并非已与时代疏远,若忽略其表面的斑驳和沧桑,蕴含其中的,都是一些触手可及的民俗与世情。它不仅承载着沧桑与历史的记忆,透露出的是富含地域文化的神秘气息,并给人以情感上的回归与心灵的慰藉。我边思索着,边用相机拍下了一组组照片,不问拍摄的效果,更不问拍摄的价值,我只想用来纪念这渐渐远逝的风景。
走在萂村的田间路上,不时飘来阵阵葡萄的香甜,放眼望去有连亩成片的葡萄和地毯一般铺洒的稻田,四面环山的小坝间各个村庄遥相呼应,看着村民们不慌不忙耕作的安适,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山脚下的水塘清澈见底,在微风中波光粼粼,清冽的水边萂草丛生,偶尔一只鸟儿低低地飞过,惊动了这画一般的景色。不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将萂村的美带到了天边。
在这里,处处流淌宁静。空寂的村落,雨后的清晨,夏至的舒爽,让人的心也变得透明起来。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溪水只是轻轻地流,鸟雀偶尔啼鸣几声,狗儿也不愿打破这气氛。唯有远处,断断续续飘来的二胡声,让这流淌的宁静变得更加婉转和悠长。
如果有机会,还想再去一次萂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