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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转型为啥格外痛

2016-02-04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12期
关键词:武钢劲松工友

国企转型为啥格外痛

2016年是国企结构改革年,也是重组与清退产能之年。把国企改造为真正的市场主体,不仅意味着形式的转变,更是利益格局的深刻调整。这需要改革“上来就必须有气势”,而关键就在直击痛点、破除垄断。

一个普通钢铁家庭的命运沉浮

过去的一年,关于武钢的舆论风暴从未止歇,之前两会中,武钢现任董事长、党委书记马国强首度对媒体公开表示,武钢员工数量将从现有的8万人减至3万人,再次点燃话题。事实上,这场减员从2015年下半年就已拉开序幕,数万钢铁工人和他们的家庭命运已经或正在经历从未有过的跌宕。

“家有武钢,心里不慌”

今年47岁的万志宏是一名去年刚进入实习期的“年轻律师”。而过去的25年里,他曾是武钢的轧钢工人和门卫。

1985年,已经投产27年的武钢从周边农村征地,万家的部分土地在征之列,万志宏的母亲蔡胜荣随后脱产进入武钢,成为一名清洁工人,每月工资70多元。1988年,武钢再次增产扩建,万家的土地和房子尽数被划入工厂范围,全家在户口页上都变成了“城镇户口”。

失去土地后,父亲万咸超和子女万劲松、万秀丽都进入武钢实业公司,在这个1979年成立的钢铁服务配套企业里,三人的职位分别是司机、钳工学徒和包装工。

万志宏于1990年毕业后进入了武钢,成为第二热轧厂的一名轧钢工,每月工资一百多元,和初中毕业后当了三年学徒的弟弟万劲松差别不大。

唯一的不同是,万志宏的身份是“全民”、万劲松则是“大集体”。前者属于全民所有制的央企武钢核心企业,是共和国真正的工人阶级,后者则是武钢下属的集体所有制企业员工。经过上世纪90年代后期的国企改革后,他们都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合同工。

进入武钢后,万志宏和绝大多数的工友一样,三班倒,每天工作8小时,唯一相处的对象是一台按键简洁的机器,通过这台机器将钢材轧成各种尺寸。

工作之外,武钢提供一切,以“街坊”为区分的街区里全是工友;所有人都乘坐班车上下班;公园、戏院、体育场冠以武钢的定语,拔地而起;教育系统从小学到大学为子弟们提供全套服务,学习的知识与武钢内部复杂的流水线一一对应,效益好的厂里,福利好得需要瞎编名目发钱。但整天只能对着流水线上的钢铁发呆的万志宏却觉得无聊。他对同窗好友夸下豪言壮语:“我一定会离开武钢的。”

在家人和工友的眼里,捧着全民制铁饭碗的万志宏竟然想离开武钢,等于是疯了。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不仅万家,所有的青山人都依附着武钢生活,整个青山区的麻将桌上流行着一句话“家有武钢,心里不慌”。

“为了离开而回去”

上世纪90年代初,下海潮蔓延。1992年,拿到导游证后,万志宏瞒着家人办了停薪留职,正式下海。1994年和1998年,万咸超和蔡胜荣分别从武钢退休。

2000年,万志宏突然回到了武钢,他被安排到武钢下属的兴达公司做保安。拿着只有1000出头仅够糊口的保安工资,万志宏在这个岗位上呆了15年。直到2014年,工资才突破了2000。

就在万志宏回到武钢的第二年,2001年,武钢国企改制进入尾声,万劲松被买断工龄,下岗回家了,同时被买断工龄回家的还有万秀丽。两人均拿到2万元的补偿款和两年的失业补助金。这也是武钢人记忆中第一次大规模裁员。

2005年,万劲松通过武钢下属的精诚劳务中介公司再次回到武钢。这次,他的身份是劳务派遣工,每月工资1600元,干的是全民正式工的活儿,但没有合同、保险、福利和休假。

在万劲松重新进入武钢的2005年,正是武钢所谓“第三次创业”时期。2004年底,武钢的钢铁产能不到900万吨,但通过2005年到2006年的三次兼并,年产能一举升至3000万吨,直逼行业老大宝钢。但兼并并没有带来效率,到2015年,武钢的劳动生产率仅有同行先进企业的三分之一,每吨钢的人工成本接近国内先进民营钢铁企业的三倍。在万劲松眼里,这种现象就是,他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工作,让三个全民正式工拿着比他高1倍的工资,在一旁耍。

万志宏说,自己从中看到了武钢衰败的一天。所以从回到武钢的那一刻起,他就酝酿着怎么找新的出路,“可以说,是为了离开而回去的。”这一次,他决定学习法律。此后,自考大学法律本科的函授文凭和律师资格证花了他15年,其中光司法考试就考了整整七年。

2008年,37岁的万志宏通过相亲结婚,妻子是白玉山附近的农民。对于万志宏守着保安工作坚持考律师这件事,万志宏的妻子和娘家人一样不理解。时间一长,万志宏最终放弃了说服他们。

就在万志宏结婚的这一年,中国钢铁行业利润率呈断崖式下降,从2007年7.26%一度跌至0,极低的利润使得一大批民营钢铁厂关停,却加速了国营钢铁企业的新一轮并购扩张和行业洗牌,武钢也在这一年里达到累积产量2亿吨。

“武钢的贫民窟”

结婚后,万志宏的妻子同样进入武钢,成为一名临时工。

万志宏经历了15年考学后,终于在2014年考过了司法考试,并在2015年3月拿到了律师资格证。拿证后,在还没有找到实习律所的情况下,他就迫不及待向武钢递交了辞职信。9个月后,他被武钢的官方微信“幸福武钢”树为转型创业典型。

从武钢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走出来,万志宏其实并不擅长找关系、拉资源;和任何一个刚刚起步的普通实习律师一样,业务并不稳定,生活依旧艰难;但万志宏说,关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心态也放得很低,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改变。重要的是,他终于走出了武钢,自己可以主宰命运。有身边的工友向他请教转型经验,他毫不留情地回一句,“晚了!”

万劲松不知道哥哥考上律师辞职的事,他正在找律师想打官司。从2005年通过武钢下属的劳务中介精诚公司重新进入武钢开始,长达9年时间,万劲松都没有社保,甚至连劳务合同都没见过。

直到2014年,万劲松的劳务关系被转入另一家劳务中介公司,才终于有了700元的社保。

在这家公司,万劲松的合同期是2年,到2016年4月1日。这一纸来之不易的劳务合同给了他信心,在2015年流言最盛的时候,他也没有作任何其它打算,“就这么几个月,总会熬过去吧。”但2015年最后一天,接到一个毫无征兆的电话后他就被要求上交工牌,工作结束了。

如今,一群工友正抱团准备和劳务公司打官司,但万劲松对此并不报希望,“现在的武钢,打赢了官司也拿不到钱。”他每个月要为自己和妻子缴纳1600元的社保,为今之计,是找到一份工作。

他在街道办做了失业登记。不久前,他接到街道办通知,光谷有一家企业招聘保安,问他是否愿意。万劲松拒绝了,他还是想找一份家附近的工作,哪怕再回武钢做临时工。

2016年过完年,万志宏打算卖掉自己的一套住房,为妻子也筹备创业。结婚8年,受限于经济的窘迫,两人至今没有孩子。这套当年拆迁补偿时归于万志宏名下的安置房,是他唯一的“富余财产”,但让他遗憾的是,几年前,这套80平的住房还能卖到30万,如今只值20多万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被武钢工厂包围的白玉山,被一些青山人称为“武钢的贫民窟”,几乎没有人愿意来这里买房安家。唯一的希望是,五公里以外正在新建80万吨乙烯化工园区,一批新的失地农民将再次被安置到白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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