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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朝起居注制度设立考

2016-02-04冉虎崔杰牛丽丹

云南档案 2016年12期
关键词:康熙

■冉虎 崔杰 牛丽丹

康熙朝起居注制度设立考

■冉虎 崔杰 牛丽丹

清代起居注制度,始于康熙年间。清入关以前,已有围绕后金汗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的言行、按时间顺序用满文逐日记载的记事性档册,也即现存的《旧满洲档》。其记载形式早期多为事后追述,从天命六年起基本形成了按日记事的方式[1]。但是正如乔治忠先生所说,清入关前的这种记事性满文档册“内容广泛庞杂,不仅记录君主言行,而且举凡战争过程、族内纷争、经济生活、民情风俗、对外交涉、臣僚事迹等等无不收载,是入关前的综合记录,与起居注根本不同。[2]”太宗时期还有汉文《太宗文皇帝日录》的编修,然而它只是依据满文档编译而成[3],性质与《旧满洲档》一样,也不能称之为起居注。

研究清代的起居注制度,在《康熙起居注》出现以前最值得关注的文献莫过于《多尔衮摄政日记》了。1933年,北平故宫博物院根据清末江苏宝应刘启瑞所藏《皇父摄政王起居注》的副本排印出版了《多尔衮摄政日记》。在此书“叙”中出版者说明了本书发现及出版的大概情形:“多尔衮摄政日记为清内阁大库藏物,宣统间清理库档流落于外,后归宝应刘氏(即刘启瑞——笔者注)食旧德斋。原册起五月二十九迄七月初九而不纪年。兹因中有闰六月,检勘历书及实录,知为顺治二年事。原书初无名称,每日记事后均书记者衔名,与清代起居注体例略同,故刘氏于其所录副册题曰《摄政王多尔衮起居注》。考清代起居注康熙间始置馆,当时尚无其制,今刘氏嘱本院刊行,爰改题曰《多尔衮摄政日记》。[4]”1959年,此书的原钞本被四川师院(今四川师范大学)图书馆购得。该钞本卷末附有刘启瑞之子刘文兴所做《清初皇父摄政王多尔衮起居注跋》,其文略谓:“清季宣统初元,内阁库垣圯,时家君方任阁读,奉朝命检库藏。既得顺治时太后下嫁皇父摄政王诏;摄政王致史可法、唐通、马可书稿等,遂以闻于朝,……时又在起居注档上,见有《皇父摄政王起居注》一册,黄绫装背,面钤有弘文院印……是书纪大学士刚林等入见摄政王议政诸事……每日各自为记,末署记者衔名,与起居注体例合。其事皆清初史料,与满文老档同一可贵。特书式博大,与康熙立馆后所修起居注式不合。[5]”由该跋可知,《多尔衮摄政日记·叙》中所言“原书初无名称”并不符合实情,实际情况是该文献被发现时就不仅有《皇父摄政王起居注》的名称,而且还被昭然列于起居注档,因此并不能以康熙以前清代没有起居注馆的设立,就否定了该文献起居注的性质。

现存《皇父摄政王起居注》共计有五月二十九至七月初九(闰六月)之间共十二日的记事。从其内容来看,主要记载多尔衮与大学士等议政的情形,如六月初四记:

大学士等入启事,王上赐坐,叩谢。大学士读章奏,各随事处分讫,赐茶。王上问:“殿工大木产于何处?”大学士等对曰:“川广”。又问:“大木可常有否?”对曰:“极大者亦甚难得,殿柱间有三合四合六合者。”王又问曰“闻皇极一殿费至六百万金,果否?”对曰:“诚然,其两厂见贮木料尚不在数内。”王上曰:“一殿之工至六百万,何太奢耶。汉文帝露台惜百金之费,况六百万乎?然汉文帝吝惜百金亦觉太俭,大凡天下事自有中道,大过与不及俱都不是,如尧之茅茨不剪,亦过于俭,帝王所居,岂宜如此?”大学士等回:“太古之时,原自浑朴。”吏部、兵部各启事毕,退。

侍读陈其庆恭记

与入关前的满文档册相比,《皇父摄政王起居注》不再是庞杂的综合记录,而是专记“王上”多尔衮的言论,已接近传统汉族史学“起居注者,录记人君言行动止之事”[6]的起居注概念。考每日记事人员,由学士李若琳,侍读陈具庆、朱之俊,侍讲高尔俨,检讨成克巩、高珩、罗宪汶、刘肇国、白胤谦九人,“皆明末天启讫崇祯间进士”[7],他们很有可能按照明代起居注制度取媚多尔衮,按帝王规制,为其记注起居。

以上通过对《皇父摄政王起居注》的发现过程及本身内容的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多尔衮摄政时代曾经设立过起居注制度,再据私人著作《养吉斋丛录》所载:“天聪三年,命儒臣分为两直,巴克什达海同笔帖式刚林、苏开、顾尔马浑、托布戚翻译汉字书籍,此即日讲之义。巴克什库尔禅同笔帖式吴巴什、查素喀、胡球、詹霸记注本朝政事,此即起居注之义。顺治十二年,设日讲官……康熙九年,复设起居注官(原注:国初有起居注,后裁)……[8]”此处注文很值得注意,“国初”显然并非指康熙朝,也不是指太宗天聪三年命儒臣分两直的文馆之制,对于顺治朝,则从顺治十二年讲起,专讲日讲官之设,并未涉及起居注,那么此处所言“国初有起居注”就极有可能是指多尔衮摄政时期起居注之设。至于何时裁撤,难以考证,很有可能是在顺治亲政后被裁去。

尽管清代官书没有明言在多尔衮时期曾经有起居注制度的设立,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以上史料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而在顺治亲政之后不久,起居注制度立刻成为朝廷很受关注的话题。

顺治八年九月庚寅,刑科给事中魏象枢奏言于临御之际,“即召满汉辅臣二人,讲说治道,以弼成圣德。仍择满汉词臣文学雅重者数人,备顾问,记起居。[9]”顺治十年正月庚辰,工科给事中刘显绩奏言:“自古帝王左史记言,右史记动,期昭示当时,垂法后世。我皇上种种美政,史不胜书,乞仿前代设立记注官,凡有诏谕及诸臣启奏,皇上一言一动,随事之书,存贮内院,以为圣子神孙万世法则。[10]”两件奏疏未被采纳,仅仅“报闻”而已。顾治十二年二月壬戌,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奏言:“……抑臣更有请者,垂休典谟,光照令德,莫要于设立史官。皇上统一中原,事事以尧舜为法,但起居注官尚未设立……今宜仿古制,特设记注官置诸左右,凡皇上嘉言善行—一记载,于以垂宪万世,传之无穷。亦治道之一助也。[11]”顺治“嘉其言”。顺治十七年六月丁亥,掌翰林院事学士折库讷条奏八事,其中之一为“起居注宜设,古之盛世,右史记言,左史记动,其善者记之以为法,不善者记之以为戒。乞选方正博学之士授为起居注官,俾随侍左右,凡一言一动,俱令书记,以垂后世[12]”或许是由于多尔衮摄政时期僭越设立起居注,使顺治皇帝对起居注心存恶感,所以尽管满汉官员多番奏请(甚至包括地位尊贵的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在顺治亲政时期,起居注制度未再设立。

顺治十八年正月,顺治病逝,康熙帝即位,以辅政四大臣为首的满洲保守势力主张“率循祖制,咸复旧章”。顺治十五年仿明朝体制设立的翰林院、内阁也被裁撤,退回到了太宗时期的内三院体制。在这样的背景下,起居注制度的设立更是无从谈起。康熙八年五月,康熙帝清除了鳌拜集团,彻底掌握了国家权力。热衷于传统汉文化的康熙帝继续沿着顺治时期封建化的政治道路前行。康熙九年八月,“命改内三院为内阁,其大学士、学士官衔,及设立翰林院衙门等官。俱著查顺治十五年例议奏。[13]”恢复了内阁、翰林院的建制,是康熙朝政治进一步汉化的重要步骤。而在此前后,汉族大臣们也在紧锣密鼓地为圣祖皇帝筹划着经筵、日讲制度。

康熙六年七月吏科给事中蔺挺达、康熙七年三月福建御史李棠、康熙七年九月内秘书院侍读学士熊赐履、康熙八年四月兵科给事中刘如汉等纷纷奏请开经筵日讲[14]。在众多汉官的连番奏请下,康熙于九年十月,谕礼部:“帝王图治,必稽古典学,以资启沃之孟。经筵日讲,允属大典,宜即举行,尔部详查典例,择吉具仪奏闻。[15]”康熙十年二月丙午,命吏部尚书黄机、刑部尚书冯溥等充经筵讲官[16]。康熙十年二月已亥,康熙帝第一次举行了经筵大典[17]。康熙十年四月辛卯,“命日讲官进讲[18]。”至此,经过众多汉官多年的努力,最具传统中原政权特色的皇帝教育制度在康熙朝建立了起来,这表明康熙帝已决意效法汉族政权,以儒治国。因此,并不需要多少人奏请,起居注制度马上便建立了起来。

《圣祖实录》关于设立起居注的奏请只有康熙七年九月壬子,内秘书院侍读学士熊赐履所奏“皇上一身,宗庙社稷所倚,中外臣民所瞻仰。近闻车架将幸边外,伏乞俯采刍言,收回成命。如以农隙讲武,则请立遴选儒臣,簪笔左右,一言一动,书之简册,以垂永久。”奉旨“是,朕允所请,停止边外之行,所称应设起居注官,知道了。[19]”熊赐履的这件奏疏主要目的是在于请康熙皇帝停止边外之行,设立起居注官只是附带一提,而康熙对起居注制度的态度则显然非常积极。时隔三年之后,康熙十年八月甲午,康熙帝下旨“设立起居注,命日讲官兼摄[20]”。

需要说明的是,关于清代起居注创立的时间,清代官书多记载为康熙九年,如《康熙会典》载“康熙九年,置起居注馆于太和门外西廊[21]”。此后清代几部会典以及《钦定日下旧闻考》、《皇朝文献通考》等书均同,然而正如研究者所说“将起居注馆始设时间记载为康熙九年的史籍虽多,但却同出一源,即康熙朝《大清会典》[22]”。实际上,康熙朝起居注馆的设立时间,应以《圣祖实录》所记康熙十年八月甲午为准。其理由条列如下:一、起居注官既然以日讲官兼摄,而在康熙十年三月,才正式以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熊赐履等充起居注官[23],《康熙起居注》后所附记注官也正是这些人,因此康熙朝起居注馆不可能先于日讲官而设立。二、从现存的康熙起居注册看,无论满文本、汉文本,皆始自康熙十年九月[24],未见有康熙九年至十年八月的记载。三、王士禛《池北偶谈》也记载“康熙十年复设起居注馆,在午门内之西,与实录馆相对[25]”。王士禛是康熙时人,曾任翰林院侍读、侍讲,并入直南书房[26],他的记载应该有相当的可信度。

综上可知,康熙朝起居注的设立时间应以《圣祖实录》为确,即康熙十年八月甲午,并于转月开始正式记注康熙起居。《康熙起居注》第一条记载为康熙十年九月,“朔已酉。上以寰宇一统,躬诣太祖、太宗山陵展祭,形告成礼。”而在《圣祖实录》中相同的记载却在初二日庚戌。启行日期,两书相同,均在初三日辛亥。值得注意的是,在起居注中,初二日庚戌缺载,这在已出版的《康熙起居注》中绝无仅有。观察整个起居注,即使某一天无事可载,也要写明日期,不使中缀,如康熙二十六年六月十六壬戌二十一日丁卯,均没有任何记载,但日期却未缺失。对此,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康熙做出告祭祖陵的决策,正如实录的记载,是在初二日庚戌,起居注将其系于初一日已酉,只是为了追求记载的完整性。这一方面更加说明康熙朝起居注的记载始于十年九月,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起居注正式详细记载康熙言动始于十年九月初三日辛亥,这一日的记载为“卯时,驾出午门,素服,不奏乐,不设卤簿。在京王、贝勒以下及文武大小各官跪送,王、贝勒以下文武大臣出城远送。是日,上出朝阳门,驻跸三河县。地方文武官员来朝。”

[1][2]乔治忠:《清朝官方史学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第97页、159页。

[3]庄吉发:《清代起居注册的编纂及其史料及其史料价值》,载《清代史料论述》(二)台北,文史哲出版社。

[4]《多尔衮摄政日记·叙》,北平故宫博物院编,铅印本,北平:故宫博物院,民国二十二年(1933)。

[5][7]转引自熊克:《清初〈皇父摄政王起居注〉原本题记》,四川学院学报,1981。

[6]唐魏征等:《隋书·经籍志》,《隋书》卷三十三,第966页,中华书局1973年8月。

[8](清)吴振棫:《养吉斋丛录》,第15页,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12月,。

[9]《世祖实录》卷60,顺治八年九月庚寅。

[10]《世祖实录》卷71,顺治十年正月庚辰。

[11]《世祖实录》卷89,顺治十二年二月壬戌。

[12]《世祖实录》卷136,顺治十七年六月丁亥。

[13]《圣祖世录)卷33,康熙九年八月乙未。

[14]《圣祖实录》卷23、卷25、卷27、卷29。

[15]《圣祖实录》卷34,康熙九年十月丁酉。

[16]《圣祖实录》卷35,康熙十年二月丙午。

[17]《圣祖实录》卷35,康熙十年二月已亥。

[18]《圣祖实录》卷35,康熙十年四月辛卯。

[19]《圣祖实录》卷27,康熙七年九月壬子。

[20]《圣祖实录》卷36,康熙十年八月甲午。

[21]《康熙会典》卷155《翰林院·起居注馆》

[22]乔治忠、王鸿雁:《清代官修史书与〈大清会典事例〉》,载《史学史研究》1997年第3期。

[23]《圣祖实录》卷35,康熙十年三月癸丑。

[24]参看中华书局1984年版《康熙起居注》书前《说明》与庄吉发《清代起居注册的编纂及其史料价值》载《清代史料论述》(二),台北文史哲出版社,民国六十九年。

[25](清)王士禛:《池北偶谈》,勒斯仁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1997重印

[26]《清史稿·王世祯传》,第9952页

作者单位:天津外国语大学综合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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