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和他的黑儿(短篇小说)
2016-02-03吴炳清
吴炳清
呼、呼、呼……
黑儿在抓门,一道道垂直的抓痕,仿佛老人脸颊上的皱褶。
“哎——黑儿——”
老穆苏醒了过来。
黑儿听到呼唤,连忙收回前爪,转身冲进房里,在床前踏着碎步,身扭尾摇,吱吱叫唤,一副又欣喜又亲昵的样子。
老穆撑开了疲惫的眼睑,可眼前一片漆黑。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他只知道之前天还没黑,橘黄色的余晖从窗格子里照进来,床前黄亮亮的一片……而此刻屋里屋外黑咕隆咚,像扯起无边的黑幕。 老穆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黑儿就在面前,并以最亲切的方式欣喜而亲昵着。老穆动了动右臂,右臂还听使唤,于是就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慢慢举过头顶,伸直,抓摸,没够着墙壁。他只好收回右臂,两掌撑着床单,使出全身力气,将身子往上提起,肩头尽量往床帮上靠。这个动作,耗尽了他仅有的体力。他喘了会儿气,再度将手臂伸直,终于触到了墙壁,一阵乱抓,总算抓住了电灯拉绳,吧嗒一下,灯亮了,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痛。“黑儿,过来。”老穆向黑儿招了招手。黑儿趋前两步,又是一阵身扭尾摇,吱吱叫唤,并把葫芦头搁在床帮上,温柔地注视着老穆,小鼻头微微翕动,散发出微腥的气息。“黑儿,我差一点看不到你喽。”老穆泪光融融地看着黑儿。黑儿似乎听懂了老穆的话,回应一声“啊哦”,意思是不会的,我不就在你身边嘛。黑儿为了证实事情的真实性,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老穆枯枝似的指头。是呀,又见到了黑儿,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呵!刚才他已经到了“奈何桥”,头顶是阴沉的天空,脚下是浑浊的河水,迎面把守桥头的是两个牛头马面的大汉。当他心惊胆战走向桥头时,两大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钢叉一横,厉言道:“阎王有令:老穆心有牵挂,凡念未了,暂不召见!”于是,他乖乖退下“奈何桥”,返回了阳间……
老穆心里明白,自己虽然从“奈何桥”上返回来,可这回病得不轻,还是很快要到阎王爷那报到的。这次阎王爷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召见他,是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一走了之,让他的心肝宝贝黑儿成为野狗,必须将它托付给一个可靠的新主。托付给谁呢?老穆粗糙的指头轻柔地捻动着黑儿圆滑的鼻头,脑子里逐个儿将村里仅有的几位老哥老嫂子们排摸了一遍:隔壁老王老两口去了女儿家,指望不上了;屋后头的三癞子,一个老光棍,自个儿活的邋邋遢遢不成样子,还能养好黑儿?!更是指望不上!门前山脚下的大拿妹子,一个人过活也清苦,要是把黑儿托付给她,也能给她做个伴儿,可是人家信了基督教,三天两头在外传道主会,黑儿要是在她家,还不经常挨饿?!这可不行,黑儿从来没挨过饿啊!老穆接着又想到了好打麻将的驼子李和何鬼子两个老汉,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最后,他想到了村东头的老四老两口子。老四也是犟脾气,儿女们那么劝他就是不听,死活守着三间破屋不挪窝,说什么“要守住祖宗的根基”。老伴拗不过他,只好说服了儿女,留下来陪着他。老穆心想:老四两口子一年四季很少出门,日月也过得舒坦;要是能把黑儿托付给他们,自己去那边也就安心了。
对老穆来说,黑儿就像他身如己出的儿子。他不仅对这个“儿子”付出了感情,更担当起了对这个“儿子”的养育之责。老穆不得不承认,自从十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傍晚,他从路边草丛中抱起瑟瑟颤抖的小狗那一刻起,上苍注定了他与这狗的一种特殊缘分。当时他一手将小狗抱在怀里,一手不停地摩挲着它一身软乎乎的黑毛,一路走一路想,我捡了你,就要让你好好活下去,还要给你起个好名字,要你成为我家里的一分子。他爱怜地看着它全身黑缎子一样的软毛,没有一点杂色,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黑儿”。有了名字的小狗,<E:\排版\安徽文学\《安徽文学》2016第02期\内文\目夾.tif>了<E:\排版\安徽文学\《安徽文学》2016第02期\内文\目夾.tif>黄褐色的眼眸,友好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认可了这个名字,或许是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字而对它的主人心生感激吧!从那以后,老穆与黑儿形影不离,整天厮磨在一起。他上山砍柴也要带着黑儿做伴;他去田里看水,也要黑儿做他的跟班;他上街下府,黑儿总要恋恋不舍地送他一程又一程(街上车多人杂,为安全起见,他不得不忍心将黑儿撵回)……吃饭人畜虽然不能共桌,可他总是拣好吃的给黑儿吃;睡觉人畜虽然不能共床,可黑儿每晚也要睡在他的鞋边(他从不将黑儿关在门外过夜)……黑儿就像一个孝顺的儿子成天陪伴着老穆,而老穆自己真正的儿子每年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仅仅只有黑儿的三百六十五分之几。儿子没有嫉妒,唯有愧疚。没有办法,他有他的事业,他有他的家庭,更有他的难处。每日里,老穆的视野里不能没有黑儿,一刻见不着,就“黑儿黑儿”唤得亲热,老伴免不了吃醋,“你瞧你唤黑儿多亲热,哪像喊我,跟吃了枪子儿似的,能打死人!”这个时候,老穆就嘿嘿笑着说:“黑儿除了不能跟我在一个桌上吃饭,不能在一个被服笼里困觉,哪一刻离开过我,你能吗?!”老伴嘴一撇,回他一句,“那你就让它跟你一个桌上吃饭,一张床上困觉唦!”听老伴这么一说,老穆刀子嘴又甩出一句难听的话来,“黑儿要是连这两样都会,我要你死老婆子干嘛?不早把你休了!”每当这个时候,老伴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咻咻地走到了一边……
老穆浑身又发烧了,心里像起了火,整个喉腔就是一段干燥的枯井,而火苗子顺着“枯井”一个劲儿往上蹿,烧得他口唇干裂。老穆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起先,他还能动,不想吃不想喝;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大能动弹了,虽然还是不想吃,可烧得他还是想喝一口水,想让水浇一浇蹿起的“火苗”,润一润干裂的嘴唇。然而,这对老穆来说,是一种奢求,是无法实现的,因为那只还有一半热水的塑料水瓶,还放在堂屋的条台上。老穆想舔湿干裂的嘴唇,可吝啬的唾液就是不上舌尖。他轻叹一声,只好作罢。体烧在加剧。老穆的意识里又模糊起来,放在黑儿嘴边的手背无力地滑落下来……
呼、呼、呼……
黑儿又在抓门,一道道抓痕,犹如一条条干涸的小溪。
老穆步履蹒跚地走上“奈何桥”,向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走去,还没等他开口,大汉甲喝道:“老穆你又来做甚?”老穆颔首低眉应道:“找我老伴。”“嘟!”大汉乙一声断喝:“阴阳两界,人鬼有别,休得胡来!”老穆心惊肉跳倒退两步不敢开言。大汉甲又道:“老穆,你念及老伴,人鬼常情。可你凡间之事未了,地府暂不能收你!”老穆想了想,回话道:“我已将黑儿托付给了老四呀。”大汉甲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人家并不知晓!”老穆无话可说,打躬作揖,退下桥来……
“哎——黑儿——”
老穆又苏醒了过来。
黑儿听到呼唤,连忙收回前爪,转身冲进房里,在床前踏着小碎步,身扭尾摇,吱吱叫唤,并把葫芦头搁在床帮上,一副又欣喜又亲昵的样子。
老穆无力地抬起手背放在了黑儿的头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摸了个遍,最后捏住了它的右耳,轻轻捻动着,捻动着……
唤醒的记忆,又把老穆推回到三十五年前——那时候,儿子只有六岁,还未上学。他每次从田间回来,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儿子可不管这些,总要跑过来在他身上缠绵一气,他不但不恼,反而一下子来了精神,哈哈大笑着和儿子扭在了一起,还情不自禁地用指头捏捏儿子肉坨坨的耳坠,夸赞一句:“我儿子耳坠子厚,是福相,将来肯定有出息。”这倒不假,儿子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是拔尖的,最终如愿以偿地考进了上海一所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又考了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就被一家大公司以年薪25万聘了去。儿子在上海买了房,结了婚,生了子,办了上海户口,成了真正的上海人。儿子是让他言中了,有了出息,可儿子越是有出息,他越觉得失去了儿子——自从儿子上了大学以后,父子俩一年难得见上两回面;儿子成家立业以后,父子俩一年更是难得见上一回面。老穆生活好过了,不缺钱花,儿子每月准时寄钱回来,可他不仅仅是要钱啦!除了钱,别的儿子无法满足他,因为儿子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家庭,也有他的难处啊!……
老穆双手撑着床单,用尽全身力气将朽木段子一样的身子向床沿挪了挪,伸出右手搂住小黑的脖颈,尽量偏过头去,让自己苍然的白头与黑儿黑亮的葫芦头紧紧地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啊,人畜合一了,浑然一体了,相互间感知一种超然的温情和抚慰。苦涩的清泪啊,涌出了老穆塌陷的眼睑;融融的泪光哟,在黑儿狭窄的眼眶里徘徊……
老穆和黑儿就这么默默地相依相拥着,感情就在这默默中无声无息地交融和贯通——老穆尽情地享受着“儿子”的爱戴和信赖;黑儿充分地体会着“父亲”的爱抚和温情……
老穆张开干裂而苍白的嘴唇,从残缺不齐的牙缝里挤出一句断肠话来:“黑儿呀,我这回真的要走了……你别怕,我给你选好了人家。”
黑儿听懂了老穆的话,“啊哦”一声,并将伸长的脖颈扭动了一下。老穆懂这意思——不愿意!不愿意老穆离它而去,不愿意老穆给它找了人家。
老穆哽咽着说:“黑儿听话,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黑儿又“啊哦”一声,不再扭动颈脖,而是固执地将葫芦头摇了摇,表示不愿离开这个充满温情和父爱的家。
老穆记得,五年前,老伴得知自己得了胰腺癌时,眼泪涟涟拉着老穆的手说:“老头子啊,我的这个病是看不好了。”老穆安慰她说:“你放心,儿子说了,再花多少钱也要把你的病看好。”老伴摇摇头说:“你也不要宽我心了,癌病上身,有金山银山也看不好的。”她难舍地看着老头子说:“死我不怕,人人都要走这条路的,只是个早晚的事……可撇下你一个怎么办呢?洗衣浆衫、烧锅燎灶都不在行……”老穆摇摇老伴的手说:“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老伴苦笑了一下:“你呀,到老也不改改逞强的性子……我说你也不要逞强了,我走了以后,你就跟儿子一道过日子吧。”老穆从老伴手里抽出手来,蹲下身子抱着黑儿的颈脖说:“游子都要落叶归根,我临老了还要往外跑,没事干……我哪儿也不去,就和黑儿守着这三间老房子到咽气算了。”老伴晓得他的脾气,不好再说什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濡湿了眼眶……老穆倒是说话算话,老伴走后,儿子料理完了母亲的丧事,要带他一道走,他不仅不动步,还对儿子说什么:“我嫌城里吵闹,住不惯城里的高楼大厦……我们都走了,哪个给你爷爷奶奶和你妈上坟啦……”振振有词,语气坚决。儿子拗不过他,只好留下一些钱,丢下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带着老婆孩子回了上海……
现在老穆真的有事了。他前天上午下到齐腰深的水里掰茭瓜,受了潮湿,不到晚上人就病倒了,身子发着烧,不想吃不想喝。他当时没把这当回事儿。自己不吃不要紧,可不能饿了黑儿呀。老穆用中午的剩菜剩汤拌了冷饭搁在房门边准备给黑儿吃,自己洗了脸脚,闩了门就上床睡了。他心想,不就是受了点凉,感冒了嘛,被子一捂,睡一觉就没事了,根本不值得给儿子打电话。他将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给儿子打电话,不想为这点小病拿龙捉虎地让儿子担心,于是就把手机撂在了窗台边的抽屉桌上(儿子告诉他:睡觉手机不能放身边,有辐射,对身体不好)。谁知到了夜里,病情加剧,高烧不退,而且神志恍惚,浑身软得像一团棉花,没有四两力气,已经起不了身去拿手机给儿子打电话了。
黑儿虽然很灵动,能感觉出老穆有些不对劲,但它毕竟是个畜生呀,不知老穆需要什么,而它又不能做什么,急得从房间到堂屋,不停地来回跑。当看到老穆昏迷不醒时,就更加狂躁起来,想出去“喊人”,又开不了门,急得直抓门。
老穆的病情越来越重,一时高烧,一时发冷。高烧起来,能烧到四十一度,神志不清;高烧一过又冷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下子掉进冰窖里,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冷得上下牙齿直打架,手脚冷得像冰棍一样,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直哆嗦……这么反复折腾,就是强壮的年轻人也要扒掉几层皮,何况他是个古稀老人呢,怪不得他到“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又一遭。
老穆又在高烧了,死灰色的面颊泛起了赤红色,五脏六腑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辣辣的气息在肺腑里窜动……
老穆心里很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必须在走之前把黑儿托付给老四。怎么能联系到老四呢?自己已经奄奄一息,起不了身了;打电话,手机撂在桌子上,自己无力爬起来去拿,黑儿也帮不上忙。怎么办呢?——老穆不知道,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黑儿想要出去“喊人”,前爪使劲抓门,磨得快要见血了。老穆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黑儿,让它试一试了。于是老穆将干裂的嘴唇斗在黑儿扬起的耳廓里,一字一顿地说:“快、去、叫、老、四、来。”
黑儿打了个愣怔,黄褐色的眸子<E:\排版\安徽文学\《安徽文学》2016第02期\内文\目夾.tif>了<E:\排版\安徽文学\《安徽文学》2016第02期\内文\目夾.tif>,终于明白了老穆的意思,于是离开了床榻,出了房间,走向了大门……
呼、呼、呼……
黑儿在拼命地抓门。前爪已经磨破了,殷红的血水红蚯蚓一般顺着抓痕“爬”到了地上,濡湿了一片。由于钻心的痛疼,黑儿前爪不停地抖动,紧绷而尖薄的口唇龇开来,露出一嘴石榴米似的细牙。伤痛的前爪不能抓了,黑儿就改以嘴啃。——它该早用嘴的,因为陈旧的木门并不厚实,而且门的下端也因潮湿的原因腐朽了。很明显,嘴的工程远比爪的工程小得多。啊,黑儿真是个灵性十足的小怪物哦!你看它,就在门下角处下口,左边一口,啃下一小块;右边一口,啃下一小块……这么左一下,右一下,就在两颗门牙将要脱落的时候,两扇门交接的下角处已经形成了碗口粗的洞。黑儿顾不得喘口气,立马来了个“缩骨功”,将身子一收缩,从门洞里挤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墨黑的夜幕里。
当黑儿一颠一跛冲到老四家大门口时,面前的大门也是紧闭着。黑儿先用没有受伤的前爪推门,门却纹丝不动。黑儿急了,它一边汪汪直叫,一边不停地用头撞门……
老四和老伴正靠在床上看电视,听力正常的老伴听到了狗叫声和撞门声,就把嘴对准听力不好的丈夫的耳朵大声说:“老头子,有人在打门!”“啊?哦。”老四总算听明白了,就咕咕叨叨起来,“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老伴催他去开门,说人家这么晚了来肯定有事唦。老四摸摸索索下了床,趿着拖鞋去堂屋开了大门。
黑儿一头闯进门里,见了老四,上前就去咬他的裤管。老四吓了一跳,以为黑儿疯了,半夜三更来咬人;一看又觉得不对,黑儿并没有咬人的意思,而是咬住裤管往外拖。老四先觉得蹊跷,再把这两天没看见老穆的事儿连起来一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老穆出事了!”于是连忙返回房间,一边穿衣换鞋,一边冲床上的老伴嚷道:“快起来,老穆出事了!”
当黑儿把老四老两口领到老穆床前时,老穆已经命若游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张干核桃似的老脸苍白如纸,已经没有灵光的眼眸死鱼般地盯住老四,干裂的嘴唇犹如要死的鱼嘴,微微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把黑儿照顾好……打电话给我儿子……”老穆刚把这两件事托付给了老四,也不管老四听没听到,两手一撒,两眼一翻,咽了气。
“老穆死了!”老四的老伴惊叫一声,忙指向桌上的手机对老四说:“快给他儿子打电话!”
“哦,哦。”老四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去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几天后,等老四帮忙料理完了老穆的后事,这才记起老穆的临终嘱托,四处来寻黑儿,却不见黑儿的踪影。老两口一连找了几天都是如此。
老穆出殡的第七天下午,老四见老穆的后人并没有去给他烧头七,觉得辛辛苦苦操劳一生的老穆一个人睡在山上很凄凉,就买了些冥币去给他烧头七。
当老四快要到老穆坟边时,一阵迎面风吹来一股臭气。老四诧异了:咦?人烧成了灰怎么还有臭味呢?他捂住鼻子疑疑惑惑往坟头走,边走边跟坟里的老穆说话:“老哥啊,我来给你烧头七,你怎么还故意臭我呢?你也太不……”
老四突然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了死在坟头的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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