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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儿

2016-02-03潘银

安徽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冰凌融化

潘银

蚌埠的冬天如今已经进入了数九寒冬,是民间谚语里“三九四九冰上走”的时间段了。可原本是一年到头最冷的一段日子,因着温室效应,冬天越来越温暖了。温暖了的冬天,难得下一场雪,暖暖的,全然没有一副冬天的样子,更谈不上看到以前那房檐挂着的水晶般的冰凌儿了。

我从小就不喜欢冬天,体质偏寒的我,记忆中,冬天的自己总是穿着臃肿,缩头缩手,浑身冰凉,嗓疼肩酸,感冒不断。虽说不喜欢,但是也不能让我忘怀冰凌儿给我的深深印象。那晶莹透明的冰凌儿总能让我忘了对冬天的恐惧,平添几许美好的回忆。

那时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得多。记忆中,大地灰蒙蒙的一片,树上的绿色已经荡然无存,灰褐色的枝桠高傲突兀地伸向天空,凛冽的北风飕飕地刮着,仿佛要带走一切似的。一般都是昨儿下了场鹅毛般的大雪,今早房檐下已经缀满了亮晶晶长长的锥状的冰凌儿。那时候的房子一般都是瓦房,偶尔也有茅草房。

其实想要房檐下结出冰凌,人可要遭大罪。这需要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而且雪后即天晴。大白天,太阳暖暖地照射大地,地面上的积雪由粉末变成了膏状,房顶上升腾着缕缕热气,像袅袅的炊烟。雪融化了,开始滴答滴答唱起歌来,像是一串串珍珠,敲打着屋檐下的泥土地面,渐渐留下一排排可爱的小水窝。太阳越升越高了,屋顶的热气越发变得婀娜多姿起来。珍珠渐渐连成细细的一条线,接着急滴的雪水为家家户户挂上了水帘,悬挂在屋檐下,像悦耳的小溪在唱歌。调皮的孩子,不停地从屋里穿到屋外,再从屋外跑进屋里,和雨帘做起游戏来。他们看谁穿梭的速度快,不让雪水滴到衣服上,头发里。那份自娱自乐的高兴洋溢在孩子们天真的脸上,但也总获得大人温柔的呵斥。尽管如此,孩子的嘴角总是不停地咧着,开心着。

日落西山的时候,屋外的温度骤然下降,滴水成冰,而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屋顶依然保持着一定的温度。雪水又从哗哗变成潺潺,接着变成滴答,滴答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变成的水珠没离开房檐就被冻成了冰。就这样滴了冻,冻了滴,一夜间,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满了冰凌儿。天寒地冻,小孩子的梦里,也全都是阳光下耀眼的冰凌儿。

一夜蛰伏,第二天我们会意料之中,却也惊喜万分地发现冰凌儿如雨后春笋般倒长出来了。根据雪水融化的速度和水量的大小,就会出现尖尖的,长短不齐,粗细各异的景象,犬牙差互,像是一个蹩脚的理发师修剪出的刘海头型,又像是精明的发艺高手新创的造型。同一种事物,看待的角度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理解和参悟。冰凌儿根根下垂,短的几厘米,长的几乎有二十厘米,越往下,就越来越细,有着钻牛角尖的倔劲儿。

冰凌儿的颜色因所附物体颜色的不同而不同,在朝阳的映照下,颜色各异。如果是草房子,一些断草就会禁锢在里面,或弯曲或僵直着身子不能动弹。这样冰凌儿的颜色就是草黄色。最多的颜色是亮晶晶的白色,汇成了水晶般的世界。结的不牢固的冰凌儿在太阳的照射下,根部逐渐被新融化的雪水冲开,整个冰凌儿哗啦一声或从屋檐、或从树上、或从草垛周围脱落下来,如玉器落地,碎成几截。那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如一曲美妙的打击乐,响彻在冰凌的海洋里。

偏僻的地方,气温很低的日子,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冰凌儿每天融化不了多少,甚至越长越长,几天下来,冰凌儿们一并排列,参差不齐,最长都可以有一尺多,甚是壮观。而向阳的地方,冰凌儿的境遇就大不一样了,它们快乐的融化着,滴答着,岂是一个热闹了得!

我们小孩子喜欢冰凌儿,首先它能满足那时候物质匮乏年代里的玩具之需。摘下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凌儿,在手里来回搓着,手上会冒白烟,就像小说里的有着深厚内力的侠客。有着武侠梦想的孩子就会蹲下马步,双掌平推,对着小伙伴们运功发力来,冒着烟气的手掌见证着其高深的功力。那时候不知道冰在手里为什么会冒烟,只是觉得很神奇,当上了初中的物理课程才知道,那是冰遇到手的热量融化成水,水汽化成气体。因为空气的温度低,又液化成肉眼看不见的小水滴,无数个小水滴汇在一起,也就形成了我们能看见的水蒸气,此水蒸气就是我们俗话说的烟。而文静的小姑娘则把它拿在手里,百般怜爱,静静地看它融化于手中,变成亮晶晶的水珠。那时候的我总疑心冰凌儿是有生命的,抚摸着它冰凉的肌肤,能体察到一丝温润的质感。人们都说水火不容,但冰凌儿孕育于积雪中,成就于阳光下和苦寒里。也许正是有了这样深深的血脉,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它时,它愈加冰清玉洁。一阵遐思,我的脑子总会有短暂的空白,想必走火入魔了。

冰凌儿还能满足我们作为游戏道具的奇思妙想。年小个矮的孩子们,拾捡着坠落在地面上的冰凌段,比着大小长短。年龄大点,个头高点的孩子们,则用自己的方式,获取冰凌儿。有的拿凳子站上去,直接摘取一个既粗又长的冰凌儿,如宝剑一样握在手中,高兴的欢呼着。有的两人合作,体重轻的,踩着同伴的肩膀摘取。没有合作伙伴的,则找来一根长棍,一手举棍轻敲冰凌儿的根部,一手托着棉袄,接住整个冰凌儿。没接住掉到地上,摔成两半,或是接住了,折断在棉袄中,都会懊恼不已。

无论是哪种方式的取得,开始的时候都能耐着性子轻轻地从冰凌儿的最上部敲断或是摘取。如果敲的或是摘的冰凌儿没断,甚至很长,大家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自己也感觉非常自豪和傲骄。孩子的耐性是有限的,后来就换一种玩法,大吼一声,对冰凌儿痛下毒手,冲杀之声不绝于耳,一阵稀里哗啦,冰凌儿纷纷坠地,断成几节,溅起粉末,快乐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在空中回荡。

更有一种玩法是冰雪世界的刀光剑影。男孩子握住冰凌的粗柄,斜挎在腰间,像是威武的将军。大家分成派别,打起仗来。劈,扬,砍,刺,冰凌被小子们挥舞得呼呼生风。一阵噼里啪啦,冰凌儿相互碰撞,或是折断,或是粉末飞扬。这种玩法比打雪仗更有一番趣味,那是远距离的战争,而这是短兵相接,真正的战场厮杀。所谓良将配利器,能坚持到最后的,除了是勇者外,他手中的冰凌一定是最坚硬的。大家欢呼着簇拥着胜利者,红扑扑的笑脸绽开着一朵朵皲裂的花朵。

玩具也好、道具也罢,冰凌儿更能满足的是我们对美味期盼后实现的念想。想想炎炎夏日,知了声声,卖冰棍的小贩摇着摇子,吆喝着:“盐糖冰棒,三分钱一棒,豆沙冰棒四分钱一棒了。”摇子为何物?在毛竹节上横切片,然后钻孔拴上塑料珠子制成,摇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啪嗒声。父母没有给太多的零花钱,家里能卖的瓶瓶罐罐一般早已经被扒尽卖光,只能侧着耳朵听着那美妙的声音和眼巴巴地看着那背着冰棍箱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千分的不舍和万般的无奈,用力吸吸嘴唇,咽咽口水,拼命赶走那心中甜丝丝,凉冰冰的味道和感觉。那些随处可见的冰凌儿仿佛让我们置身于冰棍的世界,随便摘下就可以大快朵颐,用舌头轻舔着,吮吸着,任性地吧唧吧唧咂着嘴巴,直到满嘴感觉冰凉,冷冷的寒气几乎要冻伤自己的嘴巴,才停下来。那个尽兴哟,那个享受哟,好像是至真至纯的人间仙味。

那时的冬天很冷很冷,那皑皑的白雪,那晶莹的冰凌,那滴答的水滴,那皲裂的脸蛋,那清脆的笑声,那温柔的呵斥,汇集成那些流逝的岁月,帧帧开心,幕幕快乐。那些曾经的镜头,慢慢定格成一张张黑白照片,又慢慢演变成一幅幅墨色画卷,存储在我的记忆中,招之即来,挥之不去……

责任编辑 木 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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