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圣诞老人”：美国俄勒冈州的圣诞节与民众生活

张 多

“我就是圣诞老人”：美国俄勒冈州的圣诞节与民众生活

张 多

圣诞节不仅是一个宗教节日，更是具有全球性特征的公共节日。在美国俄勒冈州的小城塞勒姆，2015年的圣诞节既有教堂的神圣仪式，又有圣诞老人扮演者的个人讲述，也有商场的节日营销。从个人到家庭，从社区到行业，圣诞节已经成为社会共享的公共文化。围绕着“分享”的节日内核，圣诞节在民众年度生活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它不仅增强了家庭与社区的凝聚力，更为促进社会文化认同发挥着积极作用。与此同时，民众、商业、知识分子也在各自层面不断塑造着节日的民俗形态，使之更好地融洽于人与社会。

圣诞节；圣诞老人；美国公共文化；节日民俗

在世界众多节日中，圣诞节是少数几个具有全球性节日特质的重大节日之一。传统意义上，圣诞节往往被认为是一个基督教节日。但是站在全球化的当下立场上看，圣诞节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宗教节日，它已发展出复杂的地域差异和多重世俗内涵。

在中国，作为宗教节日的圣诞伴随着基督教传入中国。而作为公共节日，早在1872年12月24日，上海的《申报》就报道了“Christmas”。报纸将其翻译为“耶稣诞日”，此后数年的报道中称“西国冬至”“西国节期”“西人冬节”“西历冬至令节”“西人佳节”“耶稣诞辰”“耶稣诞日”“耶诞”等。20世纪20年代以后，“圣诞节”才成为较为固定的中文节名。①邵志择：《从“外国冬至”到“圣诞节”：耶稣诞辰在近代中国的节日化——以〈申报〉为基础的考察》，《学术月刊》，2012年第12期。

圣诞节在20世纪百年间，已经深深嵌入中国人的年度生活，在香港、上海、广州等城市中风尚尤盛。高丙中1997年曾探讨圣诞节在现代中国节日制度中的意义，认为圣诞节是经过重构后方进入中国节日框架的。②高丙中：《圣诞节与中国的节日框架》，《民俗研究》，1997年第2期。21世纪初，“传统文化复兴”的社会文化思潮迅速蓬勃。与此同时，城镇化、市场化、全球化、信息化深刻改变了中国社会文化格局。传统节日在文化转型过程中面临诸多调整。在这些背景下，圣诞节逐渐被作为“洋节”的典型代表遭到社会舆论的质疑。

2004—2006年学界开始有针对青年亚文化的中西节日调查研究。③相关研究比如陈凤钦：《当前中学生对我国传统节日认知状况的调查》，《思想政治课教学》，2004年第Z1期；王明美：《淡化：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传统节日走势——以春节为例》，《江西社会科学》，2004年第11期；李朗：《关于西方节日对大学生影响的调查分析——以清华大学为例》，《中国青年研究》，2005年第5期；金升霞：《略谈西方节日对中国传统节日的冲击》，《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等成果。此后，以情人节和圣诞节为代表的“洋节”逐渐成为热门话题。大众舆论对“洋节”日盛的担忧往往伴随着对“传统节日”淡化的反思。青年人热衷于圣诞节成为“新兴”社会现象，受到社会管理者的注意。①相关研究比如刘晨芳：《当传统节日遭遇“洋节”》，《中共郑州市委党校学报》，2005年第6期；刘军：《过洋节现象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对策研究》，西北工业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陕西百万大学生宗教与信仰问题调查”课题组：《西安地区大学生圣诞节活动调查》，《科学与无神论》，2008年第3期等。甚至有高校反对学生过圣诞节。②例如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校方于2013年、2014年公开反对学生过圣诞节。但是，尽管圣诞节被贴上“洋节”“西方节日”“西方文化”甚至“文化侵略”的标签，却丝毫不影响每年12月街头巷尾贴满圣诞老人、遍地圣诞树的节日景象。平安夜赠送象征“平安”的苹果甚至成为中国圣诞节的独特风俗。

圣诞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节日？当下中国社会舆论对圣诞节的焦虑有没有道理？西方社会的圣诞节是什么样子？带着这些困惑，“中美民俗影像记录田野工作坊”③本届工作坊由美国崴涞大学(Willamette University)和华中师范大学共同举办，主题是圣诞节的田野调查与影像记录，分为中国（武汉）和美国（俄勒冈）两个大组，分阶段开展田野作业。团队于2015年圣诞节前夕专程前往美国俄勒冈州，对当地圣诞节进行民俗学田野调查。本次调查聚焦于“圣诞树”“圣诞老人”“礼物”主题，分为三个调查小组。笔者所在的“圣诞老人”组④在此特别感谢本组成员秦枫、徐畅、李娟、张晨、张丽、林凤春的合作研究。，在2015年12月20日到2016年1月1日期间，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本文主要基于笔者个人田野视角，力图呈现美国当下普通社区和民众圣诞节的一个侧面，以期从民族志书写的角度回应有关圣诞节的焦虑与讨论。

一、“圣诞快乐”：商业、公共空间和教堂的节日图景

2015年12月20日，调查团队从上海出发，经东京转机前往美国西北部重要城市波特兰。航班座椅前的多媒体屏幕上已经有许多和圣诞节有关的元素，其中一幅可口可乐的广告令人印象深刻。广告上一位圣诞老人拿着一瓶可口可乐微笑。圣诞老人形象一如我们在中国大街小巷看到的，微胖的老人身着鲜红色镶白边的棉衣，留着络腮白胡子，脚穿黑靴子，头戴圣诞帽。今日美国最为常见的圣诞老人形象，便与可口可乐公司的营销密不可分。

1886年诞生的可口可乐（Coca-Cola）品牌，今天已是世界最大的饮料企业，每天售出超过17亿杯饮料。⑤可口可乐：http://www.icoke.cn/brandstory.aspx，2016年1月22日。1931年圣诞节，可口可乐公司开展了一次影响深远的营销。这年艺术家海顿·珊布 (Haddon Sundblom)⑥Haddon Sundblom（1899年—1976年），美国艺术家，生于密歇根州Muskegon。中文译名依据可口可乐公司中文官网http://www.icoke.cn/brandstory.aspx。为可口可乐绘制了系列圣诞老人广告画。圣诞老人广泛出现在可口可乐的海报、广告牌、柜台和报刊，广受欢迎。海顿·珊布的创作灵感源于纽约诗人克莱门特·克拉克·摩尔 (Clement Clarke Moore)1822年创作的诗歌《圣尼古拉斯的来访》(An Account of a Visit from St. Nicholas)⑦此诗又称Twas the Night Before Christmas，在美国有诸多插图版儿童读物出版。。海顿·珊布结合圣尼古拉斯（St. Nicholas）的原型创作了圣诞老人形象。老人的红衣红帽采用了可口可乐专属的“可口可乐红”。1931年—1966年，海顿·珊布围绕“圣诞老人偷喝可口可乐”的题材创作了44幅圣诞老人广告画。

除了可口可乐的广告，机上娱乐系统中还有多部关于圣诞节的影视剧。在我们进入美国之前，便已经从美国航空公司的机上营销感受到了圣诞节符号的巨大影响力。带着机组人员“Merry Christmas!”的问候，我们降落在波特兰国际机场。波特兰（Portland）是俄勒冈州（Oregon）最大的城市，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俄勒冈州政府所在地塞勒姆市（Salem）。我们没有在波特兰停留，沿着威拉姆特河谷（Willamette Valley）①威拉姆特河是哥伦比亚河下游的最大支流，位于落基山脉东侧，自南向北纵贯俄勒冈州近海地区。一路向南直达河边的塞勒姆。塞勒姆是俄勒冈州第三大城市，人口约有154000余人（2010年），人口以欧洲裔为主，其余还有拉丁美洲裔、日裔、华裔、东南亚裔、非洲裔人口。我们的田野主要在塞勒姆市区展开。

2015年感恩节是11月26日，感恩节结束后便进入了圣诞节周期。著名的“黑色星期五”（The Black Friday）就是感恩节（每年11月第四个星期四）第二天的星期五。这天标志着圣诞和新年家庭采购季的开始，多数商家为了促销会推出低折扣，因此这天顾客盈门、盈利可观。商家会计常以黑笔记录盈利，故称“黑色星期五”。我们到达塞勒姆时，已经临近圣诞节，塞勒姆市中心的大型商场Salem Center并没有排队采购的景象，但是顾客依然不少。

Salem Center到处都是有关圣诞节的符号，圣诞老人的头像、圣诞老人的人偶、圣诞花、槲寄生、圣诞环、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彩球、彩带、礼物盒子，让人目不暇接。商家无一不将自己的主营业务与圣诞相结合。比如巧克力店推出圣诞特制和DIY，服装店推出圣诞袜或圣诞帽，精品店则推出各色小礼物和卡片。在商场里的可口可乐自动售货柜中，印着圣诞老人头像的可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商业区的节日符号非常密集，营造出浓郁的节日消费语境，让顾客沉浸在商业景观的幻象中。在商场，店员和顾客之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无疑是“Merry Christmas!”。这句问候语已经成为视觉符号之外最有标志性的听觉符号。

说到“Merry Christmas”，就应谈到圣诞节的基督教背景。Christmas 从字面看是“基督弥撒”（Christ mass）的意思。弥撒作为礼拜仪式在早期基督教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复杂的变化。基督教礼拜是围绕圣餐进行的，因此圣体和圣事礼仪是仪式的核心。美国神学家穆尔（George Foot Moore，1851年—1931年）曾概括道：“弥撒就是悔改的罪人为取得上帝的谅解而举行的赎罪祭……在圣餐中，最主要的就是让信众分享主的身体和血，祭献即是祭司为信众奉献圣体做祭品。”②[美]G.F.穆尔：《基督教简史》，郭舜平、郑德超、项星耀、林纪焘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129页。为纪念耶稣诞辰而举行弥撒在今天基督教、天主教活动中都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仪式。公元4世纪，罗马帝国东部教会将1月6日主显节（Epiphaneia）定位纪念耶稣诞生、东方三博士来访和耶稣受洗的节日。而12月25日的节期大约源于公元4世纪下半叶，亚历山大城约在430年采用它。③同上，第132-133页。公元440年，罗马教廷定12月25日为圣诞节。④公元1607年，世界各地教会领袖在伯利恒聚会对12月25日为圣诞予以确认。但东正教圣诞为1月7日。

12月24日晚，我们前往塞勒姆的圣保罗圣公会教堂（St. Paul’s Episcopal Church）参加平安夜的圣诞活动。这是一座基督教美国圣公会的教堂，位于塞勒姆东南的Liberty街1444号。晚上22：00我们从教堂侧门进入，穿过一个室内篮球场就到达主大厅。大厅门口摆放着许多宗教宣传册子。这天晚上举行的仪式名为平安夜圣餐礼（Holy Eucharist），前来参加的教徒以欧洲裔白人为主，有少数亚裔等。社区的邻里在门口和过道上互相道“Merry Christmas!”。22：00一过，神职人员便开始点亮摆放在大厅两侧窗台上的数百支红色小蜡烛。然后点亮主祭台上的数十对大型白色长蜡烛。顿时整个教堂烛光闪烁，充满了温暖的节日氛围。22：30乐队开始演奏宗教音乐，乐器包括钢琴、竖琴、管风琴、小提琴、钹、号、锣、鼓、铃等。期间伴有和声、合唱和独唱。23：00圣餐礼开始，共分为三大部分：欢迎仪式（Welocme）、上帝之布道（The Word of God）、神圣交通（The Holy Communion）。

欢迎仪式开始时，教堂大小神职人员列队从教堂后方进入，从中间过道缓慢走到祭台上。他们一路唱着赞美诗，两旁信徒起立迎接，一同唱圣诞赞美诗O Come, All Ye Faithful。随后主祭就位高呼“Blessed be God: Father, Son , and Holy Spirit.”，众人高呼“And blessed be God’s kingdom, now and for ever. Amen.”然后众人合唱赞美诗Gloria并祈祷。

随后进入布道环节，该环节由主祭朗读圣经和众人唱赞美诗或圣歌交替进行，顺序为《旧约·以赛亚书》（Isaiah 62:6-12）、96号赞美诗、《新约·提多书》（Titus 3:4-7）、圣诞歌O Little Town of Bethlehem、《路加福音》（Luke 2:8-20）、众人朗诵《尼西亚信经》（The Nicene Creed）、下跪祈祷。期间几位牧师将十字架台下主祭台在场内巡游，并祝福信徒。人们可随意捐功德，一般至少1美元。祈祷结束后，信徒们与周围人握手、碰鼻，互相祝福圣诞。

交通环节主要是领圣餐。先是唱赞美诗From East to West from Shore to Shore，随后牧师展示作为礼物的面包和酒。在主祭带领下众人做感谢主的祈祷，随后唱圣歌《圣三颂》（Sanctus）。然后再做一次纪念主的祈祷，唱一小部分圣歌《哈利路亚》（Alleluia）。高潮部分，众人走出座位，排队依次到台上领取圣体圣血，并接受主祭的祝福。随后教堂关灯，众人手中每人持一支点亮的蜡烛，在一片烛光中合唱圣诞歌Silent Night, Holy Night和Joy to the World。然后开灯，众神职人员列队退场，仪式结束。退场时，一位牧师站在门口，向每一位参加者发放圣诞礼物——一根拐杖薄荷糖。

平安夜的Holy Eucharist仪式深刻地说明在基督徒群体中，圣诞节的宗教意义仍然是核心性的。宗教群体是美国社会重要的社会整合机制，它可以让多元族裔更快融入美国社会。但是问题远非如此简单。24号晚上去圣公会教堂之前我们还造访了一座华人教会“撒冷华人福音教会”（Salem Chinese Evangelical Church）。华人教会在24号晚上也举办了平安夜的弥撒活动，教友一律为华人。可见宗教未必能超越族裔身份，反而可能形成复合型的新群体。但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岁时节日”的圣诞节却能够最大程度淡化社会群体界限，走向全民性的共享文化。包括犹太人、佛教徒、穆斯林在内的众多非基督徒都不同程度地参与了作为公共文化生活的圣诞节，显然对他们而言圣诞节的意义不是宗教的。有关节日的公共性，还得提及商业文化中的另一个侧面。

27日，我造访了塞勒姆的一个旧货超市Goodwill。二手货市场在美国非常普遍，比如30日我们在波特兰的核心商圈，也发现了大型旧货超市。商品的使用价值被最大限度地利用，形成一种更高效务实和普惠的贸易民俗。市场内的商品涵盖了生活各方面，但其中最吸引我的是圣诞节专架。琳琅满目的圣诞工艺品、装饰品、蜡烛、卡片、圣诞树、玩具足足排满了七八组货架。因为是节后，许多商品已经售罄，剩余的则打折出售。但令我感到“震撼”的是，这些节日用品全是往年其他家庭淘汰的二手货，当然有些商品比如蜡烛未曾使用过。在中国，一般家庭绝不情愿买二手货去过节。但是Goodwill顾客不少，圣诞用品销售情况不错。可见，除了光鲜的大商场，圣诞节的商业文化是始终伴随着商品流动的，并不因为年度的时间框架而受限。我不禁困惑在这种公共民俗文化的背后，是什么样的文化机制在起作用？

二、“我就是圣诞老人”：与圣诞老人扮演者谈圣诞精神

正如前文所提及，1822年的圣诞节前夕，纽约诗人摩尔给孩子们朗诵了诗作An Account of a Visit from St. Nicholas。诗中摩尔描绘了圣尼古拉斯的八头驯鹿①八头驯鹿分别为：Rudoph（樱桃鼻的鲁道夫）、Dasher（猛冲者）、Dancer（舞者）、Prancer（雀跃者）、Vixen（雌狐）、Comet（彗星）、Cupid（丘比特）、Donner（雷霆）、Blitzen（闪电）。，还写到小个子的尼古拉斯魔法般地钻进烟囱里，打开背包，把自己做的玩具放在孩子们的长袜里，然后又驾着雪橇离去。今天，这首诗的各种插画本在美国仍一版再版，成为经典儿童圣诞读物。

1841年，费城商人帕金森（J. W. Parkinson）在他的商店门口临时搭建了一个烟囱，并雇佣职工穿着圣诞老人鲜红的衣服爬进爬出。这是人工扮演圣诞老人以促销的滥觞。1863年，美国著名政治漫画家托马斯·纳斯特 （Thomas Nast），首次描画了圣诞老人的形象，他也是以圣尼古拉斯为原型。随后，纳斯特在1881年为纽约杂志Harper’s Weekly 绘制插图《欢快的圣诞老人》（Merry Old Santa Claus）。1866年，纳斯特绘制了《圣诞老人和他的工作间》（Santa Claus and His Works），他创造性地描绘了圣诞老人自制玩具的情节。1869年纳斯特出版了画集，他把北极画成圣诞老人的住所。②其生平事迹参见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omas_Nast.到20世纪，圣诞老人的形象不断被塑造着，直到海顿·珊布为可口可乐创作了最具影响力的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形象的塑造，离不开商业文化的推动和文化市场的生产。这一点，直到我们调查小组在塞勒姆遇见了报道人Bear③此处为拟名。他的名片上印着一头熊，他说他喜欢熊。鉴于他身材魁梧，故昵称Bear。后方有深刻体会。20号，当我们初次到Salem Center调查时，就发现了Bear。在商场二层的中央走廊，有一系列临时搭建的摊位，有的卖化妆品，有的卖小饰品。其中有一间照相小屋非常显眼，这是专门在圣诞节期间，提供孩子们与圣诞老人合影的快拍立取商店。一位圣诞老人（即Bear装扮）坐在中间的沙发上，向路过的孩子们挥手，不断说“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孩子们看见圣诞老人非常兴奋，便会央求父母去照相。也有的家庭专程带着孩子来与圣诞老人合影。孩子们满眼惊喜地坐在圣诞老人怀里，非常配合地拍好姿势。摄影师是一位女店员，她也负责冲印和收款。

我们敏锐地感到，这位圣诞老人是我们理想的田野报道人。可是我们犯愁该如何接近他，如何取得同意拍摄素材。他正在工作，不便打扰，可我们在商场时间有限。我们试图找女店员说明来意，可遭到婉拒。

这天晚上，我们回到旅馆，意外地发现Bear竟然与我们住在同一家旅馆！田野永远充满意外，在田野中从事文化研究之魅力也在于此。我们小组当即决定与他正式见面，建立关系。④在此要特别向张晨、徐畅、李娟致谢，他们在田野关系的建立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0号晚，我们旅馆的员工们在地下一层活动室组织了一场圣诞节聚会（party），正好由于Bear住在旅店，店员们就邀请他扮成圣诞老人参加聚会。参加聚会的有许多店员的孩子。Bear坐在前方的圣诞树旁边，穿着他的行头——红色镶白边大衣、黑靴子、圣诞帽、黑皮腰带。但是他满脸大把浓密的银色络腮胡是真的，这一点Bear一直引以为傲。他年届花甲，体态魁梧微胖，须发皆白（头发是染白的），面目慈祥，活脱脱一个圣诞老人。他与孩子们做了许多游戏，最后郑重地向孩子们分发礼物，致以祝福。孩子们非常兴奋。

活动结束后，我们在旅馆大堂对他进行了礼节性的初次访谈。我们说明了来意，他非常欢迎，表示愿意提供帮助。Bear说他家住在佐治亚州（Georgia），是受雇于Shutterfly公司①Shutterf y是总部位于加州的一家大型文化企业，主要经营基于互联网的形象发布服务、在线照片分享、个性化照片制作等。圣诞节的圣诞老人合影项目名为Santa Photo Gift Packages（圣诞老人照片礼包）。，专程驱车千里过来扮演圣诞老人的。他24号就得赶回佐治亚和家人团聚。我们向他赠送了从中国带来的颖州剪纸，他非常高兴。我们还邀请他参加我们团队的party。接下来几天，我们便围绕着他进行追踪调查。

21日早餐时，我们向Bear提出能否跟他到Salem Center的工作现场拍摄并观察他的工作场景。他说这得征得他老板的同意，让我们去现场看情况。由于他要上午10：00才开工，我们就先行去了Salem Center。9：30左右女店员来开门了。我们向她说明来意，可是她态度仍然冷淡，说要征得商场同意。于是我们找到了商场的负责人，最终商场方面同意我们拍摄和采访。可是女店员又表示还需要征得他们公司的同意，这时Bear来上班了。Bear帮我们解了围，他告诉我们他的公司经理的电话。经过我们的指导教师张举文教授的斡旋，我们最终征得了公司方面的拍摄许可。

可是我们一直忘了自己的消费者身份。于是拍摄过程中，我们自己消费，与圣诞老人合影，冲印出一套各式各样的照片。这下皆大欢喜，总算让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女店员和Bear都非常欢迎。晚上回到旅馆，Bear还与我们分享了他的FaceBook照片。我们了解到他原本是一位做皮具生意的商人，业余喜欢摩托车运动。他以前在佐治亚扮演过圣诞老人，但这是第一次在Shopping Mall（大型商业综合体）为企业扮演圣诞老人。

23号晚上，Bear结束工作回到旅馆，我们对他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访谈，进一步认识了圣诞老人扮演者的生活和情感。Bear七年前开始扮演圣诞老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的身形相貌非常接近人们头脑中的圣诞老人形象。但是更深层的原因不仅仅如此，Bear告诉我们：

对我来说这很有趣，我很喜欢孩子。我觉得扮演圣诞老人能够让这种想象力保持鲜活、并且持续下去。……我曾经为一些患有肌肉萎缩症的孩子工作，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疾病，很多孩子因此而死去。我们帮助这些孩子，让他们能做一些正常的事情。我之前为一些来自困难家庭的孩子工作，那时我在孩子们中间总是很受欢迎，所以扮演圣诞老人仅仅是由此发展的第二步。……过了几年，有些人过来问我是否愿意在平安夜为孩子们扮演圣诞老人，我同意了。我发现这很有趣，然后我就开始在每年的平安夜，越来越多地扮演圣诞老人。②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李娟、张多、张晨、秦枫；时间：2015年12月23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李娟。

Bear非常善良，除了自己的生意和爱好，他热衷于社区的公益慈善活动。他特殊的亲和力让他扮演圣诞老人总是能让孩子们信以为真。Bear坚信“圣诞老人精神”，他很自豪自己能为他人带来快乐，就像他说的：“我就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精神是一种怎样的精神，Bear的交谈处处在为此做注：

我相信圣诞老人精神。他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但是这种精神每年都在，所以我能够去塑造他，我有机会成为“圣诞老人”，因为我与孩子们分享我的善意和祝愿。

在给孩子们带来快乐的同时，他们脸上快乐的表情和好奇的眼神也给我带来快乐，这让我感觉很好。所以，我在给予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比如今天一些孩子来到商场，拥抱了我，因为我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圣诞老人。所以他们拥抱了圣诞老人，不论你是谁，都会感觉很快乐。

我很高兴看到人们的反馈，看到他们的美丽的生活。

每天在商场里待一天，如果我给人们带来了欢笑，这是给他们的礼物。我很享受这些。①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李娟、张多、张晨、秦枫；时间：2015年12月23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李娟。

圣诞老人分享快乐与爱的精神，是基督徒圣尼古拉斯、北欧神话的奥丁等这些原型形象共同的特征。而圣诞节纪念耶稣诞生的内在精神，也是要通过与上帝的沟通获得自我救赎、获得上帝分享之爱。因此，“分享”精神可视为圣诞节发展到今一直传承的内核，它不仅符合美国商业运作、文化生产、慈善公益的价值观，也符合美国公民社会的民主、自由价值观。

家庭、社区、社会的关系通过圣诞节变得更加紧密，而圣诞老人则是这种文化塑造过程中独具魅力的产物。Bear告诉我们扮演圣诞老人与人合影大约1940年代就出现了。民俗学家布鲁范德（Jan Harold Brunvand）认为：“美国的圣诞节习俗，就是一个融汇了许多欧洲国家习俗的奇妙混合产物。”②[美]扬·哈罗德·布鲁范德：《美国民俗学概论》，李扬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36页。而笔者认为不仅如此，美国社会通过20世纪百年的塑造，已经发展出了独具辨识度的美国人的圣诞节民俗。随着美国文化向全球的蔓延，美国文化体制内部的“文化多元”与向外的“帝国主义”③[法]弗雷德里克·马特尔：《美国的文化：在本土与全球之间双向运行的文化体制》，周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445—446页。便显现出复杂的后果。2010年代中国社会对圣诞节（洋节）的焦虑，也能从美国人的圣诞节民俗观中获得一些启示。笔者的观点是，这种“焦虑”是想象出来的，是文化体系碰撞中产生的保守心理，也是当今全球文化多样性与共同价值矛盾的深刻体现。

三、“他们相信那是真的”：家庭的节日记忆与公共文化的生产

圣诞老人、圣诞礼物对家庭和孩子而言是无形的教育和塑造，圣诞老人激励孩子与他人分享快乐，也激励着全社会传递幸福与爱。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圣诞老人不仅仅是送礼物的人，他也会得到孩子们的礼物。Bear说：“一个小女孩过来问我想要什么圣诞礼物，然后她给了我一支玫瑰花作为礼物。今天有几个小孩子把前一天他们的妈妈做的曲奇送给我。在他们心中仍然有魔法的世界，他们在发挥想象力。对于孩子来说，给圣诞老人带来礼物是非常特别的。”④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李娟、张多、张晨、秦枫；时间：2015年12月23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李娟。圣诞礼物由于有了送礼者圣诞老人，而进一步拓展了分享精神，强化了社会的节日认同。Bear在不扮演圣诞老人的时候，也对圣诞礼物有着特殊的记忆，这些记忆也是促使他扮演圣诞老人的诱因：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最难忘的礼物是一辆自行车，是一辆非常特别的车子。另外，当我妻子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她把这个消息写在圣诞卡片上，作为礼物送给了我。当我发现我要做爸爸了，这是个非常大的惊喜。⑤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李娟、张多、张晨、秦枫；时间：2015年12月23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李娟。

礼物不仅是物质的交换，更是想象力、亲密关系和文化塑造的粘合剂。通常，小的礼物如巧克力、糖果、坚果、小玩具等，父母会放在圣诞袜里，而大的礼物则放在圣诞树下面。有的家庭会邀请圣诞老人扮演者为孩子送礼物。Bear对自己小时候家里的圣诞节回忆道：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在圣诞节的晚上，我们家庭里的某个成员会扮演圣诞老人。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们一共四个。晚上我们去睡觉，当我们父母确定我们已经睡着了，他们就会把礼物拿出来。当我们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看到有这么多的礼物，感到非常兴奋。然后妈妈和爸爸开始分发礼物。①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李娟、张多、张晨、秦枫；时间：2015年12月23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李娟。

Bear家目前已经是三代人，孙辈年幼。每年他都会为孙子扮演圣诞老人，到目前小孙子依然相信那是真的。因为他会把头发染白，孙子从未发现圣诞老人的真实身份。而对于现在他家里的圣诞节，Bear说道：

孩子们回家，围在圣诞树周围，父母给小孩礼物，孩子之间也互送礼物。孩子们一起玩一会儿玩具，然后去睡觉。父母待到半夜，把圣诞老人的礼物放到圣诞树下，当孩子们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圣诞老人也来了，接着他们围绕着圣诞树，并且把礼物打开，开始玩耍。母亲们开始准备圣诞节的晚餐。有时候会邀请朋友来吃圣诞晚餐。②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徐畅、李娟、张晨、秦枫、张多；时间：2015年12月20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张多。

22号，我们到Johnson（拟名）夫妇家拜访，参加了他们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圣诞聚会。Johnson是一位有名的音乐家，他们的房子坐落在郊外的山丘森林中，屋子里极具艺术氛围。那天我们先是访谈，他们夫妇为我们分享了许多圣诞节的故事和动听的音乐。Johnson太太是北欧裔，她回忆了许多斯堪的纳维亚圣诞节的传统。丰盛的晚餐过后，聚会的高潮来了——为圣诞树点蜡烛。Johnson从屋外搬进来一棵两米多高的小道格拉斯松，树形端正舒展。主人带领大家，用专用夹子把红色蜡烛夹到树枝上，然后剪掉蜡烛上方可能会引燃的枝条。随后大家依次将蜡烛点亮，顿时整棵树光彩四射。大家在树前留影许愿后，又一起吹灭蜡烛。

25号，我们在张教授家里度过了华人家庭的圣诞节。他家小儿子毛毛为大家精心准备了圣诞礼物，放在圣诞树下面。晚饭过后，伴着钢琴声，大家轮流到树下面拿一个盒子。大家的礼物各不相同，拿到礼物都十分开心。

尽管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是他们都在共享圣诞节基本的节日民俗。除了圣诞老人、圣诞树、礼物这些物质性的要素，更重要的是家庭关系的促进和分享精神的传递。尤其是对孩子来说，节日的意义是最丰富的。我们多次问不同的人（包括一些孩子）孩子们是否相信圣诞老人是真的。对此，还是Bear的答案比较有代表性。

随着孩子长大，兄弟姊妹之间会讨论这个问题。或者五到七岁或者进入学校学习，他们的同学会讨论这个问题。孩子就会问家长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吗？我们就会尽量帮助家长使孩子相信圣诞老人依然存在。

孩子在得知真相后，就会告诉我说这样很好，他们很快乐。这时候我也很高兴，我很乐意做这件事。③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徐畅、李娟、张晨、秦枫、张多；时间：2015年12月20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张多。

Johnson太太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显示出一些精神层面的意义，她说：“我的孩子曾经相信圣诞老人，孩子们都喜欢，能相信多久就多久，因为这像魔法一样。我也仍然相信圣诞老人，就像相信真善美一样。”①访谈对象：Johnson太太；访谈人：李娟、徐畅、张晨；时间：2015年12月22日下午（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徐畅、张丽。事实上，对圣诞老人的“信以为真”是家庭和社会共同营造出来的节日观和叙述传统，深刻折射出人文关怀的“文化真实性”。

而对于帮助孩子相信圣诞老人，社区也有一些独特的办法。Bear说明年他还会被公司派到Salem Center扮演圣诞老人。因为今年他在这里，如果他定期来这里扮演圣诞老人，很多家庭的孩子就可以每年来相同的地方和同一个圣诞老人合影。当他们看照片的时候，就会看到是同一个圣诞老人，就会更相信圣诞老人是真的了。Bear自信地说：“他们相信那是真的！”他说：“我记得一次有四个小孩，想试试这是不是真的圣诞老人。就揪我的胡子。当他们发现是真的，就像这样（夸张的惊讶表情）……是的，他们非常惊讶。因为并不是所有圣诞老人都有真的胡子。”②访谈对象：Bear；访谈人：徐畅、李娟、张晨、秦枫、张多；时间：2015年12月20日晚（美国当地时间）；地点：美国俄勒冈州塞勒姆。中文编译：张多。

事实上，圣诞老人在美国社会深入人心，不光是商业营销的推动。圣诞老人的原型圣尼古拉斯在欧洲本来就具有深厚的信仰基础。Nicholas原是公元3世纪生于小亚细亚半岛Patara的一位早期基督徒，他曾担任过当时首府Myra的主教。他生前宗教观念保守，但乐善好施。公元346年尼古拉斯去世，后得到封圣，遂称圣尼古拉斯。后来，中东欧、南欧地区民众对他的信仰崇敬日盛，他逐渐成了一个箭垛式传说人物。比如在土耳其就有关于他能从鞋里变硬币的传说，荷兰有他送礼物给孩子的传说。St. Nicholas的名称传到西欧和北欧，就演变为Sinter Klass，后来随着移民传到美国就成了Santa Claus。1306年12月5日，荷兰多德雷赫特（Dordrecht）③荷兰西南部，瓦尔河下游的城市。的儿童因这天的圣尼古拉斯纪念日（St. Nikolas day）而放假，孩子们得到许多糖果。从此圣尼古拉斯节逐渐成为荷兰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圣诞老人的形象在北欧则变得更加世俗，不仅北欧神话中惩恶扬善的战神奥丁也与圣诞老人产生关联，甚至芬兰还打造了圣诞老人的故乡——拉普兰省罗瓦涅米的圣诞老人村（Santa Claus’s House）。

尽管如此，美国的圣诞老人文化依旧是影响最广泛的。百余年来，作家、诗人、画家、艺术家不遗余力地塑造着圣诞老人的形象、叙事，逐渐将其深深植入美国圣诞节的传统。而随着商业文化的发展，起初以盈利为目的圣诞老人营销反过来加速了美国风格圣诞节的逐渐定型。法国社会学家弗雷德里克·马尔特（Fré d é ric Martel）认为：“美国商业文化看起来显然比人们认为的要复杂得多，具有比人们所想象的更强大的动力。……商业文化的一种主要的伪饰就是成功地混淆了大众文化和商业文化。这种战略性的刻意的混淆，其结果是著名的‘流行文化’，让人们可以将一种纯粹商业的文化作为民众的选择来加以合理化。”④[法]弗雷德里克·马特尔：《美国的文化：在本土与全球之间双向运行的文化体制》，周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459页。但站在民俗学的立场看，商业因素从未曾缺席文化变迁。不论是“传统”还是“风尚”，都离不开商业贸易的推动。美国的文化产业策略，不过是在现代资本主义体制内合理运用商业对社会文化的塑造力。如今美国式的圣诞节，已经超越了狭隘的商业改造阶段，进入到复合型公共文化的共享建设阶段。

四、结语

作为公共文化体系或资源的圣诞节，已不仅仅是一个宗教节日，而是一个具有强大社会整合力和文化传播力的民俗文化系统。从家庭到社区、从国家到个体、从宗教到民族、从美国到世界，无不在共享圣诞节的过程中进一步塑造之。正如美国民俗学家阿兰·邓迪斯（Alan Dundes）所言：“有意识地使用民俗，的确不再非同寻常。它已成为拥有复杂文化的人们积极塑造其文化而不仅仅是被动地被文化塑造的日益增长的倾向的一部分。”①[美]阿兰·邓迪斯：《美国的民俗概念》，阿兰·邓迪斯：《民俗解析》，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3页。当然，圣诞节本身的能量也不应被无限夸大，其根本还是家庭团聚、宗教纪念、社区分享的一个时机。我们田野调查的所见所闻也正是具体的人和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国家宣传，没有张灯结彩的商业幻境，没有胡吃海喝的纵情狂欢，只有安静的街巷和轻声的祝福。圣诞节在美国的国家岁时体系中无疑是最重要的节日，它已经被赋予了多个层面的丰富内涵。相比之下，12月31日我们在波特兰感受到跨年夜的热闹，从电视中感受到纽约跨年狂欢的激情。而圣诞节的氛围反而是安静庄重又不失温馨和童真的。

总的来说，我们在俄勒冈所经历的圣诞节是当地民众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交织着家庭的记忆、快乐的分享、信仰的荡涤与公共性的彰显。商业贸易是节日中自然而然的因素，并没有如中国舆论对“商业化”那样的焦虑。反观中国的圣诞节，笔者反对用“洋节”的帽子盖棺定论。因为中国的圣诞节业已形成了自身的特点，或许说“在地化”“地方化”尚可，但绝不是“洪水猛兽”，更谈不上“文化侵略”。在全球化、信息化的今天，文化多样性的运动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已经深刻改变了人类文化格局，民族国家的边界已经不能成为框定文化的标准。抱以开放的心态，积极塑造属于自我的文化生活，方为可取之道。

[美]阿兰·邓迪斯：《民俗解析》，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

[法]弗雷德里克·马特尔：《美国的文化：在本土与全球之间双向运行的文化体制》，周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

高丙中：《圣诞节与中国的节日框架》，《民俗研究》，1997年第2期。

[美]G.F.穆尔：《基督教简史》，郭舜平、郑德超、项星耀、林纪焘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

梅灵：《〈申报〉对圣诞节及圣诞老人形象的报道与传播》，浙江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

邵志择：《从“外国冬至”到“圣诞节”：耶稣诞辰在近代中国的节日化——以〈申报〉为基础的考察》，《学术月刊》，2012年第12期。

[美]扬·哈罗德·布鲁范德：《美国民俗学概论》，李扬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年。

可口可乐：http://www.icoke.cn/brandstory.aspx，2016年1月22日。

[责任编辑：丁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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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214（2016）06-0073-10

张多，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民俗学专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