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美学的形上学——《乐感美学》研讨会综述

寇鹏程（西南大学文学院）

会议综述

重构美学的形上学
——《乐感美学》研讨会综述

寇鹏程
（西南大学文学院）

世纪之交以来，美学正在经历一场反本质主义的解构浪潮。美的本质被解构之后“美”还有没有区别于“丑”和“真”、“善”的独特的语义和自身的统一规定性？美学怎么讲，美学原理怎么写，美学体系怎么编等？解构主义美学留下了巨大的理论危机，它们向美学界提出了新的问题。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许多学者认为完全取消美学的形上维度此路不通，必须站在新的立场重建美学的形上学。最近适逢祁志祥教授所著的《乐感美学》出版，上海市美学学会、上海市哲学学会、上海市伦理学会联合召开“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高端论坛暨《乐感美学》研讨会，就《乐感美学》引发的如何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话题展开深入研讨。

一、《乐感美学》重构美学原理的理论贡献和学术价值

与会者首先对《乐感美学》在重构美学原理方面的贡献和价值作了较为一致的高度评价，认为《乐感美学》从审美实践出发，综合中外古今美学理论资源，坚持形上（本质）思辨与形下（现象）分析的统一，对许多美学问题做出了自己独立、全新的解答，在一片反本质、反体系、反逻辑的解构主义大潮中拨开众流，创建了独特而自洽的崭新美学原理体系，赢得了与会者的高度称赞。

哈尔滨师范大学冯毓云教授指出：《乐感美学》以建设性为宗旨，坚信新的美学原理必须能够对现实的审美实践涌现出来的问题进行合理性的审视和回答，所以一改传统美学的体例，将美学阐释分为形而上的本质论和形而下的现象论两编。形而下的现象论主要面对当下的审美现实，对形式美和内涵美的种种形态作了全景式的展现；对中国传统的美食文化、美酒文化、美茗文化等审美文化作了特写式的描绘；对科学美、日常生活审美化、审美时尚与审美疲劳、现代艺术中的反艺术、生态美学等美学前沿和热点问题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与评述。正是由于作者坚守了“思想来自于行动”的实践性品格，一部《乐感美学》一改纯抽象的词语阐释风格，从语义阐释到语用功能都充满了生气盎然的情趣。

上海市哲学学会副会长、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陈卫平教授指出：《乐感美学》体现了习近平在“5·17”讲话中讲的“不忘本来，借鉴外来”的精神。作者本来比较多的是做中国古代美学，但是这本书中借鉴了很多西方美学中的思想，在“不忘本来、借鉴外来”两者兼顾的基础上，完成了美学重构，这是值得庆贺的。辽宁大学高楠教授指出：《乐感美学》涉及多年来美学研究的众多方面，对很多有争议的问题都明确地表述了自己的看法，并且旁征博引地证明自己的看法，在这种旁征博引的证明中显现出作者宽广深厚的美学功底，这是融贯古今中外的功底。华东师范大学朱志荣教授指出：祁志祥教授长期以来主要从事中国古代美学与文论研究，有着坚实的中国古代美学理论基础。现在，他的《乐感美学》把中外古今打通，对美学基本理论进行系统研究，是一个飞跃。

上海市美学学会会长、复旦大学朱立元教授指出：“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是非常有针对性的。目前在国外的影响下，国内有把这个“形上之维”放弃的倾向。其实追求形而上的冲动是人类的天性。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这样一种追求。这部重量级著作《乐感美学》的问世，是经过个人的独立思考对如何重构形上美学交的一份答卷。学术分量很重，让我不断反思。这次会议讨论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问题和这本著作，不仅对上海美学学界有意义，对于全国美学也会有意义。上海文广集团朱光博士指出：美学的“形上重构”具有十分迫切的现实意义。当代中国社会发展迅猛，文化需求快速增长，多元文化现象各显异彩，时尚潮流此起彼伏，大众媒体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普及，人们的日常生活进入了审美化状态。无论是生活方式选择，时尚潮流更替，还是艺术探索传播等，出现了一系列审美碎片化现象，需要审美价值判断的指导。同时，后现代多元、解构的文化观念和理论思潮，也迫切需要我们重拾形上之维，走出碎片化的理论困境，展开积极的“形上重构”。朱志荣教授说：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到新时期早期，美学界曾经局限于美学的本质研究，出现了诸多弊端，后来学术界不拘于本质研究，超越本质研究，这是很重要的进步。但是，超越于本质研究的局限不代表应该完全放弃本质研究，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祁志祥教授在不断寻求突破的基础上继续重视本质研究，自成系统，值得肯定。温州大学马大康教授指出：祁志祥教授是以“建设性后现代”方法来实现重构现代美学的雄心的。痛感于“否定性后现代”对美学的解构，以致陷入极端主义和虚无主义，他呼吁美学应该“在解构的基础上建构”，而且身体力行，以其切实的美学建设实绩来实践自己的学术抱负。无论是掌握资料的丰富翔实，还是理论视野的开阔深邃，专著都可谓轶类超群、独步一时。冯毓云教授指出：《乐感美学》之所以获得成功，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主要源于其多重建设性向度。《乐感美学》自觉地运用了当代国际最前沿、迄今为止被公认最科学的、最正确的方法论——建构主义思想方法，将古今中外美学知识乃至心理学、生物学、考古学、文化学、生态学等的知识进行了全面的辨析、综合，熔于乐感一炉，建构了一种全新的乐感美学原理。

《乐感美学》不仅坚持美本质的形上之思，而且兼顾美的现象的形下分析。复旦大学陆扬教授指出：《乐感美学》围绕“美”的定义和感受逐层展开，旁征博引，不但有形而上的梳理，而且有生活层面的汪洋恣肆的铺陈。中国政法大学张灵编审指出：《乐感美学》的亮点体现在从日用、形下的物品之美向形而上的超验性、精神性维度的理论贯通上。西南大学寇鹏程教授指出：《乐感美学》具有深厚的形而上学性质，而在具体探讨中，又和饮食、服饰、装潢、日常生活审美化的美好现实生活密切相关，具有亲切的形下性质。因而可以说，《乐感美学》是形而上美学与形而下美学的结合。朱光博士指出：《乐感美学》对“美”的性能作出了“乐感”的形上概括，把抽象的美学和人人喜欢而感性的“乐感”紧密联系起来，通俗易懂，普通大众可感可知，符合大众接受心理，并契合中国传统文化心理，是美学理论满足大众心理的一次推广。上海艺术特色学校枫泾中学校长陆旭东博士指出：现代美学不讲美本质，因而也不讲美的特征和规律，这就给艺术实践教育乃至学生的美育实践带来困惑。而《乐感美学》在新的历史高度重新探讨美的统一性、规律性，这就给美育实践提供了方法论指导。

关于《乐感美学》的创新价值，与会学者指出，本书对很多问题都有独立解答，都和目前国内的学者很不一样，有一系列自己独立创新的观点。这些创新之处主要表现在如下六个方面：

一是对“美”的“乐感”性能的揭示和“乐感美学”命题的提出。华东师范大学旅游系庄志民教授指出：《乐感美学》的重要理论贡献，突出地表现为用“乐感之学”来替代传统意义上的“美的哲学”，这是对原本比较流行的“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形式”的定义所做出的重要理论修正，上承天意，下接地气，确实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值得肯定与推崇。作为建设性后现代的美学理论重构之成果，以此来回应取消对美的本质追问的后现代解构主义思潮，其正面影响力不可低估。上海交通大学汪济生教授指出：为了避免以“快感”界定美的性能所可能带来的片面性误解，作者借用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乐感”一词统括感官快感和精神愉快。一部美学原理，实际上就是基于美的乐感性能逐层构筑起来的美学大厦。美学作为追问美的本体、建构美的规范、指导美的实践的学科，取名《乐感美学》可谓用心良苦。“乐感”一词的最终选定和使用，可以说，基本上实现了他对美学的独特思考。马大康教授指出：《乐感美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直面常识，以常识为出发点来进行理论阐释。从常识出发，审美和美是离不开愉悦感的。论著就是从“乐感”这一常识出发，一步步进行理论归纳和限定，以严密的逻辑渐次剥露出美的本质，对“什么是美”这一问题做出很好的解答。山东师范大学杨守森教授指出：作者通过对古今中外大量相关美学思想深入细致的辨析与广泛吸取，建构了“乐感美学”这一新的美学体系，得出了“美是一种有价值的乐感对象”的论断。这一论断及相关论述，能够更有说服力地揭示美的本质及人类审美活动形成的原因，能够更大程度地解释人类的审美现象，是对中国当代美学理论的完善与丰富。

二是对“美”的原因的剖析。美作为有价值的乐感对象是怎么形成的呢？《乐感美学》借用中国传统美学中一个富有生命力和包容性的词语“适性”来概括和剖析美的根源。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陈伯海先生指出：以“适性”来解释“价值”和“乐感”的成因，我以为是精当不易的。“乐感美学”实质上是一种以生命机体及其活动为本位的美学理念。中国政法大学张灵编审指出：《乐感美学》从“有价值的乐感对象”之创见过渡到“适性说”，又将“适性说”的“性”辨析为“主体之性”和“物之自性”等，遂使陷入僵局的理论问题又获得了有效展开的新维度。马大康教授也赞赏作者从“主观的适性之美”和“客观的适性之美”对“适性”所做的透彻阐释，阐明正是“适性”使客观事物成为“乐感对象”，也即“美”。

三是将美和美感涉及的范围从视听觉愉快扩展到五觉愉快。华东师范大学朱志荣教授、复旦大学袁新副教授依据传统，不赞成《乐感美学》将审美范围扩展到视听觉以外的其他三种感官愉快，认为这样做在美学研究上有“拉低”、倒退的倾向。但另有些专家不这样看。马大康教授指出：专著以“乐感”作为基本性质对美做出界定，这就把美的范围拓展了。美不再如西方美学家所说仅限于视觉和听觉，凡是能引起乐感的味觉、嗅觉、触觉等五官感觉都可产生美感。在特别容易引起争议的味、嗅、触觉方面，专著用较大篇幅做出论述，兼及中西文化、儒道佛诸家，以至美食文化、美酒文化、茶文化等，以极其丰富的文化事实无可辩驳地阐明人的五官感觉与审美及美的相关性，并最终把乐感归结为审美对象的普遍特性，即美的本质。杨守森教授肯定《乐感美学》强调味觉、嗅觉、触觉与视觉、听觉相同，亦参与了人类的审美活动，认为人类在美感尤其是形式方面的共通性美感正缘此而产生。祁志祥教授也回应称：将视听觉快感从五觉快感中分离出来作为美感是美学研究的进步，但当审美实践中发现此路不通后，将美感重新回到五觉快感中，也许是螺旋式上升的更为明智之举。当下流行的西方“身体美学”和“介入美学”（柏林特）都主张在审美中主体全身心的介入，包括五官的介入，就是审美实践在理论上的反映。

四是破除“美只为人存在”、“动物无美感”的成见，肯定“动物也有美感”，并对人类美感与动物美感的异同做出仔细辨析。这在讨论中也引起不同争议。袁新副教授等人认为承认“动物有美感”同样有“拉低”美学研究的嫌疑。杨守森教授则认为《乐感美学》主张“破除传统美学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立场和思维模式，站在万物平等的生态立场去审视天下万物，承认物物有美，追求美美与共”，这些符合逻辑与实证的论述，对于美学研究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上海大学张亚月副教授认为，《乐感美学》以“乐感”作为核心概念来统摄美学理论，是从有机生命体的角度来阐发美和美学，具有相当的现实活力和理论感染力。祁志祥教授认为：承认动物有自己的美和美感能力，是逻辑推衍的自然结果。设想一下，如果一方面肯定美是一种乐感对象，另一方面又否认其他动物有自己的乐感对象，将会造成多大的逻辑漏洞！既然我们发现人类是将美视为“有价值的乐感对象”的，那么，这种美就为一切有乐感功能的动物生命体而存在。而乐感源于适性，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物种本性，所以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乐感对象、不同的美，人类感受的美与其他动物感受的美并不相同。

五是对美作为独立于主体之外的审美对象客观性的强调。现代美学强调美在当下个体审美中的生成性，实际上通过否定美的预成性，彻底瓦解了美的客观性，同时通过强调审美的个体性否定了普遍性，通过强调审美的当下性否定了永恒性。《乐感美学》在承认美的主体性的同时，始终兼顾和坚持美的客观性、预成性。庄志民教授以自己从事旅游审美策划的亲身实践说明，美的预成性不可否认。旅游审美活动的发生，依赖于一个重要的对象，那就是旅游吸引物；美学上就叫做“审美对象”或“美”（美的景观）。旅游目的地的吸引物系统之所以能在市场走红，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其包含着预设的审美价值。大众旅游的实践，使得旅游地的审美属性由可能变成现实；但其旅游审美的前提是，存在着某种先验于个别旅游者的某种“美的本质”（属性）。复旦大学公共艺术教育中心汤筠冰副教授也说，自己是从事艺术传播研究的。为什么要传播艺术呢？那就必须设定所传播的艺术美是客观的、预成的，否则艺术传播就失去了意义。

六是对情感美学的肯定。《乐感美学》所高扬的“乐感”，无论有价值的感官快乐还是精神快乐，都是一种肯定性的情感反应，是一种具有正能量的情感欢乐。现代美学侧重于强调超越性的精神快乐才是审美或美感，而《乐感美学》则将对机体无害的五觉快感都视为“美感”，并指出对形式美的美感反应是不包含理性“联想”和知性“理解”的。这实际上是给情感之美松绑。寇鹏程教授从“乐感”作为一种“情感本体”的角度谈了“乐感美学”的形上性质。由于建国后我们文艺思想中僵化的革命论、阶级论及其对人性、人情的批判，以及市场经济导致的极端功利化，真正的超越政治与功利的情感美学没有得到培育与滋养，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中国美学最缺乏情感和情感美学。中国当代美学通常只提所谓“四大派”，实际上当时还有周谷城为代表的“情感美学”派。“文革”结束后实践美学独大，90年代以来后实践美学、生命美学、体验美学、感性生存论美学、日常生活美学、身体美学、生态美学花样翻新，但情感美学并没有作为一种本体论美学得到建构。李泽厚后期美学提出“情本体”，不过这种“情”更多地体现为一种“生活转向”、“生存转向”的“生活”、“存在”。而《乐感美学》标举的“乐感”实际上是康德《判断力批判》所说的单凭表象就使人愉快的情感，美学就是一种研究知、情、意中“情”的“情感学”。在这个意义上，《乐感美学》是美学本体上回归情感的表现，是一种情本体美学，是当代中国最需要填补的美学空白。

在肯定《乐感美学》学术创新价值的同时，与会者也对《乐感美学》所体现出来的写作态度、方法结构、思辨水准、语言表达及学术成就有很高的评价。上海交通大学汪济生教授从8个方面肯定《乐感美学》：（1）心无旁骛，矢志求真；（2）推敲命题，巧破疑难；（3）以史为鉴，精校准星；（4）广谒前贤，平等对话；（5）取舍唯真，博采众长；（6）古典新用，异彩纷呈；（7）锐意出新，严求自洽；（8）文采斐然，以美述美。《乐感美学》作为紧扣审美实践，从古今中外美学成果积聚的若干共识的约简、过滤、综合、组织中重建起来的美学原理体系，足以构成当代中国美学学术前沿的一个坚实界碑和弥足珍贵的新起点。中国政法大学张灵编审指出：特别令人赞赏的是作者那种“不薄古人爱今人”的学术襟怀。充分吸纳了经典和前辈学者的思想的同时，还以诚恳、谦逊、细密的态度吸收了自己同辈乃至更年轻学者的新见。作者对于相关美学问题体味、论析的敏感、细致、警觉、明辨、博识，转化、展现为书中随处涌现的学术亮点。本书的每一部分展开都时时体现出了一个优秀的美学研究者应有的“胆识”和质朴的劳动付出。作者不仅建构起了一套颇具说服力的系统的美学理论体系，而且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颇为值得信赖的美学探索的新起点。上海社会科学联合会夏锦乾编审指出：《乐感美学》这部厚重的具有体系性的美学论著，是祁志祥教授多年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的突破和提升。过去祁志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驾驭材料的能力。他的几部大部头的史著无不表现了他这方面独特的才能。他能将各种材料综合在一个统一的观点之下，给人以耳目一新的启示。但《乐感美学》从史转向了论，除了继续显示驾驭材料方面的才能之外，更重要的是显示其理论思维的能力。他所提出的美是有价值的乐感的对象，本身就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他建立了乐感美学独有的一套范畴，并对流行的各种美学理论给出自己的批判，形成美学观上独特的一家。陈伯海先生指出：《乐感美学》写得厚实，内容广博，组织严密，令人叹服。高楠指出：《乐感美学》是当代中国美学界的一部力作，也可以说，它正引发着中国美学界的一次不小的地震。它的震动力量来自它对于一些几成定论的或者争论不休的美学理论的纵深性的爆破。朱光博士指出：《乐感美学》整合了古今中外种种美学理论定义和观点并以自己的观点加以厘析，对美学基本概念和基础理论的普及有很好的教科书意义。冯毓云教授指出：《乐感美学》是祁志祥教授在长达8年的岁月中执着、顽强地建构的一种全新的美学理论的壮举。以独特范畴“乐感”命名的美学，将在中国美学史上独领风骚。陆扬教授指出：祁志祥教授是上海最多产的美学家。他孜孜矻矻，笔耕不辍，岂止是著作等身。我非常赞成冯毓云老师的说法，《乐感美学》就是一部关于“美”的考察的百科全书。

讨论中也有学者提出了一些问题与作者进行对话和交流。陈伯海、朱立元先生提出，《乐感美学》将美表述为“有价值的乐感对象”，不是从客观方面，而是从主观方面，即从审美方面（乐感）界定美的统一性。是不是意味着美仍然是由审美决定、生成的？

上海市伦理学会副会长、华东师范大学余玉花教授提出：说美是有价值的乐感对象，意味着乐感并不都是有价值的。如何看待乐感与价值的联系？

香港浸会大学人文学院常务副院长文洁华教授在专程赴会，表达对祁教授及其《乐感美学》的“非常敬佩”之情，同时她又提出几个问题：（1）在融汇贯通古今中外美学的过程中，《乐感美学》有没有遇上理论上范式转移或互不相容、甚至互为矛盾的情况？这情况如何处理？（2）祁教授说美是“有价值的乐感对象”；价值将客体与主体联系了起来，美既有适合、有益于主体的客观性特征，又有契合审美主体，为主体所感动的主观性特征。这个综合性说法，我们曾部分地在中国美学论争的四大流派里听过一些说明。说到“物我交融”中的“主客二分”，个中的思考跟朱光潜先生的“主客观统一”说有什么异同？（3）美国哲学家杜威在论述美感经验时，以之为主体在艺术欣赏中与对象相遇后的一份圆满、和谐的感觉，附随着它的是一种特别澎湃的经验，那亦是主体与环境之间的互动结果。《乐感美学》跟杜威所说的审美经验异同在哪里？（4）在今天的新媒体时代中，美学受到挑战，有关美的客体或对象乃至艺术实践被给予新的诠释，《乐感美学》如何应对？对以上这些问题，祁志祥教授在讨论中逐一给以了回应。

二、围绕“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展开的自由思考

在对《乐感美学》的重构努力表示充分肯定的同时，与会学者还对如何重构展示了各自不同的思考。

首先是美与真善的关系。陈卫平教授指出，这次会议的主题是“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而当代的理论重构无疑需要根植于民族传统。中国传统哲学提出“形而上者谓之道”，这“道”不仅是与“器”相对的最高概念，也是最高的价值理想。“道”作为集真善美于一身的价值理想，先秦的儒、道为此奠定了基础。儒家之道，以诚来表示真，在天道上是真实不妄，在人道上是真诚不伪。道家之道的“贵真”，在天道上是道与万物融为一体，在人道上是率真而为。儒家之道的善，在天道上是生育万物之大德，在人道上是以礼为制度规范的准则。道家之道的善，在天道上是认为天地之德在于为人们提供顺其自然的生存方式，在人道上是强调以万物平等为内涵的物无贵贱。儒家之道的美，在天道上是把道德价值蕴含于自然物的审美之中，由此天道之美通过艺术之美予以展示；在人道上则聚焦于君子的人格美，即大丈夫的刚毅之美和“成人”的完善之美。道家之道的美，在天道上强调天地自然本身就是至美，在人道上则凸显了“真人”的人格美，即逍遥的洒脱之美和纯素的本色之美。虽然儒道之道的真善美的趋向不尽一致，但奠定了把真善美统一于道的基础。这对于我们今天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具有借鉴意义。上海伦理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上海师范大学周中之教授着重反思了当今美学研究中美与善的关系。他指出研究美学，必须研究美与善的关系。现代中国，人们崇尚美，到处都在谈论颜值的高低，但必须使更多的人认识到，真正的美在于心灵，是与“善”联系在一起的。中国古代的儒家主张美善的统一，例如荀子的“美善相乐”说是代表性的观点。但墨家有“非乐”说，有反对统治者奢侈消费的积极意义，但思路是美和善的对立。对于美和善的价值排序中，也有学术争鸣。李泽厚主张“美高于善”，而牟宗三主张“善高于美”。要全面地理解美善关系，从美与善的联系中可以找到当代道德教育的有效途径，即通过审美教育，分辨美丑，提高道德素质。通过外表美和心灵美的兼顾，走向美善统一。同时必须注意在美的形式下可能隐藏着恶的东西。那些色彩鲜艳的食品有可能是不安全的、危害人的健康的东西。人性中对美的追求，有可能被不正当地利用。美善的统一，才真正体现了美的本质。

其次是美感问题的形上思考。上海哲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上海电力学院李家珉教授从哲学的角度剖析了这个问题。美感的构成非常复杂，包含着客观与主观、感知与认知、个体与群体、现实与超越、相对与绝对等多重因素。依据辩证唯物主义原理，美感的源泉是一种对象性存在。作为对象性存在的客体被审美主体所摄取由此发生相互作用后，主体主观能动的选择性在大脑中合成了这种客体的对象性存在，美感就产生于意识状态与自然物态的融合，其成果呈现为审美形态。美感作为丰富的情感体验与清醒的自我意识的产物，既有感觉、知觉表象，也有概念判断推理。日常生活与现实世界是美感产生的客观基础和外在刺激，而追求美的意境则是美感升华的内在动力。美感的相对性表现为不同的个体或群体对美丑有不同的看法，但美感毕竟具有区分美丑的绝对性。情人眼里的西施未必是美人，而众人眼里的西施一般是美人。在当下社会生活中，增强与优化美育、提升美学素养非常重要。这关涉净化社会风气、提高人的素质、塑造与传播正能量、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振兴民族精神。美学学科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美学工作者更要身先垂范、成风化人，为美化社会生活与大众心灵作贡献。

再次是对美学重构的后形而上学本体之思。陕西师范大学李西建教授说：我对本体思考较久，这次再思考美学的形上问题源于《乐感美学》，实际上和祁志祥教授的学术出发点与路径大体相同，只是专门化了些。重构美学的形上之维是一个具有重大理论意义与实践价值的课题。人类思想的形上重构应考虑后形而上学时代精神与语境的变化。按哈贝马斯的说法，哲学的重建使命无可非议，但应转向一种新的交往方式，倾听“多元性的声音”。重构美学形上之维的重点是确立美学的当代本体探讨的内涵，核心是实现真善美三位一体的元价值建设，关键是回到中国美学形上之维的基础视阈中。确立当代美学本体论内涵，就是追问与阐释“审美性存在”的意义，把握美学与生态文明、技术媒介、艺术生产及人的日常生活的深层联系；美学价值重构的核心是对真与善价值的整合、融会及提升。现代性分化对文化与价值整体性的割裂，使真善美一体化联系逐渐削弱乃至解体，造成“美”的形象泛化及孤立繁荣，故重建“美”与“真”、“善”元价值联系非常重要；中国哲学探究从日常生活经验上升到道的境界的道路，“道论”即是中国哲学与美学形上之维的基础思想与文化价值理性的总命名，它对当代人类的精神文明建设有重要提升与推动作用。美学的本体论思考与形而上探寻的方法，应积极关注人的生活实践，通过面向人的现实生存和感性生活，探寻意义世界中的真理。美学阐释的有效性应立足于人的存在的真实性与发展性，以有意义的思想生产、建构美学的形上观念与理论，以找到中国美学存在与发展的内在价值根基。

乐感美学所说的“乐感”，是一个身心合一的愉快概念。上海市美学学会秘书长、复旦大学中文系张宝贵教授作了“肉身化狂欢的审美悖论”的发言。他指出，中国传统的文艺史就是肉身压抑史，其间虽有松弛，但不是被抑制在暗处潜流当中，就是被其对立的“心”或“天理”驯化比附，再归入正途。与传统不同，今天的肉身审美文化很昌明，文学、雕塑、影视、时装、绘画、综艺等，在展示肉身方面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说20多年来的中国是个肉身狂欢的审美时代并不过分。将肉身审美从传统的压制中解放出来，本身代表了一种诉求，里面有很大程度的自发性。但目前来看，理论的反映与跟进还远远不够，特别是其中的一些重要问题还没有得到有力的理论阐释。比如，“肉身化”本身意味着什么？关注肉身的呈现，特别是感性快乐、愉悦的美，真的就不存在问题吗？沉溺感性快乐之美的确容易压缩心灵的延展空间，可是，更为靠近心灵反省的悲剧之美难道就是身心结合与呈现的理想方式吗？所有这些，都是今天的美学理论应该面对的。

在强调“审美”的现代美学中，“体验”逐渐跃升为一个关键概念。原来所说的“体验”即亲身体会，但在现代存在论、现象学语境中，“体验”的内涵变得复杂起来。上海师范大学刘旭光教授集中讨论了“体验”的现代美学内涵。为了建构审美的形而上维度，就需要解释审美这种感性活动如果能够达到一般性，因此他的研究以体验概念为对象，研究感性直观活动、情感活动和一般性之间的关系。结论是：第一，体验是指狄尔泰所说的生命化的个人感受，而这种感受可以通过共鸣而获得普遍性；第二，体验可以通达具有自明性的经验认识；第三，体验是意识的意向性构成和意义统一体的建构过程，是真知的开始，它是合目的性的意向性构成物；第四，体验是“在之中”的领会，是在世的领会，体验是此在的生存论的状态；第五，体验是亲身在场，是以身体图式对外部世界的直接感知；第六，审美体验是建立纯粹直观之上的，对对象的审美区分，这种区分借助于审美意识，而审美意识的核心就是纯粹直观。

责任编辑：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