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大作生命尊严思想述评
2016-02-02奥田真纪子王丽荣
奥田真纪子,王丽荣
池田大作生命尊严思想述评
奥田真纪子,王丽荣
池田大作先生认为生命的尊严是高于一切的,是人类普遍的价值基准,它具有三个特征:绝对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是一种绝对的存在;平等性,即生命没有先后顺序,没有男女、肤色、民族之分,也无贵贱上下之别;创造性,即人在向生命极限挑战中不断地创造着人生的幸福。生命尊严得以实现的关键在于菩萨界的生命作用,在于其作为实践性的特征而在向他人的“感同身受”和“鼓励”之行为中。
池田大作;生命尊严;绝对;平等;创造
目前,人的生命尊严受到威胁的趋势在不断蔓延,各地的纷争,以各种形式出现的暴力和争端、歧视和偏见等都给人类的尊严带来了严峻挑战。不管如何呼吁生命的尊严,人们总是被眼前的冲动所驱使,不断做出背离的行为,这似乎成为了人类的宿命。如何克服这种宿命,池田大作认为,21世纪是“生命的世纪”,他从“生命的本质”出发说明人的存在。他指出:“佛法认为‘人’是‘色心不二’的本体,‘色’就是肉体,‘心’就是精神,两者一体化就是‘人’。”[1](P57)人的存在不仅是以一个国家为基础的社会性存在,更是与人类社会、全球自然、宇宙整体有关联的生命性存在。他从两个方面看待人的生命尊严,一是“存在本身的尊严性”,即生命尊严意味着绝对性以及平等性;二是“生命本身具有功能(作用),或者说是其机能上的尊严性”,即生命尊严具有创造性。我们将以此为切入点,从三个方面分析池田大作生命尊严思想的特征,探讨其对现代社会的教育、和平事业的丰富启示。
一、生命尊严的绝对性
关于尊严的概念,池田解释为:“超过一切价格,因之也不承任何等的值物的宝贵东西,就是有尊严的东西”、“必须把生命的尊严当作最高价值,并作为普遍的价值基准。”[2](P484)所以,生命即尊严就意味着它是绝对的价值标准。
池田的生命尊严思想受到日莲大圣人(1222-1282)教义的影响。在释尊的思想中,日莲至为重视的是《法华经》,在《法华经》中他把生命称为“宝塔”,宝塔用七种宝玉装饰,其大小至少有地球的三分之一,表示宇宙之大的尊严和生命的壮丽。所谓真正的尊严,是没有任何东西可取代,是具有绝对价值的存在,以强调“生命存在本身的尊严”。
池田对生命尊严的绝对性是从两个方面阐述的。第一,生命尊严的绝对性来自于生命内涵着绝对的境界。在佛法上,称生命的最高、最极的状态和境界为“佛”、“佛性”、“佛界”,即最高贵的东西。关于生命的尊严性,池田从生命里最高、最极的境界,即从“佛界”的观点上来探究,并进一步地阐明。他认为:“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宝物,其中包含着极其珍贵的至宝——即佛界或佛性。”[2](P216)在佛教里,人类的生命中潜藏着这“佛界”这一尊极的生命境界,这也表示生命存在本身的尊严性,同时提示生命尊严的绝对性价值。
第二,生命尊严的绝对性来自于绝对的完整性和自我完满。生命尊严是池田思想的基础,他认为:“生命的尊严才是普遍的、绝对的基准”[2](P483)。这也是池田大作在与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博士(Arnold J.Toynbee)畅谈录中最后提出的重要论点,也可以说是这次对话的一个重要结论。在此,池田对于生命尊严作出以下论述,即:“生命是尊严的,没有任何等价物”、“人的生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2](P486)等。此外 ,池田用以下描写来表现生命本身就是尊严,它拥有着宇宙般的价值,即:“一棵生命的分量比地球还要重”、“一个人的生命是作为宇宙全体的缩影的尊贵的‘小宇宙’”[3](P435)。即强调生命是其他东西所无法代替、唯一绝对的价值。
二、生命尊严的平等性
生命意味着尊严,生命的尊严具有平等性。对此,池田通过佛法的“十界论”以及“十界互具论”来说明。“十界论”是把生命分为十个范畴来表现幸福感的状态或情况,这十个范畴按痛苦大小依次排列,越往高处幸福越大,痛苦越小,其中最高级的是“佛界”,十界的顺序依次是“地狱界”、“饿鬼界”、“畜牲界”、“修罗界”、“人界”、“天界”、“声闻界”、“缘觉界”、“菩萨界”、“佛界”。“地狱”是苦恼缠身的境界;“饿鬼界”是任随本能行动的境界;“修罗界”是被自私自利之心所支配的境界;而“人界”是平稳的境界;“天界”是物质与求知欲望也得以满足的境界;“声闻界”是听闻真理而发愿求道的境界;“缘觉界”是通过某种现象而获得某种深奥智慧的境界;“菩萨界”是为了求渡他人而自愿奉献自己的境界;而“佛”不但是菩萨生命的泉源,亦是悟得宇宙究极真理的境界。[2](P398-399)池田认为,十界中包含着所有生命:“如果作个结论,‘十界论’就是主张所有生命本来就包含着全部十界。因此,这里就产生出所有生命——当然包括所有的人——都潜藏着‘佛’这个生命,都是宝贵的这种思想;并且包含着,所有的人透过实践佛法,都能够悟出‘佛界’的生命这个人类变革的原理”[2](P402)。这是对佛教“一法界具十法界”思想的发挥。
池田将佛界视为最高境界,认为:“(佛界)指的是‘菩萨’修行的结果而达到的境界。这个境界已经穷尽了宇宙和生命的‘终极的真理’,达到自己跟宇宙、整个生命存在融为一体的感觉才为佛界。它是一种醒悟到生命的永恒性,是绝对的幸福境界”[2](P402)。在佛界涌现的幸福境界中附加着“醒悟到生命的永恒性”这一条件,池田对此有以下说明:“包括横(空间的)的一切的‘完全’,包括纵(时间的)的一切‘永恒的满足’的状态”[4](P82-83)。这象征着“大宇宙的境界”。就是说,池田认为人不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都拥有获得自由自在境界的巨大潜能。在佛界中涌现出的幸福境界,就达到了“绝对”这一条件。池田对此作出如下说明:“‘绝对’意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能以智慧看清事实,抱持坚强之心,毫不动摇。故随时都能自生命奥底涌出智慧和坚强之心,这就是绝对幸福之人。”[4](P163)在这里特别强调的是“智慧”和“坚强”,它迈向生命的尊严。尊严之佛的生命是什么呢?池田基于佛界的生命有以“三身”这种形式来表现的说法,举出智慧和生命力以及慈悲的潜在能力,作为其具体功能。即,强大的生命力(普遍的,宇宙的自我,法身)、佛的智慧(报身)、慈悲的能量(应身)。就是指将顽强生存的力量,智慧的力量,慈爱的力量自在地发挥,生命到达极致光辉闪耀的状态,通过十界论来看各种人,生命就会一律平等,众生平等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关于生命的活力,池田通过佛法的“十界互具论”(十界中的生命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缘而起,而又各自显现为十界的各个生命状态)来考察。正如“地狱界所具之佛界”“人界所具之佛界”“菩萨所具之佛界”所说,所有生命中俱涌现着佛界。基于“十界互具论”,佛界也具有九界。关于“佛界所具的地狱界”,池田认为:“佛界所具的地狱界——亦指‘同苦’、自愿承担苦恼一事,是责任感与慈悲的表露”[4](P197)。正因为是自愿承担的责任感与慈悲,才可称得上是极为能动性并积极性的。池田立足于同一观点,积极地开展论述且强调众人生命的平等性,认为这种尊贵的生命平等地存在于每个人,从每一个人身上显现出来:“即自由自在,敞开心扉的状态,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慈爱,对遭受苦难的人或物应该有着一同受苦的心境。”[6]
立足于佛法的生命尊严这一个视点,池田重视“人个体的尊严”,同时重视“所有人的尊严”,提倡相互尊敬的视点。他认为:“宝塔存在于每个人的‘生命’里——这需要人超越一切差别,重视‘人的尊严’。生命没有先后顺序,任何人都拥有生命,生命没有男女、肤色、民族之分,也无贵贱上下之别,一切皆平等。因此,建立即树立‘人类平等’的尊严观,是真实的人道主义。”[4](P21)从这个立场出发,他认为:“因此,歧视他人者,就等于伤害自己的尊严。相反,尊重他人可使自身的宝塔更加光辉。伤害他人的生命或轻率地对待自己的生命的行为是一种否定‘佛界’可能性的行为。”[4](P21)他进一步解释说:“视我身为宝塔,视我友为宝塔。在整个地区乃至地球上‘宝塔’林立的样子,表现着所有人都平等的尊严观”[4](P23)。
三、生命尊严的创造性
池田认为,生命尊严的创造性指的是一种为了打开狭隘的自我主义(小我)而达到大我境界的生命磨练和挑战,也就是向阻碍生命可能性的界限(软弱,放弃,绝望等)的挑战,包括向自身与所有人类内在生命可能性极限的挑战,这种挑战同时也创造着人生的幸福。在此过程中,沉浸在苦恼的自己必定会开辟生命新的境界,从而能够达到绝对幸福。他认为,这种“创造性”是在献身性行为中绚烂夺目的佛界生命的功能。“为何而生呢”——倘若毫无目的,仅仅是生存,进食以至死亡的话,那就是低级动物般的人生。如果并非前述一般,为了他人,为了社会,为了自己做一些事情,去创造去贡献。只要一息尚存,就终其一生去战斗到底,这才是充实的人生。关于利他性,池田认为:“对他人伸出援手,其实是治疗自己。人往往已有烦恼,就自认为‘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不幸的人了’。由于自艾自怜,对周遭所有的事都视若无睹,陷入不满与失望之中,导致生命力衰退。此时,能予人活力的是什么?就是关怀他人的‘人与人的情谊’。略为他人而行动,自己的生命泉源会随之涌现”、“照顾他人,不但能引发他人的活力,也加强了自己的生命力。扩大他人的生命,自己的境界随之提升,利他与自利一致,此即菩萨道之妙”[4](P160)。为他人着想而做出的行动会治愈我们自己,不会感到为别人尽力就要受到什么损失,也能经受有慈爱行为时的冷嘲热讽,更不会因为傲慢给社会带来诸多不幸。
实现生命的尊严就是要发挥生命尊严的创造性,显现佛的生命力及其作用。为此,池田强调要从生命的“基底部(根基部分)”进行变革。他认为,人是十界互具的当体,生命的根基于何界,将左右人的一生,而将此“基底部”返归至菩萨界、佛界,便是境界变革与提升。即使根基是佛界,仍有九界,所以并非没有烦恼和痛苦,但生命仍然会充满希望,安心而欢喜。这就是人的绝对性幸福。池田认为,人本来就具有在不论多大的困难前不倒的坚强之心与智慧,而这意味着人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能确立坚强不倒的自身。如此,人就会拥有克服一切困难的坚韧性,这奠定了生命尊严创造性的基础。
所以,池田着重于强化生命本来就具有的功能——菩萨界的生命,其生命的特征就是慈悲、利他性行为。池田认为:“佛教的‘慈悲’,就是‘拔苦与乐’的意思。所谓‘拔苦’,就是除掉潜伏在人生命中苦的根本原因。‘拔苦’是建立于‘同苦’(同感痛苦)的基础之上的。也就是把对方的痛苦的呻吟,视为自己内心的痛苦去感受。在这样共同感受的基础上来根除这种痛苦。没有‘同苦’(同感痛苦),就不能产生对对方的关怀,也不可能有想除掉痛苦的实践。”[2](P473)池田从人生实践的角度,对“拔苦”即除掉苦恼作了解释。所以,“‘同苦’不能只是安慰一下了事,或者疏导一下人们的思想,或者一起抱怨一下弱点”[2](P473)。在这点要明确“拔苦”的积极的意义。即:“必须以‘同苦’的共感起点,为了除掉对方的苦恼而采取行动”[2](P473)。因此可以说:“‘慈悲’有包容他人的‘亲切’,同时又兼有能打败引起自己和他人生命痛苦的‘恶’的‘坚强’”[7](P81)。对于这项艰难的实践,池田强调,取代慈悲的,应当是“勇气”。池田说:“在他人深受苦难时与他人感同身受,并且给予鼓励——这就是人性的光辉所在。这时,朋友心中的勇气会如泉水般涌流而出,接着人与人将就此结合起来。”[8]从而在这种不懈的努力中,支持这种行为的慈悲力量就会不断增大。同时亦增加自我睿智的光芒。菩萨的自我从利他的实践中,把自己生命奥底的慈悲能力抽出来。慈悲行为基于责任感和慈悲,可以引导人积极能动的利他行为。以这样的境界,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在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中,不断努力利他,便是池田所提倡的人性革命(人间革命)的实践。人在这慈悲行为中,自觉自己本身的生命尊严。
池田认为,人的生命想要得到真正的尊严,自己做出菩萨般的能动行动是重要的,慈悲行为不可或缺。没用自己单独的幸福,也没有他人单独的不幸。个人在不受外界影响而生存下去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非常想避开与他人联系而生活的人,也会经常生活在外部所带来的“缘”的相关作用之中。佛教“依正不二论”(自己与环境处于不可分割的联系的哲理)认为,如果没有他人,就没有磨练自己的环境。而且,佛法所说的“慈悲”,绝不是要强迫压抑喜恶这种人类的自然感情,而是即使是讨厌的人,也能从他的身上学习到对自己的人生有价值的事物,加深自己的人性。 这意味着,有了他人,才能发挥自己人性的光芒。
池田按照“十如是论”的看法展开生命的尊严性。在十如是论与生命尊严性的关系中,池田十分关注生命的相互作用。十如是论中包含的“因”、“缘”、“果”、“报”联系在一起形成生命的因果律,而它亦被认为是生命充满活力的状态,他将这个法则视为菩萨界演变至佛界的过程,注重“缘”在其生命作用中的相关作用。从个人角度上看,“恶缘”可视为重病(难症)或在社会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歧视等);而从更广角度上看,可视为国际上的纷争与战乱等。这种“缘”给普通人带来苦恼,对其生命带来不利影响。从人生命的内在过程来看,恶业之因——地狱、饿鬼、畜牲、修罗界成为潜在力,发动嗔恚等三毒于人的身心,最终变成悲叹、绝望,或充满暴力、贪欲的破坏毁灭性行为。而这种行为又再一次成为“恶业之因”,被刻印于生命的内在过程。如此恶之连锁将强化“恶业因果”,形成更强的生命内侧的“四恶趣”(地狱、饿鬼、畜牲界、修罗界)。
那么,如何切断这恶之循环呢?池田在跟洛克什钱德拉博士(印度佛教学者)畅谈中谈到:第一是要将“恶缘”转变为“善缘”。所谓“善缘”就是结交善友(善知识)。就是说,结交良友可以防止“恶缘”——苦恼之缘。“如果自己的一念没有以佛界坚定的目标,就会遇受世间惊涛骇浪的吹打而沉入苦恼的大海。此外,看似坚定的人,如果脱离了善的结果,染上恶缘的话,也会脱离成佛的轨道。所以,坚持求善、扬善的勇气是很重要的,同时也要珍惜能相互鼓励的同志这种良缘。”[9](P207)池田认为,即使在受到恶缘作用时,亦可通过自身显在的善的业力来抵抗恶缘。例如,在受到歧视时,利用智慧洞察其原因,敢于对其不正表现愤怒,并借用菩萨的非暴力、慈悲之善的业力,将善心具体表现在身(身体)、口(言语)和意(意志)的三种行为上。这样就可以强化善业之因果,形成善的循环。通过善的循环,人类生命的“基底部”所存在的菩萨界、佛界将被强化。因此,池田强调,为强化生命的“基底部”的菩萨界、佛界,最重要的是善行。善行的真谛在于不为苦恼、烦恼的恶缘所污染,而把它作为强化自身的食粮,确立坚强的自我。
作为“菩萨实践”的模范,池田还强调“不轻菩萨”,即:“正如其名字的意义,‘常不轻——无论何时均不轻薄’”[10](P85-86)。他把任何人都视作“其人将来会成佛,所以要尊敬”,而对人人礼拜。行礼拜的不轻菩萨,即便被抱持瞋恚之心的人的恶言骂詈,用杖木、瓦石掷打,遭受精神上的迫害,也是丝毫不屈服。池田认为,通过菩萨实践就可以将“生命尊严”这一理念具体化。作为生命尊严创造性的具体途径,池田在日常行为中最看重的善行就是对话,即坚持“重视每一个人”的对话,并鼓励这种对话、扩大这种对话。也就是超越一切虚饰和外在的因素,在任何情况下,都采取“同等视人”、相互理解的慈悲的态度进行对话。通过对话,使人与人之间结成多重友谊,把这希望之光撒播到全世界。这种共同发展精神的扩大即是生命尊严的创造性。敞开胸襟畅谈,相信人与人之间必能相互理解的信念,“慈悲之光”就跨越了宗教、民族与文化的差异,成为人类的一种普遍共识。
[1][日]池田大作.新·人间革命(第10巻)[M].日本:圣教新闻社,2005.
[2]池田大作,阿诺尔德·汤因比.眺望人类新纪元[M].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0.
[3][日]池田大作.希望の明日へ[M].日本:圣教新闻社,2000.
[4]池田大作,齐藤克司等.法华经的寿量[M].香港:明报出版社,2000.
[5][日]池田大作,Lou Marinoff.哲学ルネサンスの対話[M].日本:潮出版社,2011.
[6]池田大作.新时代第51届本部幹部会以及全国青年部幹部会上的演讲[N].圣教新闻,2011-09-01(2).
[7]池田大作、杜维明.对话的文明——池田大作与杜维明对谈集[M].香港:商务印务馆,2008.
[8]池田大作.新人间革命常乐46[N].圣教新闻,2016-02-25(5).
[9]池田大作,洛克什·钱德拉.畅谈世界哲学——钱德拉与池田大作对谈录[M].香港:明报出版社,2005.
[10]创价学会教学部.佛法教学基础[M].香港:香港国际创价学会,2002.
[日]奥田真纪子,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王丽荣,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