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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论视角下藏戏的传承

2016-01-31邵卉芳

中国民族博览 2016年8期
关键词:藏戏民俗西藏

邵卉芳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 咸阳 712082)

记忆论视角下藏戏的传承

邵卉芳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咸阳712082)

藏戏于2006年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被评为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在政策和资金上给予较大支持。在现代娱乐方式的大力冲击下,西藏传统民间艺术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藏戏等藏民族传统的文化娱乐方式面临传承危机,如人亡艺诀、资金短缺、剧目单一、演出场地受限,藏戏传承危机的根源在于记忆链的断裂。非物质文化遗产最终保护的就是记忆,藏戏的传承必须做好记忆链的接续。需要注意的问题有:藏戏记忆的选择;藏戏记忆的创新;记忆传承的多元化;充分尊重传承主体。

记忆论;藏戏;传承

藏戏是藏区戏曲系统中诸多剧种和流派的统称,其以“面具戏”“仪式戏”和“广场戏”诸多特点而著称,被誉为藏文化的“活化石”。藏戏有八大经典剧目:《文成公主》《卓娃桑姆》《诺桑王子》《白玛文巴》《顿月顿珠》《朗萨雯蚌》《苏吉尼玛》《智美更登》。为人们所熟知的有西藏藏戏、黄南藏戏、甘南藏戏和色达藏戏等。藏戏在国外的藏民族聚居区内也有传播,如锡金、不丹、印度和尼泊尔等国。这里主要探讨的是西藏自治区域内的藏戏传承。

一、记忆论简介

早期的记忆研究者认为记忆跟过去关系密切,记忆是信息的储藏室,通过记忆可以直接或间接地认知个人和集体的过去。新的记忆论则认为记忆不仅包括过去的静态内容,还包括现在和未来的动态内容。民俗学者早在“记忆”和“社会记忆”概念引入民俗学之前,便开始了相关研究,如:对民俗传承主体口述史的研究;对“过去的事情、事物或事项”的研究,这些研究关注的便是“记忆”。日本民俗学者的记忆研究较为突出:“记忆是人们对过去的知识和情感的集合体,记忆的形成是一个表象化的行为。亦即,人们从过去发生的无数事件中,基于现在的想像力对特定的事件进行选择、唤起、并通过表象化的操作重新建构的行为。记忆不单纯是过去事件的储藏库,它是记忆主体针对自身所处状况唤起特定的过去事件并赋予意义的主体行为。”小关隆记忆概念中的特点有二:记忆形成于人们对过去事件的表象化过程中。记忆与记忆主体的当下状态直接相关;记忆本身包含着忘却,记忆不仅与过去的静态内容相关,也与现在和未来的动态概念相关。另一位日本民俗学者岩本通弥肯定了记忆论在民俗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指出记忆论之于民间传承研究的重要性,指出了民俗学田野调查中访谈记录与记忆的密切关系。另外,王晓葵指出:民俗学者可以尝试使用口述史的方法达到民俗学研究的目的,他较为深入地分析了民俗现象在现代社会中的变体,这些变体往往会被传统民俗学研究排除出去。但由于口述史研究,可将民俗传承人的生活经历和传承行为的关系较好地呈现出来,有利于把握现代社会的民俗变迁。王晓葵还指出新民俗志的书写将会对民俗传承主体记忆和记忆论产生极大依赖性,这主要指对那些现实中不存在却存活在人们记忆中“潜在民俗”的研究,笔者认为,口述史研究、战争和灾害记忆研究、民俗志的书写以及“非遗”研究都不能缺少记忆论。具体到藏戏传承,记忆理论主要指的是身体记忆理论。根据民俗学者刘铁梁的观点,身体记忆既包括头脑中的记忆,又包括肉体上的记忆。对于世界级“非遗”藏戏而言,其传承中的身体记忆主要指的是戏词等内容上的记忆以及藏戏歌舞等肢体上的技艺和记忆。

二、藏戏传承的危机:记忆链断裂

藏戏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以后,中央和西藏地方政府均拨专项资金用于藏戏的保护、传承和发展,在大力发展官方藏剧团的同时,也对民间藏戏班进行了有效扶持,但也存在不尽如人意之处。国家级“非遗”藏戏传承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流派传承人年岁较高,某些技艺已经失传”“传承人传授剧目单一,戏剧内容缺乏创新”“传承人排练演出机会少,表演水平有待提高”。人亡艺诀的传承困境是诸多“非遗”传承保护过程中遇到的共同难题,对于藏戏而言,这种形势尤其严峻,这与藏戏流传地区海拔较高和恶劣气候等因素不无关系。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年纪较大藏戏传承人的生活条件达不到应有标准,使传承人的医疗条件不能得到应有保障,这便严重影响到藏戏这门古老技艺的传承。藏戏在青少年甚至是老年人群体中的传承现状令人担忧。笔者于2016年1月23日在布达拉宫广场对年龄在50岁至70岁阶段老人的访谈中,发现近三分之二的老人对藏戏表演内容不甚熟悉,甚至有个别老人几乎不观看藏戏演出。

西藏自治区藏戏的传承和发展,主要分为民间藏戏团和官方藏戏团两种模式。前者如位于西藏首府拉萨的娘热乡民间艺术团和雪巴拉姆藏戏团,后者如西藏自治区藏剧团。

娘热乡民间艺术团位于拉萨市北郊的娘热乡,该民间艺术团可溯源到1979年成立的藏戏队,藏戏队成立之初并无专用的排练场所,1994年始建土木结构排练场,2000年改建两层楼房。随着藏戏队演出机会的增多,演员们的收入逐年增加。但逐年提高的演出收入并不足以维持娘热民间艺术团的生存,艺术团还兼营其他:与拉萨的旅游公司合作旅游项目,参与采矿业务等。娘热乡民间艺术团成为拉萨市甚至整个西藏自治区较有名气的民间藏戏团,经常被邀请到拉萨各地进行商业演出。该艺术团的成绩较为显著,但其中也存在问题,如青年演员所占比重较大,截止到2015年的统计数据,最小演员的年龄为16岁。据业内人士介绍,年轻演员在古老藏戏唱腔和内涵的把握方面往往显得不那么精准,故很难得到资深受众的认可。资深老戏迷不能完全认可青年演员的藏戏表演,这从侧面反映出藏戏记忆传承的链条并不牢固。同属民间藏戏团的雪巴拉姆藏戏团,其受众主要为国内外游客,发展状况深受西藏旅游业发展状况的影响。雪巴拉姆藏戏团加入了西藏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收入来源主要是演出收入以及来自旅游公司的拨付,由于经济收入受市场变化的影响,故会出现资金周转的困难。雪巴拉姆藏戏团发展态势良好,不过该剧团仅能表演八大藏戏中的五个,演出内容较为受限,在传统藏戏的传承方面,雪巴拉姆藏戏团演出技艺和记忆的断裂现象较为明显。相较而言,西藏自治区藏剧团的发展现状最佳,资金充足,条件优良。

在现代娱乐方式的大力冲击下,西藏传统民间艺术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藏戏等藏民族传统的文化娱乐方式面临传承危机。各种种类的藏戏团都不同程度地遭遇藏戏记忆传承的困境:资金短缺、传承人断层、受众渐少。藏戏等“非遗”传承危机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民众生活中相关记忆链的断裂。“传承人断层”和“受众减少”现象的出现正是藏戏传承记忆链断裂的重要表征。青少年之所以不像喜爱流行歌曲一样喜爱藏戏,主要在于他们对藏戏产生发展历程的不熟悉,对藏戏演唱内容的不甚明了。离开青少年这个重要群体,从传承人和受众两个层面都严重影响到藏戏记忆的传承。因此说,将已断裂的记忆接续上去才是现如今藏戏传承的关键所在。

三、藏戏传承的路径:记忆的口传心授

藏戏等传承离不开记忆,因为“非遗”项目中保护的就是“记忆”,这里的“记忆”既包括“物质上的记忆”又包括“身体上的记忆”。记忆是与人的回忆行为发生联系之后的特殊产物,它不是生来就有的。“非遗”最终保护的就是“记忆(含技艺)”,如果没有记忆主体和记忆内容以及传统记忆传承模式的参与,藏戏等“非遗”的保护、传承与发展将成一纸空文。所谓藏戏记忆传承,就是要传承“藏戏演出时形成的那种独特的乡土空间”,这种乡土空间里有“庄稼收成、宗教信仰、世间伦理、野俗文化”,“又有许多难以描摹的神话和故事”,“这种氛围贯穿在西藏民间各个场景,是一种整体风貌和乡土空间结构”。藏戏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展关键是要重视“乡土文化空间”和“乡土生活逻辑”的作用,如果离开原本属于民间艺术的乡土生态空间谈论它的保护和发展,那么藏戏的保护和发展就如同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那么,藏戏传承的生活文化空间该如何延续?已经断裂的记忆链又该如何接续?藏戏传承的生活文化和记忆链的接续都需要深厚的记忆土壤,记忆土壤来源于藏区当地民众的日常生活与精神信仰。

记忆究竟如何传承?首先要有能传授记忆的“师傅”,其次要有能学习记忆的“徒弟”。和平解放以前,藏戏是西藏上层贵族的娱乐方式之一,各地藏戏团必须适时更新换代以满足统治者的观赏需求。藏戏学徒的选拔较为严格,有时学徒从各宗层层选拔而来,这是政府对各宗的硬性要求;有的学徒则纯粹得益于自身的表演天赋,被选派到拉萨进行专业训练从而成长为藏戏表演者。被选为学徒的人要绝对服从,未被选定的人则绝对不得参与藏戏的表演。师傅对徒弟的记忆传授须是口传心授的方式,有面对面的口头传授,更要有心与心之间的沟通与领会,这种心与心之间的无障碍交流、沟通与传授,方能将藏戏这门古老技艺传承下去。口传心授的真正实现,不仅要有具备口传心授素质和能力的师傅,而且要有具有口传心授资质的学徒。

拉萨市娘热乡民间艺术团的学徒(或称学员)最初多来自于有藏戏表演传统的家庭,多为藏戏演员的家属或亲戚,这些学员从小受到藏戏表演的熏陶,对藏戏的表演兴趣较易调动。还有一部分学徒来自娘热乡本地,有的是中考、高考失利的学生,有的是爱好藏戏的村民。藏戏进入“非遗”名录以后,政府对藏戏的重视程度加强,娘热乡民间艺术团藏戏学员的选拔增加了面试环节,根据面试者的综合表现进行取舍。训练时,戏师会不厌其烦地讲解每一个表演动作,有时也会言传身教地给学员示范,学员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台词都会得到戏师的重视并得到有针对性的指导。但一些开设藏戏等“非遗”专业的高校,往往倾向于采用学院式的教学模式,大量采用现代传媒技术进行教授,但学习效果未必如意。不论是传统藏戏的传授方式,还是学校教育的传授方式,藏戏记忆的传承既要重视对理论和方法的传授,又要重视对具体技巧的传授。

四、余论

记忆论视角藏戏的传承、保护与发展,包含对藏戏历史发展过程的记忆、对藏戏演出剧种的记忆、对藏戏表演技艺的记忆、对藏戏演出空间的记忆等。传统藏戏口传心授的传承模式,更能彰显记忆的价值与重要性。整体来讲,记忆论视角下藏戏的传承需要注意以下四个问题:

(一)藏戏记忆选择

记忆是有选择的,不论是个人记忆、集体记忆抑或是社会记忆,记忆主体在记忆内容和记忆侧重方面都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选择性特征,记忆这一个民俗事象还是记忆那一个民俗事象,不同记忆者会根据实际情形做出自己的选择。记忆A和记忆负A的结果,很可能导致记忆主体双方的矛盾,这便是记忆对峙性的表现。具体到藏戏的传承,在师徒传承和学校传承的模式下,如何选择记忆的内容,的确是一个难题。在记忆内容确定的情况下,如何选择记忆的模式,也是一个难题。不论采用何种记忆模式,在藏戏传承的过程中,对于记忆内容的选择都要遵循传统的原则,应以藏戏的传统剧目、唱词和动作表演作为记忆传承的蓝本。但藏戏记忆传承模式的选择相对较为灵活,目前以师徒传承模式和学校传承模式为主。

(二)藏戏记忆创新

藏戏的记忆传承,并不代表固守陈规、一成不变的传承,因为“记忆的材料固然是民俗志研究与书写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但将记忆仅仅看作关于过去事情的回忆,的确有些片面。因为记忆研究的不仅仅是过去,更重要的则是当下。”藏戏记忆创新的传承指的是藏戏的传授和演出要与现代生活尤其是藏民族的现代生活状态相适应。藏戏的记忆传承主要表现在藏戏剧目的创新和演出样式的创新两个方面。早期的藏戏研究者早已根据社会现实情况,对传统藏戏进行了改编,这些改编并未影响藏戏的流传。藏戏记忆的传承,可以借用现代传媒技术,结合现代人审美习惯的变化,在演出样式和个别场景与唱词方面进行创新。不过藏戏记忆的创新不能任意而为,要坚持保留藏戏的基本特征,结合现实情况进行适当变化,创新的“度”要谨慎把握。

(三)记忆传承多元

藏戏记忆的传承需要多方共同协作,它包括传承人的记忆传承、受众的记忆传承和研究者的记忆传承。三种记忆传承并无主次之分,三者都是主体,在藏戏传承中不可忽视任何一方。传承主体对于藏戏剧目内容和演出技艺的记忆传承掌握情况的好坏,将直接影响到藏戏记忆传承的结果,这也是解决目前藏戏传承人断层危机的关键。藏戏受众主体的记忆传承工作任务艰巨,因受众群体数量众多,分布范围很广,这是宣传、教育等手段均难以完全覆盖的,需要探索更有效的方案以使广大民众对藏戏有深入认识和理解。藏戏研究者主体的记忆传承也不容忽视,它主要指的是研究者自身要对藏戏的产生和发展历史、主要剧目、表演样式、身段动作等较为熟悉,还要在适当场合传播并普及藏戏相关知识,以使更多学者和民众加深对藏戏的了解。

(四)尊重传承主体

不论采取何种方式对藏戏进行保护、传承和发展,都应该尊重传承主体的主观意愿和态度。对于藏戏而言,在其传承发展过程中,戏师、演员和观众的意愿理应得到重视与尊重。文化土壤的保护也好,文化空间的建立也好,如果仅是政府部门、研究者和旅游开发公司等“旁观者”的主观臆断,那么这种保护和发展不如舍弃。区内外存在一种现象:“非遗”传承人和普通民众对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发利用的知情权和参与权被剥夺,这是“非遗”传承和发展现状中存在的问题,只有充分尊重“非遗”传承主体的感受、理解与态度等主观意愿,“非遗”的可持续发展才能成为现实。其实,除去通常意义上的“非遗”传承人以外,“非遗”所在地域的地理、历史等特征也可以称为是“非遗”的传承主体或者叫做传承主体的重要因素。藏戏在西藏、青海、甘肃、四川四省区的传承状态不能用整齐划一的标准和规范来指导;即使在西藏自治区内,不同县市的藏戏表演也不完全相同。因此,在对民间藏戏的传承过程中,要避免高高在上的指手画脚和整齐划一的标准。“非遗”传承是活态传承,活态不但指在“非遗”产生的环境中和民众的生产生活中进行传承和保护,而且指传承人传承保护意识的参与度以及“非遗”传承地域特征的被重视程度。在“非遗”传承过程中,若忽视了传承人的理解、感受和体验,忽视了“非遗”所在地的地理历史等特点,那么这种传承就不是活态传承。(中文译文参见《文化遗产》《作为方法的记忆——民俗学研究中“记忆”概念的有效性》)2010(4).

[3]王晓葵.民俗学与现代社会[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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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拥中.从西藏乡土文化生态视野探讨民间藏戏的保护与发展[J].西藏艺术研究,2015(3):75.

[6]邵卉芳.记忆论:民俗学研究的重要方法[J].云南社会科学,2014(6):85.

[7]吉东智.山南错那县、隆子县民间藏戏调研报告[J].西藏艺术研究,2012(2).

[1]阿部安成,小関隆等编.コメモレイションの文化史·記憶のかたち[M].柏書房,1999.

[2]岩本通弥.方法としての記憶―民俗学におけるその位相と可能性.载岩本通弥編.現代民俗誌の地平3·記憶[M].朝倉書房,2003.

J825

A

国家民委项目“新型城镇化进程中西藏民间艺术的现状与发展研究”(项目号:14XZZ007)阶段性成果之一;西藏自治区高校青年教师创新支持计划项目“非物质文化遗产语境下的西藏民间技艺调查——以塔巴陶瓷为个案”(项目号:QC2015-54)阶段性成果之一;西藏民族大学“青年学人培育计划”资助项目“木版年画技艺传承与民族文化记忆研究”(项目号15MYQP03 )阶段性成果之一。

邵卉芳(1984-),女,汉族,河南柘城人,民俗学博士,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民俗学理论和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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