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2016-01-31
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这个主意遭到了其他三房的反对。乐达仁,乐达义说:“现在是民国了,不是皇上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时候了。不可能再有‘供奉御药’的做法了。再说,祖宗立的规矩是有道理的,如果在南京开了同仁堂分店,在别的地方开不开?那时就会出现假冒的同仁堂分店,客户很难辨别,咱们也防不胜防。”
谁知,四大房还没有商量好呢,乐笃周就到南京去开设了同仁堂分号,由他的大哥乐佑申直接从同仁堂给他拨付资金和药材。乐笃周的资本不多,但是善于用有限的资本去办大事,而且富于挑战性。乐家其他三房知道了这件事,便群起而攻之。因为乐笃周一向喜欢和家人“对着干”,别人在哪儿开店,他就在哪儿开店,可是他的本钱并不多,于是就有人称他为“鸡爪子”。
他们指着乐笃周说:“你这‘鸡爪子’,什么到南京开分店,就是想给自己搂钱!”
还有人说:“行了,谁不知道,你一直想把乐家老铺都改成同仁堂分店。明着说是要扩大同仁堂的影响,实际上是为了把我们各房开的店铺都统到你们大房的手中。人家给你这馊主意取了个名字,叫‘大同仁主义’。我看啊,你这不是‘大同仁主义’,是‘大同仁美梦’,闭上眼跟真的一样,睁开眼就是一场空。没人上你的当!”
乐笃周不服气,反驳说:“我为谁?还不是为了乐家,为了同仁堂。迁都后,到南京开个分号不就能发达吗?凭什么说我就是给自己搂?”
最后乐佑申被轰下了台。可南京同仁堂怎么办,关张?乐佑申和乐笃周已经投进了大笔的资金,其中有不少钱都是四房共有的钱,要是关了门,这些钱也要损失。最后,大家商定:为了保护同仁堂的信誉和质量,南京的同仁堂分店只设门市不设药厂,只卖北京同仁堂的药。因此,南京的这个同仁堂虽然不是假冒的,却是不完整的。完整的乐家老铺应当有“乐家老铺”和“灵兰秘授,琼藻新栽”的牌匾,是前店后厂的结构形式,或是产销一体的经营方式,有《乐氏世代祖传丸散膏丹下料配方》,能按照这个配本生产药物。这就是南京同仁堂为什么只是“半拉子同仁堂”的原因,也就是乐笃周对于南京同仁堂为什么不能自己制药,有着难言之隐的原因。
这时的四大房经过一番竞争,有的越来越兴旺;有的发展虽慢,却也稳健;有的虽然遇到种种困难,可是赖有乐家老铺的名号,又有从同仁堂挖来的技术娴熟的员工,也还能维持。总之这些店铺,或多或少都有了发展,其中尤以乐家第四房,也就是乐达仁这一支被公认为是发展最好的。不过,买卖做大了,钱赚多了,对谁都是一个关口,有的就此转盛为衰,有的仍然步步向上,有的就沉迷于酒色之中,不仅赔了买卖还连累了身家性命。乐达仁又将如何?
第六节、办实业,乐达仁多有投入助教育,邓颖超任职女校
达仁堂的规模壮大了,实力增强了,资本雄厚了,乐达仁就萌生了发展民族工业的心愿。
乐达仁在德国看到过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强大的工业,参观过拜耳公司,克虏伯等大公司。看见人家用现代化机器生产药品、制造轮船、军舰和大炮,他羡慕极了,连做梦都是乘着中国造的大轮船周游世界。他总想把这个梦变成现实。
回国后,每当他看到帝国主义列强的军舰在中国的内河里横冲直撞,外国士兵在中国的街道上呈凶发彪;中国的商店里和码头上堆积着大量的“舶来品”,国货却越来越难生存时,心中愤愤不平。他认为根本原因就是中国的工业落后。因此,中国要强大,首先在于发展工业。过去,他心有余力不足,现在他有了一定的实力,就想为发展民族工业尽一些力量。经过考察后乐达仁发现,这时中国自己的纺织、水泥、火柴、酿造等项目都有了一定的规模。唯独化学工业,经营者尚不多见,乐达仁认为,如果不发展化学工业,其他行业,尤其是当时中国发展最快的一些项目,还得依赖进口的原料。这种情况不改变,中国的工业越发展,受到的羁绊越多。因此,要发展民族工业,化学工业必须先行,而且天津附近的地理和资源条件又很适合发展化学工业。但乐达仁不是化工专家,怎么实现这个远大的抱负呢?也许是现在人们常爱讲的“缘份”,也许是章回小说作家常挂在嘴边的“无巧不成书”,他的亲戚当中就有一位化工专家,此人叫杨公庶,说起来还真有一段故事。
当年,乐达仁和杨公庶头一次见面,双方就感到很投缘。
“久仰,久仰。”杨公庶微微欠身、点点头,“贵号济世养生,名扬天下。今日得见阁下,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乐达仁拱拱手,“令尊的大名早有耳闻,今见大公子风度翩翩,果然不凡。幸甚,幸甚!”
看起来都是极俗的客套,可他们讲的都是真心话。
老乐家的同仁堂供奉御药一百八十多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公庶说的当然是心里话。
乐达仁说的也是心里话。杨公庶的父亲就是清末民初的风云人物杨度。杨度是湖南人,字“皙子”,别号很多,如“虎公”、“虎禅”等等。他早年受到梁启超、谭嗣同等人的影响,有革新思想。曾留学日本,了解过“明治维新”。杨度热心国事、才华出众,曾为从外国人手中收回粤汉铁路立过大功,但是他拒绝革命,主张君主立宪。清政府关于“立宪”的文件多出于他的手。那时清朝也在搞“法治”,杨度可以出入颐和园,对牛弹琴一般,给王公大臣们讲“法律常识”。因此,乐家的人多少也知道这位杨皙子。袁世凯称帝时,杨度组织起一个“筹安会”,专门为恢复帝制呼号奔走。这是他知名度最高的时候。
同仁堂就有人议论:“袁世凯说要共和,把宣统皇上撵下台了,捎带着把咱们供奉御药的差事也搅黄了。可现在呢?他自个儿要当皇上了。你们说,他讲理吗?”
“杨皙子说了,‘中国如不废共和,立君主,则强国无望,富国无望,立宪无望,终归于亡国而已……’”
“这话咱就听不明白了。没有皇上顶多是不能供奉御药了,说要亡国,我可不信。美利坚,法兰西都没有皇上,不是活得挺好吗?”
“可不是,杨皙子开的治国之方,我看是不能应症啊!”
袁世凯当了八十三天洪宪皇帝,就在全国人民的声讨中退位,不久就病死了。他的死也宣告了君主制的失败。据说他临死时把罪过都推到了杨度的头上,大喊“杨度误我。”
这时是杨度是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他真正尝到了“千夫所指”是什么滋味。他在这段时间曾求佛念经,以“虎禅师”等别名写了不少论佛的文章,好像是超脱红尘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一直在痛苦地进行着反思。经过一番心灵上的涅磐,他终于转向了民主共和。1922年,他受孙中山之托,设法制止了吴佩孚增援陈炯明叛军的计划,帮助了危难中的孙中山。同年,杨度在上海加入了中国国民党。
这就是杨度,一个才华横溢,有功有过,跌过跤,走过弯路,但从不放弃追求和思索的人物。乐达仁觉得这一点和自己非常相似,自然就很佩服杨度。因此,他第一次见到杨度的这位大公子,就感到很亲切。
杨公庶也很真诚地说:“我很敬佩乐家祖先的治理名言——‘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办实业,建工厂,兴科学也需要有这种精神,不然中国是无法振兴的。”
乐达仁说:“令尊大人虽然饱经沧桑,坎坷曲折,但他孜孜探求强国之路,从无改变,令人敬佩。他的一首诗于我很有启发,‘创业非难却又难,所争微细偶然间。古今豪杰皆如此,成败关头最等闲。’”
杨公庶见乐达仁还读过父亲的诗,就说:“家父不但喜爱写诗著文,还作过一首歌呢。”
“啊!他还会写歌?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乐达仁惊异地说。
“那是1904年的事,他写过一首《黄河歌》,曾受到梁启超先生的赞扬,沈心工先生为其谱了曲,便一时传唱开来。”说着,杨公庶就唱了起来,“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独立堤上,心思旷然。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饮酒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
乐达仁受了感染,不由自主地击着掌为他打拍子,杨公庶唱完了,乐达仁更是连连称赞道:“这歌写得大气磅礴,真能催人奋起!”
两人越谈越高兴,越谈越投机,你来我往,过从越发紧密。到后来,乐达仁竟做起了月老,把自己的亲侄女、乐达明的女儿,风姿绰约,气质高雅的乐曼雍小姐介绍给了杨公庶,这二人一见倾心,于1925年举办了婚礼,乐家与杨家从此结为秦晋之好。
人们赞扬杨公庶和乐曼雍是“天作之合”, 而乐达仁有这样一位亲戚,一位曾经在德国柏林大学获化学博士学位,学成后又在一家德国公司干了两年,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难得人才,不也是“天作之合”吗?乐达仁把自己的想法和杨公庶一谈,果然一拍即合,他们决定各自发挥所长,大干一番。杨公庶对乐达仁说:“发展化学工业应当首先发展基础化工。依我之见,我们可以比照范旭东先生的经验,建我们的化工企业。他们就是利用天然资源,以发展基础化工起步的。”
乐达仁当即拍板:“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范旭东是著名的爱国实业家。为打破欧美国家的技术封锁,他于1917年在塘沽创办了永利制碱公司,又于1922年,建立了著名的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并且聚集了一批当时中国顶尖的化工专家,其中有后来担任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化工部副部长,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现称院士)的侯德榜博士,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业部部长李烛尘,以及孙颖川博士、聂汤谷博士等人,中国科学院微生物所副所长,已故中科院院士方心芳先生,当年也在这里工作过。侯德榜博士经过七年的艰苦努力,终于打破了外国的垄断,生产出第一批 “红三角牌”纯碱,并且在万国博览会上获得金质奖章,为中国的化工产品争到了一席之地。范旭东还出资奖励科学发现和发明,培养有为青年出国学习。方心芳院士当年就是在他和孙颖川的支持下,出国深造的。我国著名的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元勋,曾任核工业部副部长的王淦昌院士,也曾获得过“范旭东奖”。范旭东创办的久大盐业公司和永利制碱公司,都是利用在塘沽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制造出优质产品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