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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且行且唱

2016-01-28周玉奇

湖海·文学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玉门关河西走廊莫高窟

周玉奇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唐代王之涣的《凉州词》描写戍边士兵的怀乡之情,写得苍凉慷慨,悲而不失其壮。全诗极力渲染戍卒不得还乡的怨情,但丝毫没有半点颓丧消沉的情调,充分表现出盛唐诗人的广阔胸怀。

说来惭愧,在苏北里下河地区生活了几十年,总在东南沿海这一块转悠,没能到河西走廊走一走。王之焕的诗句不知吟咏了多少遍,也没能去玉门关看一看。国庆长假到了,携程,淘宝,飞机,汽车,拜现代文明之赐,不久,一行六人站到了一望无垠的玉门关遗址之上。

玉门关遗址是公元前2世纪-3公元3世纪汉帝国在河西走廊地区西端最重要的关隘遗存,它西距罗布泊东沿仅150公里,处于由戈壁、荒漠、河流、湖滩共同组成的自然环境中。遗址以小方城遗址为中心呈线性分布,是东西交通分界的标志。当我抚摸着小方城上的黄土,禁不住无语凝噎了。穿越两千年的风尘,我依然能读到你关于汉代边疆防御、屯田戍边、交通要隘、中西文化交流等历史信息,你裸露着胸膛,不遮不掩,不卑不亢。

人生不时需要壮阔的风景来激励自己,总是沉迷于书城无用,一味留连于小桥流水不行,它们不是让你耽于想象之中,就是消磨你的意志。

一首诗,一片遗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正是唐代诗人陈子昂营造的意境。《登幽州台歌》,吊古伤今,生命绝唱。

走进河西走廊,面朝黄土背朝天,我能触摸到王之涣在《凉州词》里诉说的苍凉。苍凉之美与秀丽相比,更深刻,更持久,更直逼人心吧。

天遂人愿,节前去的那几天,游人寥落,风平浪静。徉徜玉门关,漫天黄沙蔓延在这片无边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绿意,没有潺潺流水,没有巍巍高山,只有被无情的风切割而成的隆起的小山包,似陀螺,似圆锥,或似一把弯刀……仪态万方,引人遐想。

在距甘肃玉门关西90公里外,还有一外观典型的雅丹地貌群落,遇有风吹,鬼哭狼嚎,俗称魔鬼城。我们就像走进一座颓废了的古城;纵横交错的风蚀沟谷是街道,石柱和石墩是沿街而建的楼群,地面形成似条条龙脊,座座城堡的景状,形象生动,惟妙惟肖,鬼斧神工。

虽然没有风沙漫卷,面对汉长城遗址,面对它历千年被风沙侵蚀得露出了层层草席芦苇,我还是要对古人心生敬意了。它长度在二百米左右,高不过五米吧,这就够了,因为有它,我们就可以与古人对话了,因为有它,历史得到回放,因为有它,我们看到了一个民族的脊梁。

想当初,在这戈壁大漠,没有钢筋水泥,聪明的古代人想到了草席芦苇,用它与泥土混搭,一层层夯到一起,用来阻挡匈奴的铁骑奔袭。我小心地走近它,弯腰拍照,似乎能听到当年金戈铁马的铿锵作响,激荡起心中的豪情万丈。    日近黄昏,向下一站进发,一路上,大漠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诗的留白有一种难以演说的韵味,短短十四个字,有着诉说不尽情怀与寂寞。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起承转合之处,是连接欧亚大陆的关卡,东怀长安,西望波斯。那些散落在欧洲的丝绸瓷器,精致中有着大漠风沙的磨砺和古老东方神秘的韵味,沿着这条路走出去,惊艳不断。

如今的阳关,只有一个残缺的烽火台了。阳关博物馆里只有张骞清冷地坐在里面。汉武帝时,张骞作为伟大的先行者,两次出使西域,九死一生,为开拓丝绸之路,发展中西文化交流建树了不朽的功勋。

想当年,唐代诗人王维身负朝廷使命前往边塞,一不小心留下了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诗人描写出大漠中壮阔雄奇的景象,民国大家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的名句,实不为过吧。

还记得去阿克塞遥远的路上,繁星满天,大地静谧,黑暗像一只天狗吞没了一切。飞驰的车轮沙沙声响,车载音乐放出汪锋的劲歌《勇敢的心》。不一会,月亮升起来了,车上人一片欢呼。在这静静的夜晚,在这无边的旷野,有一辆车在飞驰,我能听到大漠旅人的驼铃声,每当想起那些光彩照人的名字和那些如泣如诉的传说,禁不住热血沸腾。

旅行家小鹏在《我们为什么旅行》一书里说,“只有旅行,让我们重新变成孩子,重走自己的青春。”是啊,旅行不是旅游,前者走走看看,自由行走,放飞心灵,在山山水水中发现美,在花花草草里寻找美,在世事沧桑中感悟美。

河西走廊,且行且唱,最重要的一个去处就是敦煌。历史上的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敦煌是一个地名。东汉人和唐代人解释“敦煌”一词就是“大也”、“盛也”,就是开发、开拓,就是兴旺、发达。看来,敦煌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还是名符其实的。进入21世纪,“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号角吹响,她要肩起更神圣更伟大的使命了。

最早知道敦煌其名的,是我小时候看大人喝“敦煌洋河大曲”,上面有一个飞天的图案,婀娜多姿。酒也就几块钱一瓶,大人喝得摇头摆尾,不亦乐乎!

百闻不如一见。敦煌位于河西走廊的西端,它南枕祁连,襟带西域,雪山为城,青海为池,鸣沙为环,党河为带,前阳关而后玉门关,控伊西而制漠北,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

走进敦煌县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城不大,街道整齐清洁,好像步行半小时就可以走到乡村去。敦煌县城只有十几万人口,但是它的区位优势明显,交通便捷。

敦煌莫天宾馆住下,正是华灯初上时,步行几分钟,我们就走进了沙洲夜市。好像天南海北的游客都汇集到了这灯光迷离的夜市,就像当年来自中原汉人与西域人汇聚敦煌一样,这里异常热闹,人声鼎沸。鲜明的地方特色和浓郁的民俗风情,作为敦煌的“夜景图”,和“风情画”,真是名不虚传了。

早早起身,驱车20多公里,去朝拜那个心中的圣地莫高窟。它坐落于鸣沙山东,全长1700米,分为南区和北区。南区487个洞窟中的壁画、雕塑,给人们带来视觉的震撼,绚烂多彩,神态各异。北区沉寂荒凉,残破萧瑟。千米之内,沧茫与绚丽,粗粝与妙曼的巨大反差,呈现出莫高窟的丰厚与深邃。

风,从千年戈壁吹过,梦,从净土天国洒落。穿过这片充满神奇又无比脆弱的土地,一群群朝圣者在前行着,朝圣这个黄沙包围的精神家园。

这是一段无论用多精彩的文字都难以详述的历史。这是一个无论用多长时间都不能读完的故事。

莫高窟内的那些精美的壁画,在粗砾的黄沙中隐藏千年,一朝揭开神秘的面纱,举世皆惊。粗糙与柔美,天造地设,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精美和神奇。不同朝代的飞天造型,从面相狰狞到飘逸灵动。不同于西方长着翅膀才能飞上天的天使,敦煌的飞天有着最东方的神秘和韵味,衣衫的线条流动似水,轻柔似风,那是最珍贵的东方丝绸,薄如蝉翼,轻轻巧巧地就飞上天去,似乎听到风的声音。    当下,我们就站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上,欣赏这大漠戈壁中的惊艳之美。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这就是自然,这就是艺术,这就叫永恒!

敦煌有莫高窟,敦煌城边上有月牙泉,鸣沙山。月牙泉,鸣沙山,这两个名字读起来就那么美,给你无限的想象空间。当戈壁炽烈的阳光灼伤了你的皮肤,当古人的豪情激荡过你的胸怀,日落时分,静静地坐在沙上,看阳光洒在金色的沙漠上,然后拉出长长的剪影。你艰难地爬到沙丘的最高处,看月牙泉弯弯的形状,默默等待满天的繁星将星光洒在身上,是不是感觉宁静悠远,却又宏大深沉?

如果敦煌不是在嘉靖三年(1524)被孤悬嘉峪关外,“风摇柽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莫高窟佛像屡遭毁坏,龛亦为沙所埋;如果不是白俄阿连阔夫残部约500余人,在1922年由新疆窜至敦煌,驻扎在莫高窟八个多月,极尽破坏之能事;如果不是常书鸿在巴黎塞纳河河畔的旧书摊上,看到一本《敦煌石窟图录》,这位如日中天的东方大画家“贪婪得如吸血虫吸取浓浓血浆似的,把藏经洞的精华狠狠地都吸干了”,莫高窟将会带给世人怎样的辉煌?国运不济而敦煌不幸,敦煌不幸而莫高窟不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吧。

70年前,常书鸿第一眼看到《敦煌石窟图录》,他不敢相信:祖国竟拥有如此悠久、灿烂的艺术?“自责、数典忘祖,真是惭愧之极,不知如何忏悔才是!”在回忆录《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里,他难以自持地写道。

他决定回国,献身敦煌,不管当时的中华民族正在遭遇战争的创伤,这个国家还顾不上去满足他的愿望。

如今的莫高窟已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我们不能忘却常书鸿的开创之功。

莫高窟之美在建筑,在雕塑,在壁画。虽然我们仅仅看了四个洞窟,但已经叹为观止了。能够全方位汲取滋养的是看莫高窟陈列展,是走进敦煌研究院,图像,文字,模型,讲解,扑面而来,除了惊叹还是惊叹。抚摸着千年老树,看坚守者当年生活用的磨盘,朽坏了的农具,我感慨万千。如果不是70年前常书鸿这样的“敦煌守护神”组建起敦煌艺术研究所,莫高窟该是怎样的模样?不敢想象。

听常书鸿的女儿常沙娜在电视上回想着父辈当年耕耘的艰辛,我们不忍离开了,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已届耄耋之年的常沙娜曾经担任中央工艺美院院长15年。她祖籍杭州,生于法国里昂,学在美国波士顿,自称“敦煌人”。    好一个敦煌人!1958年,人民大会堂宴会厅的天顶花饰:“爱在敦煌”,优雅绽放。周总理提议为时年28岁常沙娜设计的美丽图案干杯。

70年前,历尽沧桑的莫高窟,迎来坚定而虔诚的守护者,如常书鸿们,他们筚路蓝缕,默默守望着这片净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物资匮乏,衣食不足,他们边工作边劳动,自给自足,箪瓢屡空而不改其乐。韶光已远,唯有崖前的宕河在静静诉说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带上美妙的文化记忆,告别敦煌研究院苍老的院落,我买了两本关于敦煌的书离开。读书人不能免俗,盖上“莫高窟”三个字的章印作为纪念。一路上读着敦煌的书,时不时眺望着窗外浩渺的大漠,耳畔回响着常沙娜的自白:“我的‘源就是流淌在我身上的敦煌艺术文脉。”穿越时光的走廊,在敦煌文化的田园里徉徜,感觉真的不错

如果你要问我,河西走廊之行有什么体会?我会说,一是错峰出行,二是自由行,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领略苍凉之美。

节前,一行人来到了青海湖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游人寥落,上有蓝天白云,下有湖水波澜不惊,路边的大片油菜花金黄灿烂,美不胜收!在中国最美丽的湖泊骑马,水中漫步,感觉不错。远眺,天蓝色的湖水与金黄的油菜花相映成趣。

10月4日,一行人从西宁回北京的路上,我在飞机上读到西宁出版的报纸,见到这样一条消息:游客开车去青海湖观光,路上车子堵了五公里。当青海湖送走旅游大军时,蓝天下垃圾成堆了。

从张掖去西宁,山路两边是祁连山脉,一路逶迤东去,风光秀美。突然,前面车了下来。我心想,坏了,终于堵车了。山路蜿蜒,车队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到了前面一瞧,原来是几百头羊在公路上散步,它们边走边叫,撒下了无数个黑蛋蛋,让人忍俊不禁。

河西走廊之旅,不必说塔尔寺的香火鼎盛。信徒磕长头三万次或十万次,苹果手机放在前面计数,动作优美,有瑜伽的感觉,不必说青海湖水天一色,也不必说敦煌莫高窟的的博大精深,美妙绝伦,单是大西北的汉子也是耐人寻味的。

河西走廊那一路,山道弯弯,不磕不擦,行车平稳,真的不容易。我忘不了瘦小黝黑的罗师傅,眼睛却是大大的。他每次吃饭,总是吃一点,就说,“我饱了,你们慢用!”他似乎饭量很小。我真的佩服大西北的汉子,那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多大的能量?他一天要跑几百公里,我怕他累着,“我帮你开开,行吗?我是老驾驶了,还带了驾照呢。”他瞧了我一眼,“不用了,我能行!”不知是不相信我的技术,还是爱惜他的别克商务车。我只好放弃了在大漠上奔驰的念头。

去他的微信看看,头像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笑容可掬。他每年在春暖开花时节,在河西走廊穿行半年左右,要养家糊口,真的不容易。一个大西北人在淘宝上开店,招俫生意。他开车将我们一行送到西宁的机场,握手告别,依依不舍。儿子说,“谢谢你,开车很好,服务周到!”他声音哑哑地说,“如果真要谢,就请在淘宝上点赞一下。”儿子回答,“那是必须的。”我们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人生是需有所砥砺的,如壮阔的风景,如厚重的历史,如为民族和国家建功立业的人物,如大西北这样的汉子。当你来到大漠戈壁之中,当你重走丝绸之路,在你在黑马河看日出,当你从嘉峪关到敦煌,从青海湖到玉门关,当你从雅丹地貌到张掖的七采丹霞,当你穿行于祁连山脉,就会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能感受到茫茫戈壁之中的瑰丽带来的巨大冲击,而且这个冲击不仅仅是视觉上的。

河西走廊,且行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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