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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说学会及中国文学研究会

2016-01-28北京陈骏涛陈墨

名作欣赏 2016年10期

北京 陈骏涛 陈墨



中国小说学会及中国文学研究会

北京陈骏涛 陈墨

摘 要:中国的群众性文学学术团体有不少,但真正长期有动静、有活力、有影响的却不太多,中国小说学会要算是其中之一。陈骏涛老师是这个学会重要的亲历者和见证人,讲述学会的创办过程及其发展历史,他是最合适的人选。陈骏涛老师还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的早期理事,关于中国新文学学会,他也回忆了一些相关的细节。

关键词:陈骏涛 口述历史 中国小说学会 《游戏的陷阱》

陈骏涛口述历史(五)

中国小说学会:缘起和活动

陈墨(以下简称“问”):中国小说学会成立,您是副秘书长,这一学会的缘起是什么?

陈骏涛(以下简称“答”):要讲中国小说学会的缘起呢,它确实跟我是有点关系的。我有个老同学叫辛宪锡——他前些年已经去世了,他当年在天津师范学院,就是现在的天津师范大学,是中文系副教授,这个学会就是他牵头成立的。新时期以来,各地创立了不少民间文学学术团体,像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后来改名叫中国新文学学会,还有中国文艺理论学会,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或80年代初就成立的,我都参加了,还是这几个学会的理事。中国小说学会要稍后一点。大概是在1983年底或1984年初吧,辛宪锡到北京找过我,说他跟天津师范学院的一些朋友商议,想搞一个小说方面的学术团体。他跟有关方面联系过了,有关方面说可以,但是这个团体的上级主管部门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因此从文学研究所请一位有名望的专家担任学会会长比较合适。他征询我的意见,我们商量的结果认为唐弢先生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我跟唐弢比较熟吧,他要我引见一下,我就带着他一起到唐弢家拜访了唐先生。唐弢开始很犹豫,说他身体一直不好,手边的工作也很多,还有一个很大的工程,就是要写《鲁迅全传》。说来说去,实际上就是推辞。我们就一直做他的工作,说具体工作不用他做,只要他肯出任这个会长,做一些原则性的指示就可以。后来他就勉强答应了。

1984年10月,小说学会在天津开了一个成立大会。唐先生没到会,他身体确实不好,有心脏病,他托我带了一封亲笔信,这封信的落款是1984年10 月11日。天津的会是12日开的,这封信是成立会的前一天写的。这个事情,上海《文学报》当年10 月18日第一版专门做了报道,说:“中国小说学会经过一段时间的认真准备,于1984年10月12日在天津成立。全体代表一致推选巴金为名誉会长,唐弢为会长,并选出了第一届理事会理事及领导机构。学会秘书处设在天津,地址:马场道188号……”说明一下:马场道188号,可能是当时天津师范学院的校址。成立会上还选出了一些副会长,比如上海华东师大的钱谷融,文学研究所的邓绍基,复旦大学的潘旭澜,《文艺报》的陈丹晨,陕西作协的王愚等,都是副会长,辛宪锡是副会长兼秘书长,复旦大学的陆士清和我是副秘书长。这个情况,我回北京以后曾经跟唐先生汇报过。唐弢夫人沈洁云还专门为这件事到过我在北京东大桥路的家。

开始的时候,小说学会就搞过一些小型的学术活动,出过几期《会务通讯》。由于当时还处于草创期,受到条件限制和其他方面的原因,加上辛宪锡本人不久就调离了天津,回到无锡老家,到新创办的江南大学去教书,所以小说学会在开头那段时间,确实没有搞过什么有影响的活动,没有什么作为。

这就要说到王愚了。陕西作协的王愚——他也去世了——当时他是《小说评论》的主编,就接棒主持学会的常务工作,小说学会也迁移到了西安,隶属关系也变了,不是挂靠中国社科院,而是挂靠在陕西省作协。《小说评论》一度也成为由陕西省作协和中国小说学会联办的刊物。在这之前,王愚曾经为学会的事来北京找过我,我跟他一起拜访了唐弢先生。唐弢说:“我没有什么异议,你们去搞吧。”他还是名义上的会长。

后来王愚身体也不好,他做不了这个常务副会长了,小说学会就又一次迁回到天津。这个时候就是汤吉夫了,他当时是天津师大中文系教授,他就接棒主持学会的常务工作。1992年唐弢先生逝世以后,也是经过汤吉夫、夏康达等几位天津热心人士的筹谋,以及天津师大校方和文学院的重视和支持,1993年在天津召开了中国小说学会第二届会员代表大会和学术讨论会,选举王蒙当第二任会长,汤吉夫是副会长兼秘书长。我也是在1993年被选为副会长的。严格地说,中国小说学会也是从1993年后才走上正轨的,这以前的近十年一直处于动荡之中。这个时候小说学会的隶属关系也变了,学会仍然挂靠天津师范大学,但上级主管部门转到了中国作家协会,作为中国作家协会旗下的一个群众性学术团体。王蒙参加了在天津举行的第二届学会大会,后来又参加了在青岛举行的第三届学会大会。

这就要说到新旧世纪之交了,王蒙提出他不当会长了,让冯骥才接任。冯骥才接任后提出了一些新的创意,比如说搞“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还有三年一度的“中国小说大奖”,包括海内外的。到这个时候,小说学会才进入到一个最有作为的时期,成为一个比较有影响的学术团体。这跟冯骥才的挂帅是分不开的,但主要的还是由于天津师大以汤吉夫为首的,包括卢翎在内一套秘书班子的配合协作。搞群众学术团体,办学术会议等,都是要做出奉献的,要做许多琐碎的、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这我自己也深有体会。在轰轰烈烈、光鲜亮丽的后面,是多少人的无私奉献啊!①

现在,汤吉夫也超龄了,我、夏康达和汤吉夫我们这几个老人,都还挂名名誉副会长,实际上不管事。现在的会长是雷达,是2015年在吉林开会的时候选出来的,这是第四任会长了。雷达仍然是活跃在一线的著名文学评论家,天津师大文学院一向都很重视这个学会,具体的事,他们管着,那里有一个秘书班子。所以排行榜还照常搞,学会的活动也照常进行。

问:历年排行榜会和评奖会,这些活动您都参加了,是吧?

答:对,我基本上没有缺席过,包括两年一次的学会年会。

问:从1985年一直到2013年吗?

答:对,基本上没有漏过。就是有一次,大概是1997年在青岛的学术讨论会,我因为有其他的事没有参加,此外都参加了。三年一次的评奖,两年一次的学会年会,还有每年一次的排行榜会议,基本上没有缺席。好在这些会都有一些单位,主要是高校愿意承办,这样也就为参会者提供了一个开拓视野、互相交流的平台,当然,还可以借此机会到全国各地参观旅游,走走看看。

问:小说学会的活动,您印象中比较深的有哪些?

答:应该说,初创阶段,辛宪锡是立了头功的,如果没有他,学会这块牌子也不会在1984年就树起来。唐弢先生如果不支持,也不行。包括王愚,在学会比较困难的时候,他能接办,在西安坚持了几年。但是这个学会真正有作为,在社会上有点影响,确实还是在天津冯骥才、汤吉夫接任正副会长以后。特别是大冯提出的一些新的创意,使得小说学会有所作为,影响也不断扩大。这里面要说搞得比较成功的年会,或者排行榜,我觉得首先是天津,后来是山东,因为山东也曾经承办过好几次。

问:承办了好几次什么?年会还是小说排行榜?

答:年会、排行榜都承办过。第一次颁奖大会,就是在山东青岛举办的。还有一年一度关于排行榜的书,前一阶段也是在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的。

问:什么书?

答:排行榜的书。每年排行榜后都要出书,出了有十几年了。从这些书里可以看到当年获奖的优秀小说,以及对它们的点评,很有史料价值。除了山东文艺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后来就是21世纪出版社了。21世纪出版社是江西的,最近这几年都是由他们出版,每年出一本。他们的编辑出版方针比较灵活,既做少年儿童的书,也做点别的书,书出得很不错。前年还把中国小说学会历年排行榜做了一套汇编。我曾经问过他们②,这书有市场吗?他们说还可以。

问:三年一次的小说奖,评奖的经费从哪来的?

答:那也是筹集的,哪一个单位承办,就由哪一个单位筹集。比如在南昌的那一次小说节,就是由陈公仲③筹集的,他很有办法,也非常热心,在江西拉了赞助。这是第二次评奖。现在该到第三次了,有可能会在武汉,因为女作家方方前几年曾许下诺言,说武汉方面愿意当一回东道主。

问:是什么奖?作家奖还是作品奖?

答:作家奖,当然是连带着作品的。获奖的人数不一定。比如第二次,就有四五个作家获奖,有方方,还有海外的严歌苓、张翎等。

问:关于中国小说学会,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答: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的评选标准——历史内涵、人性深度、艺术魅力,这三条成为历年小说排行榜评选的基本依据,也就是标准,这跟我是有点关系的,是我首先提出,或者说是我根据讨论的意见概括的。

问:这跟当年的“美学的、历史的”的标准是对应的?

答:对,也可以这么说,是相对应的。但光是“美学的、历史的”,还是有点笼统,加一个“人性深度”,就具体化了。特别是小说,它主要是写人的,就应该写人性。我在一次排行榜会议上提到过这三条标准,后来在2004年写的排行榜序言《兼容历史内涵、人性深度和艺术水准》中就以2004年的上榜小说为例,阐述了这三条标准的具体内涵。④

问:那基本上就成了排行榜的上榜标准?

答:对。在每一次排行榜的封面或扉页上都有这十二个字:历史深度、人性内涵、艺术水准。

问:2000年5月,中国小说学会第五届学术年会上,您做了“百年中国文学悖论”的发言,能不能说说这次年会和这个发言?

答:在浙江金华召开的那一次学会年会——这次年会是浙江师大的金汉负责承办的,他也去世了——在中国小说学会的历史上,是一次比较重要的会议。这是冯骥才接任会长以后的第一次会议,冯骥才自己也到会了,并且在会上提出了一套新的创意。

事前他们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在会上做个发言,我做了一些准备。最初是受到刘剑梅的一篇文章《世纪末华丽的空衣架》的触动,想就新文学运动以来一直到新时期文学当中的几个重要问题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我概括了五对悖论,比较辩证地讨论了这些问题。这也是对我自身批评观的一个更新。我过去的思维状态,深深地打上了阶级斗争年代的烙印,受一种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绝对化思维的影响,喜欢把问题推向极端。而现在却倾向于辩证思维,在我看来,《关于女性写作悖论的话题》,也是这样一篇运用辩证思维来讨论女性写作的文章。这篇文章写完以后不仅我自己比较满意,外界反映也不错。于是便有了“悖论”的第二篇,即《百年中国文学悖论探议》。先是在会上发言,后来在发言基础上,做了些扩充,写成了一篇文章。我谈了百年中国文学的五对悖论:启蒙和救亡,负重和失重,个性和群体,传统和现代,全球化和本土化。这篇文章对我来说,是一篇比较重要的文章,也是当年外界反应比较好的文章,《当代作家评论》发表的。⑤后来,我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了。

问:怎么讲?年纪大了?

答:年纪大了是一个因素,最主要的是思维状态有点迟钝了。

问:您说这次会是比较重要的一次会,除了冯骥才到会,还有什么?

答:主要是从这次会以后小说学会便进入到实践冯骥才创意的新阶段,如搞一年一度的小说排行榜、三年一次的中国小说学会奖等,小说学会进入到一个最有作为的时期。

问:包括评奖这些事?

答:当然。评奖不是目的,它只是一种手段,是激活人们积极性的一种手段。

问:2005年8月,您在《天津师大学报(社科版)》发表了《小说的希望——新世纪小说阅读札记》,这篇文章的写作背景是什么?

答:中国小说学会不是搞排行榜吗?每年都搞排行榜,每年都要出一本排行榜的书,每本书都要有一篇序言。2004年那一次,就轮到了我写序言。

问:不对吧?您写序言是2004年的《兼容历史内涵、人性深度和艺术水准》,这个是《小说的希望——新世纪小说阅读札记》。

答:哦,对,是我记错了。那是专为《天津师大学报》写的一篇文章。就是那一年的天津排行榜会议中间,夏康达向我约稿,要我给《天津师大学报》写文章,他在《天津师大学报》主持一个栏目,关于新世纪文学研究方面的专栏。后来我就想,就近些年排行榜过程中我读到的当代作家小说,特别是一些新锐作家的小说写一篇文章,可能是有点意思的。这就是这篇文章的由头。

问:《兼容历史内涵、人性深度和艺术水准》,是您2004年给小说学会排行榜写的序言?

答:对,就是这篇。

问:每年写序,是会长、副会长轮流写吗?

答:是的,轮流。

问:您当时是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篇文章的?

答: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谈历史内涵、人性深度和艺术魅力的问题。

问:这个创意是您的,得到了小说排行榜的评委的公认,是吗?

答:不能说是“我的”,是我概括了大家的意见,提出了这三条,得到大家的认同。这我在上面也说过。历次排行榜会上都要提到,当然提法稍有不同。历史内涵,有的叫历史深度;艺术魅力,有的叫艺术水准。但大同小异,差别不大。

问:2007年11月,您从小说学会荣休,副会长改任荣誉副会长,这是小说学会的规定,七十岁以上都要退,是吧?

答:大体上是这样的,这是很正常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七十一岁了,是我主动提出退的,大家也没有什么异议。在小说学会里,陈公仲比我早退一年或者两年,他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接下来就有了第三、第四个,如夏康达、汤吉夫。

问:您在第九次小说学会的年会上,做了一个“文学是人类灵魂的栖息地”的开幕词,这个题目是否有特别的内涵?

答:这个会是在广州开的,承办人是广东商学院的江冰。每一次开会都得有主持人,这次会轮到了我当主持人,所以就得有一篇开会词,题目是我自己起的。

问:开幕词的内容,您现在还记得吗?

答:我本来想去找“开幕词”的,但没有找到。内容大体是说,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就不断有文学,包括小说行将退出历史舞台的说法,在传媒时代,在互联网和商业文化的冲击下,文学,包括小说将逐渐走向衰亡。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认为,文学的题材、体裁、形式等,可能会,也应该有所改变,但它不会衰亡。作为人类灵魂的栖息地,作为人类精神赖以寄托的场所,它将永久存在。我不同意文学的衰亡说,我对文学的未来,有一种信心、一种信念。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问:2010年5月21日到27日,南昌有一个首届“中国小说节”,而且是第三届小说学会大奖颁奖活动。“小说节”是一个什么节?

答:“小说节”,是中国小说学会搞的一次活动,实际上就是一次颁奖活动。这是冯骥才倡议的:中国小说学会每年搞一次小说排行榜,每三年搞一次小说大奖。既然是“大奖”,总得有一种形式,有一个地方颁奖。第一次我记得是在青岛,第二次是在天津,这是第三次,就在南昌。

问:过去都没叫“小说节”吗?

答:没有,这是第一次,也是中国作家协会同意的。所以当时就去了一个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到会祝贺。这个活动主要也是陈公仲他们张罗的,他在江西拉的赞助。那次我也去了,小说学会的评委、每年排行榜的评委大部分都去了,一共有十来个人。

问:大奖评委和排行榜评委是两个班子吧?

答:大奖的评委,主要是由排行榜的评委组成的,增加了几个中国作家协会的、江西方面的,以及其他方面的有关人士。

问:这次小说节跟前两届的颁奖活动,有什么新的亮点?

答:这个规模要比前两届大一点,来的作家也多一点。同时这次因为获奖的对象是严歌苓、张翎,还有方方,这几个作家既有国内的,也有海外的,都比较引人注目,所以各方面的关注度要高一点。颁奖会的时候,来的人挺多的,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不少学生也参加了。

采编人杂记:

关于中国小说学会

陈墨

陈老师是中国小说学会的创会副秘书长,后来是副会长、荣誉副会长,是这个学会重要的亲历者和见证人。要讲述学会的创办过程及其发展历史,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中国的文学组织颇有不少,真正长期有动静、有活力、有影响的却不多,小说学会要算是其中之一。这要感谢它的领导者,如唐弢先生、王蒙先生、冯骥才先生,尤其是学会的执行领导人如辛宪锡先生、王愚先生、汤吉夫先生、陈公仲先生等。显然,陈老师也尽到了自己之力,对学会有所贡献。

上面的这一通官话,其实是有感而发。古人常说,事在人为,小说学会的历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中国的群众组织名目繁多,名副其实者却少,部分原因是许多组织其实是官方或半官方的,那实际上已经不是群众组织;还有部分原因则在“群众”自身,太多人习惯了官方或半官方的领导,缺少自作主张的能力,甚至缺乏自作主张的热情,以至于中国的“社会”——这个汉语词的意思,可以理解成:结社的社、学会的会——难以成型。

中国的文学研究会:“北会”“南会”和《游戏的陷阱》

问:您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有哪些机缘?您什么时候入会?在1998年之前,差不多每年年会您都参加是吧?

答:没有。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的会议,我不是每年都参加,而且我也不属于最早入会的那批人。

问:为什么呢?

答:不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相关的学会挺多的,参加也总是有先后嘛。我最初参加的学会有三个:一个是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后来改名叫中国新文学学会;一个就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还有一个是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现在也有点分不清哪一个在先哪一个在后了。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在江西庐山开的那次年会,我参加了,那是1981年,应该是这个学会的第二次全体会议。第一次是1980年在广州开的,我没有去成。

问: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您参加得晚一些是吧?

答:也不能确定就晚。我记得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的第一次年会,应该是1979年在内蒙古开的,我确实没去,但1980年在北京开的那次我倒是参加了。虽然也是第二次年会,但还是比中国当代文学学会要早一年。

问:当代文学研究会,您是理事吗?

答:是理事。这三个学会我都是理事,是最早的一批理事。所谓理事,其实是不理事,也就是个名号。上世纪80年代工作头绪太多了,不可能所有学会的活动都参加。像中国文艺理论学会,我就一次正式的会议都没有参加过。新文学学会和当代文学研究会的活动确实参加过一些,但都不算是“常客”。

问:当代文学研究会的创会会长是谁?

答:创会会长?是朱寨还是冯牧?……是冯牧,可以肯定是冯牧,冯牧去世以后才是朱寨,然后就是张炯。张炯是第三任会长,实际上是掌控全局的。

问:1998年,重庆第十届当代文学研究会年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答:哦,我在当代文学研究会留下的痕迹,除了1986年《文学观念与艺术魅力》获得首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的那一次,可能就是重庆的这一次了。这一次我的《文坛感应录》获得了第六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当然这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奖项。

问:为什么这么说?

答:因为它是学会奖。学会奖就是奖励会员中有比较优秀的成果的,获奖的人比较多,也就是一个荣誉,没有奖金。包括新文学学会奖、小说学会奖,都是这样的。

问:重庆那次会,您还有哪些记忆?有没有颁奖仪式?

答:没有。就是宣布一下,大家鼓鼓掌,就过去了。

问:它有正经的申报、评委会评议什么的吧?

答:有,这倒是有的。事先必须申报,经过研究会组成的评委会讨论,表决通过,按通常的程序走,有时候还分一等奖、二等奖什么的。

问:还分几等奖?您的《文坛感应录》怎么叫优秀成果奖?

答:哦,等级奖是新文学学会搞的,比如,我的《世纪末的回声》就获得过新文学学会评的优秀著作一等奖。当代文学研究会没有分等级,只有一种,就是优秀成果奖。

问:关于重庆这个会的发言和讨论,您有哪些记忆?

答:这类学术讨论会,能留下记忆的并不多。我自己的那个发言呢,虽然也是即兴式的,但倒是有感而发的,是就当时的一份《问卷/答卷》针锋相对地提出了批评。⑥

问:这个“问卷”“答卷”是什么情况?

答:南京的韩东你应该知道吧?韩东,还有一个叫朱文,他们两人联名发起,搞了一个问卷,向文学界的一些人,大多是年轻人,让他们做书面回答。有的回答了,有的没有回答。他们就把答卷收集起来,搞了一个《一份问卷和五十六份答卷》发表了。问卷本身就是带着挑动性、诱导性的,挑动你的情绪,诱导你进入他们所设计的圈套。

问:为什么这样讲?问了什么样的挑动性题目?

答:比如说,他问你:在中国文坛上你感到压抑吗?你对鲁迅是什么看法?等等。

问:一共有多少个题目?

答:一共有几十个题目。开始有好几个媒体都先后发表过,我是在《北京文学》上看到它的全貌的。整个问卷和部分答卷,总的一个倾向,就是对整个当代文坛特别是新时期以来的文坛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有一种极端化的、情绪化的倾向。他们认为老一代的或者年长的作家,压制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成长;更老的像鲁迅,虽然已经不在世,但仍然像一块“老石头”,常常让人搬起来砸向他们。对整个新时期文学的变化和发展,表现出一种极为轻蔑的态度。看到《问卷/答卷》以后,周围的一些朋友都感到有问题,所以我在会上的发言,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于是由我挑头,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在一起做了一个长篇对话,有武汉大学的於可训、上海大学的曲春景——当时她还在山西大学,还有四川师范大学的赵寻,连同我一共四个人。后来这个对话整理出来,就以《游戏的陷阱》为题在山西《太原日报》的“双塔文学周刊”,以两个整版的篇幅分两次发表了。⑦

问:对话的题目,为什么叫《游戏的陷阱》呢?

答:就是认为,这实际上是他们,也就是韩东和朱文他们设计的一个游戏,一个圈套,诱导答卷者集体上当,有些人就上了这个圈套了。

问:在对话的四个人当中,有不同意见吗?

答: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问:四个人观点相近,对话中没有互相交锋,对吧?

答:没有,没有什么分歧,否则就不会走到一起了。当然看问题的角度不一定一样。四个人吧,实际上是三代人:我是老年人——那一年,我已经六十二岁了,於可训是中年人,曲春景介于中青年之间,赵寻是青年人。“年轻气盛、狂妄无知”,当时还是青年的赵寻就这么说。

问:说韩东和朱文他们?

答:对。

问:后来他们有回应吗?

答:没有。后来就无声无息,pass(过去)了。它其实是对整个文坛的一次扫荡。有些话是很刻薄的,对20世纪50年代、60年代、70年代登上文坛的作家,几乎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说他们“长得又矮又小,躲在政治家的石榴裙下显得智商很低”,说文坛是一个“粪池”——这都是原话,用词很不文明。

问:是谁说的?是“问卷”还是“答卷”里的?

答:“答卷”。

问:那跟“问卷”没关系啊?

答:但“问卷”本身就带着倾向性、诱导性的,让“答卷”者跟着它走。

问:诱导,可以不做应对啊。这是某个“答卷”里的话,是吧?

答:对。有的“答卷”对文学评论显出特别的仇视,说当代文学评论并不存在,有的只是“一伙面目猥琐的食腐肉者”,用词非常刻薄。还说“他们一向以年轻作家的血肉为生,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他们攻击自己的衣食父母”;另外,还称“他们的艺术直觉普遍为负数,为零”。他们对大中专院校的现当代文学研究也几乎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说“它们的首要意义在于职称评定,次要意义在于培养一批心理变态的打手”,这当然说的也有一点道理,但整个地看是太刻薄了。他们说鲁迅,“是一块老石头,他的反动性是不证自明的”,是“乌烟瘴气的鸟导师”,“误人子弟”等。

问:所以就有一些与会者觉得这个太过分了,是吧?

答:确实太过分了。

问:2004年8月,您参加了在山东泰安举办的中国新文学学会年会,您的《文坛感应录》获得学会优秀著作一等奖,对此您有哪些记忆?

答:中国新文学学会,我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就参加了,1981年在江西庐山开第二届年会的时候我就是理事。

问:当时是叫当代文学学会吧?

答:对,后来改名为中国新文学学会,为了不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重叠,另外就是表示它的研究领域也包括现代文学范畴。新文学学会年会开得比较勤,几乎是一年换一个地方,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到全国各地走走看看,所以参加新文学学会的活动要比当代文学研究会的多一些。

问:能多去几个地方?

答:对。像去朝鲜观光那一次,就是在丹东开完新文学学会年会之后,会议组织的一次自费旅游;去海参崴观光那一次,也是这样,是在哈尔滨开了年会之后组织的自费旅游。

问:新文学学会的历届领导人是哪些人?

答:第一任会长是姚雪垠;姚雪垠去世后是王庆生,他原来是华中师范大学校长。现在王庆生也退下来了。

问:这个会的会长都是湖北的?

答:对。它的中心在湖北华中师范大学,简称“南会”。

问:文学所主导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属于“北会”?

答:对,简称“北会”。一个南会,一个北会。

问:2004年8月,山东泰安的那次会,您的论文集获奖,有没有奖金?

答:没有奖金,学会的奖都没有奖金。也就是一种精神鼓励,分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

问:您对这次会本身有哪些印象呢?

答:会还是开得很好的。我在会上做了一个发言,叫“关注底层、关注民生”。

问:为什么会说这样一个题目呢?

答:主要是因为当时在文学作品当中,出现了一种关注底层、关注民生的草根文学倾向。我主要就讲这个问题,当然是肯定的。

[后一次采访的补充修订] 上次我说错了一件事,主要是时间错位了。原来我说2004年8月在泰安开新文学学会年会,我在会上做了一个“关注民生,关怀底层”的发言,实际上应该是2007年11月,中国新文学学会在江苏无锡开的那次年会上做的。时间被我提前了三年,应该更正一下。

采编人杂记:

关于“游戏的陷阱”

陈墨

陈老师温文尔雅,生别人气且公开表达,是闻所未闻的。这一回,他真的生气了。“答卷”中的一些话,确实是情绪化了,少有理性分析,多为不假思索,轻易出口伤人,近乎语言暴力。作为新时期文学的辩护者、吹鼓手和批评家,陈老师亲历了从“文革”造成的一片废墟旁搭建起第一排可以栖息心灵的文学窝棚,亲历了从“拨乱反正”到文学独立重生的曲折漫长的过程,容不得他人无端贬损新时期文学。陈老师一生崇敬鲁迅,听到有人如此诋毁鲁迅,难怪他生气。

说这是“游戏的陷阱”,是一种看法。往好里说,的确是一种语言游戏,年轻人喜欢标新立异,勇于表达,且语不惊人死不休,在众声喧哗之际,尤其如此。深一层说,这样说话的人,多半是愤怒青年,对压抑的生活环境充满怨气。进而,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有另一种面目,只有在无名化情境下才敢恣意出口伤人。关键是,说这些话的年轻人,颇有当年红卫兵的坏脾性。“文革”结束二十多年后,还有红卫兵的精神遗存,这才是问题的实质所在。红卫兵脾性,如埃里克·霍弗所说的“狂热分子”(忠实信徒)和“暂时的畸零人”(失意者):“在把时代的一切骂得一文不值以后,失意者的失败感和孤立感会获得缓和。”⑧

再往深处说,如此言语行为,与“认知复杂度”有关——假如“答卷”中的想法和说法也算是一种认知的话。“认知复杂度高的人通常能灵活地解释各种复杂现象,并且能将新信息整合到他们有关人或事的想法中;而认知复杂度较低的人则倾向于忽略那些和他们的印象不相匹配的信息,或是用新的信息替代他们先前形成的印象。而无论用哪一种形式,认知复杂度较低的人都没有承认某些细微的差别,或是人类生活中的矛盾之处。”⑨“答卷”的部分激烈言语,是我们熟悉的那种“万恶的旧社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下乌鸦一般黑”和“洪洞县里无好人”的判断和言说模式,这其实是认知复杂度极低的表现。这样的“认知”,显然没有考虑人心和人性有多复杂,没有考虑到社会的盘根错节与历史的曲折迷离。

①关于中国小说学会成立经过及其发展历程,陈骏涛曾写过两篇文章,一篇是给几位同人的公开信,另一篇是《唐弢与中国小说学会》,都曾先后发表过。

②这里是指21世纪出版社的负责人。

③陈公仲,南昌大学教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名誉副会长。

④见《当代作家评论》2001年第1期。

⑤见《中国小说学会2004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

⑥《问卷·答卷》指《断裂:一份问卷和五十六份答卷》,全文见《北京文学》1998年10月号,此前《东方文化周刊》《南方周末》《文论报》等都曾先后摘要刊出过。

⑦《游戏的陷阱——关于〈断裂:一份问卷和五十六份答卷〉的对话》,《太原日报·双塔文学周刊》1998年12月21日和12月28日。

⑧〔美〕埃里克·霍弗:《狂热分子》,梁永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04页。

⑨〔美〕朱莉娅·伍德:《生活中的传播》,董璐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8页。

作 者: 陈骏涛,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研究生院文学系教授,曾任《文学评论》编辑部主任、杂志社副社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采编人: 陈墨,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中国台港电影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武侠文学学会副会长。

编 辑:张勇耀 mzxsz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