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的“软”与少儿出版的“硬”
——读崔昕平《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
2016-01-28吉林侯颖
吉林侯颖
儿童文学的“软”与少儿出版的“硬”
——读崔昕平《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
吉林侯颖
摘 要:崔昕平的《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是一部补白性质的论著。该书对出版传播与儿童文学的互动关系给予了大胆的跨界探索。论著以大量的史料、数据和图表为依托,敏锐地捕捉和提炼了各阶段鲜明的时代文化特征、出版传播环境特征与儿童文学创作走向,把该历史时期有重大影响的儿童文学作品及其背后来自出版传播的推动因素做出有理有据的阐释,对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中国少儿出版与儿童文学之间合作与博弈的复杂关系进行了学理的归纳与分析。
关键词:儿童文学 出版 传播 互动
儿童文学是作家柔软的童心与儿童天真纯洁的精神世界的一次又一次的交流和融通,但是,若没有少儿读物出版工作者把这些文学的精灵固定在一本又一本精美的图书中,文学的灵魂之船很难抵达小读者心灵的海域。崔昕平在《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5月版)一书中,把改革开放三十年以来中国少儿出版与儿童文学的互动关系,进行了学理的分析和展开,是一次跨界的大胆探索,对儿童文学的“软”与少儿出版的“硬”进行了一次“里应外合”的“扫荡”,彰显了一个儿童文学理论工作者的学术责任和实践担当。
论著中,作者大胆为中国少儿出版和儿童文学发展的历史把脉。中国少儿出版是中国文化和社会发展的一幅剪影,因为在少儿出版传播的历史进程中,国家的出版方针和政策导向时刻影响着少儿出版社的生存和少儿读物出版的实际。本论著有史料有论析,运用了大量的数据和图表,把每个历史时期有重大影响的少儿读物形象明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历史的发展与一个个样本鲜活相拥,使人不由自主地返回那个遥远而切实的历史场域之中。
笔者曾于1991年进入少儿出版社做少儿读物编辑工作,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少儿出版大环境的变化对少儿读物和儿童文学的影响。阅读此书,感到每一张图表风干的历史都鲜活地复苏起来,与自己具体少儿出版工作的斑驳历史记忆相融合:在计划经济时代,中国的出版社是要严格地执行国家的政令和法规的,童书的出版以宣传中国共产党对少年儿童的思想、道德和知识教育为主,少儿读物和儿童文学没有特别明晰的区分度。少儿读物是文学化的,对少儿进行道德教育和思想品德教育以及知识普及教育的内容,大多以文学化的笔法来承载。儿童文学又具有鲜明的“载道”特征,受众也是以集体的群像为主——作为祖国未来和期望的少年儿童,他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这一时期的出版具有高蹈的精神引领作用,理想主义在少儿读物之中如蓬勃的太阳,照耀每一本书以及书中的每一个人物。至于死亡、暴力、恐怖以及早恋等内容都不可能出现在少儿读物中。而崔昕平的论著敏锐地捕捉和提炼了该阶段鲜明的时代特征。随着计划的商品经济政策的推行,20世纪90年代初的出版社被一点点推向市场,有许多出版社在商海的大潮中溺水,“生存”成为出版社的首要问题,少儿读物和教辅读物是大多数出版社生存的命脉,这时期有经济实力的出版社才有“余力”或前瞻性的目光来出版文学读物。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浙江少儿儿童出版社、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等出版了一些影响比较大的少儿读物,《365夜故事》《世界童话名著连环画》等成为中国少儿出版的奇迹,也是一些出版规模较小的少儿出版社学习的榜样。
少儿读物往往承载着教育少年儿童的重任,但是,以什么样的童书面貌出现在读者面前却是时代和社会发展的结果。不同时期的中国少儿出版社和图书出版物都带有比较鲜明的时代特征,出版社既肩负着文化出版事业教育下一代的重任,作为一个文化企业,又要以经济效益良性发展为生存的基础。《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一书系统地分析了步入市场营销状态下童书出版状态的转变:“一些少儿出版社逐渐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努力为自己的‘品牌’注入文化的生命力。”书中真实地串连了由国家行政部门批判“畅销书”,到出版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至大张旗鼓地评奖“畅销书”,再至出版以登上“畅销书”排行榜为荣的历史脉络,更揭示了少儿读物出版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相伴生的深刻变革。笔者清楚地记得自己编辑出版的第一部书是用钢笔密密麻麻写在每页三百字的稿纸上,用铅字排版,校样出来之后要“三校一通读”,如果要在少儿图书中加上插图,是非常麻烦的。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有了电脑和互联网之后,开始使用激光照排机,印刷技术有了巨大发展,整个出版业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正如论著所指出的,出书的质量和速度急速提高,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使童书编辑对“产品”的期待与儿童读者的期待愈来愈吻合。1997年著名儿童文学编辑徐德霞女士认为,童书创作的致命问题:一是脱离当代儿童生活,靠生活积累和生活经验杜撰故事,儿童读者已经不买账;二是片面追求艺术性而导致创作的成人化倾向,“生活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儿童和这个时代是融合的,而我们还有很多不适应”。儿童插画编辑周翔也说:“要将自己的眼光与儿童眼光合为一体来评价原稿。出版社要制作儿童喜欢的图画,而不是制作付款者喜欢的图画。”儿童读物编辑的工作思路已经从“成人本位”转到了“儿童本位”,儿童文学作者很难迅速适应这样“一日千里”的图书出版状态,经过了一段复杂而艰难的心路成长阶段。秦文君每周都要到校园里去收集素材,感受校园的气息,写下了超级畅销书《男生贾里》和《女生贾梅》;祁智在创作《芝麻开门》的时候,广泛向孩子们征集故事,“有将近一千个孩子知道我在写一本书,有一百个孩子为我提供故事,我到十所学校做过校外辅导员,我书中‘养乌龟’‘放青蛙’,有关‘压力’的故事,‘军训’‘贩卖军火’的故事,都得益于孩子们的帮助”。儿童文学作家改变了创作观,实现了从“作者主体”到“读者主体”的转变。
改革开放之初,少儿读物出版基本以国外经典儿童文学重复出版和引入版权为龙头,培育了一定的儿童文学读者群体。到了20世纪末,国外的儿童文学逐渐带动了国内原创儿童文学的创作和出版,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的出版一点点成长壮大起来,出现了“适应市场、多元发展的童书格局”。再加上教育系统、中宣部、国家少工委、关心下一代委员会、中国作家协会等各级组织的协同推进,中国原创儿童文学出版催生了儿童文学创作的繁荣和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部少儿读物出版史就是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史,儿童文学创作的繁荣发展又推动了少儿读物出版的繁荣和发展。儿童阅读带动了全民阅读,提升了阅读的水平,阅读需求也越来越丰富多彩。
胡适认为,“你要看一个国家的文明,只消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们怎样待小孩子,第二看他们怎样待女人,第三看他们怎样利用闲暇的时间”。从少儿读物出版和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来看,部分地实现了“儿童本位”。那么“儿童本位”之后,又以“儿童”的什么为“本位”?这又成了我们这一时代少儿出版和儿童文学创作最大的难题。成人的主体地位是不是要毫不妥协地“放弃”呢?儿童作为一个成长的共生体,他们哪些地方需要成人引导、引领甚至教训呢?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都出现了“乱象”和“迷茫”,尤其是电子游戏和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已经把儿童文学图书出版和创作实践逼入一个黑暗的小屋。这需要理论工作者勇敢地站出来“呐喊”和担当。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崔昕平在《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著作的“余论”中论析了“面临革命性变革的童书剧变与展望”的课题,这也是所有少儿读物出版人和作家共同关心的话题,从“新世纪童书出版布局的数据描述”“媒介剧变带来童书传播方式变革”“体制剧变带来童书出版创作生态圈变革”“童书生态剧变中的期冀与展望”四个部分,从儿童文学心灵的柔软到市场经济的残酷竞争的坚硬现实,有理有据、生动形象地分析了少儿读物出版和儿童文学之间博弈与合作的复杂关系。这场博弈与合作正在轰轰烈烈地上演,是悲剧、喜剧抑或正剧?历史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崔昕平以一个理论研究者的严谨态度进入这个貌似“热闹”实乃“真空”的研究领域,这是一个儿童文学工作者不愿意做、少儿读物出版工作者没时间做的空白地带。目前可见的,多是零散的工作经验和创作心得以及编辑小语。崔昕平能够秣马厉兵地利用一千多个昼夜辛苦收集资料,分析问题,并最终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这部书,无论是对儿童文学作家还是少儿读物出版编辑来说,既是一部资料详实的工具书,又是一部实用性、前瞻性和学术性都令人信服的专业论著。
读这样精进的少儿读物和儿童文学学科交叉的创新大作,往往对作者有更大的期待值。论著的题目是“出版传播视域中的儿童文学”,正文中基本以谈论少儿图书出版为主,对于儿童文学期刊很少涉猎。事实上,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发展史上,郑渊洁一人主编主创的《童话大王》和徐德霞主编的《儿童文学》两大杂志,在世界少儿读物出版史上也是一个奇迹,即使是在儿童文学图书严重不景气的时代,期刊还是在独当一面,繁花似锦。以期刊中的作品成书之后,无论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儿童文学作品集,还是郑渊洁的童话系列丛书,都在中国儿童文学的天空中影响着几代人的阅读和精神世界。这方面,我们期待能看到论者更进一步的研究。
读这样的理论著作,对笔者这种“出版人”与“儿童文学研究者”的双栖读者来说,如遇知音,是一次难忘的精神大餐和情感享受。感谢昕平。
作 者: 侯颖,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儿童文学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 辑:张勇耀 mzxszy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