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长满疼痛的鸟鸣(组诗)
2016-01-26王望
王望
异乡
这些天 我总觉得有人在楼顶上喊我
一声一声的,如果我不应
她又会不紧不慢地敲门
暮色渐暖 苔痕返青
都已经那么习惯了
酒话取暖 月光治病
老祖母已经死了多年
坟头早该长满了
十七岁的墓草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去
那些归来的鸟鸣
又开始在头顶胡乱地拥挤
吵闹,潦草的乡音
撇捺不分
故人
要是我还住在你河谷
或者是你还住在我的山坡
我们各忙各的
只是偶尔抬一下头
漫不经心地用目光碰一碰
像晨曦轻拥花朵,像月色噙着乌鸣
长江问黄河,雪山映长城,亲爱的
那时候,我还不敢把你叫亲爱的
如果是我转身走进的那场川南以南的车祸
你会不会,也一直站在川北之北想我
像晚秋思念菊香,像墓草温暖坟茔
黄昏
这词语的尸体 月亮的白骨
像一幕清苦的爱情
乌鸦、喜鹊、鸽子、地平线
在各自的阴谋里引吭
我们紧握的酒盅
是被谁剁去的盲者的脚踝
肯定不是西风
也不是跟风有关的那出古戏
戏中的角色纷纷钻出攫取者身体
转眼就自绝于粮食的锋芒
右臂断了 我们弯曲的左臂
够不着玫瑰们的芳香
就像黄昏 我所端坐的村庄
实际上不过是
一笔早已中蛊的幻象
我所认识的那些人
我所认识的那些人
比冬天寒冷 比春色匆忙
我所不认识的那些人
一定也是一样
我所认识的那些人
比泥土低贱 比河流蜿蜒
我所不认识的那些人
其实也是一样
我所认识的那些人
有一天 突然就不认识了
我所不认识的那些人
肯定也是一样
水流进水 光仰望着光
我所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那些人
我必须全部忘记他们
像恶梦忘记
童年的那道矮墙
一群乌鸦在庙顶
翻晒着前生的渴望
无论故事多么凄美
大提琴悄悄停歇
蝙蝠在额头上荡漾
多么静谧的一天
再一次轻轻被暮色合上
亲爱的
北燕南飞,祭司终老
都已经那么多年了
门口的那棵古槐
都已不肯话沧桑了吧
而我再也不愿提及的某种疼痛
像今夜偶然穿过我身体的
墓草掩盖着的
栀子花的刺骨的清香
疼痛是一枚隐秘的恶果
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我需要使用的那些工具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像电锯,螺丝刀,手枪钻
以及一些我隐约记得不记得名字的东西
就像有时候,我急急忙忙要去做一些事儿
其实早就做过了。恰恰是真的那些等我去做的
我却老是忘记了他们。要么是来不及
鱼翔浅滩,蝶栖雨云。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像早已习惯的疼痛,是一枚隐秘的恶果
不到万念俱灰,我看不见它的锋芒
像没有人那样吩咐过我
我却老是要死守的乌鸦和它的孩子们的夜夜悲凉
以及间歇性大片死亡的陌生者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