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诀
2016-01-25练建安
练建安
闽西粤东汀江流域为中原南迁族群客家人聚居地,汀江自北而南,八百里奔流入海。岸边行走多日,又得乡土传奇若干,演绎成文,连缀为《风水诀》。风水若江湖,善恶皆由心生。过往云烟不远,君子高人一哂。
败绝符
夏日正午,吴家坊连片瓦屋在烈日下散发出丝丝热浪,田嘏禾苗青青,正扬花吐穗,蝉声时高时低。
“当当嘀,当当嘀……鸡毛鸭毛鸡胗皮哎。”福茂挑着货郎担子,敲打铁板,悠悠然地摇晃在鹅卵石路上。
吴家坊是群山怀抱中的一个大村落,位于闽粤赣边驿道要点,三省通衢。村人耕读传家,出仕、经商者众多。鹅卵石路,为总道,是全村中轴线,墟天交易场所,店铺两边排开。
福茂拐入了“清香”粉干店,搁下担子,坐定。店主吴贵顺跛着一条腿,挪过来,斟上大碗凉茶,说:“福茂老哥,生意好啊,又是盆满钵满?”福茂说:“哦,转了几个村场,腿都跑断了。”贵顺说:“毋辛苦毋赚钱哦。”福茂笑了:“老规矩,多放些辣子。”
福茂也真是饿了,呼呼吃完满碗公河田粉干,似风卷残云。擦干额头,他很悠闲地掏出烟杆来,装入烟丝。“咦,火镰呢?”他差不多摸遍了全身,火镰不见了,便在货郎担里一阵急翻,累得满头大汗。贵顺见状,劝他不要找了,夹起灶炉里的一截木炭,给他点火。
福茂吸完一袋烟,似乎还在思忖火镰的去向,摸来三块铜板放在桌上,说声打扰啦,挑担走人。这次,他走得匆忙,没有和往常一样响亮吆喝。
暑气正盛。“清香”粉干店颇为冷清,福茂走后,再无食客。贵顺觉得有些无聊,摸出烟杆,也想吸上一口。这时,他发现桌底下有一团废纸,黄裱纸。捡起,展开,残缺不全,上面写道:“……吴家坊……后龙山……功名将尽……比户蚁封……”还涂涂画画了好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贵顺读过几年私塾,能吟诗作对,先生曾惊呼为 “神童”。据他口述,若非少时顽劣爬树摔断左腿,至少也该考取秀才功名的。读着残纸,他感到冷战从脚心向上传递,脊背发凉。他差点失声叫了出来:“败绝符!”
乡间传言有一种厌胜之法,画符斩断人家龙脉,可使八煞临门、灾祸连绵、断子绝孙。这就是恐怖的“败绝符”了。
贵顺意识到事态严重,立马关上店门,朝大宗祠方向奔去。途中,遇见亲房叔伯,含糊招呼一声,便颠脚擦过,疾行如风。人们都很惊讶:“这老贵顺,今晡日子做嘛介啊?”
半炷香之后,贵顺就坐在大宗祠的议事大厅上了。老族长和诸房长叔公一个个神情凝重。天井外飘入的蝉声,忽高忽低。
良久,老族长哼哼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光上昼,各房在家壮丁,上山掘符。”
这一日,十三房壮丁铆足了劲在后龙山反复巡查检视,眼看日头偏西,依然是一无所获。老族长当场宣布,明日起,各房分头扩大搜寻范围并绝对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似乎事有玄机。吴家坊接连出了怪事:在朝为官者,或上书言事忤逆圣意贬谪边疆,或剿匪失利损兵折将。再有汀江木排屡屡遭劫,潮州店铺失火水淹。三房孩童跌落水塘,九房妇女莫名失踪。又,南山书院生员乡闱均告落榜。从江西买回一群水牛,一路好好的,进入县境了,却受惊失足坠崖。七月初八日,大宗祠后墙突然崩塌一丈另三尺二寸有奇。
“败绝符”的传闻弥漫于吴家坊上空,人心惶惶。逢三六九日的吴家坊墟市,冷冷清清,商客寥寥。
“清香”粉干店的生意已多日没有开张了,没有外客,总不能喝西北风吧,开嘛介店呢?
向晚,霞光满天。贵顺枯坐家门,木然地凝视着屋檐前的“八卦阵”,一只灰黑蜘蛛静心埋伏,单等猎物触网。
老族长独自来到。他掏出了一把银子,要他去汀江诸县干老本行——弹棉花。
贵顺这—去,走出了百十里远。他来到了闽西粤尔交界处的商贸集散地河头城。航行于江上的乡邻看到他时,多半是躬身在河头城神庙枫树下弹棉花,身形舞动,身上粘满了毛茸茸的棉絮。
一日,贵顺刚拿起纺锤,忽然狂叫一声,昏迷倒地。当人们救醒他时,他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知身在何方,他声称自己是大神大佛,要赶到一个叫吴家坊的地方救苦救难。
河头城木纲行的吴家兄弟梓叔立即将贵顺送回了老家。当他进入村口时,望见了文武庙,一个激灵,神忐变得异常清醒。他可以轻松说出离家后全村发生的人小事件,连老族长昨日辰时被油篓蜂蜇了臀部的细节也一清二楚。在老族长的全力支持下,贵顺率领全族壮丁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后龙山,精确而顺利地挖掘出一口深藏的陶罐。陶罐藏有秃笔四支以绝书香,铜钉两枚以绝人丁,黑炭数块以绝香火,陈谷一把以绝禾粮,还有一张用狗血画的“败绝符”,笔迹与捡拾的黄裱纸符如出一辙。
贵顺嘴角翕动,将陈谷铺排在土纸上,见阳光,腐烂陈谷慢慢地绽出了新芽。贵顺随即手舞足蹈,蹦蹦跳跳,作法乩童:“陈谷发芽啦,陈谷发芽啦,吴家兴,吴家旺,吴家发达又兴旺!”
《吴氏族谱》记载:“晓起,遂如神归焉……十九日,填脑;越旬又四,砂殊、燕泥、酒饭补窟,次日插青一道,催龙七次。又清明,插青、祭龙、安醮。如是十年,皆师教也。”
吴家坊阴云散尽,步入了一个新的辉煌时期。三百多年后,成为世界闻名的“客家大观园”。吴家坊的另一个名字为大家熟知——连城培田。
彼时,全族人心复归稳定,安居乐业。秋雨绵绵,Ⅲ地有农夫耕作;微风轻拂,南山时闻朗朗书声。老族长开心地笑了。他明白,其实,“忠孝仁爱”与“耕读传家”,是中原南迁族群——客家人的最好风水。
风煞
“嗒,嗒嗒,大先生,大先生……”一身粗布新装的六旬老汉,提着两只双髻大雄鸡,侍立在大先生的家门口,轻叩铁门环,颤声叫唤。深秋的日头透过后龙山繁密的林梢,散落在他厚实而略弓的肩背上。一只老黑狗围绕他蹦跳,摇晃尾巴。
他是本乡溪背古屋寨人,名叫禄堂,是个老挑担的。青壮时,带着百十条担杆,来往于汀江流域的武南和松源一带,挑米挑盐。他今天来这里,是恭请人先生看风水。麦尾子快迎娶哺娘了,亲家公说,门楼相克,要改。
大先生是看风水的堪舆师,本事大,脾气也火。一般的人还请不动他。这不,禄堂的堂表叔是人先生的堂表弟,沾亲带故。他堂表弟涎着脸搭话引荐,禄堂才有机缘挨近大先生的门槛。即便如此,也还须正心诚意,禄堂这是跑第三趟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庭院内,传出回肠荡气、抑扬顿挫的吟哦声。禄堂心头狂喜,大先生,大先生云游回家了。他跺了跺麻木的双脚,深呼吸,再次轻叩铁门环:“大先生……大先生……”
“谁呀,谁呀?像个小猫叫,没吃饱饭哪!”人门豁然洞开。禄堂眼前出现了一位八卦道袍飘飘、长发披肩、手摇鹅毛扇子的高人。他就是火先生了。
“大先生,俺叫禄堂……”
“禄嘛介堂哪,小猫叫啊?没吃饱饭啊?要小是贫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哼哼。”
老黑狗紧盯大先生,狺狺数声。
禄堂适时地捧上了大雄鸡,笑容可掬。大先生也不客气,掂了掂斤两,高兴了,念白道:“呔,此鸡不是非凡鸡,啊呀,乃是王母娘娘金銮殿前的报晓鸡。”扭头问:“是不是啊,禄堂兄弟?”禄堂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他唯恐大先生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大先生来到了溪背古屋寨禄堂家门口,手持罗盘四处踏看,点点头,又摇摇头,惜言如金,一整天,只说了两个字,一个是“破”,又一个是“煞”。
三日过后,仍无结果。
禄堂一家子惶惶然,顿顿剁鸡杀鸭,好酒好菜款待,唯恐有半点怠慢。
每到用膳,大先生一扫严肃神情,和颜悦色了。其实,他心里颇为窝火,远近四邻八乡,谁个不知晓俺大先生嗜好鸡胗下酒?这三日九顿饭,禄堂家的餐桌上,硬是不见半块鸡胗毫毛嘛。心不诚,意不坚嘛,如吾杨公弟子何?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第四日,大先生观砂察水、寻龙捉脉,折腾了好一阵子。大先生走到一处,猛地跳将起来,兀自鼓掌道:“咦!好!好!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子山未申是贪狼,乾壬亥子潮来家大旺。”
大先生终于敲定了门楼朝向。
客家民居建筑,向来重视门楼,俗谚云:“千两门楼四两厅”。在客家人看来,门楼将极大地左右主家的运势兴衰。
此门楼子山午向,与远处峡谷遥遥相对,巢煞直冲。此等玄机,禄堂家一无所知。
吃饱喝足了,大先生提起装满大把银子的褡裢,摇动鹅毛扇子,又要云游他方了。此时,禄堂的老妻慌忙钻出厨房,捧上了一坛香气扑鼻的腌鸡胗。大先生见状,有些隐隐的愧疚,但事已至此,不便改口了,暗自盘算好日后修正之策。他摆手苦笑:“胃寒,俺多年不用此物了。”
次日,禄堂鸠工改建门楼。老黑狗一反常态,疯狂驱赶工匠;禄堂喝止老黑狗,又被咬紧衫尾,拼命往外拖。有亲朋说,此瞎眼狗冲撞喜气,可杀必杀。禄堂终是不忍心,将其紧锁杂物间内,日日供食。
门楼落成。也不知是何时,老黑狗不见了。
一天后,人们发现老黑狗蹲伏在门楼顶上,遥对峡谷,恰似镇物,制煞辟邪。才一天哪,老黑狗变得瘦骨嶙峋,气若游丝。它瞥见禄堂那熟悉的身影,双眼流出了两行清泪。
多年前的一个冬日黄昏,禄堂在汀江七里滩挑担路过,捡回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黑狗。
罗屋地
耀富来到罗屋地的时候,是一个十足的穷光蛋,这和他闪亮的名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是一个凄风苦雨的阴冷暗夜,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耀富沿途乞讨,扑倒在罗氏大夫第温暖的大红灯笼之下。一声低哑的喝令,及时制止了两只狼狗的咆哮。老财主罗仁德的热米汤救助了因饥寒而身体虚弱的耀富,并且收留了他。
罗屋地背靠武邑东南白石顶,左狮右象,前有开阔田圾,遥接浩浩汀江,弯曲怀抱,距大沽滩不远。
罗屋地族人姓罗,谱牒载颛顼后裔祝融受封于罗,以国为氏,堂名豫章,门额氏联日:“豫章世德;理学家声”或“宜城家声远;豫章世泽长”。宜城、豫章为罗氏发祥地。
罗仁德乐善好施,人称罗大善人。他救了耀富,索性好人做到底,随手将一处缓坡地借给耀富养鸭,义助搭建茅屋、添置锅碗瓢盆桌凳铺盖,赠予鸭苗及三月食粮。耀富长跪不起,叩谢恩公。仁德扶起了他,念出了一句古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族亲们个个点头称善,说,仁德,仁德,人如其名哪。
缓坡地前临一湾绿水,流入汀江,又有湖洋泽地连片,杂草丛生,荒废多年。这是一个养鸭的好地方。
眼看数百只连城白鹜鸭扑腾觅食,遥望村落华堂瓦屋袅袅炊烟。坐在缓坡地上的耀富的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转眼到了初秋,罗屋地田塅稻浪翻涌,一派金黄。几场秋雨过后,就该是开镰割禾的日子了。
“春羊夏狗秋鸭冬鸡”。闽粤赣边的客家人认为,秋冬时节,鸡鸭最适宜进补。耀富赶鸭入栏的时候,就有了送礼的念头。
次日一大早,耀富提着两只肥硕的白骛鸭来到了大夫第,适逢仁德扛着锄头巡田归来,他对耀富带来的礼物坚辞不受。他说:“吃了可惜,留着生蛋吧,最好是双黄蛋。”
仁德这么随意的一说,竟然一语成谶。耀富惊讶地发现,数百只白鹜鸭所产的鸭蛋,个大,双黄,份量足,珠玉般圆润,每每在墟镇上被抢买一空。他村养鸭客无奈却一致地认定,同是连城白鹜鸭,耀富养的最为纯正,遂纷纷购蛋做种。
这一夜,缓坡地茅屋黑漆漆的,野虫声断断续续。耀富辗转难眠。他披衣而起,坐在门槛上。突然,他看到了河湾内外,浮动着一层薄薄的光带,朦朦胧胧,若有若无。耀富明白了,这就是大吉大利大发的风水宝地啊。
明说,这是罗大善人家传祖业,岂可相让?买得起吗?暗夺,罗大善人有大恩大德于己,岂敢忍心下手?
耀富神思恍惚,几次往墟镇卖蛋,都好似踩在棉花上,飘着来回。一次,平地踢破了脚趾;一次,算了又算,还是算错了铜钱。
仁德有个堂侄女,叫罗三妹。是老姑子啦,尚待字闺中。缘由是,她有点“癞痢头”,形象欠佳。
入年界了。耀富送来了满满的一竹篮精挑细选的大鸭蛋。这次,仁德没有拒绝。他客气让座,亲手泡了一杯云顶绿茶,还给耀富剥开了一个芦柑。耀富受宠若惊,双手也不知放哪里好。仁德说:“耀富哪,近年贵庚啊?”耀富说:“回罗叔,乙亥年生人,属小猪,虚长三十有五了。”仁德问:“还是一个人过么?”耀富涨红了脸:“罗叔,若不是您老收留了俺,俺还是个叫花子呐。”仁德说:“岁月不饶人哪,这年纪,该成家立业啦。”耀富忸怩不安:“想,想,做梦都想呐,可谁看得中俺呢?”仁德说:“三妹啊,俺看就挺好的,一块瘌痢头,又有嘛介呢?”耀富默不作声。仁德说:“好哺娘哪。壬中年的,刚好大你三岁。俗话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耀富噗通跪地,哽咽道:“恩人哪,俺都听您的。”
过年后,罗三妹就和耀富完婚了。尽管罗三妹没有如同传说中许诺的那样,婚后将出落为一个大美女。但她确实旺夫,随着河湾白鹜鸭成群激增,她接连为耀富生养了九个儿女,缓坡地茅屋加盖后还是拥挤不堪。鉴于罗三妹和耀富的一再恳求,罗仁德沉吟再三,将缓坡地转让给了他们。索价是象征性的,一竹篮子双黄鸭蛋。
三百多年过去了,罗屋地成了历史地名,方圆数十里内,无一罗姓人家。文化社会学者在此地进行了多次田野调查,乡人重复讲述着扑朔迷离的传说故事,他们将姓氏人口在某地的兴衰消长的主要原因归结为“风水”。我们知道,此说多半为虚构,荒诞不经。
耀富贵姓?且按下不提。
一夜塘
在武夷山脉南端、南岭北端交界处的福建武平境内,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这山,叫梁野山。梁野山下,有一个村落,就叫梁山下村。
话说多年前,村里有一对密友,一个叫富城,一个叫钟孟德。富城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而钟孟德则是私塾先生。
一个是富翁,一个是落第秀才,怎么会成为密友?原来,这两人既是同窗,又好围棋,且实力相当,远近百里再无对手,常三天两头下棋,怎么不会成为密友?
这一天,是初春的一个阴雨天。富城来到桃花坞,找孟德下棋。话说这桃花坞,隔一湾绿水,与梁山卜村村场相望。孟德见此地风景秀丽,便单家独户构建居室。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大雨。突然有人猛敲门,孟德虽不悦,还是开了门,进来的是位老叫化,被大雨淋得像落汤鸡,浑身发抖。孟德见状,便叫来妻子,弄一套旧衣裳给他换了。老叫化临走,说了声:“这宅基右侧山坡,千里来龙,到此结穴,是风水宝地。”两棋友一听,哈哈大笑。
雨停了,棋瘾也过了,富城就回去了。
这夜,孟德因赢了棋,高兴,多喝了些酒,便早早地睡了。
次日醒来,孟德大吃一惊,四周桃李树木不见了,成了鱼塘,鱼塘四周,则是一畦畦青菜,还挂着露珠。这是怎样回事呢?
怪事说来就来了。富城带着一帮人,手持地契,翻脸不认人,说这鱼塘菜畦是他家的,要移迁祖坟到此,敬请孟德一家早日搬走。孟德破口大骂,富城等人却扬长而去。
孟德告到了官府,无奈富城钱可通神,孟德官司打输了,一输再输。孟德一气之下,便悬梁自尽。妻子见状,也跟了去。
这个孟德一家算是家破人亡了?这话说早了。孟德有一子,年方十八岁,名叫玉山,因结交非人,专好偷鸡摸狗,偷香窃玉,被孟德赶出了家门。
这日,玉山正在怡红院鬼混,听得噩耗,却不动声色,谈笑自若。入夜,玉山失踪了。
玉山到哪里去了呢?
玉山来到了梁野山均庆寺,苦求武功盖三省的大德方丈收为徒弟,传授武功。大德方丈一声佛号,便闭门不出。玉山于是长跪山门三天三夜。
第三夜,玉山昏倒了,被大德方丈救起,收为徒弟。
说是收为徒弟,大德并不传授武功,成天指使玉山干些扫地、砍柴、挑水、做饭等粗活。玉山为学武报仇,也便忍下了。这样,过了一年多。
元宵之夜,玉山独自坐在烛光前,眼泪直流。
此时,大德方丈来了,递过一个陶钵,叫玉山连夜到山下三元百年老店,买碗汤圆回来,要热的。
山上山下来回,足有四五十里。玉山起初愤愤不平,转念一想,便应了一声,捧过陶钵下山去了。
玉山气喘吁吁返回均庆寺时,天亮了,汤圆冷了。大德方丈说:“此后,每日如此,何时汤圆热了,何时教你绝活。”
这样,玉山在山上山下奔走了三年,最后,捧回一钵热汤圆时,一炷香还没有燃尽。
这日,大德方丈唤来玉山,说:“徒儿,你该下山复仇了。”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定下了一计。
玉山来到梁野山南二百五十里外的广东梅县开了一间山货店。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玉山在梅江酒楼喝得大醉,硬要一盘泥鳅胡子。店家做不出这道菜。玉山便乘醉砸了这家店的招牌。店主火了,唤人将这福建武平佬扭送进了县衙。县令见醉汉闹事,判了赔款,打了一顿板子,当场放了人。
当夜,玉山飞奔回福建武平,将熟睡的仇人富城飞刀射杀后,飞速返回广东梅县。
次日一早,玉山请来梅县贤达,又唤来了一班人,抬猪牵羊,一路鞭炮炸响,向梅江酒楼赔礼道歉。
话说武平县令接报大财主富城被杀一案,便去现场勘察,断定是仇杀,最后,认定玉山最为可疑。
武平捕快来广东梅县捕人。梅县县令哈哈大笑,出具玉山酒醉砸招牌一案具结公文,又唤来梅江酒楼掌柜,证实次日早晨玉山赔礼道歉一事。梅县县令笑道:“一夜奔走五百里来回杀人,此非人也,乃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