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间再靠近一步(组诗)

代 价

很多时候，我们渴望时间能慢下来

以为就可以看到

一只蜜蜂飞行留下的痕迹

听见一朵花打开的声音

甚至，摸到白天和黑夜碰撞的硬度

还有天空与大地遮蔽的那一场，深沉的睡眠

这把美丽的刀子

无时不在剔着活跃的神经

很多时候，我们只想到事物的一面

而忘记事物的另一面

渴望乘以慢速度，裸露出的丑陋和狰狞

谁也始料不及

慢的过程

其实隐藏着更大的伤害

它分秒在算计着

我们下一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命运的城堡

你说这个城堡并不存在。被禁锢的

少女气息，已经在黑夜古老的仪式中掏空

我驱车去寻访那座空中花园

有流云驶过。这活的生命正漫步街头

不时发出怦怦之声

谁也没说起过这片土地

只剩下一些传说，占据我的眼睛

风的阴影里，无限不循环的时光的走廊

我发觉夜晚的身体是最放松的

那些笼罩南明河的诗句

迈开脚步轻盈而去，加入大海的咆哮

空洞的，虚无的，默默堕落涡流

洗涤的日子，像一次脱掉疲惫穿上盛装的战栗

闪电的手指在挥动着。不知不觉

天空分泌出水果味的汁液

等待的回声在生长。我必须继续往前赶

酒杯落满灰尘，烟灰缸也已熄灭

欲望带着衰退大出动时

自由复活了，掀起的额头不再左顾右盼

这是我的命运，在喉咙之间相互找寻

有很多声音在子夜穿过我的大脑

有很多声音在子夜穿过我的大脑

它们此起彼伏，一边叫着，一边飞向时间深处

我看见若隐若现的阴影

是鸟，是虫子，是乌云朵朵，是倾泻的液体

我无法清晰去辨认那些面孔

这是我的无奈，和

痛楚

像是一场充满恐惧与希望的漫长旅行

整个身体漂浮在夜之上。四周有水草腐烂的气味

无声涌动。游离的爪子在扩展

吞噬着墙的呼吸

钟摆闪烁不息。一个又一个名字

从二十八楼拐角处走过

它们走向遗忘，还是走向回家的路上

飞旋的问号落满书页

由表及里，寻找残留的痕迹

有很多声音在子夜穿过我的大脑

嘈杂漫卷上来。沙沙的脚步，沉重且冷酷无情

我整夜如一匹受惊的马，急速奔驰

直到头颅变成飘落的叶子

风一阵吹拂，零散的碎片，与泥土结合

这小小的愿望，藏在生活的根部

无声无息

换一种方式生活

天在上。我把自己

一分为二

小部分留在高处

修炼不胜寒

绝大部分从容降落

风吹与不吹都无所谓

只要见到牛羊，见到二十年前的故乡

这样做的时候

一场夕阳盛典迎接了我

像迎接一个初生孩子

苏醒的翅膀，越过平庸的外壳

饥饿的嘴一边吹奏万物

一边植入风雪深处，汲取南来北往的潮水

黑夜的乳房挂满语言的胚芽

天空多么空旷

彻底轻松。无欲无求的转轮

走出闪电的虚幻

给无限制的喧嚣尘世，留下难以弥合的假象

干净的水草

无须修炼也成正果

稍微把身子放低一些，再低一些

那片养在水里的月光

是我折回的缘由

现在，白天和夜晚很真实

我每天的修行就是看书、写诗、睡懒觉

体内的马匹

需要一场浩浩荡荡的战争

赋予高贵的意义

这是另一种永恒，我还有可以浪费的时光

我用思念来打发寂寞的时间

发呆真好。可以暂时忘掉诸多烦恼

这是我命里唯一安详的天空

幽冥之中，身体屈从于内心深处咆哮的野兽

不动声色的是色

倚着黑夜的箭矢，“嗖”地去了远方

正是小雪时节。夏秋的声浪已经平息

哑然如同落满初雪的树叶

细小的颤动，都会遭受一次快意的鞭打

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裂变

那些疼痛中长出的词语

回到草丛，回到山谷，回到恍若隔世的旷野

燃烧的汁液，月光一样流淌下来

像彗星划过沉寂的空气

所有心事都装进夜的陶罐

请不要急于粉碎，我在等待回声

秘 密

不要熄灭。这细微如麻的雨滴

是火焰传递的信使

它们从空中穿过数千里绵延的沉寂

风尘仆仆的汗味，还残留着乳香

谁说冬天不懂风情

我渴望一见。这小小的要求不会被拒绝

如此幸福的场面像牛奶一样

安抚着城市的胃。沙沙的脚步

是一只鸟儿，舞动的芦苇，罂粟多汁的色泽

我在其中看见了鲜花和草丛

蠢蠢欲动的帆腾空而起

在日出之前，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有纷乱的风在吹。别去触动

那些漫天飞舞的羽毛

拿掉它们的疲惫够了。这是我们的秘密

假如时间再靠近一步

假如时间再靠近一步

像秋天瑟瑟的风，接近成熟的味道

那一层浅浅的呼吸

用拼音字母去一个个填写

然后跳过花瓣的门槛。渴求的

会不会变成，一尾缺氧的鱼

浅了会痒痒发笑，深了

却遗留下伤痕

隐约不清的事物在子夜边等待着

眼花缭乱。湿润的滋味

带着海的气息，洗涤钟声的

每一个毛孔

假如时间再靠近一步

一滴一滴，进入泛滥的杯盏

那些活跃的水分子，生命的颜色

溜进了我心。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擦肩而过，恍若做梦

夜 曲

飓风已吹过。许多事物安静下来

我也安静下来

像一块没被带走的石头，潜入夜的水中

那些虚空的噩梦，悬浮的光影

以及熟悉的陌生

都在这低矮的水面，消失

时光之上。曾经满足贪瘾的影子

吞噬掉多少泡沫的赌注

幻化的雨雾，以水的形式穿上真理的外衣

看似完美的生长，一直在泛滥

有诱惑的露珠

光芒高悬着。梦的生涯

全都那么透明

却又那么不可触及

多年了，不能抵达的密语

已长成沉默的石头

内心的喘息一夜之间被释放

低处的潮流，让我懂得生命的高度

黑颈鹤

众多爱情的飞翔里，你是

值得仰望的高度

借十月的阳光，我慕名而来

蔚蓝的天空，收藏了多少你的声音和

羽毛。怀揣的心事，忍耐不住

随风潜入水域深处

像茂盛的草叶，浩浩荡荡列成队

臣服于已知和未知的光芒

开满格桑花的高原

打开身子，逸出血性的风骨

在你的气息里游弋，见和不见已不重要

无法言说的神秘，如一团火焰

迎接我。带着丰腴而尖锐的形状

我不想说出内心是如此幸福

突然细数起一个名字来

一撇一捺，不多不少，三十八画

命运有了最新的说服

能把知天命的我带到水边

的确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宿命

草海上空的蓝是新鲜的，也是亘古的

这是我进入中年之后的感悟

今 夜

一开始，就注定我将会丢失剩下的

最后一片城池

十月深处囤积的语言，举起石头的风暴

燃烧正一层层剥开。冷艳的花朵

把身子放平。一切准备就绪

有一颗流星，在风雪来临之前

被放逐。光芒是慑人的

一些影子站了起来，衣袂翩翩飞扬

显山露水的夜曲，胡里奥在唱

秋是越来越深了

一只鸟飞来又飞走了，过程是纯粹的

我屏住呼吸

空气中粘着的水声不知能否庇护我

时间在轻轻摇摆

我清理自己。意味着存在不存在，都与我有关

夜是一个动词

在时间和空间之间

石头和水草之间

某些可能性，也许只是一种抽象

占据着日子空旷的脉搏

那些溢出的，有色彩的，充满活力的

羽毛，雪片似的情感

让我一一梦见

生活本来就是含蓄的语言

一言不发的背后，有强大的风在咆哮

过程是熟悉的

它们经历过阳光风雨，闪电和锋芒

经历过已知的真实

未知的谎言

形形色色的灰烬铺天盖地

压下来。像一件浩瀚的棉絮

紧紧裹住我

触手可及的感知

穿透零度薄薄的回音

一只鸟在飞。折射出的火焰的尖锐

轻易刺破季节疲惫的睡眠

夜是一个动词。不停走动，张望

要等的风景天苍苍地茫茫

哪怕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心声

我也一样会满足

走进卡佛

喧闹渐渐熄灭。坐回灯下

我在卡佛友善的诱惑里，置身度外

这个夜晚，独自斟上一杯酒

欣赏里面的豪爽，更欣赏孤独与苍茫

这有毒的罂粟，沾满过我的生活

落下病根是早晚的事

就像卡佛一样，在八月迷路了

重新回到克拉斯坎尼的那个小镇

这段既疼痛又冰凉的旅途

用五十个光阴燃烧，何等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