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转化学习研究的理性审视

杨　智，罗　超



我国转化学习研究的理性审视

杨智，罗超

我国成人教育学界自20世末开始关注转化学习理论，它逐步成为我国成人教育界探讨的重要理论之一，对于提升我国成人教育理论研究水平，指导我国成人教育实践具有重要价值。梳理我国转化学习研究的资料发现，其价值尚未得到有效地发挥。因此，未来转化学习研究的重心要从单纯的理论介绍与思辨向本土理论建构转变，重视转化学习理论对成人学习实践的促进作用，逐渐将研究向具体的行业与普通教育领域拓展，使转化学习扎根于我国教育的沃土。

成人教育；转化学习；研究回顾；理性审视

“转化学习”，英文名为“transformative learning”，国内有部分学者将其译为“质变学习”，其主要指创设一定的条件，促使学习者对自己过去的经验或已形成的意义结构进行批判性的反思，重构原有的经验或意义结构，并在新环境中主动学习的过程。归根结底，“转化学习”的核心在于转化学员的学习观，使成人正确认识学习，找到学习的信心，主动参与学习。在北美，转化学习的实践研究偏重于理论建构，研究重点集中关注如何设计、践行转化学习理论，为成人学员的学习提供真切的帮助。尽管我国20世纪末已开始引入转化学习理论，然而至今对其研究仍有诸多亟待加强之处。因此，笔者通过对我国转化学习相关研究资料的梳理，初步辨析我国转化学习研究存在的不足，以期能为相关研究有所启示。

一、我国转化学习研究的现状描述

1.转化学习定义的研究

定义是研究的逻辑起点，其回答的是研究者自身清楚自己在研究什么的问题，定义清晰与否直接影响研究本身的正常推进。综合国内已有的相关研究资料，对转化学习定义的界定主要包括四种类型。一是基于转化学习过程而言，转化学习指“承担着一定社会责任的成年人，通过某种方式和途径检视、质疑和修正原有的世界观、人生观或价值观，以适应新情境，学习新经验的过程”[1]。二是基于转化学习目的而言，指“在巩固自己已有经验的过程中，发现不一致或矛盾，然后通过不断的质疑、批判性的反思，从而接受新的观点……形成一个暂时的更全面的、更正确的观点，最终解决问题，脱离困境，成为一个全新的更自由、更有社会责任感的自主学习者的过程”[2]。三是基于转化学习的核心内容而言，“转化学习是专门针对意义结构的转化或质变过程，主要包含意义观点的转化和意义体系的转化这两个层面。”[3]四是基于转化学习的功能而言，它是促进人思想解放的教育，是人理性认知与知识建构的过程，重点阐释的是教育、学习与人发展之间的关系，研究人的精神与学习之间的联结。[4]

上述转化学习的定义都是基于建构主义的思路。过程性定义讨论的是转化学习如何发生的问题；目的性定义强调转化学习的最终目的是促使处于弱势的社会群体成员更加自由、有社会责任感；内容性定义重点强调转化学习要从意义观点的转化与意义体系的构建两个维度入手；功能性定义界定的定位更高，事实上强调了研究者应该把握的研究框架与肩负的使命，认为转化学习研究要建立精神与学习之间的联系。这种建构式的思路本身符合转化学习的内涵与本质。然而，就学习的本质而言，学习本身是智力因素与非智力因素共同作用的过程，从我国转化学习的相关定义中可以窥见对转化学习过程中非智力因素的关注不够。

2.转化学习起源的研究

转化学习起源的研究回答的是转化学习是怎么提出的问题，或者在提出之前到底何种因素推动了转化学习的诞生。转化学习的产生具有扎实的实践基础，同时也受到有关理论的启示。就社会实践背景而言，转化学习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女权主义运动与教育改革运动，研究者希望通过教育的支持来关注弱势群体，推动社会不平等问题的解决。在此期间，麦基罗(Mezirow)受到其妻子埃迪(Edee)返回学校学习事件的启示，进而展开成人女性学习研究并提出了转化学习理论。[5]就转化学习的理论背景而言，研究者认为转化学习理论的提出与发展受到相关思想与理论的影响。一是认为转化学习理论主要受到建构主义、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的社会学理论以及弗莱雷(Paulo Freire)的解放教育思想的影响。建构主义认为知识是主体建构的，且都要接受检验和质疑的观点是转化学习理论的重要构成要素。转化学习理论与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的知识分类理论与沟通行动理论也存在着内在的关联。弗莱雷的解放教育思想与转化学习理论的关联在于二者都强调批判性反思、意识的觉醒。二是认为转化学习理论的建构受到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的语言哲学、波普尔(Karl Popper)的批判理性主义、库恩(Thomas Kuhn)的范式理论、杜威(John Dewey)的经验主义、精神分析理论以及皮亚杰(Jean Piaget)的平衡作用理论[6]等思想与理论的影响，其依据在于我们能从上述理论中窥见转化学习的某些观点，如转化学习理论强调的批判性反思与波普尔批判理性主义之间存在相似之处。

姑且不论转化学习理论的发展是否真正受到上述实践与思想理论的影响，但是研究者在寻找转化学习实践与理论背景的过程中深化了对转化学习的认识，拓展了研究者的视野，这本身也有助于推动转化学习理论发展与现实的联系。

3.转化学习过程的研究

转化学习是成人学习的形式，本身具有一定的指导性与操作性，因此讨论转化学习的基本环节是研究不能回避的问题。讨论转化学习过程如何发生首先需要讨论研究的核心是什么。已有研究认为转化学习研究的核心是思维习惯与观点如何转化的问题[7]，认知、社会语言学以及心理等共同作用的意义结构如何转化[8]。为有效地实现这样的转化，促进成人转化学习的真正发生，研究者对此也进行了相关的探讨。从转化学习发生的机制而言，有研究论述了经验、批判性反思与理性交谈三者之间的内在关系，即经验是成人转化学习的来源，批判性反思是成人转化学习的条件，理性交谈是成人转化学习的发生过程。[9]具体到操作层面，除介绍麦基罗提出的十阶段以外，主要还有四种观点。一是转化学习包括触发事件、反思、理性交谈和重新整合四个阶段。[10]二是转化学习包括触发事件、质疑假设以及重新整合三个主要阶段。[8]三是转化学习过程分为发生冲突、陷入困境、转化观念与提升自我四个阶段。[2]四是转化学习过程包括精心制作一个现有的观点，出现新观点，转化现有观点，转化后的观点成为一种习惯。[11]发生阶段的研究为转化学习的理论认识与实践开展提供了基本的框架，总结国内相关的研究阶段，核心可概括为批判性反思的情景创设或事件呈现、批判性反思、反思后的升华三个阶段。多种阶段的探讨体现出我国学者对成人转化学习研究如何实现进行的思考。至于为何缺乏更加具体的操作性阶段，原因在于我国转化学习的实践基础薄弱，或者说很多研究者难以像部分国外研究者那样获得在实践中去践行自己思考的机会，这事实上也成了制约我国成人转化学习研究的一道屏障。

4.转化学习策略的研究

转化学习策略从本质上看应该讨论转化学习在实践中怎么实施的问题，包括两个层面的内容，即实施的纯理论策略探讨与在相关学习领域运用的具体策略探讨。国外研究已经深入讨论相关学习领域如何实施以及实施效果，而我国在转化学习策略的研究主要停留在理论推演的层面。

第一，从宏观教育的视角讨论转化学习的策略。代表性的研究包括：一是认为成人转化学习的教学策略必须构建批判性反思模型，其中包含突发事件、内容反省、过程反省、前提反省、观点发展与整合各个要素；充分利用学员的人生经验；营造适切的教学氛围；确立恰当的教师角色。[1]二是从师生互动的视角认为转化学习过程中教师应重视学习者的人生经验；学员要学会进行批判性反思；转化学习需要教师与学习者的互动。[9]

第二，转化学习理论在具体领域运用的探讨。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化，我国部分研究者已开始关注转化学习在具体实践领域中的运用。一是从企业人力资源开发的视角认为转化学习对企业人力资源开发过程中指导作用的发挥需增强个体或组织的学习意识，为个体或组织营造批判性反思的氛围，注重发挥行动学习在人力资源开发中的动力作用，鼓励团队或组织间的自主合作探究等。[12]二是有研究从成人高等教育发展的角度认为基于转化学习理论,成人高等教育发展应该采取以下策略：开展情境教学,培养成人学生的反思能力；扩大教育对象,加强弱势群体的转化教育；利用理性交谈,建立成人师生间的对话教学；明确教育目标,促进成人学生的整体发展。[13]三是有研究探讨了转化学习在医学生理学教学中的运用，即教师首先经过转化学习以新的视角转变指导思想和角色定位；然后根据生理学学科特性促进和帮助成人学生进行有效的转化学习,内化新知识、新经验,赋予学习者学习能力。[14]四是以新生代农民工学习为切入点，认为转化学习理论在其学习过程中发挥作用，需要强化主体学习的能动性,利用触发实践激发学习热情,突出学习内容的实用性、学习方法的指导性,并发挥学习过程的互动性。[15]

综上，可窥见大教育理论策略的研究基本来自理论的推演，它为转化学习在具体实践领域的开展提供指导。从转化学习在针对具体领域的运用研究上，可以窥见我国研究者已开始关注转化学习应该为具体的成人学习做贡献，然而因我国研究者难以有机会与实践者共同开展成人学习实践的现实，使得这方面的研究主要仍停留在应该怎么实施的层面。

二、我国转化学习研究的理性审视

1.转化学习研究的价值剖析

转化学习作为一种较为成熟的成人教育思想，对北美地区成人教育的发展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但因为引进我国的时间较短，加之当前研究仍然是构想与推演多于实践，其对我国成人教育发展的促进价值尚未得到完全体现。就自身的发展而言，转化学习能对我国成人教育研究与实践有所裨益。

第一，转化学习研究对于转变我国研究者的思路具有启示价值。转化学习能在北美地区扎根、发展，是因为其自身的价值得到了真正的体现，即转化学习研究者的研究思路是在实践中发展理论，从而使得理论具有实践的基础，反之也能指导实践。就我国目前的研究思路而言，多数研究遵循的思路是相反的，主要是从理论的思辨出发去讨论实践，两者研究的起点存在着差异，从而使得转化学习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如果研究者深入研究北美转化学习发展的动因，势必会对研究者自身的研究思路有所启示，即扎根于实践开展研究，推动转化学习在我国找到发展的土壤。

第二，转化学习研究对于丰富我国成人教育理论具有促进价值。回顾历史，我国成人教育理论建构较为缺乏，目前尚未形成真正成熟的理论，这也是制约我国成人教育研究质量提升的关键因素。转化学习作为一种较为成熟的理论，其引进有助于启示研究者构建符合我国文化土壤的成人教育理论。同时，我国研究者对转化学习的探讨本身是转化学习理论本土化构建的方式，其也对我国成人教育理论的丰富与发展具有促进价值。

第三，转化学习实践的研究对提升我国成人教育实践的效率具有促进价值。理论源于实践，并指导实践。就目前我国成人教育的研究而言，尽管研究成果较多，然而真正对实践能起到推动作用的研究相对较少。成人教育本身属于实践性事业，脱离实践的研究难以长期维系。转化学习作为在北美地区成功实践的教育思想，其实施的经验值得我国研究者与实践者探索与借鉴，这对于提升我国成人教育效率具有参考价值。

2.转化学习研究的局限性思考

转化学习理论作为促进成人学习的理论，其引入国内的时间不长，但从研究的热情与态度而言，国内学者对转化学习理论仍比较热衷。然而，热衷并不能代表研究已很完善，事实上，国内关于转化学习的研究仍存在三个方面的不足。

第一，重理论介绍，轻实践探索。从研究的发展阶段而言，五年以前的研究主要是理论的翻译与介绍或者探讨转化学习的价值与功能。近五年来的相关研究逐步开始联系我国的实际开展，主要涉及转化学习理论在企业培训、教师专业发展与农民工学习等领域的研究。尽管研究开始“接地气”，然而研究主要属于理论演绎与思辨，很难窥见转化学习理论在实践领域的具体运用。从研究内容而言，研究基本包括了理论渊源、内涵界定、基本过程与实践运用等方面，但是实践研究仍然非常薄弱。因为实践研究不够，从而使得基于理论的研究主题雷同现象较多，这违背了学术研究的创新原则。

第二，重翻译与移植，轻本土构建。就已有的研究而言，目前主要仍以翻译或介绍为主，对转化学习的国外实践关注不够，很少有研究关注转化学习在国外的实践效果，而在转化学习理论与实践的本土构建方面几乎鲜有提及。例如在理论基础的研究方面，介绍了国外的建构主义、社会学理论以及解放教育思想等，而只有一篇论文提及了孔子的人本思想与麦基罗的转化学习理论之间的异同。[16]在理论的指导下，通过实践运用探索并推动转化学习理论本土化的研究难以见到。

第三，重成人学习研究，轻普通教育研究。尽管转化学习本身属于一种成人学习理论，然而其内在的学习理论也适用于某些普通教育领域。但就研究主题而言，目前搜集到的在普通教育领域开展转化学习探讨的很少，只有一篇从转化学习理论出发探讨大学生价值观教育的论文。论文认为将转化学习理论用于大学生价值观教育更易于为90后大学生所接受，更易于为学习者接受，并认为实施方法包括确立教师的恰当角色,营造适于进行转化学习的安全、开放和信任的环境,充分利用大学生的生活经验创造触发点和引导大学生进行批判性反思。[17]

3.转化学习研究的调适路径

第一，国内转化学习研究需重新定位。就已有的研究而言，并非是不清楚转化学习为何物，关键问题是在研究过程中没有进行科学的定位，从而使得转化学习的相关研究陷入理论介绍不够全面扎实，实践研究落不到地的两难境界，因此未来关于转化学习的研究需要走出翻译、介绍或理论拼凑的藩篱，重新进行研究的定位。一是在翻译与介绍相关研究时尽可能挖掘国外转化学习实践的成功经验，分析其成功的真实背景原因，以为我国转化学习的实践提供参照。二是转化学习的研究需要转向，努力走出理论研究不深入与扎实，实践研究不落地的怪圈，走深入开展理论研究，脚踏实地进行实践探索的研究道路。

第二，重视转化学习理论的本土建构。任何理论都是特定时代下的产物，理论在移植的过程中都会存在本土化问题。因此，国内的相关理论研究要立足于我国的实际教育环境，从现实环境中发掘、提炼出支撑转化学习的各类要素，以促进具有本土化特色的转化学习理论的构建。从学习的本质而言，我国古代的教育思想中也蕴含着转化学习的许多元素，但已有研究并未很好地提炼与归纳，因此未来的研究在理论构建方面需要关注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学习思想，推动转化学习与我国学习思想融合。

第三，拓展转化学习的研究领域。从教育的内在逻辑理论而言，事实上任何教育活动既然被归宿于教育的范畴，因此其自身都具有深层的逻辑相关性。更何况很多研究者还把社会学、文化学与心理学等理论运用于教学研究中，相比而言转化学习理论本身属于教育理论，与各类教育活动有着天然的联系，因此转化学习理论研究需摆脱只讨论成人教育的局限，逐步拓展到普通教育领域，同时在成人教育领域内需要在各行各业中践行探索转化学习理论，从而增强转化学习理论服务社会的能力。否则转化学习理论永远只能局限在就转化学习理论讨论转化学习理论范围内，难以在我国社会中找到生存与发展的根基。

第四，开展转化学习的试验研究。任何一种研究必须走向实践，否则研究只能纸上谈兵，并不能对实践产生影响，尤其是教育研究更是如此，如果研究不能为学员服务，研究也就是空谈。就转化学习理论的提出而言，它是研究者对实践的提炼总结，是经过反复实践运用，不断修订和完善的。事实上它已真实地运用在美国等国家的成人教育实践中，指导着学习方案的设计、学习过程的实施以及学习情境的创设等。我国的研究总体上缺乏这样的实践环境，研究者大多关在书斋里思辨与推演，构建出理想的成人转化学习理论，而真实环境中的真实学习者很少受到研究成果的影响。鉴于此，未来转化学习研究要充分利用成人学习的真实环境，让研究真正为实践活动服务。尽管在我国现有的成人学习模式下研究者难以有机会真正地为成人学习服务，然而，只要有这样的意识，研究一定能为成人学习带来成效，实践性研究也会有发展的空间。

综上所述，我国学者关于转化学习的研究目前仍以介绍或演绎为主，大部分研究停留在理论的解读与简单的推理上，使得研究“悬”了起来，没有真正为我国成人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从转化学习自身的起源与发展而言，它源于实践并且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和完善，北美的研究者基于转化学习开展了大量的成人学习实践活动，有效地促进了成人教育事业的发展。然而，就我国的研究而言，以转化学习理论为基础，针对成人学习的真实需求开展的实践活动很少，导致研究缺乏实践的支撑，影响着转化学习理论价值的真正发挥。因此，充分发挥转化学习的价值，需要研究者把研究重心从理论介绍转向本土理论的建构与理论的实践运用，重视转化学习理论对成人学习实践的促进作用，逐步把转化学习研究拓展到普通教育领域，使转化学习扎根于我国教育的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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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军涛

Rational Review of the Studies on Transformation Learning in China

YANG Zhi,LUO Chao/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Academic circle of adult education begins to pay attention to transformation learning since the end of twenty-first century,which has gradually become one of the important theories in the field of adult education in China.It is great value to improve the research level of adult education theory,and to guide the adult education practice in China.Through the survey of the studies on transformation learning,it is found that its value has not been effectively developed.Therefore,the future focus of transformation learning should change from a simple theoretical introduction and speculation to the construction of local theory,pay more attention the function of transformation learning theory promoting adult learning practice,and gradually expand to the specific industry and the general education field and make the transformation of learning take root in Chinese education.

adult education; transformation learning; research review; rational review

2016-05-20DOI:10.13425/j.cnki.jjou.2016.04.010

杨智，贵州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贵州师范学院贵州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教育学博士，主要从事成人教育、职业教育研究;罗超，贵州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教师教育研究(524752192@qq.com)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青年课题“城镇化背景下西部农村成人教育组织建设研究”(CKA14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