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互换·同质——试析电影《广岛之恋》中个体与集体间的张力关系*
2016-01-23马骁
马 骁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河北 石家庄 050000)
对立·互换·同质
——试析电影《广岛之恋》中个体与集体间的张力关系*
马骁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河北 石家庄 050000)
摘要:该文结合电影《广岛之恋》及其剧本中的内容, 围绕故事中反映的个体爱情经历与集体战争经历, 对电影中个体与集体(内维尔、 广岛)的关系进行分析与阐述。 个体与集体之间存在着既对立、 矛盾, 又同一、 同质的关系, 在这些彼此充满矛盾的张力关系中彰显出的是个体存在的价值与重要性。
关键词:《广岛之恋》; 个体; 内心体验; 集体; 张力关系
0引言
《广岛之恋》一反传统的线性叙述, 采用了复调式结构, 两条线索同时展开并不断地交错。 第一条线索是人类经历的集体性历史事件, 具体而言, 作品指的是广岛所遭受的原子弹爆炸事件。 第二条线索是个体性的情感事件, 主要围绕法国女人在广岛的爱情展开, 并由此引出昔日在战争时期的一段恋情, 这条线索在作品中占有主要的地位。 正是由于《广岛之恋》的创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和阿伦·雷乃都对个体价值极为珍视, 这一价值观念体现在影片的许多细节之中, 留给了我们许多思考的空间。 本文试图通过个体(以法国女人为代表)经历的历史性事件进行分析, 阐释个体与集体之间的矛盾张力, 这里的“集体”既有具体的所指(内维尔人民、 广岛人民), 也有更为抽象的象征层面上的所指(人类)。
1个体之爱与家国之恨
电影涉及到的“内维尔之恋”虽然只占影片的一小部分, 但正是由于这一恋情的发生, 个体意愿与家国观念之间产生了彼此对立的矛盾。 不同于传统观念认为的“个体利益应当服从于集体利益”, 在《广岛之恋》中当两者利益发生冲突时, 对个体权利的维护以及被剥夺成为其所关注的重点。
1.1爱的权利
内维尔之恋源于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夕, 法国的沦陷区内维尔被德国人占领, 法国女子爱上了一名德国士兵, 他们偷偷地约会, 并相约战争结束后一起逃离法国, 到德国的巴伐利亚结婚。 然而, 战争的残酷现实决定了这场跨越敌我界限的爱情注定是悲剧的。
在反映敌我之恋的电影中, 《广岛之恋》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在《第四十一》、 《沉静如海》这些影片中, 当个体的情感诉求与集体的意识规范产生矛盾时, 他们最终都驯服于集体的意愿, 主动放弃了爱的权利, 因而导致相爱的两人无法在一起的爱情悲剧。 然而在《广岛之恋》中, 法国女人与德国士兵彼此对立的政治身份被个体忽略了。 “我再也不能看清他的躯体和我的躯体有什么任何细微的区别, 我只觉得他的身体和我的身体出奇地相似。”[1]73在这里, 身体的政治属性和民族国家属性被她的爱情驱逐了, 他们勇敢地相互爱恋, 诠释了对爱情最本真最初始的理解。 “城里的男人只有德国人。 ……战争遥遥无期, 我的青春也漫无止境。 我既摆脱不了战争, 也摆脱不了我的青春。 各种各样的道德规范已经搅得我心烦意乱”, “让那些从未象我那样丧失过理性的人首先谴责我吧。 我再也没有祖国了, 我只有爱情”[1]86。 青春(爱情)的力量战胜了有关道德的顾虑, 爱情在法国女人眼里成为超越种种界限的力量所在。
影片对于法国女人的个体行为与道德观念采取了包容与价值中立的态度, 体现出的正是杜拉斯的爱情观念, 她认为“爱情可以被理解为是本能、 毁灭, 伴随着挑战世俗的罪恶感与暴力惩罚”。 在她看来, 来自生命内部的非理性、 非道德的原始能量, 也许是唯一能够将人类社会由观念、 利益、 理性建构的一切意识形态铁幕进行破坏、 消解的力量。 在这里, 爱情不仅是个体在任何条件下都应享有的权利, 它更是一种对自由权利的代表。
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宗师约翰·斯图尔特·密尔曾论及公民自由(或曰社会自由):“社会能够正当地施于个人之上的权力的性质和界限应始终遵循‘伤害原则’,即任何人的行为,他对社会负有责任的部分只能是那些与他人相关涉的行为。在仅仅关涉自身的部分中, 他的独立性是绝对正当的。对于他自己,对于他自己的身心,个人便是最高的统治者。”[2]32这一原则强调了良心自由、思想情感自由、兴趣和追求自由等等人类自由的基本领域。从这个角度看,不论法国女人爱上德国士兵这一行为本身在他人看来是多么愚蠢和堕落,只要这段恋情并未损及他者的利益,那么他就不必向集体与社会负责。
战争的爆发不断威胁着个体之间爱(自由)的权利。 然而, 即便无视这种威胁, 个体对爱与自由的权利的坚守仍然受到来自集体的敌视与惩戒。
1.2惩戒的权利
内维尔之恋毁于战争, 但最直接地是毁于内维尔的“爱国者”这一集体。 内维尔在一夜之间解放了, 她的德国恋人被法国抵抗运动的战士开枪击毙, 她也因为爱上了祖国的敌人而被剃光头以示惩罚, 并被父亲关进了地窖。 此时这一集体化身成为国家的代言人对个体行使了惩戒的权利。
这种权利首先体现在对德国士兵的枪杀。 在此次仇恨的宣泄过程中, 德国士兵的身份无疑是最具探讨价值的。 “生物性的生命——身体就这样政治化了”[3]28, 他不是作为一个个体, 一个人, 而是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纳粹、 敌人、 禽兽)而被杀死的, 无论他本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都首先是一个德国士兵, 他因为这个无法摆脱的身份而“被代表”德国人去接受枪杀的惩罚与死亡的命运, 以此舒缓内维尔人民的集体之恨。 除此之外, 这种权利还体现在对该集体内部的惩戒——失德女子被剃去头发。 电影《情妇玛侬》、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柏林女人》中皆展现了妇女因向敌国士兵出卖身体惨遭剃发羞辱的场景。 法国女人在十四年后回忆当时被惩戒的经历时曾说:“他们认为, 把女人的头发好好剃光是他们的责任”, 头发是一个人身上“最具可塑性的东西, 也是最具象征性的东西”[3]71, 对头发的剃剪行为体现的是国家对一个人的强制管理, 宣誓了集体对个体人身的绝对所有权和控制力。 然而, 《广岛之恋》中的法国女人与上述影片中的女性不同, 她与德国士兵的恋情是纯洁的、 非身体性的, 尽管如此, 她仍与那些被迫出卖身体的女性获得了同样的下场。 因为在内维尔那些“爱国者”的眼中, 精神上的背叛或许比肉体上的背叛更加值得谴责与惩戒。
枪杀与剃发无疑都是集体以道德的名义宣泄家国之恨的表现, 然而仔细探究这种行为, 却发现这种惩戒不仅是非道德的, 而且这种惩权利是任何人都无法行使的。
“在全民政府逐渐普及之后, 专制暴政仍旧存在。”[4]181也就是说, 压制少数人的暴君存在于民主政治中的“人民”之中。 电影《广岛之恋》反映了一个历史事实, 在法国沦陷时期仅有少数人参与了抵抗运动, 但当战争结束后, 群情激奋的大规模战后清算行动就开始了。 据戴高乐回忆, 在这段清算运动中大约有100万人受到怀疑和质询, 10万人受到惩处, 5万名妇女被剃光了头发。 这些数字的可考性暂且搁置一旁, 仅从战争结束前后参与人数的巨大反差便可引起反思:在参与清算行动中一群杀红了眼的群众中, 是不是人人都仅出于讨还血债的正义感?在这起“多数人的暴政”中, 人性阴暗、 残忍、 丑恶的一面凸显出来, 惩戒的非道德性不言而喻。
然而, 尽管以政治的视角, 把法国女人的内维尔之恋当做一次卖国行为, 理应受到谴责与惩罚的话, 内维尔人民依然无法拥有惩戒的权利。 首先, “人的战时经历除了‘非合作’即‘抵抗’之外, 还有一系列无穷尽的妥协和否认, 他们构成了一项有关生存的事业; 这是一块‘灰色地带’, 在其中, 道德困境和道德责任被自利之心所取代。”[5]54既然当时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道德困境之中, 活在与敌人妥协的灰色地带, 那么相比法国女人而言, 他们并不具备多少道德优势, 因此也便无权行使惩戒的权利。 其次, 这种集体的惩戒行为不仅产生了“多数人的暴政”, 而且在对个体施行道德惩罚时其自身也显然越过了道德的界限, 由此带来的危害甚至比个体的自由主义的危害更为深远。
综上所述, 个体之爱在家国人民的眼中是不伦的、 堕落的, 反之, 家国之恨(惩戒)在个体(法国女人)的眼中, 是更加不伦、 残暴的, 由于个体(爱与自由)的权利受到来自集体的阻碍, 个体与集体之间便形成了彼此对立的矛盾关系。
2个体对集体的脱离与归顺
不同于以往“集体对个人具有约束力”的观念, 在《广岛之恋》中, 当个体与集体之间发生矛盾冲突时, 个体便以自己内心的体验与感悟为标准, 对自我的精神归所自由地进行选择。 在这里, 个体与集体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互换, 集体成为毫无约束力的集体, 个体则成为高度自由化的个体。
有关“身份”的内涵, 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曾解释说:“identity的意思是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自我认识, 它是自我意识的产物。”[6]20战争的胜利对于内维尔人民这一集体而言, 意味着和平时代的到来, 屈辱历史的远去与国民精神的重塑。 然而对于法国女人这一个体而言, 战争的胜利仅仅意味着爱人的死去, 并“使她成为一个精神的漂泊者”[7]97的结局。 因此, 当个体与集体对一件事情的自我认识格格不入甚至相悖而行时, 个体的归属感便逐渐消失了, 她便有权选择脱离内维尔这一集体。
内维尔发生的敌我之恋仅是法国女人对内维尔这一集体产生矛盾的开始。 在接受惩戒之后, 她脱离集体的行为仍然存在。 这种行为不仅体现在惩戒对法国女人的失效, 还体现在她对集体所耻之事的重复演绎。
福柯发现了权力对身体的改造能力, 因此, 内维尔人民对法国女人的惩戒不仅出于愤恨的宣泄, 这些自认为获得惩戒权利的集体还将她的身体作为一个“驯服的生产工具”进行着改造与规训, 他们意图通过身体的惩戒使法国女人产生心理的驯服感, 从而令她内在地与内维尔(法国)的集体道德观念相一致。 然而, 当规训结束, 身处地窖将近两年的法国女人重新获得自由后, 却选择远离故乡的国土, 在异乡成家。 她的离开并非为了遮掩内心的惭愧和内疚, 而是一次试图与集体脱离的选择。 因为在广岛时, 法国女人曾说:“我渴望别再有祖国。 我将教育我的孩子们要为人凶狠, 麻木不仁, 聪明伶俐, 而且要极度地热爱别人的祖国。”法国女人这样的心声无疑是在宣告着以“爱国主义”名义维尔集体对其惩戒行为的失效。
在十四年后的广岛, 法国女人又与日本建筑师发生了一段“不伦之恋”。 对比内维尔之恋与广岛之恋, 两者之间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两个恋爱的对象都是异国人, 并且都在战时同自己的国家处于敌对的状态; 婚外恋与敌我恋都有着“禁忌”的意味, 是触犯禁忌(政治、 社会、 道德、 阶层、 种族、 伦理)的情爱; 以及因为这种“禁忌”性导致这两段恋情都只能是短暂的、 无果的, 等等。 十四年后法国女人爱上了一个相似的“敌人”, 并与他诉说往日之恋, 说明内维尔之恋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未因受到家国的敌视而有任何的动摇, 这体现的是她“不愿忘记”的情怀, 是对过往自己爱的行为的一次正名, 也是对内维尔人民意欲“永别”的自主选择。
然而, 个体对集体的脱离过程也具有一定艰难性。 她曾说:“在这个世界上, 内维尔是我最魂牵梦萦的城市和对象, 我连晚上做梦也最经常梦见它。 同时, 它却是我最少想念的事物。”这种矛盾的心理正是由于美好的恋爱体验与内维尔集体的罪恶始终联系在一起, 无法分裂开来。 当她的内心渴望摆脱困扰, 寻求一个新的精神归属与情感寄托时, 广岛便以伤痕累累的姿态出现了。 广岛与法国女人都因战争而饱经创伤, 他们形成了内在的一致性, 因而给了个体选择归顺的可能性。
《广岛之恋》的法语片名为HiroshimaMonAmour, 直译为“广岛, 我的爱”。 这一片名仿若法国女人的内心独白, 正是因为与广岛有了相似的心理创伤与情感体验, 她才得以将有关内维尔之恋的回忆寄托在了广岛这座城市之中, 这也寓意她自愿对广岛这一集体的归顺。 然而在影片中, 法国女人长时间在广岛散步, 没有目的, 不知方向, 凸显一种“迷路”的状态。 于是, 当具体地点以及方位感消失之后, 片名中的“广岛”已不再仅有物质层面的含义, 而更是作为一种原型、 象征和隐喻而存在, 进入到了精神层面, 具有着超时空的内涵:对人类共有命运的承担。 我的“爱”不仅指具体的爱情经历, 也指代个体过往的伤痛经验与感悟, 对自由与和平的渴望等等。 因此, 法国女人对广岛的归顺具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总之, 当脱离集体的意图产生之时, 个体与集体之间的关系只能由个体来决定, 此时集体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然而, 无论是叛离还是归顺, 其根源动力都来自个体内心深处对自我的认知, 其彰显的都是个体对集体拥有的绝对自由的选择权。
3个体对集体历史的代言
广岛的原子弹爆炸事件, 是影片《广岛之恋》中另一个叙述的重点。 然而, 不同于以往“历史具有权威性”的观点, 这种明显带有集体性和历史性的事件却无法被直接呈现出来, 而是在个人进行想象与回忆的同时不自觉建构起来的。 因为集体书写的历史并不具有权威性, 而个体的回忆则包含着极为广阔的疆界。
3.1集体历史的不可言说
如果说记忆是一个人的历史, 那么历史就是一个群体的记忆。 在《广岛之恋》的开篇便是一段法国女人的独白:“我什么都看见了, 我看见了医院……”伴随着女人平板、 单调、 压制的背诵式的画外音, 广岛那场举世震惊的灾难以纪录片的形式呈现在我们眼前——广岛的医院、 走廊、 病房、 病人、 核爆纪念馆内的照片、 模型、 残骸、 被烧焦的人皮和头发等等。 这些对集体记忆的记录与保存都是以物化的形式存在着。 福柯曾说:“历史是上千年的和集体的记忆的证明, 历史的记忆依赖于物质的文献以重新获得对自己的过去事情的新鲜感。”[8]15然而, 正如电影中所展现的那样, 那些静默地存在于广岛博物馆的模型、 样本和照片, 当它们不被人观瞻以获得对过往历史的记忆时, 它们便不具备任何价值和意义, 因而更不能成为历史的代言者。
当法国女人参观过广岛的医院、 纪念馆, 看过新闻纪录片, 肯定地说“我都看见了, 毫无遗漏”时, 广岛男人的意见却是否定的, “这一切, 全是你胡编乱造”。 他客观地重复说:“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 一无所见。”这句话不仅否定了有关这段历史的可见资料, 同时也否定了个人试图对集体历史进行直接讲述的行为。 因为在创作者的眼中“谈论广岛是不可能的。 人们所能做的就是谈谈不可能谈论广岛这件事”[1]76。 这种带有集体性的历史事件, 正如同纳粹大屠杀与集中营的历史一样, 它们之所以被认为是不可再现、 不可谈论的, 正是因为它们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范畴, 所以任何再现都如同盲人摸象, 都只可能是局部的、 虚假的、 徒劳的。 按照戈达尔一贯的“历史无法复制, 只能表现”的电影美学观点, 一切试图再现人类历史中的重大事件的电影都是对该事件本身的亵渎。 因此在《广岛之恋》中, 哪怕是反映历史事件中最为真实的纪录片形式都是在女子的潜意识画面出现的, 电影通过画面和声音的对立和错位, 直观、 深刻地再现了历史权威话语的不可靠性。 因此, 在片头法国女人与广岛男人的一系列对话便是一次“有关集体记忆受挫”[9]366的最直接表现, 是个体试图对集体历史事件进行直接言说这一行为的失效。
3.2个体记忆的无意代言
对历史和集体记忆构建的失败, 逐渐凸显了个人记忆的无穷魅力和难以遮掩的光辉, “尽管他们个人的故事如此简短, 但它却总是占着优势而压倒广岛的故事”[1]65。 当法国女人反复言说广岛的历史和集体记忆未果时, 个人记忆被逐渐点燃, 随后形成了自身独立, 然而却产生于过去某个点上的运行轨道。 法国女人与广岛男人之间的恋情在广岛这个曾被毁坏的空间里生长起来, 这本身便是隐含着集体性、 历史性的个人事件。 因此, 在法国女人对个人的回忆进行建构时, 也便在无意中为集体的记忆进行了一次代言。
历史往往是关于创伤的记忆, 有关创伤体验与感悟的一致性, 是个体与集体的契合点, 也是两者形成同质关系的原因所在。 “我遇见你, 我记得你, 你是谁?你害了我, 你对我真好。”在电影中, 法国女人的这段独白先后出现了三次, 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内涵意义。 在这句话中, “我记得你, 你是谁”体现出个体对自己痛苦的爱情经历不愿想起又不愿忘记的矛盾心理, 然而这种矛盾的心理又何尝不能去解读集体的心理历程呢。 广岛曾因战争而经受原子弹的袭击, 这里的人民内心深处并不愿意去记住那可怕的一切, 但当高楼在废墟中依次重建, 一切都将要恢复成看似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时候, 人们却又开始害怕这种遗忘。 因为集体性的遗忘是可怕的, 法国女人曾说:“战争结束……对我们来说, 也是一种未知的恐惧的开始, 然后, 麻木不仁, 而又害怕麻木不仁。”
“你害了我, 你对我真好”透露出的是法国女人对上一段恋爱悲剧的矛盾心理, 她痛恨德国士兵令她长久地沉浸在对痛苦的回忆之中, 然而她又感激这种痛苦的感觉, 正是有了刻骨铭心的痛, 才换来了她对生命更为深入的体悟与解读。 对于战争的这段历史, 他们摧毁了无数人的家园, 破坏了人们心灵的安宁, 并且使广岛长久地遭受着核辐射带来的身体危害与心理折磨。 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伤痛, 人们才开始学会铭记战争的残酷性, 并试图用其他的方式解决矛盾。 “审美上的情感是连接‘历史经验’与‘历史表现’的纽带, 两者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和连续性。”[10]回忆的痛楚、 战争的劫难、 怀念、 割舍、 反思、 遗失等个体的所有体验都与集体形成了同质的关系。 并且, 这种个人化的、 经验上的回忆方式也注定要比集体化、 物质化的回忆方式更加真实, 也更加深刻。
因此,个体通过对过往记忆与伤痛的诉说,与集体记忆进行着相互的碰撞和印证,正是在“这种对历史和个人的反复触及和穿越”[9]367中,影片才得以重塑有关创伤的记忆与遗忘在历史演变和历史叙述中的作用与意义,以及个体记忆的价值与地位。
4结语
对个体与集体关系的考察需要从内部进入, 如相似的情感体验, 或相同的价值认同等。 以欧洲为代表的西方电影作品中, 它们常常强调个体的意志与追求, 因此个体常常从集体之中脱离出来, 并以内心体验为线索艰难地摸索出一条心灵自适之路。 反观中国的电影中, 个体人物的心路历程总是呈现由个体靠近集体, 并为此抛弃原有的价值观念; 为了集体利益不惜牺牲个体生命; 或被现实所迫而不自觉走向集体认同的过程。
《广岛之恋》的导演曾说:“整部影片是建立在矛盾的基础上的, 包括必然的、 可怕的遗忘的矛盾。 一个在集体的、 巨大的悲剧背景上出现的个人的辛酸而渺小的命运之间的矛盾。”然而, 电影展现给我们的正是这种“辛酸而渺小”的个体在有限的范围之中所创造出的无限的张力。 无论是个体之爱与集体之恨之间的对立关系的产生, 还是个体对集体选择的依据, 亦或是个体对集体历史的无意识言说, 这一切都根源于个体的内心体验。 我认为这一点是每个个体存在于现实社会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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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position·Swap·Homogeneity——An Analysis of Tension Between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
inHiroshimaMonAmour, the Movie
MA Xiao
(Dep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00,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based onHiroshimaMonAmour, the movie and its screenplay, focuses on the individual love experiences and collective war stories, illustrates the experience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 and analy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 (Neville, Hiroshima).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 are opposites, contradictions, but are homogeneous, and the tension between contradictions is reflected and people’s value and importance of individual existence is seen.
Key words:HiroshimaMonAmour; individual; inner experience; the collective; tension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1.027
作者简介:马骁(1992-), 女, 硕士生, 从事专业: 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05-23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1-012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