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期青年学生对西沙群岛的认知及主权的维护
2016-01-16郭渊
郭渊
(暨南大学中外关系研究所,广东广州510632)
民国初期青年学生对西沙群岛的认知及主权的维护
郭渊
(暨南大学中外关系研究所,广东广州510632)
国人对于西沙群岛的认知和权益的维护,进入二十世纪初叶后出现了新的变化,这主要是青年学生对南海疆域的宣介和研究,在启迪民智、扩大对西沙群岛的社会认知上起到了一定作用。在“西沙事件”中,学生群体通过发表宣言和示威游行等活动,反对日人侵夺西沙权益,引起了琼崖社会各界及外省琼崖人士的共鸣和支持,南北报刊纷纷予以报道,使运动走向了全国,地方政府被迫做出让步。该运动使国人认识到西沙群岛地缘位置的重要,即群岛的得失关系到中国南大门的安危,这在一定意义上又是一次主权维护的教育运动。然而因学校地理教材的编纂欠缺,对青年学生认知南海疆域产生了一定误导作用。
青年学生;西沙群岛;日人;主权
青年学生是一种进步的社会力量,他们对南海疆域的宣介和研究,在启迪民智、扩大对西沙群岛的社会认知上起到了一定作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日人假借中国公司盗采西沙资源的事件,青年学生发布了捍卫领土主权的宣言,引起了琼崖社会各界的共鸣和支持,南北报刊纷纷予以报道;学生群体向地方政府的请愿、示威活动,引领着事态不断向前发展。在社会压力面前,地方政府被迫做出让步,着手调查此事。尽管广东地区革命急剧发展,转移了社会各界对西沙问题的注意力,但是学生运动掀起的捍卫西沙主权浪潮影响深远。近些年来,国内外学者对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地方政府勘查、开发和建设西沙群岛的活动进行了深入研究,但对一二十年代青年学生对西沙群岛的认知,以及围绕“西沙事件”所进行的爱国行动却未展开研究。本文根据民国报刊、文献,拟对上述问题进行探讨。
一、青年学生对西沙群岛的认知
二十世纪初,救亡图存的国家形势与民国初创的憧憬相互交叠,促使青年学子图强有为,希冀为民族的未来贡献力量。学子们参与社会的重要途径是议论时政,为国家、社会建言;掀起学运,诉求于当道,为民立命。学生们认识到政治地理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要晓得地理知识的重要,直具有左右国家的能力”[1]。他们注意到中国特殊的地理位置,从地缘关系阐述不同战略区位的重要性。而关注于南海疆域安危,为此时学界之新现象。江苏省立师范刘文焯的《南海与世界之关系》[2]一文,用简单明快的笔墨,指出中国海岸分为黄海、东海、南海三大部分;南海不同于其他两海,前两海“与日共”,而“南海则与世界公之”,即所接触的国家众多。东沙介于台湾之西南、香港之东北、汕头之正南;西沙处琼州榆林港之东南,“皆位(于)南海之中心”。两群岛战略区位重要,东临美国之菲律宾、日占台湾,南接英国之婆罗洲、荷兰之爪哇,西界法国之安南、英国之印度,“可以控日美,可以制英荷,可以限越印,保护华侨之生业,扩张我国之海权”。因为当时国人对南沙群岛认知不多,故没有谈及。
当时列强在南海周边基本上已分割完毕,中国战略空间所剩无几:南海之北以九龙、广州湾、澳门为要,已为英、法、葡分别租割,我已无险可守;而南海向南之处,中国似应战略经营,“似若失其关系者,要知其关系即在近日”,战略布局着眼点为东沙岛、西沙群岛与琼州榆林港。刘文焯对此进行说明:开辟榆林港,而以象山、三门为犄角;经营东沙、西沙岛,而以舟山列岛为鼎足,“因地制宜,力图强盛,海军无有不振,列强无不畏缩”。刘文焯还指出英兴海军声闻列国,美盛商务富甲全球,“安知我国将来不与英美并驾齐驱乎哉,然则南海一部,正今日所当亟亟注意者也”。他对中国海权的发展充满了希望,南海的经营承载着民族兴盛的希望。因为时论文章,观点未展开说明,使人无从览其思想全貌,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该文的影响力。
另一篇文章是青年学生刘国钧的《东沙岛及西沙群岛之今昔观》[3]。该文撰写体例、风格与上文十分相似。东沙、西沙在南海航运上位置如下:香港→东沙岛→美属菲律宾群岛,航行4日;香港→西沙群岛→马来半岛,航行6日。东沙岛北纬20°42′03″,东经15′14″,顾悬海中,状如马蹄;西沙群岛北纬15°46′-17°45′,西(东)经05°15′-03°44′,有土莱塘、核子牌等23个岛。如果自新嘉坡引一直线至厦门,则东西沙群岛适在这条线上,而剖南洋为西北、东南两大部分。在历史上,郑芝龙开辟台湾,马西奔占据吕宋,吴元盛、罗伯芳领有婆罗洲,达顺王占有爪哇,赵佗开创安南,叶来吞并马剌甲,三福(佛)齐王雄居苏门答腊,上述之地均环绕东沙、西沙群岛而展开。刘国钧还指出鸦片战争后,列强对东南亚地区——环南海周边地区的占领,已使中国安全面临挑战。“有清以前,南洋(海)犹为我内海,东西沙则沧海之一粟耳。今日则日夺彭台,法夺安南,美夺吕宋,英夺马来,荷夺南洋,即我南海亦不得不与此诸国共。”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在二十世纪初叶青年学生发表的南海文章为数不多,但上述言论颇能反映出学校教育理念的一些变化,以及学生对新事物的接触及吸收。民国初年的教育宗旨以社会现实为价值取向,突出教育的社会救亡工具价值,并强调获取相关知识的开放心态,故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比较注重知识的实用性,和对世界新知识、新理论的接受和吸纳。课本是学生学习的重要知识载体,是他们汲取知识的主要对象,课本知识准确与否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地理教科书对中国疆域地理变化记述不多,对南海诸岛介绍的就更少了,这种状况不利于学生对南海疆域的把握,更何况有明显错误的存在。如1914年4月教育部审定、李廷翰编的《中华中学地理教科书》(第一册),讲述中华民国地理位置时说,“南起赤道北十五度四十六分,当西沙群岛土莱塘岛也。”[4]1914年5月姚明辉和张国维编的《中学新地理》(本国之部)[5]、1918年3月庞文源编纂的“师范讲习科用”的《新体本国地理讲义》,均内容亦简单若此[6],未及南海其它群岛。民国初期关于中国南疆止于何处,各种书籍有不同说法,但均为无根据或沿袭之说,缺乏详实、准确的考证。以此来教育学生,可能会出现误导之情况。
当时地理教科书中对边疆知识的记述,主要体现于地理、自然景观的描写,而对于学生和社会群体所关注的海疆地理沿革,以及当下实际情况和局势,教材中所涉不多,边疆舆图(地图)则更少,不利于学生掌握边疆局势的动态发展。对于当时学生们能获得到的其他教辅图书资料,海疆尤其是南海方面的知识也不多。1914年6月谢观编辑的《各省区域沿革一览表》中“广东”94县[7],但仅列县名,未及其他。地理学家童世亨绘制的《七省沿海形胜全图》,为上海中外舆图局1914年10月初版,1926年再版,共5幅彩色图(34.2×48.2厘米),21个分图,以改正沿海译名著称,图中标有24个西沙岛礁之名,但部分岛屿沙礁尚存旧译名。童在该图自序中不无遗憾地说:“内除五条沙南之一带沙滩,暨西沙群岛中之岛屿沙礁,尚存译音之旧。”[8]对于上述边疆地理知识薄弱状况,学生们提出希望:一般专门研究地理的人不要以耳代目,“应该负起调查中国边疆内地的责任来,你们应该作个详细的统计,看看我国的失地若干,我国的边疆情形究竟如何,我们各地的生活、风俗、言语、物产等等究竟怎样。”[1]
在当时社会条件下,报刊是学生群体等社会阶层了解社会变化、汲取知识的重要途径,而报刊对南海诸岛无闻,不利于他们对知识的汲取,了解边疆形势的变迁,对局势的掌握就更无从谈起了。如南北大报《申报》、《益世报》,以及《东方杂志》、《史地学报》等刊物,在近十年的时间(1912-1922)里,刊载的东沙、西沙群岛信息或文章非常少。这也是国内各阶层当东沙、西沙群岛问题出现时不知所措的原因之一了,当然根本的原因——正如很多学者所指出的,是执政者的海疆意识淡漠。国内缺乏南海疆域的舆图(地图)、史料文献的积累和研究,故当疆域事件发生时,国内关于东南亚知识反而成为某些人士研究疆域问题的主要资料,这多少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使人不得要领。这种状况从刘国钧对东南亚有关历史人物的介绍就可见一斑,况且他对很多历史人物的介绍并不准确。
二、学生群体在“西沙事件”中的行动
中国政府对南部海疆经略的薄弱,引起了他国的觊觎,最先渗入西沙的势力是日本商人。20年代初,日人勾结广东商人何瑞年,利用何之“西沙群岛实业公司”,骗取政府开发执照,盗采西沙资源,事泄后琼崖人士群起反对,要求终止公司承办业务,以捍卫民族权益。报刊舆论予以响应,引起国内各界的广泛关注,此为“西沙事件”。在这场斗争中,学生群体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学生运动最早发动者为“广东省立琼崖东路中学”,该中学深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据1922年4月初“广州通信”报道,西沙岛与海南东路接近,该校学生自五四运动后,对于日货尽力抵制,“近又遇日人占据西沙,不忍坐视,奔走呼号”[9]。学生以剧场为众人所关注,欲借此演讲,将日人占据西沙的野心告知诸人,但是遭到驻防部队的殴打和破坏。校长与该部队“帮统”王敬三交涉,但彼置之不理,军队每遇见该校学生辄进行侮辱。学生见险象环生,不敢上学,运动遭到破坏。
1921年底在共产党人的努力下,学生运动又趋于复活。青年学生以徐成章等所办《琼崖旬报》为阵地,加强捍卫民族权益、反对日本的舆论宣传。进步青年王器民在《本报周年纪念之回溯及将来之希望》中说,本报始终以改造琼崖为帜志,凡有益于琼者,竭力宣扬之、提倡之;有损于琼者,极力抨击之、声讨之,“内而腐儒污吏,外而资本侵掠(如汉奸何瑞年勾引外入侵占西沙群岛),本报所视为应当努力攻击者。”[10]共产党人以该报为舆论阵地,鼓吹革命。1921年12月,共产党人罗汉来琼,在各中等学校任职,与进步人士徐成章合作,组建了琼崖社会主义青年团。共产党人鲁易、李实、吴明随后在各中学及《琼崖旬报》报社为掩护进行工作,罗汉、鲁易(书记)、李实、吴明均任教员,徐成章及徐天柄在军队中开展各种革命活动。吴明在《关于琼州的政治经济形势和团组织情况》汇报说:“去年因琼属西沙群岛有被日人骗取之事,曾发起示威运动。”[11]但该报告对中共党人如何组织、开展“示威运动”没有进行说明或解释,我们只能根据运动的发展过程来看中共党人的作用。
学生运动复活的标志,是“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的发表。它推动琼崖人民反对日人盗采西沙资源的斗争走向新的高潮,西沙事件遂为国人所知。1922年4月,张启经等24个进步青年学生署名“琼崖公民代表”发表“宣言书”(后附有“崖县测勘西沙群岛委员陈明华报告”),揭露日人侵占西沙之阴谋,指出日人“耽逐”于西沙群岛已非一日,因惧于中国人反对,不敢公然侵入,于是利用欺骗手段,利诱奸商设立的公司。琼崖公民团体曾诉呈政府,未有结果,故奸商气焰更加嚣张:开采西沙资源的工人、轮船,为日人掌握;西沙之管理设施,皆彼操纵,“故何瑞年等之冒垦西沙实业公司,实不啻代垦日人之殖民地”。“宣言书”最后强烈呼吁,“恳政府迅予注销该公司,并予以惩治国奸,以警将来。”[12]
“宣言书”从海南岛、西沙和大陆沿海三者的地理位置角度论述西沙不可失。海南岛地理位置重要,而西沙地属崖县,密迩榆林、三亚海港,是海上防卫海南岛的天然要塞。“惟其(西沙——笔者)位置之重要,实系一国之兴亡。故以地势论,榆林为我国南方之门户,航路咽喉,而西沙又为榆林出入之屏蔽,相依齿唇。矧丁兹列强角逐,海上争雄,已共趋于太平洋中。为日人计,不得不在我国南海岸线求一根据地,以为对抗地步。”[12]该宣言书所述事实基本正确,指出日本染指西沙群岛之目的,为争夺太平洋之图谋。这一认识与前述学生之论相比深刻得多,很快引起社会各界的共鸣。
从西沙与海南岛之关系来论证两者之间的战略依托,颇符合当时人们的认知程度。这种地理连带性的考虑,易唤起国人警醒。没有证据表明琼崖某些人士获取或了解到日本的南下企图,以及日本对中国的战略图谋,故上述之言应为从地缘关系预测日本行为目的之论,具有一定的战略预见性。从时空角度来说,当时西沙虽未开辟港湾,但具有潜在的战略价值,与海南岛能起到战略上的相互依托作用。1922年底,民主人士谢彬考察了琼崖的地理环境,提出进行榆林、三亚港湾建设以固国防的主张。他在1925年出版的《国防与外交》一书中,专列一章“海南岛开发建议”,提出开发琼岛与西沙,以“保主权而固国防”①。该主张与“宣言书”是一脉相承的。“宣言书”的发表,对琼崖革命形势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加积公立高等小学校学生会、琼东县学生联合会、琼崖进步人士以及琼崖议员或发表宣言,或上书言事,积极支持。
为争取外界支持,琼东县学生联合会分别致函天津总商会、北京总商会、上海总商会,向各商会陈述事件经过,强烈要求各商会支持他们的行动。国内各媒体亦刊载此消息,天津《益世报》率先刊载了《西沙群岛又入日人掌握》[13]、《琼东学生联合会之呼吁西沙群岛又被汉奸断送于日人》[14]、《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之宣言》[15]等消息,对琼崖人民斗争予以声援。前两篇所述,为琼东县学生联合会至天津总商会、北京总商会之信函,内容为上述“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的主要内容。《益世报》转述琼东县学生联合会的呼吁,恳切之言尤为沉痛:商会诸公,“爱惜国土,亲爱同胞,犹可钦佩,岂肯不与之抵抗而坐视国土之丧失,同胞之受祸耶?望诸公出以毅力,誓为力争,西沙不復,断无退休,庶国土得以无恙矣。”对于琼东县学生联合会的致电,未见天津、北京两商会之回复电文或发布宣言,仅见上海总商会有所反应。
琼东县学生联合会亦致函海外华侨及华侨报刊,请求支援琼崖各界反日运动。新加坡、泰国、越南等华侨团体,函电交驰,反对日人掠夺行为。1922年8月31日,广州南侨通信社的《南侨月报》在“来件汇刊”专栏中刊载了《琼崖人士力争西沙群岛之宣言》[16],但未包括陈明华测勘西沙群岛之报告。《侨务》杂志刊登了《日人谋占西沙群岛 买通华商出名立案 琼崖各界大动公愤》[17],述及日人盗采西沙资源和琼崖人民的反对经过,摘录了琼属议员林超男、冯河清、符鸿澄向省议会提议撤销何案之原文。迫于省议会以及社会各界的压力,1922年11月11日,省政府注销何瑞年承办之原案[18]。然而,因军阀混战、政府腐败等原因,实业公司虽被撤销,但未发生实际效力。
三、学生群体参加社会运动及政府的反应
因粤政府对“西沙事件”处理久拖不决,民众不满情绪发酵,琼崖学生会、商会等团体采取集会、游行的方式表达主权利益诉求。1922年12月1日,琼州各界数千人召开“琼崖全属公民大会”,公推王树人为主席。王树人报告事件经过,李实、李关定次第演讲,后由王器民提议应对办法,经众人讨论通过,决定成立挽救西沙群岛各界联合会[19]。会议选出该会职员,并定于12月3日召开职员会议,又推出劝捐员15人,募集“挽救西沙群岛各界联合会”办公费。同日,由王树人等具名,电请北京国务院查明办理,而后农商部调查此事,外交部与日交涉[20]。“琼崖全属学生联合会”于公民大会之后,即议决举行示威运动,参加的有琼崖省立第六师范、琼山师范、琼山中学、华美中学、府城第一高小、海口第一高小等,沿途均有市民加入,总数不下万余人。《晨报》报道说:琼崖全属公民业已电恳政府向日使交涉,并令广东省长取消原案[21]。琼崖旅宁同学会亦开会响应,决定“除电粤当道力争外,并宜将某国人情形,宣布全国,请各界声援。”[22]
此时琼崖学生运动规模颇大,然而它除得到各地同乡会、同学会,以及报刊、商会的同情和支持外,并未得到全国学生团体的支持和响应。这种现象不特为琼崖所独有,其他地方的学生运动也如此,如安徽、湖南、天津等地的学生运动。对于其中原因,有一篇文章很有见地地分析道:各地学生既无亲切关系,便使各地学生团体解体,无法抵抗恶势力,故“非有政治上的共同目标,全国学生不能结合拢来”[23]。对于琼崖地方来说,国民党左派、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进步组织薄弱,也是运动后来沉寂的主要原因。琼崖社会主义青年团在1922年6月后,因陈炯明叛乱、琼崖政局动荡,工作趋于终止。当时为支持孙中山革命,徐成章、徐天柄、鲁易等到湘粤桂联军等部做军事工作,罗汉为筹款创办琼东嘉积农工学校到南洋琼侨活动,李实因工作需要去上海,于是团员星散,琼崖团的组织已经名存实亡[24]。核心成员的离去,不利于学生运动的开展。
在学生运动发展过程中,有军政府抵押西沙群岛于日本政府之传闻,琼崖以及琼崖之外的学生和社会团体集会请愿时亦提到此事,此为误传所致。某些思想右倾的报刊对之误报,渲染军政府之出卖民族利益,实有政治目的②。实际上在1920-1921年,就有孙因筹款、欲出赁琼岛之闻,琼人为此反对声浪不断。1920年底,孙中山电致驻京某国公使,谓报载以琼州岛售与某国,并无其事[25]。1921年1月17日,军政府秘书厅致电旅京琼崖同乡会,严词驳复说:“出卖琼岛,纯属谰言,必系北方奸人造谣惑众,贵会乃据为实事,来电诘问,助奸长乱,是何居心?且来点并无姓名,是否为奸人假冒,图乱南方。此种造谣奸人,必拿获按律治罪,附和者同,特电闻知。”[26]电文一出,谣言一时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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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琼崖社会各界的压力,省政府为安抚各界,不得不表明立场。省长伍廷芳指出政府正着手此案,如查明该公司确有外人外股,琼崖各界尽可正式具呈,政府亦断不容其蒙混;现由琼崖各县县长,通告所属地方各团体,静候政府切实查办,毋得轻信浮言,自相纷扰,并请内务部查照公司情形见覆[27]。
伍廷芳所述办法,不失为稳妥,然而由于伍廷芳不久去世,上述办法无法实行,社会各界对军政府、省政府的真实意图议论纷纷,先前割让琼州、西沙群岛之传闻再起。《晨报》更是公开说:“两陈当粤时,始达到下令撤销(西沙公司)之目的。及此次两陈倒后,该公司以三十万元向报效军饷,运动恢复。”[28]其言下之意,孙中山和军政府应为此事负责。在此氛围下,琼崖自治会、广东省立第六师、琼山师范、琼山中学、华美中学、四瑾女中、琼山第一高小、第一女高小、一区第一高小、琼崖学生会、琼山教育会、海口总商会、琼崖孔教会、青年互助社等团体群情激愤,联合通电反对[29]。4月1日,旅(广东)省琼人全体大会在琼崖会馆召开,举代表黄耀武、吴干煦、林鸿茂、王耀南等13人及琼籍省会议员,3日赴元帅府及省长公署请愿,要求维持前案,驱逐日人出境。对于传闻琼崖抵押外债一事,《申报》说此事发生在陈炯明执政时代,与陈关系密切的马育航对琼崖实业意欲包办,曾拟向外抵借200万元。此事发生后,其中不明真相者,遂以此“为攻击政府之具。近自孙中山返粤,又有人造作蜚语,谓政府有将琼崖抵借日债二千万之事”。省议员林超南等曾致函省署质问此事,省长徐席儒收到后,亲自函复否认此事[30]。
此事件之后,琼崖学生反日运动逐渐归于沉寂,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如前所述,进步组织的骨干成员大部分已离开琼崖地区,学生群体的凝聚力(组织、活动)下降,上述运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学生群体的自发运动,难以保持长久。二是当时南方军政府有许多迫切需要解决的政治、社会问题,如稳固革命政权、平定陈炯明叛乱等,“在政治上,琼岛为广东之一部,自然随广东政局为转移”[11]。社会各界的注意力转移到上述问题上,西沙问题反而被遮盖住了。三是省政府在社会各界和政府内部进步力量的压力下,已开始着手调查和解决此问题,尽管差强人意,但毕竟已经提到政府的议事日程上了,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各界的紧张情绪。
四、青年学生运动的历史作用及教训
西沙事件发生后,琼崖学生率先行动起来,通过集会、示威等方式,抗议日本人盗采西沙资源,表达了对海洋领土主权的忧虑。他们还向报刊、商会等寄送要求惩处何瑞年的“宣言书”,向政府表达诉求,呼吁社会各界声援。正是在青年学生的引领下,粤琼各界团体应声而起,这对当局者形成了巨大压力,彰显了进步力量在琼崖社会变迁中的作用。诚如时人评价学生运动的作用:“因为学生界是知识阶层之一而又是有力的,论理,这种运动不单是一件学生界的事,凡是国民都应有此种表示。”[31]何瑞年承办之事后虽有反复,但当局者惮于民意,不得不有所收敛,终在1928年以何承办无果而取消。
第一,青年学生的爱国热情,在进步组织和团体的领导和影响下得以释放,这也是运动持续发酵的重要条件。进步青年发表的“宣言书”对事件的性质阐述、对西沙群岛重要性的论述,一时成为琼崖人民的共识,并成为社会各阶层为之斗争的共同目标。他们通过地方报刊、南北大报、侨报呼吁社会各界关注海疆领土主权,使国人认识到西沙之得失关系到中国南大门的安危。与此同时,很多报刊纷纷刊载琼崖学生运动的信息,以及琼崖之外社会各界的支援情况,并给予深刻的同情。也可说,它使运动走向了全国,在一定程度上又是一次西沙群岛知识的普及活动;中国边疆领土的开发建设不允许外人入股,一时成为社会各界的共识,也成为地方政府制定相关政策的一个重要内容。此后关于西沙群岛的开发法令,都有不允许外人入股这一条,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条。这可以说是此次斗争的一个明显成果。
第二,进步青年学生是琼崖社会各界中先觉分子,与其他社会阶层比,他们对运动的性质、事态的发展以及对民族利益的认识都要深刻的多。他们对运动发展起到引领作用,可以说是继承五四传统的一个关节点。社会学家陶孟和评价说:五四运动后,学生运动成了弥漫全国的“精神唤醒”,他们“纯然出于爱国的热情”,“学生运动虽然没有达到终极的目的就遇见挫折,但是有了这个运动,就好似使政府芒刺在背”[32]。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琼崖社会运动的发展,由于工人、商人等社会各界的加入而不断发展,然而其基本轨迹是由学生运动来奠定的。
第三,在维护民族利益的斗争中,不仅需要社会各阶层联合斗争,也需要与政府的沟通与协作。在西沙事件发展过程中,民众对孙中山、军政府是否抵押海南岛、西沙群岛于日本政府有误解,在未进行充分调查之前,就轻率地相信了社会上的不实传言,琼崖学生、社会各界对之谴责、请愿之声不断,这不仅使形势更加复杂,而且消耗了社会资源。恰恰在此之际,日人依然有条不紊地开采西沙资源,何瑞年等人从中渔利,并借故寻找遁词。琼崖学生、社会各界忧于领土主权的爱国热忱能为人理解,但理智地爱国却是我们应该汲取的经验教训,此中道理至现在也不过时。
由于边疆地区情况特殊,涉及到复杂的民族、国家或地区间的关系,尤其是海疆领土有错综复杂的历史、政治和外交等背景因素。为了明晰该地区的形势,即南海诸岛为我所有,需要社会各界,尤其是政府及专门人才对相关历史、法理知识的积累及研究,其中之关系、问题非一般青年学生所能把握。如前所述,学校课本知识、舆图的不完善,乃至于认识的错误,如认为中国极南国土为西沙群岛,这对青年学生认识南海疆域历史沿革、发展现状,以及面临的挑战,有一种误导作用。这就是后来南海疆域为他国侵占,国人一时不知所措的重要原因了。改变这种状况需要一个过程,绝不是一蹴而就。
注释:
①“海南岛开发建议”的主要内容,系根据“琼崖游记”改写,但未有西沙群岛地图。参见谢彬:《国防与外交》,上海中华书局1926年版,第303页。
②徐铸成回忆说,新文化运动兴起后,《晨报》延请李大钊任副刊主编,派瞿秋白作为特派记者,赴苏俄采访,积极介绍各种新思潮。但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晨报》逐渐走向了反面,不仅反苏、反共,连坚决创导联俄、联共的孙中山先生也成为他们疯狂攻击的目标。参见徐铸成:《民国记事:徐铸成回忆录》,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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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西沙群岛又入日人掌握[N].益世报,1922-05-15.
[14]琼东学生联合会之呼吁西沙群岛又被汉奸断送于日人[N].益世报,1922-05-18.
[15]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之宣言[N].益世报,1922-07-07.
[16]琼崖人士力争西沙群岛之宣言[J].南侨月报,1922(1):2-3.
[17]日人谋占西沙群岛 买通华商出名立案 琼崖各界大动公愤[J].侨务,1922(48):5.
[18]函送西沙群岛述要暨招商承垦经过各一份请查收备考由》(民国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第三二号),琼崖特别区长官公署致外交部函[C]//.[台湾“]外交部”研究设计委员会“.外交部”南海诸岛档案汇编(上册).1995:170.
[19]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8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66.
[20]台湾“中华民国史事纪要编辑委员会”.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搞)中华民国十三年(1924)(一至六月份)[Z].1983: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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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国内要闻三·南京[N].申报,1922-12-08.
[23]国焘(张国焘).学生运动的我见[J].向导,1923(17).
[24]中共海口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琼崖一大旧址管理处.中共琼崖一大研究资料选编[Z].2008:502-503.
[25]孙文否认出卖琼岛并未提及闽粤岛屿鱼权问题[N].益世报,1920-12-29.
[26]军府力辟卖琼岛谣言[N].民国日报,1921-01-24.
[27]伍省长对西沙岛案态度[N].民国日报,1922-06-08.
[28]孙文买产与割地并割让琼州西沙群岛[N].晨报,1923-04-20.
[29]粤人反对孙文出卖琼岛 与曹陆何择[N].晨报,1923-04-15.
[30]粤人关心海南岛[N].申报,1923-04-08.
[31]陈承荫.今后的学生运动[N].民国日报,1924-05-08.
[32]陶孟和.评学生运动[N].晨报,1920-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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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王钟麟.初中本国地理(上)[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4:54.
Youthful Students’Cognition and Maintenance of Xisha Islands’Sovereignty in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GUO Yuan
(Institute of Sino-Foreign Relations of Jinan University,Guozhou 510632,China)
In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people’s cognition and maintenance of rights and interests about Xisha Islands turned to a new change,thanks to youthful students’publicity and research of South China Sea territory,which played a certain role in the enlightenment of people and the expansion of social cognition about Xisha Islands.In“Xisha Incident”,the students carried on such activities as declarations,demonstrations and so on,to fight against Japanese invaders to trespass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Xisha,giving rise to the resonance and support from all sectors of the Qiongya society and the people from other provinces.As a result,the presses of both the north and south made one report after another for the students’movement,enabling the movement to be wellknown all over the country so that the local government was forced to make concessions.The movement made the Chinese people realize the importance of the geographical position of Xisha Islands,That was to say,the gains and losses of the islands were related to the safety of the South Gate of China.In a sense,it was an educational movement of protecting sovereignty.However,the lack of compilation of school textbooks in geography misled the youngsters to recognize the territory of the South China Sea.
youthful students;Xisha Islands;Japanese;sovereignty
K258
A
1008-8318(2016)05-0001-07
2016-08-21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20世纪上半叶南海地缘形势与国民政府维护海洋权益研究”(编号:15AGJ004)阶段性研究成果。
郭渊(1971-),男,吉林松原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南海疆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