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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如梦

2016-01-08辛茜

滇池 2015年11期
关键词:祁连祁连山草原

辛茜

春雪

春雪降临,白茫茫的青海高原如同雪国。但高原上,春意萌动,湿地里的苔藓,甚至零星生长在草地上的米蒿、异叶青兰、镰形棘豆,开始舞动起身子。

一对小鸟欢快地飞进树丛,朝着心爱的人吱吱鸣叫,清脆悦耳的声音像孩子的童音,如天籁福音,传到了我的心里。

远处的风景一一呈现,土地变幻着颜色,夹杂着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每一寸土地都因生命的簇动绽放生机。

眼里满是陶醉,有着狂野的欢喜。树木、草原、花草、河流和天空都在帮助人释放。我大胆呼应,在旷野中模仿着野兽与鸟雀的叫声,盯着飞来的群鸟……斑头雁已经从孟加拉湾起航,就要飞临青海湖的上空。可是,远方的爱人,你何时返回故乡?

自然总是美的,诠释着造物主最神奇的创造力和慧心。人心要像仆人似的忠实于自然。从植物伸展出的一根根枝条,从花朵开放的一蕊一瓣中汲取营养。不论是艺术,不论是生活还是创造。

人们常说,有不满才有所成,幸福的最后归于平静。

这平缓的话语,时时在耳边响起,感觉是给大山,给河流,给岩石,给植物,给爱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将自己置身于寂静中,能听到什么呢?

高山的存在是一首乐曲,在身边呢喃絮语,像管弦乐般清澈、透明。风高高在上,驱动着棉花一样轻柔的云朵。一缕温柔的光线照进峡谷,让峡谷开满野花,摇曳中折磨着我躁动不安的头脑。在这里,我需要一个特别的伴侣,因为了解我,和我一样永不满足的人很少、很少。他们大多会嘲弄、讥笑。与其不能安慰,不如孤独。孤独的神秘更让我心仪。

云的飘逸带走了峡谷的亮光,水泼在脸上,让我用双手梳理了一下长发,一直不能让我满意的长发。然后,伸展身子仰望头顶的绿叶、苍穹,沉默不语。

我见过的拉姆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姑娘盼望着春天。嘉措是大海的儿子,来到草原上,观测从蒙古国飞来的斑头雁。他喜欢斑头雁,也喜欢拉姆。说好了来年的春天与拉姆相会。但是,一个又一个春天过去了,草原上的花儿开了又开,嘉措再也没有来。

渴望是一种欺骗,当然这种欺骗是善意的。希望他人去做不得不做的那份活,让心爱的人终日守住自己,是奢望、是犯罪。好在,生在高原的我,看到山峰倍感鼓舞,看到绿茵遐想无限,看到湖泊就情难自禁。我明白,假如想站在山顶上,就得一天天,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假如想把自己的身心搬到心所向往的地方,就要有固守寂寞的勇气和持之以恒的力量。假如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该怎么办?佛说: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人的一辈子没那么长。

仿佛有神灵护佑。对着所爱的人,我试图唱起来、跳起来,内心充满了安宁、平静和来自肺腑的喜悦。当我再一次面对草原,面对湖泊,面对蓝天时,我已经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以修行的方式对待自己的生活、劳动。因为有了爱,我的心在飞翔,眼里布满了泪水,眼前的一切也似乎均有约在先。欣悦、欢快、痛楚与大地一样感同身受,蕴藏的激情和思想也和周围的一草一木同样旺盛饱满。一切终于长大,迎接我与自然的是同样巨大的变化,不同的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但是,花娇媚,草妖娆。曾经写过的诗行、理想的篇目,都是对高贵的精神的担忧和赞美。想到这里,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最炽烈、最无私的爱,沿着一望无际的草地展开,我开始思念我挚爱的人。

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造物,理性那么高贵,能力那样无限……

然而,根据思想家和科学家的分析,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必须毫无怨言地顺应自然的规律。而我在此不能再为人的痛苦雪上加霜,更不应该对人类痛苦的分享如此冷漠。

在温柔的畅想中,在苦苦的思念中,我考虑如何前行,并终于从冥想的情绪中走出,驱走了阴暗晦涩的阴影。一个地方好不过在它那儿产生的思想、获得的人格发展。一个人一生中最值得留恋和珍惜的莫过于纯洁的、真心实意的爱情。但能否抵达思想的高度、精神的至美,铭记在心的爱人又是否能够理解、明白?这令我心神不宁。

放眼整个世界,历史的发展是均衡的。更重要的是,人的心理能量是不可毁灭的。因此,人失去不了什么。在寥廓的自然中容易发现美,但是在俗人的世界中却不易发现美。幸运的是,我以为,从我所爱的人身上,找到了人的尊严、优秀和品德,更值得欣慰的是,他和我一样钟情于大自然。

在很多时刻,其实人并不完全了解自己,总是过分集中于指向性的界定,忽略了自然的“异化”与“精神化”。自然的意义何为?人的意义何为?爱又何为?人应该以什么样的生命方式活着?当心里浸满可怕的欲望时,能否填补内心

的虚空。明知视为自己归属的高地遥不可及,却在痛苦中流连,最后往往又会回到偏僻的隐蔽之所。生命如草芥,是无休止的时空感。高级的精神境界是敬业、敬物、敬人、敬天地、敬生命、敬自我,是独立的思想和精神的自由。这需要努力才能抵达,可问题的关键是得弄清楚由什么思想引领向上,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而被我视为生命的爱情,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转发生变化。一夜之间形同陌路,互不相认。

莲花出自泥土,却不因泥土容纳了糟粕污浊,沾染上一丝尘土。投石以微波涟漪,缓缓散后又归于平静。山顶上的一缕轻烟在晨风里慢慢飘去,只留下一片明净的天空。自然的灵动与美就是这样微妙而平衡。而动物、植物比人类更有灵性,它们代替人类思考,有着廖若天际的种种情愫。

这个世界不缺乏美丽的风景,缺乏的是美丽的信任。

人在奔赴冥界之前,应该以怎样健康阳光的姿态生活下去呢?幻想着能同植物一样,衰落之后,还能重新发芽、开花、结果。梦想着和心爱的人在来世相守一生,还是有着更深的内涵。或者,干脆转世成一朵草原上的野菊,把幸福寄托在灵魂的皈依中。

我想,人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轮回转世的教诲编织出的梦境更丰富多彩的了。这是人类创造出的最美的抒情诗。

其实,灵魂不灭的想法,是对生者生命的执著,对死者爱的依恋,对一生缺憾充满虚幻的想象。如果抱着这种想法活着,心中的爱该有多么博大和坦荡呀。而且还可以让心爱的人捍卫自尊,放下沉重的包袱。

少年阿多尼斯,为了安慰为自己的死而悲伤的恋人维纳斯,转世为金盏花。阿波罗悲叹美貌的年轻人希雅辛斯的死,把情人的倩影变成了风信子。由此看来,为了不打扰心爱的人,把自己想象成一朵开在草地上的野菊,也不是不可以啊。

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就作为美丽的花活下去。以花的那颗纯洁的心,在雪中承受天地恩赐,爱的滋养。

祁连如梦

草木在祁连山阳坡,展示的是繁茂,丰润。

可是,山丹,亚洲最大的天然牧场。已然没有了过去战马嘶鸣,牧草连天的景象。

油菜花还在盛开,阳光灼热。

经过小平羌、大平羌沟之绝景,胭脂山就在前方。想当年,匈奴单于率猎猎骑兵,与大汉年轻的将领卫青、霍去病喋血战马,大战于苍天白日之时,也是这样晴朗的天吗?这场战役最终以匈奴大败告罄,维护了中原的和平。独留下单于喟叹之声不绝如缕。

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但观两山夹接之势,阴阳坡景色之大不同,才悟出,我巍峨祁连峻山之重要,但风云中人物的命运呢?同行的作家徐剑身为军人,西部情怀浓烈。遂在山下徘徊良久,吟哦不绝。

纵望河西走廊,南边是祁连,山顶上有雪,其余裸露的部分整体苍凉。一时无法确定,这样的洪荒是否会延伸到世界尽头。

嘉峪关北边的野麻湾,是镇守肃州长城的重要关口。曾经水草密集的湿地,如今失却了水分,成为腾格里沙漠与巴丹吉林沙漠连手的边缘。文殊山东头的青衣寺,豪华气盛,是古代皇太子,为了反抗皇上的腐化、暴虐,出家当和尚时百姓自发捐资修建的。

河西走廊多庙,由于土质、空气干燥,依山而建,经年耐用,也才有了辉煌的艺术名存敦煌莫高窟、榆林窟、千佛洞。

走走停停,一面是祁连山的白雪,一面是粗粝的黑山。

祁连山与黑山原是一样俊秀、漂亮的姊妹山。由于黑山心胸狭隘,只须别人夸赞自己,便使出招数,让自己比祁连山高出了一半。玉帝大怒,派火德真君放了一把大火,烧得黑山浓烟滚滚。善良的祁连山求情不成,又一步一个头磕到天上,哀求玉帝。玉帝被祁连山感动,划指为河,让祁连山用讨来的水,将大火扑灭。

此后,两山均大伤元气。

传说毕竟是传说,一切都有存在的理由。植被与河流,与地势、温度有关。人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遵从,重要的是人的一生。

离开苍苍莽莽的胭脂山,行至霍城。霍城是霍去病驻帐之地,没有找到古迹,就连路边的小杨树也渐渐逝去。然而,草原金色的黄昏铺天而来。想起唐朝韦应物之作。

胡马,胡马,远放胭脂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边草,边草无穷日暮。多好的诗句啊。绕了一大圈后,又从扁都口贴进祁连山,穿行在山谷中。

扁都口,是甘肃进入祁连的山口。地位可想而知,假如匈奴之铁骑翻过胭脂山,踏入扁都口,中华历史,又当如何抒写呢。祁连深不可测,历史总让身在现实的人思虑万千。

山谷中,白色帐房时隐时现。偶尔,冲出一两只黑色的狗狂叫着。草原还是草原,只是接近了黑色。乌压压的潮水般涌来。

我感到了潮湿,感到了呼吸的顺畅和自由。从祁连山阴坡走进阳坡,一切都不一样。

青海的青,不只是因为青海湖的水,还因为青海的绿,祁连山的水。祁连山的胜景也如横空出世,让走过山山水水的徐剑大吃一惊。

但去祁连县城的路,总是寂静的。西部的旷达与辽远,在山与天空之间,在目力所及的草原深处。

伫立于卓尔山山顶,又一次坠入雾海。云朵在脚下游弋,山峰在轻轻摇荡。站在山顶,仿佛与对面的山峰平行,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山腰间平缓的草地被金黄的线条切割成碎片,兀自靓丽。

许多次,我穿行于草原,缘着细小的水流,闻着野蘑菇的清香,越丛山而过。然沉醉的感觉,没有一次是相同的。314省道溯河谷而行,山下谜一样的村庄一闪而过。一片云飘了过来,落下了阵阵细雨。湿雾中,祁连山像天宫,天边,天界。自高坡倾斜下来的绿,水一般流淌。

从前一日自冷龙岭出祁连高铁隧道,到山丹、胭脂山。再从霍城回到扁都口,进入祁连山,一直围在祁连山身边。这不是转瞬即逝的情绪,不是简单的游历,而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假如没有这座山,至少,巴丹吉林沙漠的大风,有可能荡尽青海的田野。

此刻,这座山像一个伟岸的男子,一个缠绵的父亲,凝视着我这个只顾及眼前野花的女人。

但是,又不得不说到野花。祁连山腹地,任何一条河沟里的野花,都是海洋,是微波不惊的大海。当然,那完全不是人工种植的薰衣草能给予你的,也不是法国普罗旺斯装饰一新的美。紫色的马莲,粉色的柳兰,黄色的马先蒿,各自为阵,与天空一起扑卷而来,令人目眩,望洋兴叹。似有一种野性的力量在向你挑战,向你示威。唯一的愿望就是臣服于此,卧于花丛,让身体融化。

前面的山体在滑坡,一连几天的降雨使公路边的山石松动,滚将下来。我们疾驰而过,但河沟里的景色依旧明丽。

一位戴红头巾的年轻女人,直起身子看着我们。她正在采蘑菇,手里提着篮子。问她路,去天峻的路对吗?她微笑着说,对是对,可是河水冲坏了桥,你们过不去。

不甘心,又往前走了一阵。果然,本来是要走下公路,度过河沟里的桥,再走向对岸的山路去天峻。现在只剩下半边露出累累青石的桥墩,一任翻滚的水浪冲刷。

和徐剑老师下车,面面相觑,又相视而笑。看样子,今天无论如何是走不出祁连山了。只有重返祁连,卓尔山下,度过又一个云遮雾罩的夜晚,明天一早越达坂山回城。

走吧,祁连山。重新上路,目的地还是这座山,这片妖娆的牧场。回首眺望,年轻的女人还在采蘑菇,她哪也不去,哪也不想去。她的头巾鲜艳明亮,她的笑容朴实真切,与草原融为一体,成了最美的风景。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生活,我青春般干净的梦吗?

本栏责任编辑 段爱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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