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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猛野兽

2016-01-08徐霖

滇池 2015年11期
关键词:赌场

徐霖

1

唐晓的美梦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给打断的,梦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向唐晓求婚,就在唐晓正要看清男人是谁时,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懊恼是有的,但是作为一个警察,电话铃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任务。而电话铃声响起的时间,更可以用来判断任务的紧急程度。

唐晓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挂钟的指尖正指向午夜三点。这个时刻,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会有人打电话来的。更何况,为了抓捕嫌疑人,她刚刚经历了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地蹲守任务才被人替换回来休息。走前,他们的队长还向她打趣道:“唐晓同志,这两天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会顶着,不打扰你休息的。”

莫非抓捕的嫌疑人有消息了?唐晓的神经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前段时间,他们局里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城西北那片废弃的仓库有一个大型赌场,赌博人员众多、赌资巨大。接到电话后,局里立即派出警力进行核查,发现该仓库用于存放木材,犯罪嫌疑人在仓库内用隔板隔出部分场地装修设立赌场。赌场设计较为严密,出入口均有专人把守,入口设置金属探测安检门。赌场入口、筹码房、每张赌桌上方的天花板,均装有监控摄像头,通过监控房内的中控台控制。随后,他们反复多次深入赌场周边进行蹲点调查。由于该赌场组织严密且反侦查意识强,使警方前期的摸排工作险象环生,几近暴露身份,打草惊蛇,好在他们随机应变,利用周边的人、事、物对自己进行及时有效地掩护才得以一次次化险为夷,成功获取大量详实的情报信息。可就在要对主犯进行抓捕时,主犯却失去了踪影。

唐晓一跃而起并快速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可当她看到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闺蜜花千岁时,她兴奋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紧接着一种莫名的火气开始蹭蹭蹭往上蹿。

花千岁是唐晓的闺蜜,两人的友谊可以说是由来已久,久到已经记不清到底她俩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好的。唐晓只记得不管是童年的记忆还是青春的记忆,花千岁的身影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而唐晓对花千岁的友谊始终是复杂的,有类似于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又有着隐隐的嫉妒。不过嫉妒也是正常的,毕竟花千岁的人生就犹如她的名字一样美好。千岁,这在古代,女子能有如此称谓,除了公主就是皇后。花千岁老爹给她起这个名字时,可谓用心良苦,好在,花千岁不负老爹所望,做姑娘时,她是父母掌心的公主,嫁为人妻后,她是老公杨朝的皇后。

此刻,唐晓恼怒的不是花千岁这个人,而是恼怒花千岁的不体贴。在她刚回到家的时候,花千岁也来过一个电话,但当时她真的太困了,她说,千岁,你就可怜可怜我,我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闭过眼睛休息过了,你有天大的事情也等我睡足了再说好不好?当时花千岁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后就把电话给挂了,可事隔不过才一个多小时,怎么又打电话来了呢?

唐晓没好气地按下了接听键,还不容花千岁开口,就冲着电话嚷开了:“千岁,你还有完没完,都说了,天大的事情等我睡起来再说。”

唐晓刚要挂电话,那边却传来了一个哽咽着的男声:“唐晓,千岁跳楼了。”

今天莫非是愚人节?唐晓摇了摇头,尽管日子过得黑白颠倒,倒也还是知道今天绝非愚人节。不过,今天哪怕真是,这样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杨朝,别闹,困着呢!是不是刚才没跟千岁说话,她生气跟你怄气了?”

“唐晓,我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千岁真的跳楼了。”

杨朝焦急甚至带有失控的语气,让唐晓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和杨朝认识这么多年,杨朝的性格一向沉稳到泰山压顶都能面不改色,倒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慌张。莫非这是真的?唐晓实在不敢想象下去,花千岁怎么会跳楼?那可

是一个浑身泡在蜜罐里的幸福女子啊。

花千岁的幸福一直是唐晓对幸福向往的方向。小的时候,唐晓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像花千岁一样有吃不完的糖果,穿不尽的漂亮裙子。长大后,唐晓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找到一个像杨朝一样对媳妇体贴入微的老公。姑且,咱们先不说花千岁的童年有多幸福,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及父母有能力,是不可能亏待孩子的。我们就来说说杨朝对花千岁的好。

唐晓是警察,花千岁曾经也是警察,只不过花千岁在婚后第二个月就辞职了,起因就因为花千岁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在这个高危行业里,这纯是小菜一碟,连花千岁都没有怎么着的,杨朝就心疼得半死,非逼着让花千岁辞职回家做了全职太太。如果这个全职太太还得兼职保姆的活,那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令人羡慕的是,花千岁全职了,可却什么也不用做,里里外外杨朝都一手给包了,尤其最令人发指的是,连花千岁月事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也是杨朝一手采卖的。每一次看到花千岁嗑着瓜子跷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看电视,杨朝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往家里搬东西、卖力奋战在厨房时,唐晓总会咬牙切齿地对杨朝冷嘲热讽道:“杨朝,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杨朝倒也坦然:“怎么了,疼自己老婆难道就不是男人了?”然后依然故我。

唐晓打击归打击,但心里早就被各种妒嫉恨塞得满满的,以至各种男人只要一进她的眼皮,她自觉不自觉地就会拿人家跟杨朝比较,比到最后就把自己比成了剩斗士。

2

再次见到花千岁时,花千岁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下。唐晓迟疑地看着,想要伸出手去揭开白床单,但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从地下砸出坑的深度,唐晓不用掀开盖着花千岁尸体的白床单,也能猜出花千岁死亡的惨烈状态。从小到大,记忆中的花千岁都是美丽的,仪态万千的,唐晓不想让残酷的现实破坏了记忆中的美好。

可是这真的是花千岁吗?唐晓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花千岁时的情景。那天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她之所以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实在是那天对于她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为了能够更好的摸查情况,队长采用了她的意见,她和另一同事乔装成赌徒进入那家地下赌场,这个赌场在没有熟人带领的情况下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入的,好在,他们有线人。尽管地下赌场的地点偏僻又隐秘,但里面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种各式的赌桌上都坐满了各色男女,那些一脸堆满笑的,不用说肯定是赢了钱的,那些低着头没精打采的,肯定是输了钱的。

唐晓看着这些亢奋的赌徒,实在想不通赌这东西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能够让这些人如此疯狂。她又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一起案件里的一个涉赌当事人。那是一个女的,一个纯朴得像一朵山茶花的家庭妇女,每天除了相夫教子,就是偶尔会和居委会的老大妈玩玩一毛钱和一次的小麻将。可冷不丁有一天,直到要账的找上门,她的丈夫才惊讶地发现,妻子竟然把家里的房子、存款全输在了赌桌上。

唐晓无所事事在赌场乱晃,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一个微胖的小个子男人向他靠了过来,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姑娘,好像有点面生,我看你晃悠半天了,嘿嘿,不是来玩的,可千万别四处乱跑,长得如花似玉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出来,我们可不好跟你家人交待。”

这明摆就是赤裸裸地威胁,但唐晓知道现在并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虽然火大,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笑嘻嘻地说道:“哎啊,帅哥,人家第一次来嘛,不好好看看,怎么知道哪个游戏好玩。”

好在来前,队长怕他们暴露,特意每人为他们准备了一千元的资金。一千元,差不多是唐晓半个月的工资,可一千元在这里,它只能换来几个小小的筹码。就这样,唐晓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赌博,第一次的下注可以说是被迫无奈的,为了躲避那小个子男人像扫描仪的眼光,她甚至于赌气般的一次就把手头的筹码全押了下去,而且还剑走偏锋地押了一个冷门,大家不是全押大吗,那我偏押小,你看我一次输了这么多钱,就不会再质疑我的身份了吧?可命运往往是最能跟人开玩笑的,唐晓从来没有想过要赢,她是抱着必输的心理下的注,目的只有一个,消除小个子男人对她的怀疑,能够更好地把自己的摸排工作进行下去。可是她竟然赢了,赢得很真有点不可思议。由于是冷门下注,赚的倍率还挺高,刚刚还是一千的筹码,马上变成了四千,看着这些平空多起来的筹码,唐晓的神经突然莫名地兴奋起来,但兴奋归兴奋,一个警察的素养,还是让她马上平静下来,就在她抽身想走时,那小个子男人又开始出声了:“哎呀,美女,好运气啊,怎么?赢一把就要走,没意思啊,运气好的时候就要懂得趁胜追机,否则你会后悔的。”

小个子男人说得面无表情,唐晓纵然学过心理学,可却一时半会参不透这小个子男人所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会后悔赚不到更多的钱?还是他们将要采取点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她又想起了此次要来时,队长对她的千咛嘱,万嘱咐。

“唐晓同志,此次前去,你只负责摸查情况,切忌轻举妄打,以免打草惊蛇,这次要查的赌场,背景黑白两道皆有,我们的目标不只是要抓开赌场这帮人,还要揪出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那帮人。”

唐晓莞尔一笑道:“谁说我要走了。”说完她把手中所有的筹码往桌子上一放,然后一推,又再次选择了很冷门的小,做完这一切,唐晓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全是汗了。虽然两次下注都带着做戏成分在里面,但第一次的下注,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输赢,可第二次,唐晓内心来说却是迫不及待希望能赢的。但是能赢吗?唐晓虽然一直在跟小个子男人说话,但眼睛却还是一刻没有离过桌面的。已经持续了好几把的大,这一把谁敢保证就会是小呢?可万一真是小呢?唐晓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在盘算着,如果这一把赢了,她手头的资金要到多少了。刚才一千变四千,翻了四倍,那这次如果赢了,四千就要变成一万六了。

虽然只是意淫一下,但意淫的结果却是让人兴奋的。

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到了,唐晓没有想到,这一把她又赢了。看着眨眼间冒出来这么多的筹码,唐晓的心突然空前的活泛起来。原来赚钱可以如此简单,自己拼死拼活干半年,却抵不过这短短几分钟赚的,如果她把这些钱据为己有,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也应该没有人会追究吧?下意识的,唐晓的眼光开始四处穿梭着找寻起同来的同事,可是偌大的赌场,哪里找得到同事的身影。找不到才更好,这样自己就可以把这些钱占为己有了。唐晓忍不住开始幻想着如何分配起这些钱,手机可以换了,想着闺蜜花千岁都已经从号称肾四的苹果四换到了肾五,自己还用着一个只能接打下电话,发发短信的老牌诺基亚,说她不感到寒酸和悲愤那全是假的。还有衣服也可以更新几套了……可是这真的好吗?要知道自己可是一个警察啊,此举来的目标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唐晓用力地摇晃着头,想要把刚才的想法从心底根除掉。不过严峻的现实容不得她有太多思索的时间,不用小个子男人说话,旁边已经聚满了起哄的人。

“哎呀,这运气也太好了,继续啊,发什么呆!”

是继续还是停止?唐晓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身不由己了,她的脑瓜子都没有想得太过明白,手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再一次又把手中的筹码全推了出去。

命运继续跟唐晓开了一个玩笑,她又赢了,唐晓此刻已经不只是激动,而是兴奋了。她突然开始理解这些赌徒了,赌场永远是充满奇迹的地方,它可以让你瞬间身无分文,也可以瞬间让你变成土豪。

只不过唐晓还没有从土豪状态中苏醒过来,她已经瞬间归零了。看着刚才堆积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筹码,现在变得空空如也,唐晓的心里充满了懊恼,如果当时能够及时收手,那么就不会输了。一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输掉六万多元钱,唐晓的心已经从懊恼上升到疼痛了,她压根忘了,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成为过那六万多人民币真正的主人,它们从赌场中来,又从赌场中去,这再正常不过,从本质上,她输掉的只是她拿出来的那一千元钱罢了。但这事,唐晓想不明白,相信赌场里众多的赌徒也想不明白。往往,这些虚幻得像海市蜃楼一样的财富,会令这些赌徒失去理智,当他们失去这些飘浮的财富时,会拿出更大的属于自己的本金,去孤注一掷。

3

唐晓和花千岁最后的一次见面就是带着这种懊恼的心情见面的,从赌场出来,她就直奔去了花千岁家。

到了花千岁家,看到花千岁一身富贵地坐在沙发上,她心中的那分懊悔就更深了,说话也就更加直接和难听了。

“哎啊,我的公主千岁千千岁,你说你集这么多万千宠爱在一身,却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臭脸给谁看啊?”

严格地说,花千岁的确是摆着一张臭脸,不只摆着一张臭脸,而且还满眼是泪,她捂着肚子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唐晓,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杨朝就端着一碗姜糖水到了她的身边,替她伸张起正义来。

“我说唐晓,祖国需要你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不好好坚守在祖国需要你的地方,却来这里欺负我家千岁,你这人民警察爱人民是如何爱的?没看到我家千岁正不舒服吗?”

唐晓被杨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恨恨地起身,跺脚道:“杨朝同志,我严肃地警告你,你可以侮辱我这个人,但千万别侮辱我的职业,否则别怪我跟你急。”

不过她还没有开始急,花千岁那边倒开始急上了。

“不喝不喝,放这么多姜,辣成这样让人如何喝?”

“好吧好吧,咱们凉一凉再喝。”

杨朝放下姜糖水,转身拿了一个暖水袋递到了花千岁的怀里道:“来,用暖水袋捂一捂会舒服好多。”

然后又端起了刚放下的姜糖水,用小勺舀起一勺,用嘴轻轻吹着热气慢慢递到了花千岁的嘴边,满是宠溺地说道:“啊,张嘴。”

花千岁听话地张开了嘴,杨朝喂完一勺后,低下了头,亲了一下花千岁因为疼痛变成有些苍白的嘴唇道:“真乖,来,继续喝。”

唐晓再一次感到崩溃了,她跺了跺脚,用手指着花千岁和杨朝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人大常委会建议,把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的人统统拉去枪毙写进宪法才行。”

杨朝哈哈大笑道:“去啊,赶快去啊,谁也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

花千岁也咯咯地笑了:“哎啊,你两个不要一见面就掐好不好?我说,千岁,你也不小了,还是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吧!”

唐晓翻了一下白眼道:“我也想嫁啊,可是嫁谁呢?要不,你把杨朝让给我得了。”

对于唐晓公然想要撬墙角的言辞,花千岁也不恼,倒非常大方地说道:“好啊,你喜欢,拿去就是。”

杨朝不乐意了,重重哼了一声道:“两位女士,我郑重提醒一下,我杨朝是人,可不是东西,不是你俩可以拿来轻易让来让去的东西。”

面对这种绝地反击的好机会,唐晓哪会轻易放过,她马上接口道:“当然了,你杨朝怎么会是东西呢!你本来就不是东西。”

哈哈哈,杨朝无可奈何地摇头把阵地转移到了厨房,把两个笑成傻子一样的女人留在了客厅。

昨日的笑声依然在耳前回荡,今日的花千岁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了地下,唐晓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如果是她,有夫如此,她就会一直幸福地祸害下去,哪舍得轻易就死。

她抬起头把探寻的眼光落在了杨朝脸上。此刻的杨朝像极了一个木偶人,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下,头一直微微昂着,眼光空洞地看着天空,脸上写满了伤心与憔悴。唐晓冲了过去,摇晃着杨朝的身躯,吼道:“杨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千岁为什么要跳楼?”

不管唐晓如何摇晃他的身躯,杨朝都像个傻子般木然地坐着,直到唐晓累了结束了这种徒然地摇晃,杨朝这才突然像从梦里惊醒般从地上坐了起来,直直地朝着花千岁的尸体走去。他伏下身子怜惜地用床单裹紧了花千岁,嘴里嘟喃着:“千岁,又淘气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地上睡觉?走,我抱你回家。”

唐晓一直隐忍的泪,在这一刻汹涌决堤。她扑了过去,从后面拉住了杨朝。

“杨朝,你清醒点?千岁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

但是唐晓发现,杨朝好像疯了,她这些想要点醒他的话,压根起不到作用,相反他还朝着她竖起了食指轻轻嘘道:“千岁睡眠不好,你这么大声,会把她吵醒的。”

唐晓倒是希望能把花千岁吵醒,然后问一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再出声,她的嘴就被杨朝严严实实给捂上了。

“唐晓,求你了,千岁吵醒会生气的。”

唐晓忘记了哭泣,她呆呆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朝,杨朝难道受不了刺激疯了?怎么会呢?杨朝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男人,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可当往日花千岁和杨朝恩爱的画面一幕幕开始在她脑海浮现时,唐晓又有些不太确定了。杨朝那么爱花千岁,一切还皆有可能。

不远处,一辆灵车如幽灵般地正缓缓朝着他们驶开。在这样肃静的夜晚,一辆灵车承截着太多的悲伤,这悲伤沉重足可以把一个坚强的汉子弄成一个声嘶力竭的疯子。

白色床单紧紧包裹着的花千岁像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只是这个婴儿实在巨大,杨朝一米八五的身材抱着也显得有些吃力,但他还是紧紧抱着,不管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如何劝说就是不撒手。

风像把刀子,刮得脸生疼。但更疼的是内心,自从知道花千岁死了,唐晓的心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她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可是却不知道该问谁,想到花千岁打给自己那个又让她挂了的电话,再看到杨朝这个样子,她就像一条失水缺氧的鱼,连呼吸都开始感到痛了。

花千岁的死定性的是自杀,可是唐晓不相信,她觉得花千岁没有理由自杀,但当她看到花千岁临死那段视频时她又不得不信了。

视频里的花千岁,依旧是优雅美丽的,就连她一步一步走向屋檐,也优雅从容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时装走秀,她的脸上始终面带笑容,仿佛即将她赴宴的主题跟悲伤的死亡一点关系也没有。风起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张开了双臂,像是要去拥抱什么?唐晓的心跟着咯噔一紧,她实在害怕面对花千岁跳下的那瞬间的镜头。

花千岁又放下了双臂,从后裤包里摸出了一个手机,开始不紧不慢地按起了号码,很快,她又摇着头放下了手机。此刻视频显示的时间与唐晓接到花千岁电话的时间相吻合。一想到花千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打过电话给她,唐晓的心,就像被刀子划过一样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当时为什么就不耐下性子好好听她说话?如果接了经过她的劝慰,花千岁还会跳楼自杀吗?唐晓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不可原谅。如果时光能像一台录像机,能暂停就暂停,能倒退就倒退该多好,那么她一定会在电话再响起那一刻拿起电话后耐心地听花千岁诉说。可是没有如果,如果真有如果存在,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遗憾?

唐晓一直想找杨朝谈谈,到底那天晚上发生了点什么?可是自从花千岁走后,杨朝整个人就开始颓废了,以前见到的杨朝,从来都是朝气蓬勃的,他不喝酒不抽烟,可现在的杨朝,永远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那个曾经整洁得一尘不染的家,现在永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怪味。

做家务一直以来并不是唐晓擅长的,可唐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乐此不疲爱上了做家务,每一次看到把杨朝的家重又弄得井井有条,她心里对花千岁的内疚才会少一点。一日,她刚弄完,杨朝就回来了,这一次杨朝难得是清醒的,他一进门就对着唐晓说道:“唐晓,谢谢你,但你真的不用再来了,千岁已经走了,这个家怎么样,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这是花千岁走后漫长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杨朝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什么叫没有意义?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活着,杨朝,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如果千岁在天有灵,她看到你这样,心会疼的。”

杨朝的情绪突然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她如果还知道心疼,会不明不白丢下我一个人就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虽然都不说,但心底是不是早就认定,千岁的死跟我有关?可是我他妈的真不知道日子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跳楼。你信不信?”

唐晓小鸡啄米地点着头,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可以全不信杨朝,但她信。像杨朝这种贤德贤良的无公害男人,花千岁的死怎么可能跟他有关。可是花千岁为什么要自杀?

杨朝重又开始了喝酒,边喝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和花千岁的往事。唐晓默默地听着,这些往事,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但每件事情里都包含着杨朝对花千岁浓浓的关爱。

末了,杨朝抬起了头大着舌头问道:“你说,我对千岁这么好,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唐晓没有办法回答,是的,花千岁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不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杨朝起身想要站起来,但很快他又步履不稳地摔倒在地。杨朝又醉了,他努力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可努力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唐晓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拉杨朝,杨朝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唐晓痴痴一笑道:“千岁,你回来了啊!你总算回来了。”

面对杨朝莫明其妙的话,唐晓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杨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杨朝的身体炽热而滚烫,唐晓在一刹那的恍惚后,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下意识地用

力一推杨朝,毕竟是警察出身,虽然只是下意识的随手一推,杨朝还是被她结结实实给推得撞到了门框上。

杨朝的手捂着额头,血从他手掌的缝隙里汩汩向下流着,唐晓的生命里见过太多流血的场面,那些血有的来自凶案现场,有的来自一些邻里之间的打斗,有的是从战友身上流出来的,有的甚至是自己的,可却没有这样的一个流血场面,让她感到如此莫名的害怕。杨朝的脸苍白得可怕,仿佛随时就要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而倒下,她不管不顾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杨朝,对着杨朝大声地说道:“杨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朝垂下了捂着额头的手,托住了唐晓的下巴,喃喃自语道:“千岁,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然后他的唇朝着唐晓的唇盖了下去。

温热的血落在唐晓微微上昂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腥味,时时提醒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唐晓想动,可又怕再次弄伤杨朝,最后她停止了这种徒然的挣扎,任由杨朝铺天盖地的吻朝她袭来。

28岁的年纪,说自己还是一个处女,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但在感情上唐晓一直有洁癖,可当杨朝叫着花千岁的名字进入她的体内时,她没有拒绝,那一刻她脑中满满全是花千岁跳楼前拨打她电话后露出的那份绝望。如果此刻她能够幻身变成花千岁,给杨朝些安慰,这算不算是对花千岁另一种形式上的赎罪?

但凡世间男女,性是一种粘合剂,可以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紧密,但唐晓和杨朝却并不一样,都说不清是谁先疏远的谁,等唐晓回过头来一算,这才发现她和杨朝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再见过面。

想念是有的,可中间隔着一个花千岁,想念就成了散焦状态,怎么聚也聚不成一个中心点。唐晓只好以工作的名义不停麻醉着自己,好在工作对人永远是忠诚的,你付出多少,得到的回报就会有多少。

这天,唐晓才上班,队长就兴奋地对她说:“唐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要找的人找到了。”

唐晓知道队长说的人是谁,就是上次开设赌场的主犯,自从上次抓捕被他逃跑后,这人就成了他们全队的一个心病,现在医治心病的药引来了,唐晓能不兴奋吗?她刚张嘴想要问队长,手机不知趣地响了起来。

唐晓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直接隔着衣袋就把电话给掐断了,扬了扬眉毛问道:“那货倒挺能藏的,他到底藏到哪里了?”

队长呵呵一笑:“说出来,准吓到你,那货竟然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而且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又重操旧业另开起了赌场,你说这要有多猖狂才行?”

“我们眼皮底下?到底是哪里啊?”

队长刚欲开口说话,唐晓的电话又再一次响了起来,唐晓继续再次掐断,不过这电话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开始跟她没完没了较起真来,倒是队长看不过去了,说道:“要不,你还是接吧?万一真有什么急事找你呢?”

队长这样说,唐晓倒不好意思不接了,再不接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但是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这样执着地找她。唐晓皱着眉从衣兜里摸出电话,令她意外的是打电话找她的竟然会是杨朝。

她定定地看着手机里杨朝的名字,鼻头没来由的一酸,她等这个电话,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好在,它总算来了。

唐晓努力想要绽放出一个笑容,不过还不等她的笑容开始在脸上怒放,电话里就传来了杨朝闷闷的声音。

“唐晓,我今天要用钱,可突然发现家里一个 20万的存款不见了。”

唐晓一愣,不明白杨朝这话什么意思?他家里的存款不见了,不去报警倒来找她,难不成这钱还是她拿了?

刚才的一腔柔情,全被深深的委屈所代替,唐晓冷着脸说道:“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拿了?不错,我前段时间是有空就来帮你打扫卫生,可你什么存折,我还真没有见到。”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杨朝着急的声音:“唐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知道那钱跟你没有关系,它取出来的日期是在千岁走前,我估摸着是千岁拿的,可是我真想不清楚,千岁拿这么多钱做什么?她一向甩手掌柜,家里里里外外全是我操持。哎呀,你说这钱会不会跟千岁的死有关?”

唐晓挂了电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队长一直站在她的身旁还未走。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队长,刚才讲到哪里了?”

队长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自己的头道:“讲到那货藏哪里了,你想得到吗?那货竟然就藏在离我们城区有十多公里的白龙洞里。”

队长所说的白龙洞唐晓是知道的,十多年前,溶洞旅游正热时,本地的一个放羊娃在放羊时走丢了一只羊,后来在找羊的过程中无意发现了一个大型溶洞。当时市里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是振奋了一段时间,正紧密锣鼓投入财力、物力把溶洞进行旅游开发时,溶洞旅游降温,尔后,就像现在许多城市里的烂尾楼一样,白龙洞也成为了一个无人收拾的烂摊子,摆在了那里。有一年三八妇女节,局里还组织唐晓她们专门去了一趟,所以对那里也算是印象深刻。

待再次去到白龙洞,唐晓不知道是要感谢那开设赌场的人还是要憎恨他,曾经一个黑漆漆犹如人间地狱的地下洞穴,现在倒曲径通幽有了一种人间天堂的错觉。尤其是坐在那被灯光映照下通体透明的钟乳石下狂赌的赌徒,不由让唐晓想到了《西游记》水帘洞里那群热爱自由狂欢作乱的猴儿们。而从天而降的他们,像不像玉皇大帝派来围剿美猴王的天兵?

唐晓正为她此刻怎么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摇头之际,那些狂欢的赌徒已经被队友们以瓮中捉鳖的方式全部束手就擒。这一次唐晓留了一个心眼,队友在抓其余赌徒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主犯,果不其然,众多被捕人员中,并没有他们一直苦苦寻找主犯的身影。莫不成这一次又要让他溜了?不可能,这次的保密工作做到极佳,连他们也是临时才接到的命令。如果中间没有泄露环节,那么主犯一定还在这个山洞里,不可能去了哪里?唐晓撇开众人,尽可能的搜索起有隐藏嫌疑犯的地方。

等唐晓察觉光线越来越暗,已经接近快要伸手不见五指时,这才发现自己在这九曲十八弯的溶洞里迷路了。唐晓想喊不敢喊,走在这种没有光线的地洞里,基本是寸步难行。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努力想要判别来时的路。但很快,她又关闭了手机,这个举动虽说可以带来光明,可却随时会发生暴露的危险。但已经晚了,很多时候,当人开始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危险其实已经来了。

一股阴风袭来,一双有力的手已经紧紧掐住了唐晓的脖子。她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哈哈,别怪我心狠手辣,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唐晓大致已经猜到了掐着她脖子的人是谁了,这很有可能是她苦苦找寻的主犯。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问了,她只觉得喘气越来越困难,刚才看什么都是一片黑暗的眼睛,现在看到的却是一朵朵金花,它们在她的眼前漂浮,慢慢的,它们从四面八方汇集成了一张脸,那是花千岁的脸,花千岁嚅动着嘴唇说:“唐晓,你来了啊。杨朝呢,怎么不叫他一起来陪我。”

杨朝呢?杨朝去哪里了?唐晓不知道,她拼命地想摇头,可是她的头就像被一个紧箍箍住了,她动不了。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唐晓在心底问自己。那张刚刚还在是花千岁的脸,正慢慢幻变成杨朝的脸,杨朝说:“唐晓,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赶快回来,我需要你!”

不,我不能死。紧急时刻,唐晓突然想到了以前训练时教练所教的擒拿术,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用力扳开了对方的大拇指,然后下蹲,用拐子狠狠朝对方下身拐去。那双刚才差点要了她命的手松开了,随后,“啊!”一声惨叫久久回响在这黑漆漆的溶洞里。

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缺氧状态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能够自由呼吸一口免费的氧气也是奢侈的,唐晓大口大口吸着气,仿佛想要拼命把刚才的损失给弥补回来,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刚才还疼得嗷嗷直叫的身影,突然又再次朝她扑了过来。她下意识的一闪,但她的手还是被那扑过来的身影给紧紧拽住了。那身影跃过护栏,拽着唐晓开始往无底的深渊坠去。

唐晓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她像一只轻盈的小鸟张开了双臂,她又想到了花千岁,监控视频里的花千岁不是正以这样的姿势跌落在地的吗?

这一刻,唐晓的泪水突然从眼眶涌出,但她的泪水跟死亡无关,每一个人都会死,作为一个警察,今天她死了,也算是死在战场上,应该说死得其所。她害怕的是,下一刻当她落地,她以什么姿态去面对花千岁?那个临死前打给被她匆匆挂断的电话,那个和杨朝翻云覆雨的日子,这些都是她心底过不去的坎。

“啪”一声响,终于落在了地下,唐晓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上下都像散了架的疼,她张了张嘴想喊,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很快,她就晕了过去。

唐晓是被闻声赶来的同事给援救上来的,同事抓完人清点人数后发现,失踪的不只是主犯还有唐晓时,就开始在溶洞里拉开了铺网式的搜查。寂静的溶洞,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都会成为刺耳的杂音,更何况,是同时两个人落地传来的巨大声响。同事找到唐晓的时候,唐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吃力地说完主犯就在旁边后就再次又晕了过去。

等唐晓再次醒来,发现已经睡在了医院里,一张熟悉的脸正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看她醒来,惊喜交加地说道:“唐晓,你总算醒了!医生,赶快来,唐晓醒了。”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却又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唐晓此刻的记忆就像一张张零散的拼图,她在脑中拼了半天,总算才拼出一张完整的拼图,确认出眼前的人是杨朝。

杨朝,杨朝怎么会在这里?唐晓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朝,才多久没有见啊,杨朝怎么更加颓废了,那布满血丝浮肿的眼袋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那像荒草一样疯长的胡子又是多久没有刮过?油腻得都打结的头发又是多久没有洗过?这哪是记忆里的杨朝,记忆里的杨朝永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朝气蓬勃的,清爽干净的。

唐晓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听到杨朝叫唤,闻讯赶过来的一个女医生看到唐晓流泪,安慰道:“唐警官,不要伤心,宝宝虽然没了,但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你不知道你先生有多担心你,你昏迷不醒的这十几天,他基本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你。”

宝宝?什么宝宝?唐晓不明白,以为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又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杨朝。

杨朝沙哑着嗓子道:“是的,宝宝没了,可唐晓,你怀孕了怎么就不告诉我呢?”

怀孕了?自己怀孕了?一次就中标了,怎么可能呢?但好像也有可能,这个月好朋友已经过了好几天都没有来,之前唐晓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她那事一向不太规律,便也没有太多的放在心上。可现在,一个小生命,都不知道他来过,就走了,哪怕他并不受这个世界欢迎,但多少是有点遗憾的。唐晓缓缓闭上了眼睛,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小人儿,可这小人儿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就犹如她卑微的爱情,早在心底生根发芽却从来不敢任其开花结果。

记得当年,和杨朝的第一次相遇,花千岁生病,她半夜翻墙买药,回来的时候遇到喝醉酒的小流氓,这其实是一个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爱情故事,杨朝出手相助救了唐晓,从此唐晓心底开始埋下爱的种子,等到鼓起勇气想去表白,却发现杨朝已经对她的闺蜜花千岁痴心一片难以自拔。为了成全爱,唐晓撮合了杨朝和花千岁。

杨朝握住了唐晓手,轻轻地说道:“对不起!唐晓。”

唐晓睁开了眼睛,看着杨朝,皱了皱眉道:“杨朝,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赶快好起来。”

杨朝握着唐晓的手更紧了,他重重地点头道:“好,我们都要赶快好起来。”

窗外,一株株樱花卯足劲的在争相怒放着,似要把储藏了一季的热情在这个季节尽情燃烧。风起,有不少粉红的花瓣纷纷落下,又有不少含羞的花蕾探出了头。

花开自有花谢,人来自有人去,一段感情的终结是不是意味另一段感情的开始?唐晓不知道杨朝内心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也不敢去问,她害怕一问就破坏了眼前的美好。

从小到大,唐晓都是好动的,她上蹿下跳就像一只永远静不下来的猴子。可此刻,她却喜欢起了生病的这段日子。本来是公伤,单位也已经派出了人来护理,但全部都被杨朝给撵了回去,他熬很香很浓的鸡汤,就像当初喂花千岁又辣又甜的姜糖水一样,一口一口吹凉后喂唐晓。很多时候,唐晓会很听话的一口一口全喝下去,但偶尔也会耍小性子,嫌油腻担心发胖不愿喝,那么第二天,杨朝肯定会另换上口味清淡的鱼汤。

唐晓伤了腿,不能动,杨朝麻利地替她翻身,替她擦洗,抱她上厕所,一开始唐晓是矜持和保守的,她不好意思让杨朝给她做这些,但坚持无果后,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出院的时候,唐晓胖了许多,但气色也好了许多,那曾经尖尖的下巴,现在变得圆润起来,就在她开始嚷着休养得差不多要去上班时,却得知,杨朝已经帮她辞职了。

这个消息对于唐晓来说,是非常意外的。她喜欢她的职业,这是她打算奋斗终身的事业,再说杨朝是她什么人,她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

面对唐晓愤怒的质问,杨朝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个职业太危险了,不适合女人做,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允许我的女人再受伤。”

这样的话,唐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突然想起当年花千岁被辞职那么多不甘时,自己是如何劝她的:“千岁,你就别不识好歹,这么不懂事。杨朝这是爱你,为你着想,懂吗?”

好多事,原来真的只有感同身受了,才会明白其中的甘苦。想到当时的自己,唐晓这才觉得自己当时作为花千岁的闺蜜做得有多失败。他们都把自以为的幸福强加给了别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别人要或者不要。这是报应,所以,唐晓有什么资格去闹,她妥协和顺从了,更何况,杨朝又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还不等她从这个情绪中缓过神,又向她抛出了一个重型炸弹。

杨朝说:“唐晓,咱们结婚吧!”

唐晓呆呆地看着杨朝,直到杨朝对她单膝跪下,拿出戒指,她才明白杨朝所要表达的意思。可是,她该答应吗?不管她心里如何喜欢,这始终已经是花千岁的男人,虽然现在她不在了,可花千岁始终是横在她和杨朝之间的一道鸿沟,让她想跨越,又心存畏惧。可是杨朝并没有给她迟疑的时间,在她这一傻一愣间,那枚戒指已经牢牢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7

唐晓对婚姻生活有过太多的憧憬,而且每一个憧憬的画面都是以杨朝和花千岁的恩爱为版本。可当这些版本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唐晓终于知道了婚姻的一句至理名言——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杨朝还是那个杨朝,跟想象中的画面一样,依旧温柔、依旧细致。可温柔细致得让唐晓觉得快要崩溃,早上出门前,杨朝是必定要把唐晓的早餐及中餐全弄好的,菜的品种有荤有素,不过以素食为主,口味又以清淡为主。这些都不是唐晓喜欢的,唐晓爱吃肉,爱吃辣,但嫁给杨朝后,这些统统被杨朝以不健康为理由把这些饮食习惯统统打入了地牢。一开始唐晓还抱着侥幸心理,反正杨朝去上班了,他做的这些不喜欢可以不吃,然后出去吃自己喜欢的就行。可是很快她就悲哀地发现,杨朝就像一只警觉的警犬,她的一举一动根本就逃不掉杨朝的眼睛。

知道也就知道吧!如果杨朝知道了跟她闹跟她吵,倒也无妨,可问题是杨朝从不吵也不闹,他就是安静地吃东西,那些他做给唐晓的,

做给自己的,足够几个人的分量,他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吃,明明已经撑得吃不下开始不停干呕,还是一直吃,那沉默的姿势莫名的让唐晓感到害怕,反复几次后,唐晓再也不敢轻易不吃了。

唐晓以前一直羡慕花千岁把日子过成了甩手掌柜,现在当她也成了一个甩手掌柜时,才知道有多无奈。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唐晓面皮薄,主动开口跟杨朝要钱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但杨朝也从没有主动给钱的习惯,可是作为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需要钱的,尤其一个女人,每天洗洗擦擦需要消耗钱吧,每个月那么几天,也需要钱吧!等唐晓终于一穷二白,把之前自己所有的积蓄全消耗光后,不得不厚着脸皮向杨朝开口要钱时,杨朝先是一愣,然后说道:“超市又挤又累,环境那么差,你还是要买什么写张清单给我吧!”

你能说杨朝的话没有道理呢?能说他不是站在关爱唐晓的角度上说话吗?为此,唐晓还能说什么?她开始乖乖写清单。但是往往杨朝最后照着清单拎回来东西基本和她所写的南辕北辙了。

唐晓问:“不对啊,这不是我要的。”

每当这时,杨朝总会头头是道地向唐晓解释,说唐晓所要的品牌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质量问题。次数多了,唐晓也懒得再计较了,杨朝买什么就用什么吧。

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唐晓所要的,唐晓迷惘了,她清楚地记得以前花千岁向她报怨杨朝的霸道专横时,她是如何说的,她说:“千岁,你真他妈身在福中不知福,杨朝这是爱你,懂不懂?”

是的,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哪会事无巨细愿意替一个女人打点一切,可是唐晓却从这样的爱中,品尝到了苦涩,而这样的苦涩是无人可说的,就像当年的花千岁向她诉说她都不理解一样,她的诉说到了最后只会被人嘲笑她在秀恩爱。

这天,唐晓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警队的一个小师弟打来的,小师弟说:“师姐,想请你帮个忙,可又不好意思说。”

“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小师弟忸怩了下说道:“这事电话里三句两句也说不清,师姐,能见个面吗?我就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你。”

唐晓应下了小师弟,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小师弟刚来队里时是唐晓一手带的,两人之间有着类似于师徒般的深厚感情,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会相互照应,弄得有一段时间警队里还一直传言他俩在谈恋爱,甚至不知道是谁还八卦到了花千岁那里,为此花千岁特意还打了电话向她贺喜,说她这个老牛终于啃到了嫩草。对于这种传言,唐晓倒没有放在心上,没有的东西再怎么传还能传出个花来,不过小师弟的女朋友当真了,来警队找唐晓闹过一次,后来小师弟调去了别的支队,两人之间的走动才慢慢少了。

和小师弟见了面,客气一番后,小师弟终于道明了这次找唐晓的主题,借钱。小师弟有小师弟的难处,唐晓有唐晓的难处,小师弟的难处是家里真的很需要一笔钱,他的母亲得了尿毒症急需一大笔救命钱,可唐晓的难处是她真的没有钱。小师弟的难处可以找人四处诉说寻找同情,而唐晓的难处却是没人可说的,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她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现在正闲在家里当阔太太,可是谁知道她这个阔太太是表面风光,内里寒酸。

拒绝的话终究没有好意思说出口,小师弟留了银行账号在千恩万谢中走后,唐晓一个人坐在咖啡厅喝了好久的冷咖啡,直到咖啡厅打烊找她结账时,唐晓这才慌了,小师弟走前没有结账,而她真的是穷得一毛钱也没有。

搬救兵似的叫来了杨朝,杨朝从进来到结完账再回到家始终是阴沉着一块脸。唐晓不明白杨朝为什么不高兴,她也只是偶尔出去喝次咖啡,至于如此冷眼冷脸对她吗?

杨朝不高兴,弄得唐晓整个人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开口向杨朝要钱借给小师弟的话更是不敢说了,直到小师弟电话里催了又催,她这才不得不向杨朝开了口。

按理说,向杨朝开口前,杨朝的情绪并不算是太坏,吃饭的时候,他还柔情似水地给唐晓碗里夹了不少菜,甚至于还满是宠溺地笑着对唐晓说:“多吃点,看你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可谁知,唐晓才说出小师弟找她借钱的事情,杨朝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重重把碗摔到了桌上用一种很古怪的神情打量着唐晓,好半天后才又恢复了脸色,很语重心长地说道:“唐晓,说实话,钱我手头是有一点,但我不会给你拿去借人,你小师弟那种情况,万一他不还,你好意思去要吗?你现在没有工作,那些钱是我以后留着为你养老的。”

杨朝说得很诚恳,诚恳得令唐晓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又想起了和花千岁的一件往事。那一次,也是家里出了点急事,急需用钱,她在左凑右凑却怎么也还差一万的时候,万般无奈找花千岁开了口,当时花千岁就是用她现在的这种表情看着她,花千岁说:“唐晓,你相信吗?我真的是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借你。”当时她不信,以为花千岁怕她不还,舍不得借,为此她还恼恨了花千岁好久,这也是她和花千岁以后交往的岁月中,冷嘲热讽多过于暖言暖语的很大原因之一。

现在她终于明白当初花千岁跟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是发自肺腑,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花千岁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听不到她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了。

要借给小师弟的钱最后还是借了,是唐晓四处找朋友凑的。事后,杨朝知道,对她冷了好长时间的脸,却从来没有提过要替唐晓还钱的事情。因为这事,唐晓心底对杨朝起了很大隔阂,她理解不了杨朝,也开始怀疑一个把钱看得比她还重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让她依赖。

唐晓越来越沉默,好多时候杨朝去上班,她会一个人在落地窗的飘窗旁一坐就是一天。十七层的高楼往下看,一切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是密密麻麻的,房子也是密密麻麻的。有的时候坐着坐着,花千岁从楼顶飞身一跃的画面就会跳进她的脑海,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时,她突然觉得如果向花千岁那样一跃,对人生来说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8

好在唐晓有着很强的修复能力,当她意识到自己这种状态已经存在忧郁症的隐患时,她那强大的疗伤系统开始启动。首先她得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才会少一些胡思乱想,她向杨朝提出了要出去继续工作,可杨朝拒绝了,杨朝说:“我杨朝在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让我的太太出去工作,传出去别人要如何看我。”

“可是让你的太太口袋里一毛钱也没有,你难道不怕传出去会丢面子吗?”

这是结婚以后唐晓第一次反驳杨朝,之前,不管杨朝做什么,她都会觉得是因为杨朝太爱她的缘故,不忍反驳也不愿反驳。

唐晓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快准狠就落到了她的脸上,这个巴掌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她这个优秀的擒拿手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落到了她的脸上,唐晓捂着脸吃惊地看着杨朝,杨朝回瞪着唐晓歇斯底里地吼道:“贱人,知道老子为什么打你吗?我最恨女人跟我提钱,你说你们女人配沾钱吗?我初中毕业读高中,我爸为了凑钱给我交学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变卖了,你猜怎么着,就在我开学前一天晚上,我妈偷了那些钱跟人跑了。还有花千岁,你也以为是什么好人吗?她也是一个沾不得钱的贱人,从和她结婚,我就没有敢让她沾过半毛钱,可就疏忽了一次,那次去银行存钱,我忘了带身份证,就用了她的身份证开了一次户,结果落在她户头上的 20万元钱不明不白就给老子蒸发了,还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钱去做什么?你不是要去倒贴那个小白脸吗?什么小师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和他的事情。瞪什么瞪,别不服气,你和他要没有什么事,当初人家女朋友会闹到单位上来。算了,

以前的事情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但是,你说,你们女人配沾钱吗?我的亲妈啊,那可是她亲儿子的学费啊,她都可以不管不顾偷了去跟别的男人快活。更何况你和花千岁,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们,我难道对你们还不够好?你们要什么就买什么,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一个个来跟我提钱。”

唐晓变得恍惚起来,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杨朝才是真实的,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杨朝才是真实的。她看着杨朝,心里被一种叫做失望的东西堵得满满的。第一次,她想到了离婚。但杨朝说:“唐晓,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是不可能跟你离婚的。还记得花千岁当年跟我闹离婚那件事情吗?你想想最后那事是如何收场的。”

不是杨朝提醒,唐晓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有一次花千岁是跑去过法院起诉离婚,当时法院的工作人员还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找过她询问他们的婚姻状况,她记得当时她说了不少杨朝的好话,还帮着杨朝狠狠训了花千岁一顿。最后花千岁离婚不成,倒还弄得众叛亲离,说她再胡闹,放着这么模范的老公不要,所有的亲朋好友就跟她一刀两断。现在想起,当时的花千岁要有多绝望才会不顾面子去法院起诉离婚。可是她呢?她作为花千岁最好的朋友,怎么就一点也不相信花千岁对杨朝所作的控诉,相反还成为了杨朝的帮凶。

唐晓没有再提过要出去工作的事情,也没有再提离婚。可一个人活着,总得找到点事情来干吧?她突然无比狂热地爱上了干家务。一开始杨朝是禁止的,可后来慢慢地他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尤其是家里没有客人的时候,他还是很乐意把唐晓支使得团团转,如果有客人,那么他就像是被鬼魂附体般,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什么也舍不得让妻子做的好丈夫。

某天,唐晓在清洁一个柜子下面的角落时,意外地掏到了一个小本本。小本本是花千岁的笔迹,上面写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数字,一开始唐晓不明白这些数字有何指,但她不是无聊吗,一无聊有事无事就琢磨上了。后来有一天她惊奇地发现,这些正正负负的数字不管如何相加,最终的结果都是负 20万时,她强大的直觉开始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些数字可能跟杨朝所说的丢失的20万存款有关。

看上面的数字,一开始的数字是很细小的,正几百负几百,可后来的数字就开始出现很大数值的变化,开始从正几百负几百到了正几千负几千,到了最后甚至到了正几万负几万。数值如此大的起伏,令唐晓吃惊的同时还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如果这些数字真如她所推测的,跟杨朝说的那笔丢失的 20万有关,那么作为一个居家宅女的花千岁,会把钱花去了什么地方?

唐晓设想了一千个花千岁花掉这笔钱的可能,但又一千次推翻了所有的设想。越是让人充满好奇,越是让人想要知道答案,这是人性,更何况作为一个前警察出身的唐晓,这样的欲望会比一般要强大得多。

一开始唐晓疯了般把时间消耗在家务整理,是为了打发荒芜的时间,让自己不陷入忧郁。而现在她比之前更加疯狂却只是为了寻找一些可能被错过的东西。

你别说,还真是有收获的。在一叠书中,唐晓发现了几张花千岁随手写下的便签,便签的内容有点像是日记,却又比日记更加凌乱,唐晓辨认整理了半天,这才看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到,杨朝会打我,那个在人前对我倍加呵护的男人,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年 ××月 ×日

世间有比这种更荒谬的事情吗?为什么每个人只愿意去看表面,那一切都是假象啊,人前我是公主,可谁知道人后我是什么?想远离这桩婚姻,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好吧,你们既然都喜欢看杨朝演戏,那么我就奉陪着他一直演下去。这样总行了吧?

××年 ××月 ×日 上天,赐我一笔财富吧!这样,我就可以逃离这段婚姻,然后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安静地慢慢老去。                  ××年 ××月 ×日

今天上网遇到同学小 A,小 A拉我去玩一种数字投注游戏。游戏把 0至 27个数字分成大小单双中边等等 N种组合,用人民币购买虚拟金币进行投注。这明明是一种赌博,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管?哎啊,不管了,我试着用网站送的虚拟金币投注了几把,没想到竟然赢了二百块钱,哈哈,如果一天有二百,那么我一个月就有六千了。看着支付宝上的二百块钱,我傻乐了一天,有钱的感觉真好。

××年 ××月 ×日

今天心情真的很灰暗,辛辛苦苦赢来的两千块钱,全输进去了,不行,我得重新把它再赢回来,可我哪来的本钱?咦,对了,上次杨朝用我的身份证开了个户头存了 20万的定期,看了下,离到期还有半年,我是不是可以拿一点出来做为本钱?等我赢了再还回去。对,就这么办。

××年 ××月 ×日 悄悄从那个20万的定存本里拿了一万出来,主啊,保佑我赢吧!                  ××年 ××月 ×日

正这时,本地的电视新闻里,正在播出一条新闻,经过本市干警艰苦卓绝的努力,我市最大的一起赌博案成功破获,共缴获赌资共计人民币三千多万,开设赌场的所有犯罪嫌疑人及幕后黑手一一抓获……

没有人知道这条新闻对于唐晓的重要性,她为了抓获这些罪犯付出得太多,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这些罪犯有多狡猾,有多疯狂,哪怕他们觉得自己隐藏得有多好,但只要存在现实,总会有这或者那的蛛丝马迹暴露他们的所作所为。

唐晓从电视上收回眼神,继续往下看。

没有想到,20万全被我输光了,怎么办?再过几天这笔钱就该到期了,到时杨朝一定会让我去取出来,我去哪里拿 20万给他?如果他知道了,会如何处置我?离婚?他不会离婚的。但他一定会用各种方式羞辱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年 ××月 ×日

唐晓呆呆看着这个便签的日期,日期正是花千岁自杀那天。花千岁自杀之谜似乎解开了,婚姻的不幸,让她沉迷上了网络赌博,金钱的破灭,让她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唐晓努力回想着花千岁便签提及的她开始接触网络赌博后的时光,这段时光,好像并没有从花千岁身上看出什么异常反应才对。对了,有一次她来找花千岁,花千岁正在用手机弄个什么,当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好像她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就是一些数字。那时候花千岁的情绪就很不对劲,一会是欢喜的,一会又是沮丧,当时她还打趣花千岁是不是网恋了来着,如果当时她能再多一点细心,是不是就会及早发现花千岁在网络上的赌博行为?

可是世间的事情,如果有如果存在,又何来遗憾产生。

唐晓找到了花千岁所说的同学小 A,小 A一开始不承认参与过网络赌博,但看到唐晓拿出来花千岁所写的便签后,他的情绪开始崩溃了,他说,他输的不比花千岁输的少,现在老婆也跟他离婚了,他也好多次想跟花千岁一样死了算了,可是又舍不得孩子。

在唐晓的劝说下,小 A去公安局报了案。

9

一年后,一条新闻铺天盖地出现在各大网站上,中国破获建国后最大网络赌博案,月投注超4千亿。

那天正好是花千岁死去二周年的祭日,唐晓在花千岁的墓前一字一句念完了这条新闻后,她拿起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杨朝:“杨朝,我们离婚吧!”

唐晓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决,累觉不爱,离开其实是最好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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