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中大都市的游荡者
2016-01-08杜侠玲
杜侠玲
摘 要:在本雅明的笔下,现代都市中的游荡者既是现代的产物,又是现代性的观察者。游荡者漫无目的地穿梭于城市中的各个空间,既有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又有空旷冷清视觉清晰的绿林花海,他们既孤独又自在。《心花路放》以公路片的模式展开,以旅途中一连串的事情进行剧情的串接,与本雅明作品中视觉的片段拼接相类似,给电影打上了专属于今下时代的印记。本文旨在通过对影片中主人公们的经历、性格、情感波折的分析,来体现大都市中游荡者的特性。通过对电影中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分析,旨在揭示现代中国大都市中人们对于婚姻、友情和爱情的矛盾心理。
关键词:《心花路放》 大都市 游荡者 本雅明 惊颤体验
在影片《心花路放》中,给观众留下的最为深刻印象的就是城市空间印象了。城市空间印象是随着中国经济社会城市化所逐渐兴起的新的特点,早年的中国电影很少有突出展现城市风貌的影片,反而是农村题材的比较多。但近年来随着中国电影业的不断发展壮大,城市印象渐渐成为了荧幕上的新宠。城市空间印象类影片浓郁的城市特色不但形成了影片的一种格调,在城市概念化方面也有了新的表达。这集中表现在:都市男女性情感、工作压力、社会竞争等方面上。这不仅向我们展示出了一个清晰的中国现代大都市的面貌,同时也丰富了城市话语、反映了城市文化、歌唱了城市旋律,表达了城市人孤独、感情荒芜等心理特征。城市空间印像类影片中,最为出色的用来表达和突出城市影像的方法便是运用空间的不停转换和主人公的视角转移相结合。在《心花路放》中,影片以传统的公路片模式展开,把旅途中主人公所经历的各个片段进行拼接。在电影短短的两个小时内,依次表现出了都市中各种有特色的空间:离婚后的财产分割,理发店中的“杀马特”,电影空间转至现实空间中的阿凡达,广场上的最炫民族风,夜店里的奢靡生活,公路上的艳遇等。在基于社会事实的基础上,以主人公们的视角来洞悉各个不同城市空间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物。这里要说到的游荡者绝不等同于一般的街头行人。他的无目的性使得他去游荡,而不是到一个指定的目的地去;由此,他比普通行人更关注周围事物本身,而不是无暇顾及地匆忙赶路。他们凝视景观而没有明确的行走路线,唯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将迷茫变为一门艺术,将明晰的周围景观形象建构成一座看不见的城市。从整部《心花路放》的场景选择来看,大都属于当代的城市空间,即使在外景拍摄中也是。主人公耿浩在旅途中虽然忙忙碌碌,马不停蹄,但他全神贯注地沉浸于自己的观看感受之中,他的对于周围事物观察的痴情从未被外物所撼动过。郝义的这一角色,有很浓厚的大都市游荡者气质。他从来不朝九晚五的在公司上班,没有工作搭档,跟家人长期也不联系,却以刷微博、聊微信、到处猎艳为乐。电影中郝义花在旅途和猎艳中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工作和在家中的时间,他和耿浩相比,甚至都不曾有过自己的一个家庭。影片中郝义这一角色的塑造,很清晰地向观众展示出了身处于现代大都市中的迷茫、失意、游荡、有“精神饥荒”的年轻人中的一个;他试图让自己在城市中某个地方安定下来,寻找一种归属感,但往往事与愿违。
《心花路放》中的主人公耿浩这一角色的塑造完全是在现实意义上来进行的。他为了生活放弃了自己当歌手的理想,选择去经营一家二手音像店,他是职业上的失败者;他在婚姻中的付出没有得到认可,妻子选择了出轨,放弃了与他的婚姻,他是婚姻中的失败者;在影片的前半段,他一直处于沮丧、迷茫、挫败的低谷,选择自暴自弃,他又是生活中的失败者;他的种种遭遇很耐人寻味。他在郝义的劝说下选择了旅行,选择了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物。由此看来,耿浩无疑和郝义一样也带有大都市游荡者的气质。值得一提的是,耿浩的生活遭遇照应着改革开放以来,随着贫富差距的越来越大,给小人物的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他们迫于现实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转而寻求新的谋生手段。生活的快节奏使得人们对物质的需求欲望越来越膨胀,对大都市的厌恶感越来越强,从而会产生报复或逃离社会的念头。影片中耿浩带着锤子,准备报复导致他婚姻破裂的“小三”的行为,恰恰说明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好朋友郝义带着他在旅途中寻找生活动力这一情节。郝义自己选择了做一个大都市游荡者的角色,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呈现出与大都市游荡者基本相同的生活方式:在不同的空间里游走,环视周围的人情冷暖,解读着形形色色的人物的内心,并且着重捕捉自己感兴趣的对象进行细致解读,从而达到“猎艳”、“猎奇”的目的。电影通过对耿浩这一角色的塑造,向人们揭示出了中国现代大都市中的一个普遍道理:婚姻和事业不幸的双重打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人生中一个不小的考验。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在耿浩的身上具有怀旧的色彩。他对他与前妻共同财产的逐一分割和他在城市中的游荡的场所都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在商品社会下的怀旧路线。城市影像和怀旧色彩的结合,作为一种对现代大都市概念的表达,一种对大都市品味的彰显,一种对大都市人物的细致刻画方式,很值得我们去挖掘和研究。在本雅明游荡者的视角下,透过对耿浩这一主人公的心理剖析,我们可以发现《心花路放》中所体现的文化和生活,不是为怀旧而怀旧,也不是为展现城市而展现,它所体现的是一种新时期的文化精神,一种抗拒物化、抗拒商品的综合表达。
从另一方面来看,耿浩与郝义的“游荡”时的视角也是随着所处的环境变化而变化的,从而让城市影像变得更加丰富多彩。随着郝义和耿浩的汽车在旅途中不断前进,他们遇到了许多女性,这些女性恰恰是郝义想着重解读的对象;并且在郝义看来,每个“猎艳”的对象都只能睡一次,而且这些对象还可以送给朋友。由此,当前环境下人们的爱情观在影片中暴露无遗。面对各色美女的出现,郝义的始乱终弃和耿浩的始终如一形成鲜明的对比。女性,在城市的各个具体地点游动,她们引领着城市中的时尚同时也牵引着青年男性的视角,从而构建起一个城市的地图。她们在耿浩和郝义眼中是一个个流动的景观,她们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能激发起游荡者对于城市景观中的想象,也把游荡者与城市关联到统一的城市空间之内。耿浩和郝义以游荡者的身份成为了城市景观中的观光客。他们俩与爱伦.坡笔下的19世纪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城市中的侦探具有同样的文学意义。中国当代城市中的现代性游荡者的体验,经过《心花路放》中各个角色传神的演绎,表达出了一种奇特的现代性来。影片中女性出现的意义不仅仅只有这些。从另一方面来看,每个女性对待他们的态度和他们的回应,从某一方面也反映出了当前“90后”和“70后”对待爱情的不同态度。在影片中,郝义与耿浩汽车的毁坏可以被理解为他们放弃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丢掉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摇身一变,变为更加彻底的都市游荡者。汽车就好比他们捕捉影像的机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走,游荡者难免会被意想不到的事物打扰,从而改变他们对自己的定位和他们观察解读周围环境和人物的方式。其实在影片中也不难发现,游荡者身上也体现出了都市人特有的心理机制。
本雅明曾从巴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敏锐地描绘出了造就这一心理机制的独特体验:“人们被人群簇拥着,大家相互不认识,在其中穿行便会带来一系列惊恐与碰撞。在危险的十字路口,一系列神经紧张会像电流冲击一样急速的通过体内。”这便是本雅明所称的都市人的“惊颤体验”(chockerfahrung)。《心花路放》中的几个场景就好似对“惊颤体验”的形象演绎。当郝义带着耿浩在旅途中不断穿梭时,时时刻刻面对着或独自一人徘徊,或街头拥挤不断的人群,这些人,来去匆匆,互相漠视彼此的存在,人群中的人很少会有交集。从影片中不难发现,这些人和人群带有敌意或抵御意识,威胁着游荡者的旅行。“杀马特”少女周丽娟的男友在发廊外对耿浩的拳脚相向,“汽车女郎”对耿浩和郝义的“自卫”举动,“酒吧女郎”和“街霸”与郝义和耿浩的冲突,都说明了大都市游荡者的行动受到了威胁,受到了阻碍,也就形成了所谓的“惊颤主义”。“惊颤主义”从另一方面来说还意味着,游荡者拥有特殊的都市性格,这种性格的心理基础包含在强烈刺激的紧张之中,这种紧张产生于内部和外部刺激持续而快速的变化,一旦这种刺激长期持续,难免会使得大都市人变得空间厌恶。因为它激起神经长时间的处于强烈的反应之中,以至于到最后对什么都没有了反应。中国已经进入大都市的快速发展阶段,与之相对应的都市景观琳琅满目,鳞次栉比。这些景观所造成的影响便是把大都市中的人拉到激烈快速的刺激中来,以至于呈现出被称之为“神经质”的一类人。耿浩和郝义所邂逅的“汽车美女”,最后被发现是一个同性恋,这从一方面反映出当今社会中的性别取向“神经质”;夜店里的陪客小姐,居然会有双重身份,并且花费巨额去整容,这则反映出现代都市中人们审美取向的“神经质”。
基于本雅明游荡者的视角不难发现,《心花路放》中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似乎都蕴含着专属于大都市的秘密。游荡者周围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商品景观以及城市中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构成了城市的整个秘密。这些城市秘密共同构成了现代大都市的具有时代气息的专属城市影像。《心花路放》中城市空间与人物的塑造完全是基于现实主义的,通过让主人公耿浩和郝义以游荡者的身份出现在观众面前,除了向观众表现出对现代大都市中各色人物生活的精确刻画之外,还着重传达出了中国现代大都市的多义性。
参考文献
[1] (德)本雅明.巴黎,19世纪的首都[M].刘北成,译.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2] (德)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王才勇,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3] (美)张英进.中国现代文学与电影中的城市[M].秦力彦,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4] 孙绍谊.电影经纬——影像空间与文化全球主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5] 孙绍谊.叙述的政治:左翼电影与好莱坞的上海想象[J].当代电影,2005(6).
[6] 张英进.香港电影中的“超地区想象”:文化、身份、工业问题[J].当代电影,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