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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对话理论为基础的图书馆事业理论框架
——《新图书馆事业地图册》评论

2015-12-30李恺

图书馆论坛 2015年1期
关键词:世界观图书馆员图书馆

李恺

以对话理论为基础的图书馆事业理论框架
——《新图书馆事业地图册》评论

李恺

Dave Lankes是美国图书学馆领域著名的教授、演讲者、作者和宣传者。他的个人经历极为简单:1992年在雪城大学拿到多媒体艺术设计专业的本科学位,1999年拿到远程通讯专业的硕士学位和信息传播的博士学位,1999年后一直在雪城大学的信息管理系任教至今。Dave Lankes在2011年出版《新图书馆事业地图册》(Atlas of New Librarianship)一书,对美国图书馆事业和图书馆学研究产生重要影响。

笔者曾用《新图书馆地图册》的标题介绍过此书。之前把“librarianship”翻译成“图书馆学”,更多是出于书名能够更好地被国人理解并尽可能上口的需要;不过“librarianship”的本意更接近“图书馆事业”(图书馆学是图书馆事业的一部分)。本书虽然有很多篇幅讨论图书馆事业的理论,但着眼点是总体的图书馆事业实践。实际上美国图书馆学和图书馆实践之间的差距远比中国小。作为面向实践的学科,本领域的研究有很强的以实践为导向的特征,这本书也不例外。

1 新的图书馆领域的世界观

《新图书馆事业地图册》是Dave Lankes对图书馆事业的全面思考。和其他更加“具体”和“务实”的作品不同,Dave Lankes试图在书中讨论整体的图书馆事业,并且在开篇用很大的篇幅讨论理论在图书馆领域中的重要性,他认为:定义我们职业的并非我们完成的具体任务或使用的工具,而是这个职业的世界观[1]19。

Dave Lankes采用“对话理论”(conversation theory)作为整本书的理论基础。对话理论的核心观点是个人、机构和社会通过对话来构建知识、进行学习。依据这样的观点,知识只存在于关系和对话中,因而它是高度情境化的。在学习过程中产生“记录下来的知识”,Dave Lankes把它们称为知识的“人造物”(artifact),以区别于知识本身。Dave Lankes认为,虽然这些知识的“人造物”(或者叫做“资源”)是图书馆事业中非常有用的工具——因为人们可以使用这些资源来重新创造知识,但并不是也并不应该是图书馆事业的核心[1]41。《新图书馆地图册》所采用的以对话为中心的图书馆的世界观与两种传统产生了直接的冲突:(1)用图书馆工作定义图书馆的世界观;(2)用图书馆资源定义图书馆的世界观。

第一种世界观常见于关于图书馆未来的讨论,人们会把图书馆传统领域——参考咨询、编目、采访——的逐渐“消亡”当做是图书馆事业在未来会死掉的证据。但是在新的图书馆世界观看来,随着时代变化,图书馆员会出现在不同的机构中,使用不同的工具完成不同的任务,但只要图书馆员依然坚守着本书所定义的使命(见下文),图书馆的事业就会依然存在。事实上任何领域的边界本来就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

美国近年来专业图书馆员的数量不断下降,导致职业工作者的就业问题日趋严重。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接受了专业教育的图情硕士毕业生将如何利用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如何才能维护图书馆员的专业社区?在这样的背景下,传统上以工作和工作场所来定义图书馆员身份的看法对于这个专业显然是不利的。与此同时,也有很多出色的专业图书馆员在其他机构的图书馆甚至非图书馆中找到了工作,并且继续履行着图书馆员的使命。我并不认为本书中的理念是对于美国图书馆就业市场萎缩这个现实问题的直接回应,但二者毫无疑问具有相当的关联性。雪城大学图情硕士项目(MLIS)的毕业生Mia Breitkopf曾经在雪城大学iSchool的博客上列举了LIS毕业生能够从事的66个“非图书馆员”工作[2]。而在笔者就读雪城大学MLIS项目的过程中,也曾经听到不止一个MLIS的同学表达过想要在非图书馆机构做图书馆员的想法。

以资源来定义图书馆事业的世界观一直萦绕在我们的专业中。我们的职业至今仍然被很多用户,甚至是图书馆员称为“图书管理员”。传统的采访、编目、典藏、流通的工作流程,乃至于图书馆工作的更多细节仍然以资源为导向。本书作者认为传统图书馆的世界观过多地关注了资源这种知识的人造物,忽视了知识创造的过程。他开宗明义地表示:“本书重新确认了以下观点:图书馆事业的基础并不是建筑和馆藏,而是知识、社区以及改进人类的处境。”[1]3在这样的观点下,图书馆员最需要关注的并不是资源本身,而是这些资源如何被人使用,以及它们是被什么样的人使用的。基于这样的理论,他之后又提出了有名的“差的图书馆构建馆藏,好的图书馆构建服务(馆藏是服务的一种),伟大的图书馆构建社区”的观点[3]。

毫无疑问,作者对馆藏的认识体现了近年美国图书馆领域的共识:资源在图书馆事业中不断弱化,而服务和社区的重要性不断上升。美国不断出现的无书或更少书的图书馆以及创客空间(makerspace)是这个趋势的最好证明。雪城大学MLIS项目毕业生Lauren Britton策划了美国第一家图书馆创客空间,她曾在文章中谈到创立创客空间和新图书馆事业概念之间的“亲缘关系”[4]。

2 本书的体例和结构

本书的内容综合了“概念地图、学术理论、现实案例、说服文、教材以及激励的文字”[1]3。而在结构上,本书分成“主线”(thread)和“共识”(agreement)两部分。

本书第一部分“主线”根据作者所定义的图书馆员的使命来展开:“图书馆员的使命是通过促进在各自社区中的知识创造来改进社会。”之后的六个章节的主线叙事分别根据这个使命描述中的“使命”“知识创造”“促进”“社区”“改进社会”“图书馆员”六个概念,通过故事的方式串联起相关联的概念和案例。比如,在第一部分的第一章节“使命”中,作者讨论了“图书馆员的使命”“世界观的重要性”“对话理论”“可信性”“创建新的社会契约”等概念。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是本书重要的基础,本书使用了大量的概念导图来帮助读者理解这些概念之间的关联。对话理论关注的并不是对话本身的真实性,而是一种“意义”与“现象学”层面的真实。本书所讲述的故事当然并不是唯一的,在故事中被串联起来的事实在不同的上下文中也一定会产生不同的意义。

为了超越上述“主线”的局限性,在本书的第二部分的“共识”中,作者列举了第一部分提到的139个重要概念,把它们独立于前文的语境,加以具体的讨论。两个部分可以相互作为参考。共识之间的关系构成了本书的骨架,支撑着第一部分的故事。毫无疑问,本书的结构体现了内在逻辑的一致性:对话理论不只定义了本书的内容,也在很大程度上定义了本书的结构:“共识”本身也就是对话理论中重要的概念,人们需要借由达成共识来生产知识。

3 图书馆因用户和图书馆的对话而存在

对话理论认为具体的工作和图书馆馆藏并不是图书馆事业的基础。相对的,作者认为,图书馆真正的基础是专业的图书馆员和图书馆社区成员(包括图书馆的“用户”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对话,也就是作者所说的“图书馆员促进(facilitation)社区实现知识创造”的过程[1]65。作者认为真正的“促进”意味着图书馆员需要和用户分享图书馆的所有权:图书馆员需要和用户成为真正的合作伙伴,分享彼此的成功和失败,并且为彼此负责[1]65。为了做到这一点,图书馆员一方面需要积极参与和公众的对话,用我们的看法去影响和改善社会[1]33,另一方面也需要我们在和图书馆相关的事务中去积极倾听别人的看法,放弃一些我们对于图书馆的控制权,让用户来影响和改善图书馆[1]33。根据这样的看法,作者认为“图书馆用户”(user或者patron)的称呼隐含了他们只能“使用”,但是不能“参与”图书馆的涵义。相反,他提出应该把这些人称为“成员”(member),才能体现这种民有(of the people)和民享(for the people)的新世界观[1]66。

“共享所有权”在图书馆中可能的应用之一是“分享用户资源”的馆藏模型。图书馆一直有接受赠书的传统,但作者讨论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图书馆提供空间,让社区成员在图书馆里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分享他们所拥有的资源。但是和图书漂流活动不同,在这个模型中,成员可以在图书馆的联机目录上查到并且使用这些资源,而且资源的所有权仍然属于社区的成员[1]66。

在更高的层面上,“共享所有权”也意味着图书馆可以并且应该让图书馆成员更多地分享他们的知识和技能,比如社区成员可以在图书馆的网站回答其他人提出的问题,或者进行实时的交流,彼此合作来完成知识创造的过程。值得一提的是,Lankes教授一直在和雪城本地的图书馆系统商Polaris合作开发这种“社区模块”(community portal)。作者进一步提出,如果我们把图书馆看做是成员的“馆藏”的集合,那么图书馆员所拥有的馆藏就是我们的成员和社区[1]159。

作者在2012年的一个演讲中把上述趋势定义为“图书馆作为平台”(library as platform)。他所定义的平台不仅包括图书馆的书目数据、内容资源、链接、用户档案,也包括图书馆成员创建的活动信息,甚至是社区成员开发的开放课程[5]。“图书馆作为平台”的概念在最近几年在图书馆领域中被反复提及。比如,2012年9月,《新数字秩序的革命》的作者David Weinberger在《美国图书馆杂志》(Library Journal)撰文,系统地讨论了这个概念。他认为图书馆平台的目的是制造知识和社区,而图书馆平台所提供的,应该不仅包括图书馆的所有资源,还包括图书馆所能获取的各种开放数据,以便为图书馆的用户增加价值[6]。

图1 Dave Lankes定义的“作为平台的图书馆目录”

4 行动的图书馆学与图书馆员的伦理

作为社会对于专业图书馆员的刻板印象,人们认为图书馆员是一种安静的和社会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职业。图书馆员应改进社会的看法,表明本书对这种流行的刻板印象的挑战。比如,作者提到“知识是热、激情和光明”[1]30,而对我们的专业来说只有理念没有行动只是故作姿态[1]117。

在“行动的图书馆事业”中,为了实现改进社会的使命,图书馆员需要更多地关注社会公正的议题,因为社会所有的部分都是相互关联的,图书馆员的工作也和社会中其他部分的一些议题密切相关。为了做好图书馆,图书馆员有义务参与到社会其他领域的讨论和活动中,但作者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图书馆员应当成为社会活动者;相反,他认为图书馆员需要做的是在理解了社区内的价值体系的基础上,积极地推广弱势族群的观点,包括提供反映这些弱势族群观点的馆藏、向公众提供与这些主题相关的更准确的信息、对弱势族群提供特殊的外展服务,但在更高层次上,图书馆员关注社会公正的议题意味着图书馆员需要超越传统的“不偏不倚的中介者”的身份,在这些议题上更积极地表达我们的立场[1]124。

有评论者把Lankes教授的这种观点和近年来ALA在图书馆员角色看法上的转变联系起来,这个转变即图书馆员的角色应该从客观中立的保存和提供社区知识,转变为更积极地改进社会;而图书馆员本人也应该更加外向,和社区进行更多的对话,才能适应图书馆的这种新的变化[1]125。

超越图书馆员传统的“不偏不倚的中介者”的身份对图书馆中立性提出了挑战。在本书中,作者对图书馆员的中立性进行了重新评估和阐释。在美国图书馆领域,对图书馆员中立性价值的挑战由来已久,研究者往往把该运动追溯到1970年代美国图书馆协会内部关于图书馆领域社会责任的讨论[1]383。本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潮流的一部分。作者认为,图书馆员的核心价值并不应该是中立和没有偏见,因为这个职业的偏见甚至体现在图书馆员的核心价值中,比如应有更多的信息被开放就是一种偏见——他认为图书馆员的价值应该是,我们在和社区的对话中,随时对于我们的偏见保持坦率,而且通过和社区不断的对话来传递我们的价值,并和社区成员达成共识[7]。另外一方面,他也认为如果我们把图书馆看做是对话的过程,那么图书馆的政策和伦理毫无疑问也应该是图书馆员的价值和社区价值对话的产物,那么所有图书馆都应该依据本地情况,形成独一无二的政策和伦理[8]。

5 结语

本书名为“新图书馆事业”,但“新”只存在于相对中,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可以看到很多名为“新图书馆学”的作品。作者特别强调图书馆领域不断发展的状态:“这本“地图册”是不完整的,正如图书馆领域也是不完整的。新的时代、新的理念以及新的需求给图书馆员创造了一个变动的世界,因而图书馆员和他们的工作也必须是不断变化的。”[1]260

我们似乎可以说,本书中使用的绝大多数案例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它们并不是本书中“新”的部分。本书采用的理论框架也在很大程度上参考或重新阐释了美国图书馆学近年的讨论。对笔者来说,本书最新颖和独创的地方是建构了一个面向未来的图书馆学的世界观和理论框架,让我们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不断重新思考和构造更新的图书馆事业。

本书中“对话理论的世界观”呈现出了一种和传统迥然有别的知识论,也就是图书馆学的理论并不是写在书本上的、永远不变的真理。知识产生于对话中。图书馆员和社区、彼此、以及自己的对话无时无刻影响和重新塑造着图书馆学的理论,作为职业的伦理,图书馆员也需要积极地促成这些对话。因而在一个健康的图书馆领域中,重要的并不是具体的结论(无论是“大学图书馆是不是应该向公众开放”“图书馆是不是应该允许用户吃东西”或“实体书是不是死掉了”),重要的是图书馆是怎样得出这样的结论或者政策的(在得出结论的过程中,图书馆是不是和社区的利益相关者进行了足够多而且有效的对话);在制定政策之后图书馆是不是继续和社区进行对话来传递政策以及政策之后的考虑,并且有效地聆听和回应社区的疑问;图书馆是不是通过有效的项目管理的方法来策划、推行和评估这些图书馆的想法和政策。不同的图书馆在不同的对话中可能产生截然不同的答案,但这些答案本身并没有对错,唯一能够评价一个图书馆的只是根据不同回答构建的图书馆服务效果的好坏。

作为一个框架,这本书所提供的并不是一套完整的答案,因而书中或有意或无意地存在很多留白。如ElaineHarger的评论所说,作者在本书中完全没有提到图书馆身处其中的经济、信息产业、市场和意识形态的力量,而这些力量本来是图书馆事业未来发展不能忽视的[1]66。

另一个留白,如作者所说,就是本书几乎只体现了北美洲图书馆的观点。因而书中的很多例子都和中国的发展现状有很大的距离,比如专业图书馆员的概念、图书馆员作为社会改变的催化剂。这本书中的观点和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另一个的巨大不同是,本书就像Dave Lankes教授本人一样,充满了理想和乐观精神,这和中国图书馆主流价值观相去甚远。这两者相加,让这本书对于中国专业社区的价值产生了有趣的迷思。

笔者无意在此处讨论“国外的月亮是否比较圆”或者“美国图书馆领域的现实是否会成为中国图书馆的未来”这样的价值观。这些讨论可能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但是离题稍远。笔者认为,中国图书馆领域相对缺乏专业性和开放精神,并且尚未认识到“社区”概念的重要性,且缺乏实践上的准备。这些都是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要阻碍。在这些方面,本书或许可以为中国的图书馆社区提供一个很有价值的参照。

[1]R.David Lankes.Atlas of New Librarianship[M].The MIT Press,2011.

[2]M.Breitkopf.61 Non-Librarian Jobs for LIS Grads[OL]. [2014-11-01].http://infospace.ischool.syr.edu/2011/ 12/23/61-non-librarian-jobs-for-librarians/

[3]R.David Lankes.Beyond the Bullet Points:Bad Libraries Build Collections,Good Libraries Build Services,Great Libraries Build Communities[J/OL]. [2014-10-02].http://quartz.syr.edu/blog/?p=1411.

[4]L.Britton.A Fabulous Labaratory:The Makerspace at Fayetteville Free Library[OL].[2014-11-03].http:// publiclibrariesonline.org/2012/10/a-fabulous-labaratory-the-makerspace-at-fayetteville-free-library/.

[5]R.David Lankes.Library as Platform:Unlocking the Potential of Our Communities[EB/OL].[2014-10-02]. http://quartz.syr.edu/rdlankes/Presentations/2012/ SCLRC.pdf.

[6]David Weinberger.Library as Platform[EB/OL].[2014-10-02].http://lj.libraryjournal.com/2012/09/future-of -libraries/by-david-weinberger/#_.

[7]Kimberly Matthews.ALA’s Vision for the Library’s Future is Not Even Its Own[EB/OL].[2014-10-02]. http://21stcenturylibrary.com/2014/04/21/alas-vision -for-the-librarys-future-is-not-even-its-own/.

[8]Questioning Library Neutrality:Essays from Progressive Librarian[M].Library Juice Press,2008.

[9]E.Harger.The Atlas of New Librarianship,by R.David Lankes[OL].[2014-11-01].http://progressivelibrariansguild.org/content/pdf/harger_LankesAtlasPL36-37. pdf

李恺,男,美国英格拉姆内容集团编目员。

201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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