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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如字与字不如人

2015-12-30

名家名作 2015年2期
关键词:京剧书法艺术

简 墨

人不如字与字不如人

简 墨

宋之问诗《题大庾岭北驿》于明诠/作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不知别人怎么个交友法,几十年来,我的择友观却没有过改变:首先看人品,其次看人品,第三如果有才华更好。当然没有也没关系,照样能成很好的朋友。

于明诠是老师级的朋友,也是为数不算太多的、三项都符合那个交友原则的朋友之一。

说起来,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于先生在外也是半开玩笑地如此介绍。盖因他成名很早,我在中学时,青年于明诠已经获得国家级的书法奖项。平心而论,人一辈子做不了几件事的,如果想将一件事做到极致,那么用去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专心是多么重要。他是个很稳的人——这个特质在我们的兄长那一代里也已经很难寻找了。而他的文字也有着同样弥足珍贵的稳度。稳是一种风度,更是我们追求的那种字:自如,大气,厚重,质朴,非同凡响,一般是一个艺术家到了很老的时候才有可能达到的那种境界,很多时候,那只是普罗大众的一个目标,可是,于明诠达到了。我非常羡慕——我个人特别看重稳重和质朴,而不是特别喜欢刻薄的人和作品——透着小气。稳重、质朴同招摇、刻薄的作品放在一起,高下立现,如同大家闺秀同小家碧玉的区别。

于明诠专心书法,“伐薪烧炭”,一埋头就是几十年,不容易。

按理说这个人原本不似我们印象中的书家的形象(大众通常都认为书家一定长发披肩,胡须凛然,放浪不羁,不修边幅、口若悬河等等),他既无家世也无背景,一副敦厚朴拙的样貌。初识明诠,觉如平铺直叙的说明文,并无几多动人之处。观其字却清简疏朗,醇雅温润,反差极大。

远看于明诠,叹人不如字。

明诠纯稚。鸭子的哲学: 各有各的走法——说到底这未尝不是人的哲学。人生在世,总得遴选出最适合自己走的路子。他一直认为,孩子最具天真,孩子的眼里,万物天真自然,生动有趣,是神灵降临未被人世污染过的样子。所以,当早年间一次展览上,有人说他的字像孩子写的,他高兴得什么似的。他说:这是我的荣幸。

明诠博学。他喜欢诗,多年前就在《星星》发表过组诗,出手不凡;他送过我一幅行书对联:“剑气冲北斗,霞光映云天”,起首二字,分别嵌入了我的本名的单字(剑霞),精准,贴切,平仄讲究。他喜欢京剧,同一些爱好京剧的远方朋友有着书信往来。有幸草草浏览过几封——好家伙!几页乃至十几页的纸,写得密密麻麻。我也是京剧爱好者,所做《中国文化之美八部》里的《京昆之美》排在第一位。明诠拿到书后,一再叹息:就算不给钱也愿意给书插图啊——因为他画过一些京剧人物画——他太喜欢京剧了,以至于非要粉墨丹青地画出来不行——还得唱出来才行!配在车里的CD,一水儿的传统京剧,他的儿子也给教得一手的好京胡,录下来,给朋友们“炫耀”——“炫耀”《李陵碑》唱段有多么好听,“炫耀”京胡比唱还要好听,就差像杜甫老先生似的,说“京剧吾家事”了……他滔滔不绝,忘乎所以,神态、状态都像个孩子。有时看到电视上有好的折子戏,我会接到急切“通知”:“快看!‘央十’!张火丁的《锁麟囊》!”因为我也最喜欢这出戏,也最喜欢张火丁。

杜甫诗《登楼》(右图)于明诠/作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父吟。

是不是有这样的赤子之心,他的书法才有那样的天真自然呢?

明诠孤独。大漠孤烟,寒江独钓,得此奇情异景入诗入画,未免令人拍案叫绝,所谓意境。自古以来良莠混杂的东西总比优良的东西来得闹热。孤,不媚俗,不从流;独,自个儿,自顾自守着寂寞。明诠深谙“独”“孤”二字实为艺术大成的不二法门,艺术是辛苦的个体劳动,只有内刚外柔,韬光养晦,别有怀抱,平常心凝聚万千韧性与执著,才能自成一体,才能独步天下。明诠学书,取法乎上,师效古人,泱泱大气,全无尘俗,正得益于“独”“孤”三昧。

《圣经》上说: “无论做什么,都要尽力而为。”古语也有“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之说。人到中年,笔者更加深了感悟:只有聪明人加上笨工夫,才等于成功。艺术是太真实而直感的一种东西,需要灵气,也需要不折不扣老老实实的笨力气。放眼看去,大凡花拳绣腿、三脚猫四面抖的,都只风光一时,经不住时间的推敲。明诠是个老实人,而老实人一旦认了死理儿便一时半会儿不能自拔。他下工夫,稳扎稳打,加之善悟,技艺日进,以至今日态势。如今他已是享誉书坛的名家,看其居室,仍但见好书和书画作品琳琅满目,华丽无比,却不见奢华。他不显山不露水,话无多,少应酬,只是有时写了自己感觉满意的诗,会给师友们看看,谦逊求批……然就是这样一个不哼不哈、不作势、不喧哗、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于明诠,却一路先声夺人,不断出新,取得令人吃惊的成就,帅。

《绘瓷》于明诠/作

明诠干净。他的字,随意写来,却见心性,叫人心下安静清凉,不酒自醉。字是否干净,当然几乎是最重要的一个因子。这个就好像找男女朋友的一个条件“顺眼”一样,看起来很容易,其实是最难达到的一个标准。我见过有人认认真真把字写得恶心,同样,也见过有人看似随意书写不拘小节却透着干净。去看大师们的作品,哪一笔是肮脏的?而放眼当下,肮脏的艺术似乎一点也不比肮脏的行为少。在生活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可以很干净地做艺术,即使条件不允许你也可以很干净地做,每个人都大可以安静、单纯的心态去从事任何工作,不掺杂理人脉、走关系这类的东西——理自己的学问、走自己的心就好了。艺术应该干净,社会也应该尽量干净,每个人都应该力求干净。这可能有点理想主义,但现实中不干净的事实在太多了,正需要一种干净的、掺和了一些理想主义的事来给中和一下,否则,人活得就太悲剧了。

明诠不势利。家父陈洪岭曾担任过德州市的书协主席,退下来已经很多年,我调来济南也已经很多年,明诠却一次不漏,每次出了书,都仔细在扉页签上名字,写句祝福的话语,让我捎给父亲。并每每一再叮咛替他“给陈老师问好,请陈老师指正”,等父亲来时他请吃饭。这是件小事,看着容易,其实蛮难做到。

我的另一本书法散论专著《书法之美》出版后,还没来得及送师友,就接到了他的电话,问:猜正在哪里?我茫然,却听此人自顾自激动回答:正在英雄山文化市场书店,见故人书,买了《书法之美》。电话里不断惊叹赞美,后来还将它几次三番推荐给自己带的研究生们。我本来不知道这回事,后来在一次去高校做讲演的活动中,偶遇研究生小李,说起话来,无意透露了。我很感动,因为在当代人的人物谱系里,权柄和友情是成正比的。我是个辞职在家的散淡人,如此知遇,深感温暖。

一次,他讲起往日帮助过自己的一位恩师,也是激动得不行——那位先生,曾无限风光,也一度极度落魄,到人人避之的地步,生计也有些困难了。明诠那时刚刚有些底子,就拿出十万元,硬送给他。锦上添花很好看,雪中送炭很动人。我觉得这样的做派,挺男人的,也挺君子的。

走近于明诠,让人不得不感到:当文化包括书道终于被贩夫走卒的吆喝所包围,甚至成为此起彼伏的竞价吆喝的一种伴奏、一种粉饰、许多人不但在物质上失去朴素的真纯、情感上失去质朴的淳厚、精神上失去朴实的最后归宿的今天,于明诠有意无意地追求,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走近于明诠,叹字不如人。

于明诠简介:

于明诠,别署于明泉、于是乎等,1963年生,山东乐陵人。系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会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副研究员,山东书协副主席,中国沧浪书社社员。现为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书法作品获全国第六、七、八届中青展一等奖,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教育奖二等奖。发表文章多篇,出版有《是与不是之间——书法传统的文化寻绎与当代述说》《书法篆刻教程》(主编)《常有梦斋初集》《当代著名青年书法十家精品集 于明诠卷》《中国当代名家画集 于明诠》《墓志十讲》《历代书艺珍赏 金农》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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