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一个人

2015-12-30

名家名作 2015年2期
关键词:大厅民国会议

也 果

一个人

也 果

《民为贵》崔祝生/作

那是百余公里外的一间会议大厅。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前坐满了人,两侧添加的整齐有序的坐椅上也坐满了人。两者的区别是,桌子上有与人对应的标记姓名的牌子,跟前没有桌子的没有牌子。众人头顶上方闪烁无数灯盏,自上而下倾泻的微黄的光,公允而坦然。通常,白天一般不会把灯点亮的。这些出现在会议大厅的在白天被点亮了的灯,郑重地构建起了进行中的会议气氛。一架支起来的摄像机像一只鸟,细脚伶仃,不时摆动机警的脑袋。手持相机来回穿梭着的摄影者,躬身凝神,瞬间即被一双更为有力的无形的手擒住。时间似乎在某一刻真的停滞了——看镜头中的人正待开启的唇角。

一个人出现了。坐定的我很快就觉察到了他的存在。尽管,在这间人影憧憧的会议大厅里寻不到他的座位。但是几乎所有的来宾,无论坐在桌子跟前的还是跟前没有桌子的,都怀着同一个目的。他们一定也看见了他。是的,就是这样。他们纷纷用深情的口吻,讲述那些留在心里的往事。而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落到每个人柔软的心底。记忆是一朵怒放的花,注定在某一时刻火焰般绽放。生命也是这样的一朵花吗?

《墨竹》崔祝生/作

他不知道这个为他而召集的会议,他很介意现身任何隆重的规模盛大的场合,他不喜欢。他喜欢安静,喜欢松竹、藤萝、老柳树,喜欢清幽僻远的汤家庄。这是他走后十周年,后嗣为纪念祖父在故乡筹办的书画选首发仪式。纷至沓来的政府官员、书画后学、收藏者、慕名者,他已难以阻挡。个人意愿最终被浓郁的亲情更改,走后的他无法拒绝后人的缅怀。一个人的逝去,并没有消磨掉人们对他的纪念。人不是因为纪念才被念起的,活在众人内心的生命更加强大。当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谁都以为他还在。那么,人归根到底就是种植下的一个个印象吗?就像他画的那些画,写的那些字,如今依然生气勃勃,林立在会议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了。耳畔,有老者正用熟谙的方言絮絮谈及旧事。地域正被同一种声息悄然围拢。于是,便开始想象他的口音,是不是亦秉从了这样的乡音。

我看见了1943年的白菜,并列着的两棵,深浅相宜的墨色生出过目难忘的水嫩。我看见了1943年的红萝卜、白萝卜和扎成捆的青菜,在一张有些驳色的红木桌上挤来挤去。1943年的那棵树已经很老了,可还是把湖水、天空包括远山染上了枫叶的斑斓。1943年的玉米依旧,绿皮、黄籽、紫须一并展露生机。盛在盘子里的1943年的鱼,没有遇见拨开水流自上而下穿梭着的同伴。看,它们多自在,多么矫健。集体出现的那四只鸣蝉,在纤细的树枝上静伏,四周连一丝风声也闻不到了,那份显然拿来示人的怡然,是属于蝉儿还是心怀此趣的人?

我看见了民国从一张张纸质良好的画页上闪现的黯淡的背影。历史真的是一条长河,呈现着一个可能的方向。汇聚起来的所有的人和事是流动的水了,哪里是岸?回忆的岸是静止的、无声的,唯有淙淙的意识溯流而上,搅动水波,令记忆之舟驶过每一处连遗迹一并消失了的码头。我是一个丧失了记忆的人,只能站在岸边远远张望。于是,远远地,我看见了被带至眼前的过去。看见民国二十二年的渡口,那个沿着江边默默走着的人;看见赤脚读书的男娃儿;看见民国卅年秋,那只眼神凌厉的秃鹫;唱响于民国三十三年的黎明之歌依然在耳边回荡。

《白菜》崔祝生/作

我也看见了那个从民国走来的人,看见民国二十一年的他,着长衫,安静地坐于上海美专的绘画研究所。授课的先生也是着长衫的,他们是刘海粟和潘天寿。听过鲁迅先生的木刻艺术理论的讲座后,不知道他对那个身材不高,留着髭的绍兴人生出怎样的印象。他注定一生都会铭记这段时光。他也会用一生记住四川,记住三台。从1938年起始的9年的光阴,早已令三台不仅仅是一个地名,而是汩汩地融于血液,染就生命中又一笔值得书写的浓墨重彩。

《树天地正气,法中外先贤》崔祝生/作

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一个人。认识一个人究竟需要怎样的途径?现在的我与从未谋面的他已然相识。我称呼他先生。一张分发的报纸上载有某人简朴的文字。那个登门为求墨宝而特意着了灰色中山服的乡人,禀报的是攀得上的亲戚的姓名,冒昧地称呼先生的夫人——早年毕业于南开大学的郑恩进女士“郑老太太”。我也步入了那座位于汤家庄的静雅的小院儿。那里有常青的松竹,一株粗大的藤萝缠绕在老柳树上。居室靠窗抵着一张八仙桌。书房的门前是由一得阁墨汁瓶砌成的花池沿儿。先生年逾八旬依旧不辍笔耕,伏在书案上进行日课——临写颜真卿楷书《麻姑仙坛记》。案下铺着的旧毡子满布经年墨痕。而那位鲁莽造访的乡人不虚此行,于次日捧得先生真迹而归。

而今,我确定认得了他,生于1905年的书画家、美术教育家崔祝生先生。我看见照片上的先生着中山装,露出白色衬衣,被时间涂抹的颜色掩不住白发,也掩不住笃定明亮的目光。心下认定此时的先生该居泉城。继而,自以为是地把那张署有“青岛第二海水浴场”字样的着中山装男子的素描,当作了先生的自画像。1957年9月25日这一天,依然保持本来的姿态,在一张素白的纸上止步。

猜你喜欢

大厅民国会议
《八七会议》
欧洲理事会会议
民国电影宣传有奇招
庞鲜、卢栩枫室内设计作品
他们为何都爱民国?
主席团会议
跟踪导练(四)4
民国人爱刷朋友圈
大厅里飞起雪花
民国书家与民国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