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力士:傲视群雄的“手工主义”
2015-12-29林蔚仁
林蔚仁
劳力士明智地选择“手工作坊”的企业理念,用不断革新的创造,满足了世人对时尚的不懈追求;用坚持和严谨的态度,在齿轮与发条里缔造了一个傲视群雄的精巧世界。
只要提到企业的发展愿景,相信很多人都无法绕开“做大做强”这个教科书般的话题。然而在瑞士,有一家制造业企业,既没有壮志凌云的豪言,也没有大刀阔斧的扩张,即使将其遍布全球的分公司拖家带口都加上,这家制造业的年产量也不及中国同行业总量的尾数。如此看似毫不起眼的规模,却在“ROLEX”五个字母的巧趣组合下,凭借一双双灵巧的双手,筑起了誉满天下的皇冠图腾,谱写了惊世骇俗的行业神话!这就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第一集团军”(百名内)在列、当今瑞士“制表大家庭”的龙头老大——劳力士。
瑞士的钟表业群雄逐鹿,强手如林,劳力士作为同行业中唯一的纯手工作坊,能在近几年的销售额榜单中独占鳌头,靠的是什么?如果我们仅用MBA课本的教条来破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劳力士从滥觞建制到今天,百十年不变的自主思路和保值至上的产品定位,在全球与其同等成功的制造业企业中,几乎找不到第二家。
尽管劳力士不擅长炫耀自己的功绩,但这丝毫不会减弱人们对其品牌知名度的认可和赞美,以及对其品牌身后的神秘经营之道的探究和追逐。
绝配组合
要说劳力士的起步,得先从其创始人汉斯·威尔斯多夫出道说起。
汉斯·威尔斯多夫出身于德意志巴伐利亚的一座小镇,早年涉足珍珠养殖。汉斯拥有第一只“巴掌加五指”计时怀表(也叫袋表)后,即对其表芯中的齿轮与发条的神奇功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岁的他即迁居于瑞士拉夏德芬,成为著名品牌英纳格(ENICAR)钟表业的代理商,并以工作的便利,专心研发钟表的革新技术。
拜机缘所赐,汉斯在同城认识了一位同行——英国人戴维斯。
相同的境遇,相同的前瞻意识,使得这两位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经过反复酝酿,终于在1905年缔结“哥俩好”,之后告别了拉夏德芬逼仄的陋巷,回到戴维斯的故乡,在伦敦注册了Wilsdorf & Davis(缩略W&D)公司,开始了以钟表商为名的“菜鸟”旅程。
W&D公司由戴维斯掌管的门店主营钟表的组装与销售,而汉斯则日无暇晷地专攻自主产品(自动手表)的研发。经过三年的不懈努力,汉斯的研发成果初现端倪,W&D公司也完成了一定数额的资本积累。但就像任何成功者都要完成穿越“囚徒困境”的必修课一样,W&D公司也没能例外。正当他们要实行第二步计划时,却遇到了三大瓶颈:一是英国当局繁重且不合理的课税,二是英伦本土高昂的人工成本,三是市场推广无法与钟表产业链正日渐成熟的瑞士相匹敌,这三大因素叠加起来,导致他们的自主产品不敢在英国贸然下线。为难之际,戴维斯向汉斯提出重返瑞士的大胆设想,这其实正是汉斯所期盼的,他当然拍手称快。
1908年7月,W&D公司如愿以偿地迁回拉夏德芬。完成这次“突围”后,公司更名ROLEX(劳力士)。得益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特殊的地利,这家由泰晤士河和莱因河两种血脉混搭的自主产品在第三国正式下线,他们迈着低调、沉稳的“独孤舞步”再度出发。直至11年后,也就是1919年,已经摘得多项荣誉的劳力士在汉斯提议下,再次举家搬迁,这次不是回到戴维斯的故里,而是随顺市场的“雁群效应”,来到世界钟表商大心脏——日内瓦,正式加入由百达翡丽、江诗丹顿、宝玑等众多“老大哥”已经搭建的“瑞士制造”行列。
劳力士在14年里完成三次大迁徙,究其原因,第一次是蛰伏,是权宜,是计策;第二次是为立帜、为生存,为发展;第三次是为做强,做实,做牢(扎根)。从运作三次搬迁的轨迹中,可以看到汉斯和戴维斯的投契的因缘。他们造就的这段行业佳话,为我们展示了合伙经营的最高境界——只有绝配,才是合理分工、相得益彰的重要前提。
手工主义
人类总是在惊喜又惊恐于每一项伟大的发现。工业革命成就了机器的高效产能,人们还来不及奔走相告,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机器赶出了赖以生计的传统工坊。汉斯和戴维斯早年时期都有过被解雇的经历,对失业者的心境有着一致的感同身受,而这也正是他们对前景堪忧的手工制造业高度关注的原因所在。
在汉斯看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如果过度依赖机器自动化的无底线开发,势必给人文精神造成灾难性破坏。
汉斯也好,戴维斯也罢,他们没有像诺氏那样振聋发聩的“酷论”,但他们却都具有一颗清澈的人文拯救心。他们相信,人类的末日终会来到,但这个时间点还沉睡在光年里。而劳力士作为手表制造业的一支新军,起步的关键,就是如何在机器自动化引领“脱手运动”的大背景下,极尽所能地将依稀尚存的人本与自然的回归诉求形成对接,这才是第一要务。基于这种思路,汉斯给劳力士匡定了“手工作坊”的运作理念,他曾声称,劳力士要“用纯手工的流程,制造一个全自动的世界”,这种理念,也成为了泽被一代又一代劳力士人在日后百十年风雨沧桑中砥砺前行的唯一标杆。
然而企业终归是企业,不是纯粹的慈善机构。企业的终极目标,是创造利润,而手工作坊的创收空间与当时方兴未艾的“机器一转,黄金万两”的行业共识貌似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汉斯既使再任性、再执著,也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应对自己亲手缔造的这片人文净土与实现利润的期许存在的矛盾冲突。其实,汉斯并没有避讳这个矛盾,他在给劳力士运作理念定调的同时,就已经制定了相应的化解矛盾计策:把手工做到精雕细琢;把精雕细琢的产品变成翻倍的价值。
汉斯的计策并非没有根据。自机器诞生以来直到今天,几乎所有的产品,只要手工能涉猎到的,其价格必然比机器生产的同类产品高得多。手擀面就比机器面贵,手工缝制的服饰就比缝纫机制的衣饰贵,画家的手绘图就比电脑绘图价值高。而劳力士能从一百年前的行业“愣头青”,发展到今天坐拥行业老大的地位,不正是得益于汉斯对手工作坊的明智选择和对手工市场的准确预判么?
尽管人文情结和市场预判能够激增劳力士建构“手工主义”的信心,但把纸面信心升格为驾驭企业自身命运的实务操作,就需要有更强大的作用力推动。这个作用力,来自于当时日内瓦钟表业巨擘成群的大环境,如时至今日仍在运行的就有:百达翡丽(诞生于1839年),江诗丹顿(诞生于1775年),爱彼(诞生于1875年),宝玑(诞生于1775年),万国(诞生于1868年),伯爵(诞生于1874年),卡地亚(诞生于1888年)。
若按年份算,如上巨擘中,有的是老大哥,有的是父辈,像江诗丹顿、宝玑、伯爵,那都堪称爷爷辈了。劳力士盘子不大,但野心不小,他们很清楚,与其仿照前辈们的现代运作方式,去争得一点可怜的市场份额,不如把这种精力用于寻找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子。用劳力士奠基人之一戴维斯的话说,我们不能闻着前辈们身上的气味前行,但我们可以在他们留下的脚印旁边踩出更密集的脚印。劳力士独辟蹊径,选定当时同行业都已厌倦了的手工作坊,意图有二:一是可以避开前辈们的壁垒式打压,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研发和更新自主产品,三是可以用有限的资源创造无限的价值,以卓越的表现力迎合手工表潜在的市场期许。
果不其然,在不到20年里,劳力士就在行业里异军突起,不仅在销售额上与前辈们抗衡,而且在消费者中也赚足了人气。到如今,那些巨擘们在销售榜单上看到劳力士一马平川的数据,更是望尘莫及!
劳力士以自己的明智选择,将已经被行业前辈赶到山坳里的手工作坊重新带入人们的视野,为我们揭示了驾驭自己命运的不二法则——如果你改变不了世界,就改变自己。而支持企业沿着这个法则砥砺前行的“二级法门”有二:一是坚定的信念,二是精致的运作。
独立自主
很多人对劳力士的手工路线赞赏不已,认为手工作坊是成就劳力士今天行业至尊地位的最重砝码,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手工作坊只是劳力士产品运行模式的基本定位,除此,劳力士还有一个铸就“跏趺坐”的“两条腿”定位:防水、自动。这“两腿”只属于劳力士自主研发的独创产品,所以在当时的行业中算是冷门,不过很快地在市场上成为了销售热门。
劳力士一开始就致力于自主产品的研发。早期在伦敦三年时间的权谋性蛰伏,就是要为这个终极目标打下基础。在汉斯的研发取得突破性进展后,便注定了他们必然会像一匹阿尔卑斯山的雪狼一样——在匍匐和守望中,以必胜的信念重返瑞士。之后,劳力士在瑞士钟表行业所走的路,始终没有背离“手工”和“自主”这两面旗帜,而这两面旗帜同时也铸就了劳力士员工个个皆具不俗的看家本领。
独立自主必须有独立自主的实力。劳力士在这方面的实力,主要表现在他们对产品技术不停歇的自主研发上,以至他们的成果屡屡被载入行业史册。
1915年劳力士手表获得了由英国矫天文台颁发的A级证书,这是英国这一著名天文台对钟表准确度的最高等级评价,劳力士凭借这一殊荣,身价一飞冲天。从此,劳力士便以“准确”的形象而赢得全世界“表粉”。
1926年,劳力士的第一只防水、防尘表问世,这就是传承至今在市场上依然十分坚挺的“蚝”式手表。
1929年~1931年,受全球经济大萧条的冲击,不少钟表商被迫停摆或在苟延残喘中改行,能坚持下来的同行,也因销量而大幅减员,缩小企业规模。唯有劳力士逆风而上,既不减员也不退缩,相反在产品研发上继续大发神威,发明了自动上链机制的恒动(Perpetual)型表。这款表的中轴有一个摆铊,能把手臂摆动的势能转换为手表的动力,因而无需人工上链。它的问世,被世人彪炳为手表史革命性的里程碑。
1945年,劳力士雄风依然不减,他们又创造了世界上首款可以自动跳转日期的万年历表。
1955年,劳力士研制出了飞行员手表,使佩戴者能够在不同时区准确计时;同年,他们又发明了深海应用的潜水表,潜水表可潜入水下100米正常运转。劳力士因此成为防水表的鼻祖。
1956年,劳力士又更新了原来的万年历表,即在日历显示格旁边增添了星期的显示功能,芯库里还存有26国文字可供戴表人自行选择。
有了自主研发的技术,就有了自主运作的本钱。所以劳力士一直以来都是行走在自己铺就的道路上,没有谁能改变他们。他们从来不卷入任何形式的行业“互撕”,更拒绝生产昙花一现的“现象级”产品。即使在上世纪末,在企业并购、重组之风刮向全球时,劳力士依然坚守着自己洁身自好的本色,不与行业列强横向结盟,不放弃任何自主产品潜在市场的积极挖掘。总结他们独立行走百十年而不缀的归因,有八个字就足够了:实现自我,超越自我——而且从不间断!
像劳力士所处的以“保值”、“高档”为品质追求的制表业,高消费能力的欧美市场,那绝对是他们的首选,但他们也不会放弃像中国这样庞大的中消费能力市场的拓展,仅以2014年为例,靠欧美市场的带动,劳力士的销售总额在全球高居榜首,但靠其同样是自主的副牌“帝舵”的辅助,他们在中国区域的销售表现依然能位列三甲。一家在百年前靠手工作坊起步的企业,能走到今天这种高度,令人叹为观止。
劳力士的独立路线,不是愚顽保守的闭门造车,而是从源头信息抓起,然后实现信息的体内循环。劳力士以自己不断革新的创造,满足了世人对时尚的不懈追求。
坚持、严谨
劳力士人虽然没有像行业教父伯爵(PIAGET)那样“永远做得比要求的更好”那样的豪言,也没有像万国(IWC)那样自诩“高档钟表工程师”的霸气,但事实证明,出自劳力士之手的产品,每只手表都是公认的极品,你能不承认劳力士才享有当今钟表世界真正的霸主地位吗?
这种地位不是喊来的,也不是自封的,而是靠团队集体的力量捏合出来的。怎么捏合?靠的是坚持和严谨。
没有坚定的坚持,就没有坚挺的品牌;没有坚毅的坚守,就没有坚固的阵地。劳力士之路,说是走出来的也好,是挺过来的也好,甚至是熬过来的也好,毕竟他们在自主品牌的市场推广上也曾遭遇瓶颈,经历过成长烦恼。比如他们为“蚝”式表的防水性能首次启动“潜水员事件推广”后,不但没有达到预期,而且还被同行竞争对手唱衰。劳力士经过周密分析,认为没有达到预期只说明投入不够,但不等于失败,于是他们加大了通过泳坛明星推广防水性能的力度,而且这种方式一直坚持到现在。
至于对手工作坊自始至终不渝的坚持,劳力士从高管到技师都要经过“决不改弦易辙”的宣誓,他们甚至在百十年来只更换过三个总裁,目的就是要让企业牢牢地掌握在创始人汉斯创办的基金会旗下,不致偏离手工作坊和独立自主的经营方向。
坚持是一件既辛苦又能得到报偿的事。正如18世纪初的欧洲音乐,当古典巴洛克风格(Baroque)受到激进乐派强力压制时,假如没有塞巴斯蒂安·巴赫和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等音乐巨匠的力排众议,坚持改良,就难有后来的复调音乐和小步舞曲。类似巴赫这样的经历,劳力士也曾有过。
瑞士的所有钟表商都曾经历过上世纪70年代初日本带来的“石英之痒”,劳力士也没能幸免。不过,在诸多同行为“电子表”横空出世而闪腰时,劳力士也曾从这个悲催的“怪物”门前轻轻地飘过,但那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因为他们坚信,发条和齿轮不会寿终正寝,世人对机械表尤其是手工机械表的风景还没有看够。尽管高档表产量在渐减,但他们却趁着弱势研发了价格上更趋于亲民的“帝舵”副牌,并源源不断地输往世界各地,结果大受欢迎。劳力士此等坚持,不仅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瑞士机械表工业。
劳力士很清楚,任何产品,质量都将决定其品质,而品质又影响其保值参数。所以劳力士对于自己产品的质量检查严谨到“变态”的地步。因为大部分工序是通过手工完成的,这自然会增添更多的检测环节。所以劳力士与生产线匹配的测试室也非常多。他们每完成一道工序,都要经过繁杂的测试,就连表壳、表带、表链也不放过。每只手表在封装前,都要检查、检查、再检查,再三把关后,只有在符合尽善尽美、天衣无缝的条件下,才能批准出厂,以至他们的产品稍有瑕疵,必定会在出厂前被发现。
为了提升产品日久弥新的保值空间,劳力士甚至在原材料的材质上也有“过分”的要求。如钢材,其他钟表商都使用316L钢,唯独劳力士使用的是904L钢。后者比前者价格上要贵两倍,但却因更坚硬、更抗腐蚀、更有光泽而受到劳力士的“偏爱”。
常有人说劳力士岁数总是比戴表人大得多,从劳力士人秉承的坚持、严谨企业文化来看,此言不虚!
在一些思想偏激的人眼里,坚持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语词,可诠释为一种愚顽的固守,一种不思进取的借口,但劳力士却凭借坚持在齿轮与发条里缔造了一个一鸣惊人的精致世界。他们提醒了我们,坚持是一个极富文化含量和命运思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