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爱
2015-12-29易州米
春节回到在县城的老家,虽然一家人被浓浓的年味包裹着,但父母的心情与往年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因为老家面临拆迁,已经和开发商签过协议,年后就要搬家,这个遍布瓦房和二层小楼的街区即将被拆掉重建了。
我的家是个有四间瓦房的小院儿,房子是十年前建的,建房的过程倾注了父母无数的心血,想到不久后要化作一堆瓦砾,他们心里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春节期间,天气非常冷,父亲却很少坐在屋里,更多时候,他无声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这儿、望望那儿,也没什么事做,但安静中却有几分魂不守舍。偶尔他会开了院门出去,在几条胡同里转转,一个院门一个院门地走过去,像要记住、又像是在回忆什么,直到被大嗓门的母亲喊回来。
为了不让父母伤心,我尽量不去触碰搬家的话题,但有一天与父亲一同站在院子里时,他却轻轻地跟我说起这件事来。没想到,他没说即将搬过去的那套租好的房子是不是满意,也没和我商量搬家需要定下的时间,而是拍打着那棵在小院儿里长了十年的山楂树说:“多壮的树啊,每年都能结几十斤果儿,街坊四邻都喜欢吃,可惜啦!我跟你老姨父说好了,让他把树移到他承包的山坡上去,过了正月十五他就来挖。”
随后他又来到屋檐下,指给我看那两个精致的燕窝,苦笑着说:“别的我可以做,但我保不住这两个小窝,更没办法通知那些可怜的燕子,春天来时,它们将无家可归了!”我一听赶紧给父亲排解:“没关系的,燕子能干着呢,它们可以再找地方筑巢啊。”那一刻我其实被父亲深深感动,他在即将失去故园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正在面临的一堆难题,而是如何安置一棵树和两窝燕子,如何安置他对这个俗常院落深深的爱。
出了我家所在胡同的北口,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个水泥篮球场,四周是用鹅卵石铺的小路。平日里广场上从早到晚不断人,清晨小路上是健步如飞的暴走一族,中央是练习太极拳和广场舞的方队;整个白天篮球场都不会闲置,打球的男女老少都有,有时还有人为一场业余比赛像模像样地鸣哨执法。
广场四角的几张石桌是属于牌友们的,每天下午都围拢着很多打牌的老人;而每年春节期间,这里则成为花会展演的舞台,高跷、舞狮、旱船,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派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今年春节,广场上依然很热闹,人们一如既往地锻炼和欢笑,但总感觉身影和笑声里透着一丝心神不宁。据说小广场将和民宅一同拆除,几年之后,这里将建一个更大更美的广场。美好的未来毕竟有些遥远,摆在眼前的是,大家还不知道把对这里的爱,暂时安置在哪里。
(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