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影视对文本的改编中体现出的国际文化差异
2015-12-29赵元
赵 元
《许三观卖血记》:影视对文本的改编中体现出的国际文化差异
赵 元
《许三观卖血记》是中国著名当代作家余华于1995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描写了在中国解放初五六十年代,一个普通家庭的一家之主许三观,一次次为生计所迫卖血维生的辛酸故事。整个故事经历了中国社会一段漫长而艰辛的历史时期:解放初期、大食堂时期、自然灾害饥荒时期,呈现了一部宏阔的中国社会历史。2000年,《许三观卖血记》入选韩国《中央日报》评选的“100部必读书”,亦获得中国百位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评选的“20世纪90年代最有影响的10部作品”殊荣,并被广泛翻译成英、法、意大利语等,在很多国家被流传并受到极大的褒奖。2015年,由韩国演员河正宇自导自演的电影《许三观》在韩国上映,在架空的历史背景下重述了这段悲情故事。中韩两国在地理位置上毗邻,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交流频繁,有2000多年的国际交流历史。两国的文化拥有极大的相似之处,也有立足于国家传统思想上的不同个性。中国传统文化以儒家文化为典型代表,从汉代董仲舒开始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文化经历数千年浮沉,始终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人民品行与性格的形成,而韩国文化中,亦有浓厚的儒家色彩,“仁、义、礼、智、信”是两国文化发展的共同基石。本文将详细论述通过电影《许三观》对文本《许三观卖血记》的继承与改编,体现出的中韩两国国际文化同源中的差异。
电影《许三观》海报
一、叙事倾向:伦理文化因素的共性与差异
高鑫说:“伦理剧是一种以反映社会伦理、道德问题为其主要内容的通俗剧,它构成了通俗剧创作的主要形态;或者说,以反映社会道德、伦理为内容的电视剧,主要采用的是通俗剧的形式。伦理剧,主要以家庭伦理道德为其中心内容,因而具有较强的世俗性和大众性。伦理道德几乎是人人都会遇到的课题,因此,由它们构成的故事,最容易引起大众的关注和认同。”[1]中韩两国的文化基础都以伦理为核心,这也是东方文化相对于西方文化来说的共同特性。在东方文化中,多是以“家庭”为基础单位,强调家庭内部和谐与秩序的统一,而西方文化中,多是以“个人”为单位,强调个人自由的实现与权利的拥有。而在伦理关系中,亲子关系又是家庭中的主要支柱。“父权”是东方文化中的主体,在文本《许三观卖血记》中,当许三观得知一乐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父权受到了挑战,家庭中矛盾激化。许三观和一乐的这对亲子关系之间的矛盾构成了支撑情节发展的一条主要矛盾:许三观对一乐抗拒,一乐寻求三观的原谅,二人不断接近的感情状态,直到一乐为亲生父亲何勇叫魂,三观终于表现出自己对于这个孩子的不能割舍,完成了一段亲子关系上的完满结局,也象征着父权的巩固与回归,家庭秩序的重新稳固。而在电影《许三观》中,这一情节得到了完整的重述,为了增加影视效果的煽情气氛,甚至增加了三观深夜街头寻找一乐的情景。电影和文本的区别在哪里呢?文本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私人交流,作者构建了一个情感世界,由读者亲自去完成第二创造,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电影是导演将自己的内心世界与主观想法直接向观众展示出来,观众需要的是接受后,再作出自己的理解,而由于电影的立体化、直接性,可供受众理解的范围显然要比文本小得多。所以当观众在荧幕上看到一乐深夜在街头痛哭,三观焦急寻找时,背景音乐的响起直接将家庭温情渲染到高潮,让人潸然泪下。而类似这样的亲子关系,在西方影片中便很少出现,这便是最基本的文化基础的差异。由此可以看出,《许三观》对《许三观卖血记》改编的可行性,是建立在中韩两国的同源文化基础上的。
朱贻庭说:“从发生学的视角看问题,任何一种社会伦理建构的形成,都有‘原’与‘源’两个方面的综合成因……‘原’决定一种现实社会伦理建构的社会性质、价值导向和时代特点;‘源’不仅为这种社会伦理建构提供可资选择的伦理思想、伦理概念、道德规范、价值模式、行为模式、人格范型等文化资源,而且还规定或影响这一社会伦理建构,包括道德话语系统的民族形式和民族特点。”[2]在东方文化构建中,伦理因素是重要组成部分,但其表现形式,具有各自的民族特点。在文本《许三观卖血记》中,更多的是强调小人物在历史变迁中的无助和荒诞感,体现了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挣扎。以许三观一次次的卖血经历,体现出一个男人如何靠卖血支撑起一个家;而影片《许三观》更似一部家庭温情片,体现出了“韩片”中传统的家庭温情的核心伦理。时代的背景被架空,影片没有过多的交待“他们为什么那么穷”,好像一开始就做出了这个设定,观众只需要接受即可。显然,中国社会伦理建构更注重时代特点,将整个故事融入时代的大背景下加以阐述,“社会”性更强,“家庭”为“社会”服务,而韩国社会伦理更加注重“家庭”模式的形成,这也是不同社会形态在文化上的反映。中国社会正处于转型初期,文化形态中“社会”意识较浓,而韩国社会处于转型中后期,社会意识相较“家庭”与“个人”发生了进一步的转移,所以在影视作品中更注重对家庭温情的核心伦理的描写,体现出同源文化中伦理文化因素的差异。
二、人物形象塑造:体现本土化特色
文本《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明显的典型化与社会化。“许三观”是“卖血”的许三观,“卖血”这个标签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上,从开始直到结束。许三观第一次卖血,用卖血的钱娶了许玉兰,组建了家庭,有了三个儿子;许三观第二次卖血,一乐打了方铁匠的儿子,许三观卖血还钱,联系起了三观与一乐之间的亲子矛盾;许三观第三次卖血,给情人买补品,联系起了三观与许玉兰之间的夫妻矛盾;许三观第四次卖血,在自然灾害后维持生活;后来卖血救一乐,为到上海看望一乐沿路卖血攒钱,更是达到了本书中的情节高潮;在故事的最后,一乐好了,几年过后许三观想去卖血,结果血太“老”了,血头不收,三观坐哭街头。故事到此结束,许三观的人物形象与“卖血”深深的联系起来,他的人生中的每一次重大决定,度过的每一个难关,都与卖血有关。作者塑造这一极具典型化的农民形象,用生命不能再被消耗和用来“买卖”宣告了许三观的失去价值和临近死亡,具有极大的悲剧色彩。中国文学中的人物形象更具典型化与社会化,体现出明显的文化反思意味,更加耐人深思。而在电影《许三观》中,首先,从名字上我们可以看出,“卖血记”没了,人物的鲜明特征首先从题目中去掉。在剧情的发展中,先加重了许三观与许玉兰恋爱的经过,一餐一饭富有生活情趣。三观喜欢上了美丽的玉兰,想娶她为妻。三观请玉兰吃白面条,玉兰清爽秀丽,说自己没吃饱,三观又带她吃肉包子,送她一大块生肉和一小瓶香水做礼物。在精致的咖啡馆里,二人相对而坐,玉兰小心翼翼的嗅着香水,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电影对二人恋爱的细节刻画的极为细腻,韩国影视中的人物也是如此,富有生活气息,本色化和生活化特征明显,更愿意迎合受众口味,具有大众化的特点。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中韩两国体现出明显的国际文化差异,更加具有自己的本土化特色。
三、改编体现出的文化价值观念的异同
(一)题材
中国影视剧的取材相对于韩国家庭剧的取材较为宏大,题材较为宽泛,这一点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也有很好的体现。上文已经探讨过,许三观的一生中的重大挫折与坎坷都与时代背景联系了起来。许三观与许玉兰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爱情故事,经历了中国社会历史巨变的半个世纪。这半个世纪,不仅仅是许三观的命运发生改变,也是整个中国社会的激烈巨变。可以说,许三观的“卖血记”,就是一部中国新的发展史。而韩国的《许三观》,在架空的历史背景下讲述故事,夫妻二人从相恋的甜蜜,到产生隔阂,到携手一生,始终是一个家庭的发展史。在影片的结局,一乐的病痊愈了,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吃包子,荧幕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观众们自然乐得这样的大团圆结局,而一乐的病究竟如何治好、许三观与妻子的身体状况如何、一家人今后的生活,导演似乎不想再提。影片要表述的,就是历经磨难的一家五口,终于迎来了新生活的电影的小家庭故事,其取材没有刻意与时代相联系,而致力于将细节做精致。余华的另一部小说《活着》由张艺谋改编成同名电影,于1994年上映。影片极大的还原了文本的取材构架,在人物和家庭的身后始终立有时代的厚重沧桑和风云变幻,时代雄浑壮阔,经袭所有人的命运,气势磅礴,构造了人物与时代相结合的宏大篇章。这是中韩文化价值观念中一点极大的不同。
电影《许三观》剧照
(二)情节
相对于影视作品来说,文本《许三观》卖血记中的情节冲突较为突出与集中,影片《许三观》中情节相对发展较缓。所以,中国文学作品中的矛盾激烈往往较为突出,让受众在短时间内感受到激烈的思想碰撞,形成独特而强烈的审美感受。韩国文学作品情节发展相对较缓,而在细节之处将人物形象塑造的更加饱满,在缓慢中有别具匠心的细节安排,于无声处动人,让观众领略到其深处的精神内涵,也体现了其极大的艺术感染力。二者一大一小,一动一静,都具有其不可替代的特色,在文学与文化的发展史上始终是值得探讨的。
[1]高鑫.电视艺术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291.
[2]朱贻庭.中国传统伦理现代价值研究的方法论[N].光明日报,1998-11-13.
赵 元,女,河南驻马店人,河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英语系副主任,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研究。
本文系河南省软科学项目(编号:142400411150)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