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文视角看未来人类进化

文/中国社会科学院技术创新与战略管理中心主任 金周英

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特别是硬技术干预人类生命，软硬技术的深度集成有了大幅进展之后，按照人类的欲望促进人类进化成为了科技界的热门课题，同时也成了具有很大伦理争议的社会问题，更是对未来人类的进化方向提出了巨大挑战。

目前，针对未来人类的进化有各种各样的研究或预测：单一人、幸存人、基因人、半机械人、太空人等。国外有学者把未来人类进化的可能性归纳为九种：包括基于信息技术的超人，基于生物技术的超人，人与机器人的关系，电子人，互联网作为人类头脑的外在化版本，人类和外星人的关系，经历意识的扩展等。

难道这些就是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的未来归属吗？

在一波又一波的软硬技术革命浪潮带来无限机遇的同时，人类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是技术崇拜症，另一方面是技术忧虑症。

技术着迷，最有代表性的观点包括：技术迟早能解决人类面临的任何问题；人类只是技术元素的阶段成果之一；奇点理论；超人类主义。

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反而使人类对自己发明创造的技术产生了恐惧。主要表现为：担忧技术的滥用；担心未来技术集成的人造物超过人的能力，控制人类；担忧技术对道德的消极影响；致毁知识不可逆、不可抵消、不可阻止地增长与迫在眉睫的科技灾难。

上述对技术的忧虑，实际上是技术发展所带来的看得见的负面影响。而更为严重的潜在影响在于由物质至上主义和科学万能论推动的人类进化方向所引起的人类文明危机。

有关超人前景等的研究，意义在于力求充分发挥人类的全部潜力，不再受制于生物进化，以征服人类状态不必要的方面，诸如残疾、疾病、痛苦、老化和非自然死亡。同时主张让人类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包括我们要变成什么样的人类，创造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然而，这种探索已经超越了单纯技术的范畴，涉及到人类的发展方向。

上述愿景从科幻小说或电影走进实验室，然后有可能、哪怕是部分变成事实，最终有可能走入市场，或者超人和普通人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那就不是科幻电影那么有趣了，将会伴随不可想象的巨大风险。这种风险已不属于单纯的科技范畴。首先，发展所谓“人类增强技术”，制造所谓“超人”的前景已不是幻想，现实应用的可能性与普及性越来越大。其次，该前景将使我们面临危险的游戏，复杂性远远超出技术范畴，涉及到未来人类的经济、社会、政治各方面的选择。第三，不能避免未来文明的严肃话题。不管是奇点，还是超人主义，都把人机文明作为未来文明的主要内容和特征。那么，由超人、电子人、基因人统治的世界，社会文明将会是怎样？这就涉及到人类的发展方向以及应该创造什么样的未来文明的问题。

现在人们普遍关注的是人类作为自然人的进化，包括提高智慧、智力、增长知识、延长生命、减少疾病等方面。的确，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硬技术和软技术的深度集成，其中大部分情景是有可能实现的。

然而，人类的进化不能忽略人作为天生社会性动物的进化，人类进化的空间也决不应该仅限于作为自然人的智力上的完美，必须从人类的社会属性角度研究人类的能力增强问题。是人类在创造和推动从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到未来更先进文明等各阶段社会文明的进步。因此，人类不仅要不断提高自身的知识、智慧、智能和智力，还必须不断创造更先进的文明。否则，通过技术增强能力的人类，如果连同当代人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上的负面也一并上传到各类超人、电子人、基因人的意识中，那么，由“它们”统治的世界是不寒而栗的。

从人文角度看人类的进化，一方面需不断完善人类个体的社会性，净化和升华人性之善、积极、正能量的层面，另一方面不断创造和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不断进步，使整个社会体系能够适应人类的可持续生存和发展，最终跨入“伟大文明”时代。在这里，所谓伟大文明是指新的物质、精神、政治文明相互协调并与生态文明相融合的未来文明。

那么，实现伟大文明是不是幻想？是不是当代版的乌托邦？

笔者坚信人类美好的未来是有希望的。其一，人性尽管有善恶两面，通过感化和不断教育，是能够让善的一面占上风，最终使得有些行为和规范代代相传，有些被丢弃。良好的习惯和习俗变成了仪式和规则，随着时间慢慢进化成文化、社会体系、法律和制度。其二，人类完全可以寻找到共同的价值观。其三，人类的理想社会都有共性。其四，人类既然有能力创造技术，就有能力控制和引导技术发展，让技术为创造和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服务。再有，几千年来，人类从未停止设计理想社会的蓝图，并为之而奋斗。最后，还要寄希望于我们的下一代，相信年轻一代。

从人文社会角度探讨人类的未来，研究各种进化的可能，要有几个原则。首先，从理论上对若干重要问题取得共识，比如什么是人类，什么是技术，什么是人类的可持续生存和发展，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未来，什么是未来文明等；其次，人作为社会人、道德人，在进化可能性的探索中，必须要守住几个道德底线，比如坚持作为传统的人类之标准底线，对技术的工具性的底线，科学家的道德底线等。三是对于人类进化方向可能给社会带来的问题与挑战，我们不仅需要从哲学角度对其进行思辨与探究，还要从实践角度，针对构建未来伟大文明的艰难历程提供实施路径和支持系统，包括软硬技术和软环境特别是鼓励约束性的政策与法律法规。四是重视、敢于和包容各种试验乃至广泛实践，甚至是失败。

在这里，我们需要让重视精神价值和伦理价值的东方文明以及崇尚和谐、辩证思维、追求天人合一等为特点的中国传统哲学观念重新焕发活力，成为人类未来文明的思想基础，引导人类进步和进化的方向，培育“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迎接一个扬弃了东西方文明的伟大文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