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点透视下的乡愁书写
2015-12-24杨焕亭
杨焕亭
读罢韩晓英两万多字的长篇散文《我的坡 我的塬 我的家》,掩巻临窗,似乎看到一个游子归来的背影正在北方苍茫的山道上蹒跚缓行。那流淌在字里行间念乡的淡淡忧伤,赋予笔下作品以“美丽乡愁”的质感。但我最为关注的,还是作家对乡村那种散点透视和多层次观照的审美目光。
散文是最能够体现散点透视的文本,它是艺术视野下的多棱扫描。从与邻村庄园式环境相形见绌的“回家的那条路荒草丛生,转弯处已经塌陷。车开不过去”到“隔壁秋霞家搬到新农村大儿子家去了……右边引娣家也搬走了……勤才哥也搬到塬上新房了”,“塬下不见炊烟,左右不见邻居,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这是一幅色彩斑斓的今日乡村风情画卷。物质的富裕与文化的荒芜;经济的繁荣与精神的“贫瘠”;留着生命体温的土地与日渐老去的生命;记忆中的“温馨”与现实离留下的“孤独”,它带给读者的是一种情感驳杂的“灼痛”。乡村的这种“衰落”,归根结底是文化的落差,生存主体价值观的困惑,自致角色与生存现实的冲突。从本因上说,既有传统被现代生活的解构,又有乡村自身在社会转型进程中的旁落。乡村要在城市崛起中延展自己的文明链,就不能不重视精神家园的构建,不能不重视文化载体的构建,就没有理由不经历一场现代文明的洗礼和涅槃。诚如有论家所说:“散文家看世事可以称之为‘散点透视,他们的观察点是多方面的,就像多棱镜,可以从各个角度透射出各种社会生活面貌来。”
在《我的坡 我的塬 我的家》中,心灵作为情感的孵化器,始终交织着希望与失望、理想与现存的矛盾和纠结。在作家,之所以一直祈愿在故乡中建一座新屋,完全是因为“那里是我的精神家园,是我的灵魂栖息地”,是一颗漂泊很久的心所能够依偎的彼岸。在经过了“在世之世”的流浪后,她希望在这里找到生命的归依。在很大程度上,它是盘桓在作家心灵碧野上一丛充盈着诗意的意象。阿多尼斯说,“故乡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故乡在另一个层面是人。”“空心村”不在别处,就在道德上的“空心”;“空巢村”,在于人的灵魂没有找到安顿之处,孤独源自于心灵的“寂寞”。人的灵魂重塑,人的文化品格的构建,人的道德殿堂的修葺,对于乡村,是一个多么时代而又现实、凝滞而又迫切的话题。作者怀着这样的忧思,向着生活发出深情的呼唤:“我多么渴望,我美丽却有疾的乡村,能够早早盼来救治的佳音。”
韩晓英从生活参与者、体验者和发现者的视角解读乡村,获得的是理性体悟和提升。这使得她的作品突破了传统风情散文的模式,打上了浓重的心理色彩和灵性沐浴的烙印,从而表现出强烈的主体特征。然而,毕竟“风光不与四时同”,作为一位跻身城市的生命个体,生存的挑战,文化的差异,环境的落差,都在改变着和继续改变着眼前和未来的一切,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一缕“重建新屋”的梦想的搁浅,也是一种文化角力的必然。因为,“人活着都是游离的、受伤的,任何回到故土记忆,回到精神本根的努力,都显得异常艰难而渺茫。回乡,也不一定能找到家乡,从某种意义上说,寻根的背后,很可能面对更大的漂泊和游离。”于是,作家始信,故乡不在他处,“故乡在我们的内心一点一点地构建起来,故乡在我们茫然若失的咏叹中一程一程回来……”那是矗立在灵魂大漠上的一方绿洲,是耸立在生命航道上的一座灯塔,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一腔牵挂,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一首诗,是“吾心安处即家乡”的一束哲学光晕。
生活之树常青,它总是以青枝绿叶的繁茂展现着明天的绚烂和光彩。故乡,也会在历史的变迁中呈现它新的风姿。
这也许是在这个浮躁而又喧哗、多元而又世俗的时代,“记住乡愁”对于我们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