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礼品

◆ 金 川

诱人的礼品

◆ 金 川

1

刘阿姨虽然退休了，但很忙，家里一大摊事，加上每个周五的早上8点钟要准时站在路边等超市的免费大巴，她把时间掐得很准，这可是不能耽误的事。这天刘阿姨像往常一样，上车就坐在大巴车第三排靠窗的位子。城市风景从窗外掠过，但风景引不起刘阿姨的兴趣，她心里琢磨的是，今天超市会发放什么赠品?上星期发的是鸡蛋，她排了一个小时队，领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6个鸡蛋。她从人群中往外挤的时候打碎了一个，蛋清滴到她刚换的一条裤子上。虽然裤子搞脏了，但她还是很满意。裤子脏了可以洗，但免费鸡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领到的。儿子劝她不要挤着领什么赠品了，又值不了几个钱。

刘阿姨不爱听这些话，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过日子就要精打细算，开源节流。再上个星期超市发的赠品是小瓶花生油，可惜去晚了一步没有领到，排到她的时候正好发完了。她不甘心：“真没了吗？”超市工作人员拿起纸箱让她看，是空的。她懊恼极了，几晚上没睡好觉。本来是可以领到的，但下车看见路边有摆摊卖葡萄的，就借着问价揪了两颗丢到嘴里，耽误了一分钟，最后一瓶油让本来走在她后面的老头领走了。

教训啊，一分钟损失了一瓶油。她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领花生油的经历再一次证明了这话的正确性。

再上上个星期发的是什么？她正使劲回忆的时候，被耳边的声音打断了。

“大姐。”说话的是一个穿红毛衣的女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虽然比较瘦，但长得也蛮清秀。

刘阿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女人。

“跳广场舞的时候我就排在你后边啊。”红衣女说。

刘阿姨确实每晚都到离家不远的街心广场跳广场舞，跳舞的人多，她记不清面孔，但不管怎么样，在一起跳过舞，在感情上就亲近了不少。

“大姐看上去真年轻，我们在一起议论，说你跳舞跳得最好，能上台演出的。”

刘阿姨谦虚否认，但心里美滋滋的，她一下对红衣女有了好感。

2

大巴刚进超市院子的停车场，还没停稳刘阿姨就站了起来，她要确保第一个下车，用最短的时间赶到赠品发放处。超市发放赠品的时间是早上8点30分，现在已是8点25分了，她分析一定是排了不少人等着领赠品，但让她纳闷的是，赠品发放处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莫非提前发，赠品已经发完了？她找到在门口背着手转悠的保安。

保安说：“什么赠品，没听说今天发呀。”

“不是每个周五都发赠品吗？”

“那就不知道了。”保安耸耸肩，踱到一边去了。

刘阿姨生气，为什么不发赠品了？这不是戏弄人嘛。她一大早赶到这里，就是为了领赠品。

生气归生气，虽然赠品不发了，但也不能白来一趟是不是？刘阿姨进超市，直奔食品区。食品区里导购员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着小食品让顾客品尝。刘阿姨先拿了两块小点心放到嘴里，又尝鱼丸，当她准备品尝第三个鱼丸的时候被导购员小姑娘拒绝了。小姑娘说：“阿姨，我们是介绍产品，不能当饭吃呀。”旁边有人“吃吃”笑，她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心里骂：“回家笑你老娘吧。”

她在超市转了一圈，品尝的食品计有一小纸杯豆奶、两个鱼丸、三小块夹心饼、两个小点心、一个虾饺、一小纸碟方便面，最后又吃了一小块哈密瓜。虽然她用超市的免费食品填饱了肚子，但这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内，所以没领到赠品，还让她感到亏了。就这样，刘阿姨满心不快地从超市出来，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叫“大姐”。

扭头，是在大巴上坐在她旁边的红毛衣。

红毛衣问：“你领了吗？”

她刚想说今天不发赠品，但目光落到红毛衣手里的塑料袋，把话又咽回去了。莫非超市又开始发赠品了？这下才是亏大了。

红毛衣猜出了她的想法，从袋子里取出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几个字：富民金行。

“挺好的吧？”红毛衣指了指不远处停的一辆白色面包车，说：“那边正发呢，说是店庆十周年。”

刘阿姨寻思，正想给老公买件T恤呢，这下好了，省下了一笔钱。她快步朝面包车走去。

白色面包车的车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边放的一个纸箱，门口站的一个短发男子正在给几个排队的女人发T恤。排到刘阿姨的时候，短发男子说：“大姐，拿好了，记着帮我们宣传噢。”

刘阿姨领了T恤，正琢磨着要不要转一圈再来领一件。她后悔没把墨镜带来，往脸上一架，说不定就认不出来，她就能再领一件。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从车里出来，满脸幸福。她站在刘阿姨身边，把手里的红包打开，从里边取出几张百元钞票数了起来。

刘阿姨不明白了，莫非车里还发钞票？

胖女人抬头，神秘的样子，说车上抽奖。她问：“你抽了吗？”

抽什么奖？刘阿姨更不明白了。

胖女人低声说，用金戒指、金项链这些首饰就可以抽奖。抽奖方法是根据首饰的重量决定你可以抽几次，最低奖都50元钱呢。

“你瞧，我一枚金戒指，抽了300元钱呢。”

有这等好事？刘阿姨有些怀疑。她手上就带了个金戒指。但她又担心其中有诈，昨天民警才到小区宣传过，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但她看见胖女人手里的钞票又实在眼红，如果是真的呢？

红毛衣说，大姐，你可以试试呀，中不了奖，但戒指还是你的，不损失什么。

“不会是骗子吧？”

“富民是市中心一家挺大的金店，怎么会骗人呢？”

刘阿姨想想也是。

“如果不放心，我陪你上车，两双眼盯着，他们还敢玩什么花样？”

“行，那就试试。”

抽奖的过程很简单，在面包车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把刘阿姨的戒指称了称，说：“阿姨你有一次抽奖机会。”刘阿姨把手伸到抽奖箱里，摸出一个纸团交给眼镜女。

眼镜女说：“阿姨，恭喜你，抽中了六等奖。”

眼镜女把戒指装到一个封套里，又拿出一个红包，两个一起递给刘阿姨。刘阿姨先看封套里的戒指，还在，没有调包。再打开红包，里面装了100元钱。

刘阿姨高兴，红毛衣说：“大姐你手气真好。”

这时短发男子过来，小声问眼镜女：“特等奖出来了吗？”

眼镜女摇头，说可能快出来了吧，里面奖券已经不多了。

短发男子咂了咂嘴，说：“就看谁运气好了。”

他们说话声虽然很小，但还是让刘阿姨听见了。红毛衣对着刘阿姨耳朵说：“特等奖，一万元钱呀。”

刘阿姨盘算，家里还放了不少金首饰，如果都拿来，至少能摸10次，说不定特等奖就是自己的了。

她就说到家里去取。短发男子看了看表，表示为难，说公司规定抽奖马上就结束。

10分钟她无论如何打不了来回。

红毛衣说话了：“就不能灵活点吗？”

短发男子打电话，跟什么人请示，挂上电话后，短发男子说领导同意了，延长30分钟。

“只有30分钟啊。”短发男子强调。

红毛衣推了推刘阿姨：“还不快回去拿呀。”

3

在以后的30分钟里，刘阿姨不敢有丝毫耽误。她先拦了辆出租车，其实刘阿姨出行很少拦出租车，但这次不同，一万元钱如果到手，能坐多少次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她住的楼下，刘阿姨下车、上楼、开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刘阿姨老伴周老师正在阳台上浇花，探头问：“什么事急成这样？”

刘阿姨摆手，表示现在顾不上，冲进卧室，打开上了锁的梳妆台抽屉，这里放着刘阿姨的全部首饰。她取出个袋子，把首饰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她背上挎包，冲出房间，老伴在后面喊她也顾不上回答。

等摸上一万元钱大奖，有你高兴的呢。她想。

她在路边拦车，这次运气不好，虽然从她面前过去不少车，但都是载客。她看表，已经过了25分钟。她急得嗓子都痛了。

刘阿姨不停地招手，终于有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车里一个小姑娘给司机一张大票，司机找了钱，小姑娘又在车上数。刘阿姨火呀，恨不得一把将小姑娘拉下来。

刘阿姨终于坐上了出租车，她不停地催司机快开。她把包抱在胸前，担心别人在她前面把特等奖摸走了，又担心面包车等不及开跑了，她后悔没问短发男子要手机号码。

司机说：“大姐，什么事这样急呀？”

刘阿姨说：“重要的事。”

你说，一万元钱，能不重要吗？

出租车到超市门口虽然离约定时间过了10分钟，但面包车还没开走。红毛衣上前表功：“大姐，我一直在这挡着不让他们走呀。”

此时刘阿姨已是满头大汗了，她顾不上说谢谢，就要上车，就在这时，短发男子说话了：“大姐，延长30分钟已经到了，活动结束了。”

红毛衣打抱不平：“30分钟40分钟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人家已经来了，又不让抽奖，连一点信用都不讲了。”

车旁站的几个女人也说：“是呀，这样以后谁还去你们店里买东西。”

短发男子挠头，说：“好吧，我就犯一次错误。”他拉开车门让刘阿姨上车。

刘阿姨上了车，这次她得到了12次摸奖机会。

她屏住气，把手伸到抽奖箱里。

她连续摸了12次。

戴眼镜女子把奖券打开时，刘阿姨的心跳到了喉咙眼。

第一张奖券她得了50元钱，第二张是100元，第三张又是50元……

刘阿姨的脸色随着奖金数字的变化，越来越红，当第9张奖券展开时，眼镜女叫：“总经理特别奖，5万元钱呀。”眼镜女声音发颤，说：“可了不得，全市就这一个奖呀。”

刘阿姨感觉瞬间心跳停止，说话也不利索了：“你说是……多少？”

“阿姨，5万呀。”

短发男子过来，连声祝贺，然后说因为总经理奖数额太大，要到总店领奖，电视台还要来拍电视呢，他说完给刘阿姨一个领奖凭证。

刘阿姨看凭证，上面写着：“总经理奖兑奖券，奖金5万元整。”

这时眼镜女把其他奖的奖金数给她，共计1000元整。

刘阿姨虽然兴奋，但仍保持了几分冷静，她从红包里取出钱一张张数，并检查有没有假票子。

戴眼镜女子把装首饰的小包递给她，说：“阿姨，这是你的首饰，收好了。”

刘阿姨把首饰包装到挎包里，她顾不上检查里边的东西，因为她在奖金里发现了一张可疑票子。

眼镜女说：“这是早上才从银行取出来的啊。”

刘阿姨坚持要换一张，戴眼镜女子不乐意，最后还是短发男子打圆场，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票子给刘阿姨换了。

短发男子说：“阿姨你要赶快去领奖，这可是有时间限制的。”他告诉刘阿姨到总店的路线，又帮忙拦了一辆出租车。

刘阿姨坐在车上，心情好极了。

4

富民金店在朝阳路88号，是个仿古建筑。刘阿姨站在金店门口，看着“富民”的招牌，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是她退休后最有成就感的日子。不，是她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日子。她从来没有在一天中赚到过5万块钱。

她想象着拿出这张兑奖单后，里边店员羡慕的样子。会把她请进会议室吧，然后端上浓浓的香茶——从早晨到现在跑来跑去的还没顾上喝水呢，真感觉有些渴了——电视台说不定派记者来拍新闻。

5万元奖金电视台记者会来吗？她确信会来。她后悔早上起床的时候没换件好一点的衣服……她沉浸在想象中，直到身后的汽车喇叭声才把她拉回到现实。她把捏在手里的奖券取出来看了看，然后昂首阔步走进店里。

她找到一个挂着值班经理牌子的女子，问她在什么地方领奖。

值班经理反问：“领什么奖啊？”

“咦，你们开的奖都不知道？还是经理呢。”当然这话她只是在心里说，她不想破坏兑奖的好心情。她把手里的奖券伸到值班经理的鼻子底下：“喏，你看吧。”她往四周看，没看到摄像机镜头觉得挺遗憾。

值班经理拿着奖券看，又瞧瞧刘阿姨，然后走到一个柜台边，跟营业员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取出电话，打给什么人。

刘阿姨有些不快，她是贵宾，应把她请到会议室，把她晾到一边算什么事。但在这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和人吵架。她现在琢磨着领到钱后干什么，和老公到川菜馆庆祝一下，是应该的，然后她想买一件早已看中，但一直没舍得买的裘皮大衣。再然后把家里那台旧电脑换掉，老公一直想要个苹果电脑，这次也遂了他的心愿。当然，还要给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买点东西，最重要的是，要买一挂鞭炮，店门口不让放，就到小区里放，让邻居们羡慕吧。

刘阿姨正想着，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过来，神色严峻地问刘阿姨，这张奖券是从哪来的？

刘阿姨不快了，这是什么意思嘛？她说是从你们抽奖箱里摸出来的。

西装男说：“我们从来没搞过这类活动。”

刘阿姨急了：“这单子上有你们的公章呀。”

“假的。”

刘阿姨大叫大嚷：“这怎么可能？”

西装男把刘阿姨请到办公室，告诉她，店里已经报案了，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

警察来了后，刘阿姨讲了事情经过，她说到超市买东西，然后穿红毛衣女子告诉她有奖抽，她如何抽中了100元钱，又是如何回家取首饰……

刘阿姨忽然想到了她的首饰，急忙从包里取出封套，打开后，不禁目瞪口呆。

从封套里倒出来的是几串钥匙链和几枚铜戒子，她几十年攒下的金首饰变成了废铜烂铁。

她大哭起来……

刘阿姨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后来她听说案子破了，是诈骗团伙干的，穿红毛衣女子也是团伙成员，她在开往超市的免费大巴上就盯住了刘阿姨。

刘阿姨以后再也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了。

专家点评（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浦建兴）：诈骗是目前存在的在社区范围内和街面较为普遍的、涉及人群面较广的违法犯罪行为，是警方着力要打击的违法犯罪行为。诈骗的种类很多，既有虚假信息诈骗，也有各类设摊诈骗。本文描述的设摊调包诈骗也是街面常见的一种诈骗形式。

设摊调包诈骗中，被害人大多数年龄偏高，女性居多，该人群辨别能力差，被调包的可能是首饰、人参等贵重物品、补品，也可能是钱币，不一而足。此类案件中犯罪分子一般有交通工具，随意性很强，无论行进到哪里，只要遇见适合侵犯的对象，便乘机下手，实施犯罪。

当前相当一部分群众的防范意识较淡薄，同时存在贪财心理，嫌疑人往往抓住人们的这种心理，花言巧语哄骗，致使被害人上当受骗。

要避免受到调包诈骗，关键在于当事人要克制自己的贪念。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在小恩小利甚至突来的大利面前保持一颗淡定的心，可能不那么容易了。但只要大家记住，如果是违背常理的得利，就要考虑是否是陷阱。对于突如其来的财物敬而远之，不要被言语所迷惑，人们要从主观上防止该类诈骗的发生。坚持这条底线，各类诈骗就很难发生在你身上了。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乔 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