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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不等式

2015-12-24

东方剑 2015年3期
关键词:小钟问道死者

◆ 沙 鸥

杀人不等式

◆ 沙 鸥

死者1

马周在北川市公安系统有个外号,叫“罪案克星”。江湖传言,没有马周破不了的案子,不过“罪案克星”也会遇到疑难杂案。

这天正是周五,最近一阵治安不错,海晏河清,马周正忙里偷闲地翻阅一本推理小说,下属小钟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了:“队长,城北派出所来了通电话,说是出命案了。”

北川市不是个大地方,民风淳朴,一年也难得出几件命案。命案就是大案,刑警队也会承担更多的破案压力。马周眉头一皱,言简意赅地说了声:“走!”

案发现场在城北郊区的“雨林金谷”小区,“雨林金谷”是北川的高档别墅区,陈尸地点就在其中一幢别墅内,死者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施洋。

马周走进别墅内,只见玄关就比他家的主卧还大,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硕大的水晶灯耀得人眼花缭乱。

“头儿,你说我们这辈子能买得起这么气派的房子吗?”小钟酸溜溜地说道。

“你可以试试,滥用职权贪污勒索,说不定能行。”马周没好气地说道,“我保证让你住一个礼拜,再来抓你。”

小钟翻了翻白眼:“真扫兴。”

“好了,别贫了。”马周结束了聊天,切回正题。

死者施洋此时正陈尸在自己的卧室里,施洋今年43岁,离异无子,一个人守着这个大得吓死人的房子。因为自己是老板,平时也不用坐班,所以今天没去办公室也没有让下属怀疑,如果不是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可能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还得推迟一点。

“说说情况吧。”马周向着现场忙碌的派出所同志说道。

当地派出所所长介绍道:“我们接到报案时间大概是下午1点,15分钟后我们赶到了现场。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死于早上6点半至7点之间。经过勘察,后门有一个投递报纸和邮件的小门,凶手应该是通过小门破坏后门,侵入室内后行凶的。”

马周眨了眨眼:“死者都为凶手留门了,这么方便?”

“马队长你有所不知。”派出所所长解释道,“这个小区保安措施算是很严密的,而且地处郊区,往来人群构成比较单纯,所以即使知道后门存在安全隐患,也并没有人在意。楼盘建造者反而宣传这是夜不闭户,一种开放的美式生活方式。”

来的路上,马周也注意到了,小区里倒是设置了很多摄像头,还是那种分辨率达到1000万像素的高清摄像头。他想起这点,问道:“既然说到安保,那就看看监控录像吧。”

所长顺着说道:“我已经叫人去调录像了,马队长既然有兴趣,那一起看吧。”

监控录像里很快就出现了疑似凶手的人,他扮成送奶工的样子,借口送牛奶逃过了保安的检查。

“小区保安对于来往的陌生人都十分警惕,不过对于送奶工、快递员和邮递员等经常出现的人倒是视若无睹,这也是他们的一大疏忽。”所长解释说道。

这几乎也是很多小区的通病,凶手事先一定做过功课,确保万无一失才会前来。

马周寄希望于监控能拍下嫌疑犯的五官,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嫌疑犯是带着口罩的,最近流感肆虐北川,现在即使带着口罩出门也不会惹人怀疑。凶手也算准了这一点。

再看下去,马周心就更凉了,凶手不但进门时处处小心,进入后更加谨慎。他把袖口和裤脚都刻意拉长,遮住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马周明白,他这是不想显现一丝一毫的外貌特征。行路时也刻意调整了路线,避开了那些视野较好的摄像头,他出现在摄像头里的时间可以精确到以秒来计算,而且几乎都是侧面,正面什么都看不出来。由于天气早、路线飘忽,与他照过面的小区住户也没有。

“这人是行家啊!”马周看完后冷不丁地形容道。

既然录像没有多大帮助了,只能转而面对尸体。马周问法医老徐:“尸体的情况如何?”

“死者胸前被利刃所伤,相信是致命伤,利刃刺穿了肺动脉,胸腔积血,失血性休克死亡。”法医老徐介绍说。

“现场留有DNA证据吗?”马周继续问道。

老徐点点头说:“嗯,死者的指甲盖里有人的皮肤组织,相信很有可能是与凶手争执时留下的。”

马周循声望去,死者两手的指甲缝里的确有些红红的碎屑状物体。“这倒是奇怪了。”他沉吟说道。

小钟跳出来问道:“哪里奇怪了?”

马周解释说:“嫌疑犯入门之前的行动都干净利落,但杀人时却拖泥带水,就拿这些皮肤组织来说,凶手只要拿刀割掉死者的指头处理掉就行了,何必在现场留下证据呢?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小钟想了想说:“毕竟是杀人啊,也许嫌犯行凶时紧张害怕,所以才出了纰漏。”

“但愿如此吧。”马周意味深长地说道。

嫌犯1

嫌犯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很可能有军人或警察背景,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开始排查起,尤其注意退伍军人或者退役警察,马周很快拟定了调查方向。

说到对死者社会关系的了解,秘书李芳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她不但是施洋工作上的得力助手,而且坊间传言她是施洋的地下情人,于公于私都应该对死者很了解。

所以马周第一个把她请到了公安局协助调查。

“李小姐,我们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死者施洋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有杀他的动机。”马周开门见山说道。

“好吧。不过我只是他的秘书而已,只知道该知道的那部分,无论工作和生活,我都说不上对施总特别了解。”看得出,李芳有些戒备。

马周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们只为查案,对施洋私下的生活也并不感兴趣,其他的感情纠葛也一概不论。而且你在这里说的每句话,出了这间房子都是保密的。希望你能实话实说,也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马周这番话道理与利害关系都摆得很清楚。李芳叹了口气,大概也卸下了防备。

“我们做外贸生意,高端也做低端也有,在这个城市里混,跟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有时得罪了哪个闹事的混混,有时又因为生意场上的事开罪了哪个部门,这都是常有的事。”李芳说道,“不过说到结怨大到要命的却是没有,除了……”

眼看要说到关键处,马周也忍不住催促道:“除了什么?”

“除了宋西冰。”李芳说道。

“宋西冰?”马周重复了一遍。这个宋西冰当年在北川市也算一号人物,发了笔大财。不过很快就因为经营不善衰落了,一直听说他想东山再起,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

李芳解释说,宋西冰也是外贸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而且一直寄希望于公司能东山再起。不过施洋跟他经营理念不合,一直有矛盾。后来,施洋还联合别的股东,剥夺了他的话语权。宋西冰对施洋恨之入骨,觉得是他抢了自己的功劳。

马周边听边想,这倒是条线索,可以找宋西冰来查一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西冰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仍是一身名牌的装束。他被请到了公安局,略微有些吃惊,但还是礼貌地走了这一趟。

“不知两位找我有何贵干?” 宋西冰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我们是想了解一下施洋的案子。你是他生意上的合伙人,我想问一下从你的角度考虑,施洋有没有在商场上结怨,或者有其他仇人?”马周又拿出了对付李芳的那一套。

宋西冰却突然有些生气,以抱怨的口吻说道:“他都把我甩下了,我算哪门子合作伙伴?两位警官要问他的事,找我你们是找错人了。”

马周联想到李芳的叙述,对于宋西冰讲起与施洋的不合,倒也不觉得十分突兀,反而顺着问道:“宋总跟施洋关系不太好?”

宋西冰说道:“差不多就那样吧。他当初骗我投资,赚到钱后就把我一脚踢开,我能说什么?说他见利忘义都算是轻的了。”

马周装作很关切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那施洋现在不在了,宋总是不是可以收回公司的控制权了?”

宋西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改口道:“这也说不好。马队长问这些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

马周一本正经地摇头说:“怎么可能,只不过这是我们警队的例行程序而已,宋总千万不要见怪。”

谈话陷入了僵局,马周看了身旁的小钟一眼。小钟立刻心领神会,连忙赔着笑说:“宋总口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宋西冰喝了口水,气氛也缓和了不少,马周又继续说道:“宋总,还有一个问题,也许你觉得冒犯,不过我必须得问,这也是洗刷你嫌疑的需要。”

宋西冰点点头,表示理解:“你是要问我案发时在干什么吧?”

马周承认:“4月3日早上你在哪里,做着些什么?”

宋西冰回忆了一下,说道:“最近一阵我都在晨练,4月3日早上我应该也在晨跑,就在临江公园,相信有人应该见到过我。”

言尽于此,马周结束了谈话,宋西冰也离开了。

马周走过去拿起了他的杯子:“送去化验吧!”

“当然,不然我干嘛倒水啊。”小钟得意地说道。宋西冰喝过后,法医就能提取他的唾液里的DNA信息了,刚好可以和死者指甲里留下的DNA证据进行比对,这就是马周要小钟倒水的用意。

死者2

比对的结果让人有些沮丧,宋西冰的DNA信息与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组织并不匹配,不过,对马周来说,这点也并不意外。

“头儿,你好像早就知道了。”小钟问道。

马周点点头,“你还记得录像里的那个人吗?”

“当然记得,‘蒙面高手’嘛。”小钟用他蒙面的特性和马周评价他是个“行家”的说法,私自起了这样一个外号。

马周继续说道:“从画面上看那个人身高在1米7左右,而宋西冰至少有1米75,从身形上来看,不可能是他。”

小钟应和着点点头,马周又问道:“我让你去查宋西冰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你查得怎么样了?”

“哦。”小钟瞬间反应过来,介绍道,“临江公园每天清晨的确有不少晨练的老人,其中就有老人记得宋西冰也是晨练的常客。这么巧,其中有个老人就明明白白地确认在4月3日7点左右见过宋西冰。”

“这么肯定!”马周好奇地问道。

“是啊。”小钟点点头,“因为宋西冰主动跟他聊起了投资彩票的事。老头是个彩迷,当天刚好中了一个小奖,几千块,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原来如此。”马周沉吟道,这样做又算不算是刻意留下印象了,不过这样一来,也消除了宋西冰的嫌疑了吧。

小钟也问了同样的事:“头儿,这事应该跟宋西冰没关系吧,还用查他吗?”

马周踌躇了一阵,说道:“再盯盯吧,无论如何他都是最有嫌疑的人,即使不是亲自动手,说不定买凶呢?”

即便如此,对于马周来说,台面上的线索基本已经断了,案子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窘境。正在此时,小钟接了一通电话,然后愁眉苦脸地对马周说道:“头儿,又出命案了。”

马周也不禁紧皱眉头,真是多事之秋啊。

这次的命案发生在一间出租屋内,死者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叫陈吉,目前在一家小公司从事销售工作。出租屋不到30平方米,未洗的衣服鞋袜与锅碗瓢盆混着放在一起,每一寸空间都透露着脏乱差的气息。房间里被翻得很乱,从遗留的钱包和充电器等东西来看,可能有一些现金和一台苹果手机被盗了。

“什么情况?”马周一赶到现场,就向法医老徐询问道。

老徐整理了下思路,有条有理地介绍道:“死者是被人用绳子之类的物体,从身后勒毙的。死亡时间应该是距今3个小时左右,具体情况还要等回去解剖。现场很乱,不过从报案的室友证词来看,应该有现金和财物不见了,初步估计是劫杀案。”

“死者有什么亲戚朋友吗?”马周接着问道。

小钟补充说道:“经过调查,死者是从外地来北川求学的,亲戚都不在市内,室友与他也只是分摊租金的合租关系,并没有深入了解。不过死者还有个女朋友,我已经通知她来了。”

小钟话未落音,就听到有个女声凄厉地啼叫着,蹲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

小钟看了眼失态的女生,说道:“喏,这就是死者的女朋友了。”

马周好不容易平复了女生的心情,女生这才恢复正常答起话来,她说她叫熊绮,跟死者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交往,已经三年了。

虽然马周对评价女人并不是很有心得,但从他的角度看来,熊绮无疑是一个美女,青丝的头发清汤挂面,白皙的脸上有一双天真而神采奕奕的大眼,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死者陈吉根本配不上她。

不过这应该无关紧要吧,马周收起这些思绪,清了清嗓子问道:“熊小姐,我知道你很悲伤,不过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熊绮也哭累了,有气无力地坐在泛黄的布艺沙发上,点点头回答说:“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就你所知,陈吉在之前的学习上和如今的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特殊的人,又或者有什么人有动机对他不利。”

熊绮想了半天,说出了几件事,不过都是些跟同学打架、骂上司扣自己工资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应该构不成杀人动机。

马周并不死心,继续问道:“还有吗?”

熊绮却颓然地摇摇头:“再,我就想不起来了。”

马周又调换话题问道:“那你呢,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

熊绮停了半天,似乎受到了冒犯:“警官,你这是什么问题,你去问问我的同学或朋友,我和陈吉的感情不知道多好了,难道你想冤枉是我杀了他?”

马周真有点可怜这个女孩子了,吩咐小钟带她下去休息了。

嫌犯2

果然只能当成劫杀案了吗?法医和同事还在紧张地勘察现场,马周百无聊赖地在四周转悠着。忽然之间,他不经意瞥见对面的房间里住着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女生,不禁多看了两眼。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免嫌恶地关上窗户,躲了起来。

“对面住的是什么人?”马周问小钟。

“这里是学校旁边的安置小区,租金便宜,住户多是些刚毕业或者还在校的穷学生。”小钟打趣说道,“怎么,看到美女了吗?”

马周神秘地一笑:“算是吧,怎么样?陪我走一趟。”

五分钟之后,马周就敲开了对面女生的房门。女生有些警觉地看着他们。为了打消顾虑,小钟拿出了证件,说:“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上来问些事情。”

女生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说道:“问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小钟靠在门上说:“用不着这么快回答,我只是想问你,对面房间发生了命案,你今天有没有看到不寻常的事。”

女生想了会说道:“有啊。”

小钟喜出望外说道:“什么事,说说。”

女生指了马周一下,说:“不就是这个大叔色迷迷地看着我。”

小钟哑然失笑,马周也不免苦笑起来,解释说:“我不是色迷迷的,我只是觉得你住在这里有些奇怪。”

这下轮到女生诧异了,有些气愤地问道:“奇怪,我哪里奇怪了?”

马周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我听说这里主要是穷学生住的地方,而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有钱人,印象中应该住在高档的白领公寓里,跟这里的环境不太协调。”

马周目光如炬,女生也不免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原来,女生的确是富二代,不过最近跟家里吵架了,父母一气之下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不得已,才选择在这里暂时租住过渡的。

结束谈话后,小钟好奇地问马周:“头儿,就算她是有钱人我们又何必多此一问了,这跟对面的案件有什么关系?”

马周笑了笑,解释道:“如果你是劫匪,一个是一穷二白的男性学生,还有一个随时可能撞见的男室友;另一个是珠光宝气的独居女性富二代,两个目标你选哪个?”

小钟略一思考:“你是说,这件案子不只是劫杀这么简单。”马周点点头。

小钟继续问道:“不过,头儿你怎么只凭几眼,就断定这女生是个有钱人的。”

马周苦笑一声,无奈地叹气道:“因为她穿的那件衣服是当季新款,要好几千块,我女儿一直吵着闹着让我买,我一直没舍得。”

“原来如此。”小钟也自嘲地一笑,“如果破了这几件案子,破案奖金应该够买衣服了吧。”

两人正并肩走下楼,刚刚那个女生又赶了出来:“两位警官,请等一等。”

马周止住脚步好奇地看着她。那个女生兀自说道:“警察叔叔,你刚刚问我有没有看到特别的事,我才想起来,一周之前我的确看见了一些事情……”

陈吉的女友熊绮和父母住在某市直单位的小区里。为了不惊动父母打扰她的正常生活,马周和她约在了小区里一个僻静的凉亭中。

“上次该说的不是都说了吗?”熊绮有些怨怒,“如果让邻居看到有两个警察来家里找我,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风言风语。”

马周理解她的担心,设身处地地说着:“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所以才约在了这里。”

马周的风度缓和了熊绮的怒气,她这时才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马队长这次又想知道些什么?”

马周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得熊小姐上次说过,你跟陈吉感情稳定,但是你有位邻居却说,看到过你们俩吵架,而且是吵得很激烈的那种,不知道熊小姐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这番证词,自然是对面那个珠光宝气的女孩提供的。女孩说上周五看见两人在房间里吵架,熊绮还气得不行,给了陈吉一巴掌。所以,熊绮从失去男友的受害者一跃成为了嫌疑人,这个年纪,一时冲动发生情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熊绮有些屈辱地沉默着,然后说道:“我跟陈吉才二十三四岁,年轻气盛会争吵也是很正常的事,这有什么奇怪的?”

马周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两个又是为了什么争吵了?”

“争吵就争吵,过了这么久了,我都忘记了。”熊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熊小姐,你最好想清楚一点。”马周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并不是我们要逼迫你,而是你自己需要洗清嫌疑。摊上命案,可不是什么好事。”

熊绮停了半天,看得出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半晌才缓缓说道:“好,我都说了,但你要跟我保密。”

熊绮年轻貌美,又是公务员子弟,而陈吉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穷孩子,一开始大家就觉得这场恋爱门不当户不对。渐渐地,连熊绮也这样想了,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她见着陈吉的事业一直没有起色,所以一直想踹掉他。但陈吉却一直纠缠,还偷偷拍下了她的裸照,威胁说如果熊绮要分手,他就把这个裸照放到网上去。

“我是很恨他。” 熊绮长舒了口气说,“但也没必要杀了他,我找人打他一顿或者抢他的电脑就行了,何必惹上命案呢?”

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果然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马周又问道:“那命案发生的当天,你干什么去了?”

“我和闺蜜在看电影,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啊。马队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熊绮瞪了他一眼,心怀怨恨地扬长而去了。

交换

“查了熊绮的不在场证明,有朋友和影院监控作为证明,没什么问题。”小钟说道,但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的确如此,本来施洋的案子就够棘手了,现在又来了一单,刑警队的破案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小钟很快又用富有激情的语调说道:“不过我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不知道头儿你注意到了没有。”

“哦,说说看。”马周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注意到,熊绮家住的单位小区其实离宋西冰住的小区隔得不远,”小钟说道,“具体来说,直线距离不过3000米。”

“嗯,那又如何?”马周顺着话头问道,实则是对下属的一种启发式提问。

小钟的语调更积极了,说道:“有一种叫‘交换杀人’,不知道头儿你有没有听说过。”

马周点点头:“当然知道,就是说甲有个仇人,乙也有个仇人,甲乙两人约定,甲帮乙杀人,乙帮甲杀人。这样做的好处是,甲乙和两名死者之间并没有交集,社会关系追查起来,两人都不会受到怀疑。”

小钟有些意外,望着马周道:“头儿,没想到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马周扬了扬桌上的推理小说,“我也经常看小说和网站,更新信息好吧,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老警察都是老古董。”

“不敢不敢,你是我的偶像。”小钟贫嘴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宋西冰和熊绮之间认识,两人都得知了对方的困境,于是商议了一个‘交换杀人’的计划。”

马周沉吟半天,说:“熊绮接近1米7,的确跟第一件案子中嫌犯的身高差不多,嫌犯也未必就是男人。行,反正现在两件案子都进入了停滞阶段,就按这个思路查,说不定能柳暗花明。”

接下来的几天,小钟就一直忙于对宋熊两人的调查。第三天上午,小钟终于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头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小钟风尘仆仆地说道。

“少卖关子,快说。”马周忍不住催促道。

小钟“嘿嘿”一笑:“这些天,我一直在调查两人的通话记录,我发现宋西冰最近老是接到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电话。这个年代了谁还用公用电话,于是我就顺着查下去了,你猜怎么着?”小钟又卖了个关子。

这下,马周都懒得问了,瞪了他一眼。小钟只好继续说道:“原来那个公用电话就在熊绮的住处不远处,那儿刚好有监控器。我调出了监控录影,虽然不是高清影像,但很像是熊绮。她每次出现的时间都跟宋西冰接到电话的时间高度吻合。”

马周兴奋地捶了捶桌子,说道:“好,是时候再会会他们俩了。”

宋西冰见到马周的时候,表情很僵硬。这次,他的语调已经很不客气了:“马队长,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你们破不了案,就只会天天来打扰我们这些纳税人。”

马周不以为意:“宋总,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来自然有我们来的理由,问完了我们就走。”

宋西冰没好气地迎两人进门,说道:“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宋总,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一个叫熊绮的女孩子吗?” 马周开门见山地问道。

宋西冰停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哦,认识,认识。”他接下来解释道,他跟熊绮的父母亲有过几面之缘。当时熊绮正在负责一个商业计划,他以前刚好做过一个成功的案例,所以熊绮就经常请教她。

“但是为什么,你们每一次通信都要用公用电话呢?”马周继续问道,“熊绮不是有手机吗?”

宋西冰略一沉思,说:“哦,这是我要求的。是这样的,之前因为生意的关系,我和她父亲关系不是很好,我怕她在家里说话,或者父亲翻到我的来电记录,知道我和她有联系发生不快,所以才要求在公用电话里交流的。”

倒也合情合理,不过马周一开始就料到,在两人相识的部分,他们一定编好了确凿可信的证词。

“那么,4月13日下午1点至4点,你在做什么?”马周继续问道。

“上次你们问了4月3号,怎么这次又问13号了。”宋西冰不满地抱怨道。

马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我们问自然有我们问的理由,方便的话,你只要回答就行了。”

“隔了那么久,忘记了。”宋西冰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

“宋总不再想想,这个问题可是很重要的。”马周说。

宋西冰却满不在乎地回答:“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了,难道你还能冤枉我不成。”

“怎么又是你们?”见到马周和小钟,熊绮也有相同的反感。

马周却毫不在乎地解释:“不好意思,熊小姐,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和宋西冰的事。”

听到宋西冰,熊绮略微震了一下,旋即又缓和下来,问道:“宋叔叔,你想知道他什么事?”

马周神秘地一笑,“我想知道的很简单,为什么你要在晚上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

熊绮倒脸色如常,跟宋西冰说出了类似的一套说辞,然后反问道:“怎样,这下你满意了。”

气氛一下子僵掉,小钟却不合时宜地打断道:“不好意思,熊小姐,我想借下你家的厕所,不介意吧。”

熊绮有些嫌恶地摆摆手:“去吧。”

以此为契机,两人又开始了对话。马周突然问道:“熊小姐,我再问你一个问题,4月3日早上7点,你在哪呢?”

熊绮显得很惊愕,似乎不知道对方问这件事的用意。她想了半天才摇摇头答道:“隔得太久了,忘记了。”

马周要离开的时候,小钟也刚好方便完。两人走出门后,小钟压低声音说道:“换个时间段,两人对于不在场证明就开始语焉不详了,看来我们这条道应该走对了。”

马周点点头,看着小钟说:“对不对?很快就要见端倪了,你该不会真的只是借厕所这么简单吧?”

小钟“嘻嘻”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上了几根长头发,“什么都瞒不过头儿你。”

小钟借机去厕所,其实是去找寻熊绮的头发,如果拿熊绮头发的DNA信息跟施洋指甲里的皮肤DNA信息进行比对,相符合的话,那么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打破熊绮与宋西冰的联盟了。

今天是检验报告出来的时间。一大早,小钟就早早地跑到了实验室:“老徐,结果出来了没?”

法医老徐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钟看得不明就里,不耐烦地问道:“你一时点头一时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老徐这才慢条斯理地讲起来:“点头是说报告的确出来了,摇头嘛,结果却颇让人失望,熊绮的DNA还是与施洋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不符合。”

“不会吧,会不会有偏差。”

老徐摇摇头说:“我亲自做的,难道你还不放心?”

居然不符合,难道自己“交换杀人”的思路是错的,小钟自己也没了底气,

这时,更出乎意料的是熊绮居然自己上门来了。她换上一身价格不菲的时装,施施然坐在了马周和小钟身前,笑着说:“马队长,这次我也找一下你们。”

马周倒是心平气和,问道:“那么不知熊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熊绮停了一拍,说道:“是这样的,你上次问我4月3号的事,我当时想不起来,不过现在我想起来了,4月2号我跟朋友一起通宵唱K,到了第二天早上8点才散,你可以去找我朋友问问。”

马周不动声色,说道:“这样啊,那谢谢熊小姐的合作了。”

熊绮也谦虚地说道:“不客气,应该的。”

望着熊绮离去的背影,小钟无奈地说:“难道我之前的分析都错了。”

马周不置可否,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早些时候宋西冰也打电话过来说明4月13号的行踪了,他当天和朋友在打牌,也有时间证人。”

这一下,两人在两件案子上都有不在场证明了,小钟几乎绝望地叫道:“这么巧,不会吧。”

马周却一直紧缩眉头,要么这是巧合,要么是这两个人合伙起来,摆了他们一道。

死者3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案情依旧没有进展。这天马周刚来办公室,却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北川市又有人死了。

这是市区的一间五星级宾馆,死者陈尸在宾馆的1608房间。死者是个胖子,白花花的肉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鲜血染红了池水。

前两件案子一筹莫展,马周“罪案克星”的外号也被很多同行质疑。他见到死尸,反射性地厌恶着眯起了眼睛:“老徐,又怎么回事?”

老徐也知道他的压力,叹了口气说道:“死者在浴缸里割脉了,失血过多而死,房间里的桌面上摆着一封遗书,看情形像是自杀。”

马周“哦”了一声问道:“遗书呢?”小钟机警地把遗书递到了他手上。

遗书上只有两行字: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无颜面对大家,只好实行自我惩罚。

死者叫林大宝,经营着一家机床厂。没过多久死者的妻子也来了,她似乎不敢相信丈夫已死的事实,高叫说:“不可能,老林不会自杀的,他才和我买了去三亚的机票准备度假,怎么会自杀呢?”

看到死者妻子翻出的机票,马周不禁又眯起了眼睛。

“头儿,怎么办,有遗书有现场,应该是自杀吧?”小钟问道。

马周紧皱眉头:“可是,机票的事又怎么说呢?”

小钟想了想,说道:“人啦,一时想不开,也很正常。”

马周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无力地说道:“谨慎起见,还是多调查一下吧,分两个方向,一是酒店的监控录像,二就是死者的社会关系,不要漏掉什么才好。”

嫌犯3

五星级酒店开门迎客,来往的人如过江之鲫,马周调出林大宝入住到案发时的录像资料,就有8小时的时长。而且这样的录像也很不好查看,因为出场人物太多,你必须聚精会神、一刻不停地观看,否则就有可能错过一些关键的细节。

由于嘱咐小钟去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了,所以看录像这件事,马周得亲自去做。看了半天,他眼睛干涩无比,只好揉了揉,但刚刚伸出的手,却停住了,差一点他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画面,在电脑屏幕中,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钟效率也很高,第二天就拿着一堆资料来找马周了。“这个沈爱国还真不是个善茬,他经常拖欠工人工资,胡乱开除工人,还跟很多女的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跟他有仇的还真不少。”

马周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不过要我看,这个叫沈爱国的最有嫌疑。他弟弟本来是林大宝机床厂的职工,由于事故失去了右臂,但林大宝却拒绝赔偿,他的弟弟一气之下就自杀了。”

马周看了看照片上的人,一副英气逼人的样子,不禁问道:“沈爱国的背景,你查过没有?”

小钟点点头,“已经查过了,他是转业军人,不过似乎部队没包好分配,据说他还去市里闹过几回,现在在一家安保公司暂时混着吧。”

听到这些,马周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你还记得第一件案子里,我要你查转业军人吗?行,我们就会会他去吧。”

沈爱国在棚户区里租了一间小房子,马周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他。沈爱国却并不欢迎这两位客人:“我待会还要上班,有什么事快说。”

马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们来是想查一下林大宝死的事。”

“那个混蛋死了?”沈爱国有些激动,“死得好,像这种人渣早就应该死了。他把我弟弟害得那么惨。”

毕竟他以前是军人,马周也保持着对他的尊重:“沈先生,你知不知道刚刚这番话对你很不利。”

“不利就不利。”沈爱国梗住脖子说道,“我还希望是我杀了他,可惜不是,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查我周一……不,这周的上班记录,看看我有没有作案时间。”

大体上来说,沈爱国是一个耿直的军人,他排斥的态度让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马周和小钟就灰溜溜地走了。

“你怎么想?”马周问小钟。

小钟摇摇头:“不知道,只能查一下他的不在场证明了,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那么就没有嫌疑人了,这件案子可能就以自杀定案了。”

第二天,小钟就带回了沈爱国的报告,证明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头儿,这下我们也应该放弃了吧?”

“还没到时候。”马周斩钉截铁地说,“之前你不是提到交换杀人吗?”

小钟苦笑着,“不是被否定了吗?”

马周摇摇头说:“是啊,不过倒启迪了我的思路,也许这就是交换杀人,不过,不是两人交换,而是三人交换。”

真相

小钟提交了申请文件,对沈爱国进行了强制的DNA信息采集,经过比对后,竟神奇地与第一个死者施洋指甲里的皮肤碎屑相吻合。

这时,沈爱国已经被带到了公安局里。他虽然低着头,但那股天生的傲气依然在。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交代吗?”马周问他。

沈爱国兀自抬起头来:“不是交代了吗?施洋是我杀的,林大宝也是我杀的。”

马周猛地捶了下桌子:“你为什么要杀施洋,又哪来的时间杀林大宝,一个人背下所有的罪很好玩吗?”

沈爱国只是淡定地看着他,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小钟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嘿,你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马周却示意他不用动怒,“说吧。”

“为什么会怀疑我?”

马周笑笑说:“因为你说漏嘴了。问你话时,你先是说让我们查周一你上班的记录,很快你发现不妥,又改口说了这周。案子的确是周一发生的,记者也写了,你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你之前偏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演得像不知道似的,为什么又偏偏记得案发时间是周一了。”

沈爱国苦笑着不再说话,马周有些急了:“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沈爱国却摇摇头说:“我一向不是个信守诺言的人,马队长你要失望了。”

“怎么办,他什么都不讲,我们拿宋西冰和熊绮也没有办法。”小钟无奈地说道。

马周安慰说:“算了,就算他交代,也只是口头证词,没有实际证据,拿他们也没办法。”

“那怎么办?”小钟问道。

“没有办法,我们就自己想办法。”马周诡秘地一笑。

沈爱国栽了,宋西冰心里也很震惊,偷偷约熊绮出来商量对策。他刚刚赶到约定地点,就看到了熊绮一个人等在里面,刚想过去,却看到警察小钟先到了那里。

宋西冰疑惑地看着,只见小钟和熊绮讲着什么,还不住地点头,临走前还拍了拍她的肩,显得很亲近。

出来的时候,小钟有意无意朝这边望来,宋西冰连忙躲到了墙壁后面,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心里也思绪万千:难道熊绮要举报他?也难怪,三人之中,她是唯一没有亲手沾血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宋西冰在心中千万次地问,终于想出了一个阴险的方案。

已经过了15分钟了,对方还没来,熊绮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刚准备转身,却发现一把刀已经顶在了自己胸前。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宋西冰,“你,你干什么?”

“臭婊子,你想出卖我。”宋西冰骂道。

“我出卖你?” 熊绮有些不明就里,“我们绑在一棵树上,我怎么会出卖你?”

“少啰嗦,反正你死了,才是最安全的。”

宋西冰正准备行凶,枪声响起,他的手臂被击中,刀也应声掉了下来。

马周和小钟“适时”地出现在了现场。被安慰一番后,熊绮咬了咬嘴唇,说道:“你居然想杀我!好,我说了,什么都说。”

熊绮很快交代了事情经过。宋西冰无意之中知道她有杀人的冲动,就要挟她进行合作,来一场“交换杀人”。但两人在联系中又再生波澜,被沈爱国听到了。他也想加入,来一场三人间的“大交换杀人”。沈爱国原本只答应帮忙杀陈吉,但由于她是女人,未必能对付施洋,所以他也一并杀掉了。在对付好色的林大宝时,她终于派上用场了,她把林大宝勾引到酒店后伺机弄晕了他,然后和宋西冰一起布置了伪装自杀的现场。

由于几人故意制造事端,所以林大宝迟到了。那封所谓“遗书”,其实是熊绮撒娇要他写的“认错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难怪里面压根没有提‘死’、‘自杀’等字眼。”小钟恍然大悟,“但是,头儿你是怎么把他们三个人想到一起的。”

“酒店的录像带。”马周说道,“林大宝死的那天,宋西冰是从逃生通道上去的,但熊绮是林本来要等的客人,如果也从逃生通道便会惹人怀疑,所以她只有走正门了。尽管她有意躲避摄像头,但我还是从身形认出了她。”

“没想到,三个人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没躲过法律的制裁。”小钟说道。

马周点点头,说:“犯罪本来就是心怀鬼胎的事,即使互相握着彼此的罪状,对自己以外的人也不能完全放心。以为是牢固的铁三角,其实只是一个不对等的不等式而已。”

小钟若有所思:“头儿,好比喻啊!”

马周瞪了他一眼:“少贫嘴,一边去。”

一年之后,北川市又接连发生了两件命案,小钟郑重其事地看了看马周,说:“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交换杀人。”

马周扔出手里的推理小说,兜头砸了过去:“你魔障了,哪有那么多交换杀人啊?”

发稿编辑/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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