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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之疑

2015-12-24王大进

东方剑 2015年4期
关键词:堂嫂方城绑匪

◆ 王大进

绑之疑

◆ 王大进

1

那天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我刚想骂人,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那是我的堂嫂赵一如。我想那一定是他们俩又吵架了。这几年来,他们频繁地争吵。事实上,自从堂哥发达时起,我就有先见之明:他们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又吵了?”我想他们吵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们这样我已经腻了。我能怎么办?每次除了听她把我们老王家祖宗八代都操一遍,我说不上一句安慰的话。我是堂嫂的出气筒,堂哥的替罪羊。“……你哥……被绑架啦!”我不由大吃一惊。“刚才他打电话,叫我赶紧筹款一百五十万。我到哪里去筹这么多啊?”

“报警了没有啊?”我问。

她在电话那头哭着说,现在还没有。她一点主张也没有。她是二十分钟前刚接到堂哥的电话,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另一个人抢去。那是一个嗓音有些哑的男人,威胁她说,如果她要去报警,那么看到的就只能是她丈夫的尸体了。

我来到堂嫂家的时候,她家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都是她的兄弟。看来在给我打电话前,她已经先通知了他们。女人家到了关键时候,就一点主心骨也没有了。他们表情冷漠地看着我,同我淡淡地打招呼。我和他们素无往来。他们把对我堂哥的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好像是我要抛弃他们的妹妹。我上初中的侄女也被惊醒,吓得小脸煞白,睁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屋子里全是烟,一地的烟蒂。一个干净豪华的家被作践得很肮脏。吵吵嚷嚷中我听明白了,堂哥不是在本市被绑,三天前他到外地去了,外省的一个离这里三百多公里叫方城的地方,说是去清一笔债务。按照计划,明天就该回来了,谁想就在这时候被人绑了呢?

2

一个身高1.80米,剪着平头、阔面方额、双眼有神、身着笔挺西服、气质不俗的四十多岁的男子,踏上了从本市西站开往浙江温州方向的火车。这个男人叫王昆明,正是我的堂哥。

应该说,王昆明是我们这一族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最早他只是一名职业学校的教师,默默无闻,空长了一副好身板。我们那时一直就认为他会很有出息。但青年时期他最大的出息就是找了我的堂嫂,并且没怎么花钱,就娶进了门。那时候他家里的经济情况很糟,我的伯父刚去世,而伯母身体不好,老早就失去了工作,全家好几口住着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那时候不少姑娘看中了他,但一进他的家门,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但堂哥王昆明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他从来也不因此而感到沮丧。我后来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应该说,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他的影响。他依然很快乐地生活。他依然和很多女孩子交往,别人主动和他断交,他也不生气。他是一个对女孩子特别大度的人。这一点,我很佩服他。有很多女孩子其实就是利用他:肯帮忙,会疼人。他心里很清楚,但他却愿意,也从不因此看轻那些女孩子。我有时候忍不住指出时,他就说:“人家是姑娘,我是个男人。不好计较的。”就这样,一个个女孩子得到了她们能够得到的,最后都心满意足地离去了。伯母那时候很伤心,觉得自己的儿子受到了很大的不公。她为自己的儿子急。后来有一天,堂哥王昆明告诉我,他看中了一位姑娘,但他没有勇气去追,求我陪他一起去。我当时有些惊讶,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很洒脱的人,根本不会为一个姑娘而怯场。在路上,他就告诉我,说他看中的那个姑娘条件很好,是坐机关的,父母都是干部(后来我知道,所谓的干部也是机关里的那种级别最低的干部——主任科员或副主任科员,当然,相对于我的伯父母,他们当然很不错了)。

赵一如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一般。她与其他那些和王昆明曾经好过的姑娘相比,太普通了。中等身材,圆圆的脸,单眼皮,貌不惊人。但她衣着朴素,说话举止大大方方。从开始,她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堂哥的追求。堂哥让她有点不能放心,又不很自信。相比之下,她对我倒生出不少安全感。她觉得我是一个可信的人。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充当了一颗电灯泡——明亮的电灯泡。一米多高的男人,跟在一对男女的后面,不能多说,也不能少说;不能多表现,也不能少表现。在那种气氛当中,我有时候会很尴尬。一直到了半年之后,他们在我面前手牵手了,我才离开。我不离开也不行。他们恋爱到忘情时,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他们之后迅速进入了角色,也经历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挫折,但他们坚持住了,直到结婚。

结婚后的第二年,他们真的就分到了房子。那时候能分到房子,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堂哥找到她,感觉很自足。出色如此的堂哥找她,一方面是出于对现实的考虑,一方面也隐含虚荣的成分在里面。那一段日子,应该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他们无忧无虑,心里想的只有相亲相爱,好好地过日子。找了堂嫂的堂哥事业上慢慢有了起色,区教育局的领导开始考虑提拔他。应该说,他在学校里一直表现不错,但就是上不去,连个教务长都不让他干。我们那时候都开始佩服他的眼光了——如果他不是找了堂嫂,那么他的事业绝对不会有进展。

但是,就在提他当教导主任的那年,他突然就辞职不干了,下海做起了生意。家里所有的人都是反对的,心里很怀疑他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他是受他的那帮朋友怂恿下海的,而他那帮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在单位里非常不得志的。他的情况跟他们完全不同嘛。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谁又能够改变得了呢?堂嫂爱他,自然就没有一点办法。她只能顺着他。过去每提到这件事,堂嫂赵一如总是很伤心。

我能理解她的那种伤心。女人都是爱面子的,但王昆明却让她失去了面子。好好的一份公职就这样丢了,去做什么商人,而他做的生意又极其不成功。她单位里的很多人都是认识王昆明的,他经商的焦头烂额自然也就谁都知道。王昆明的形象,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外表精明而内里糊涂的华而不实的草包。那些人有一阵就用很同情的眼光看赵一如,觉得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最让一个女人自尊心受伤害的,不是你说她怎么怎么丑,怎么怎么的不行,而是说她嫁了一个最窝囊的男人。赵一如那时真是很没面子。为了这个,他们夫妇有时就会发生争吵。她希望他能回头。当然,这在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堂哥有堂哥的想法。毫无疑问,王昆明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对现实是不满足的。我能理解他。回过头来看,如果他当时不跳出来,那么到今天为止,他也就是一个平庸的教导主任,或者副校长、校长。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堂哥王昆明在摔了无数个跟头之后,终于有了自己一份成功的事业。而且这事业做得越来越大。生意范围涉及面很广,可以说,是什么赚钱干什么。比如房地产热的时候做过一阵房地产,证券热的时候投资证券。当然,他的主业是电子科技,算起来,那和他过去所学的是相通的。在本市,他已经是个很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除了赚钱,还是市里的什么什么代表,电视上也时不时露露脸。他真的就应证了我们的预测,或者说是希望。

与堂哥王昆明蒸蒸日上的事业相比,堂嫂赵一如早已是隔日黄花。她成了一个地道的贤妻良母。她越来越为丈夫感到骄傲,庆幸自己当年眼光的独到。为了体现对丈夫的关爱,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我堂哥王昆明的身上。在那个家里,王昆明是第一位的,然后是他们的那个宝贝女儿,最后才是这位已经色衰的副科级女机关公务员。

王昆明是经常出差在外的,赵一如对此也习以为常了。而这次事情蹊跷的是他独自一人出门,而且乘的是火车。这在过去是比较少有的。赵一如虽然知道他去方城,但却不知道他到方城具体什么单位。而他公司里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去方城干什么。

3

王昆明到达方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在火车站他没有见到他所要见的人。他想她真的是不来了。他试着打她家里的那个电话和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电话没人接,手机是关闭的。她为什么避而不见他?他那股内心的失望就像夜幕一样笼罩在心头。

他是一定要见她的。他不能想象要是生命中没有她,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有时他在心里忍不住问自己,以自己这样的年纪是否值得为一个女人去疯狂。他深深地知道这种疯狂的代价。然而,答案是肯定的。她值得他为此而付出一切。他想:我生命中除了她,还有什么?与她相比,家庭、妻子都不那么重要了(除了女儿)。他已经是四十来岁的男人,生命中充满活力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光不多了。她是他的精神支柱,她是他感到幸福的源泉。如果说,生命中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得到的东西,那也就只有她了。所以,他要不惜一切,得到她。

她叫岳悦,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她算不上最漂亮,但王昆明就是觉得她不同寻常。说她不一般主要是王昆明见到她不久之后,就知道自己强烈地爱上了这个年轻的女人,并且注定要为她付出代价。

他们是在两年前的一次洽谈会上认识的。她那时候是一家公司的业务代表,找王昆明洽谈一个项目的合作事宜。那次会上人很多,王昆明只发现她很漂亮,除此就再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他在心里已经不想和她代表的那个公司搞什么合作。一来那个项目在他看来规模过小,二来他也看不出自己能获利多少,觉得这样的合作没有什么意义。她在会上的发言,好几次被他打断。在他听来,她的发言有好多地方不具备说服力。后来回想起来,当时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觉得她很嫩,根本不适合在商场上。

那个晚上,他在宾馆房间里洗完澡,正准备休息,她来敲门。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他不由怔了一下。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又表现镇定了,说:“我明天要走了。送一束鲜花给你,希望你记得我。也许下次还会有合作的机会。”生意有时是冰冷的,她却这样对待,让他感到意外。他马上意识到,其实她在心里很恨他,恨他会上的那种无礼。但她却用这样的方式逼他忏悔反省,很有意思。

他请她进去坐,向她表示了歉意。她慢慢释然了。王昆明是健谈的,很快她就被他的话语吸引住了。在她眼里,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商人。正是在这种放松中,她坦白地说了自己的看法,同他认为的一样,她也认为这项合作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好处。而她代表公司当然要尽自己的努力。他问她这样空手回去会怎么样,她说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当然不会为这样的问题而烦恼。

第二天早晨雨下得很大。雨是从前一个晚上后半夜开始下的。王昆明那晚上没有睡好,他有个毛病,一下雨情绪就很忧郁。早晨他五点钟就醒了。他忽然想起那个女孩子要走,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当他用完早餐在饭店大堂里看着外面的雨时,看到她正一边打着伞,一边吃力地拖着一只墨绿色的大旅行箱往停在门前的出租车后备箱里塞。

王昆明后来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赶过去帮她,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和她一起坐上了出租车,送她到机场。她在车里朝他笑了,头发湿漉漉地挂在额前。她的脸很白,一双眼睛有点忧郁。他觉得她其实很单纯,并不适合她现在正在从事的这种工作。她是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她说本来她是不会单独来参加这样的会议的,公司里派了两个人,一位很有经验、也很有业绩的老手,她是陪那位来的,是一种实习的机会,偏偏就在出发前,那一位病倒了。王昆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爱怜,说:“那我还是给你这个机会吧。”

“真的?”她简直有点不能相信,一时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王昆明说:“当然是真的。”

等她乘坐的飞机起飞了,王昆明才坐车回住地。他发现,故意让别人做成一件事是很快乐的。这个叫岳悦的年轻姑娘高兴了,他也就高兴。想起自己的过去,是很少得到别人这样的帮助的。当然,重要的是她打动了他,如果换了别人他还会这样吗?答案是否定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出于一个成功男性的自豪。

这就是他们开始的相识。王昆明当然并没有想到他们后来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的吧。

来方城之前,她是知道的。他们通过电话。很久以前他们就有过约定。他本以为她会到车站来接她,但她却没来。她怎么能这样临阵退缩呢?他叫了一辆出租,决定去她的家里看一看。

他对她住的那个地方已经很熟了。他们第一次性关系就发生在那里。也就是那一次,王昆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和这个女人再也脱不了干系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家庭有了新的想法。后来,很多次他来方城,都住在她那里。花园小区14幢36号402室。

1

家里乌烟瘴气,大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在绑匪手上,弄不好就是人命关天。最后,一致认为:钱要筹,满足绑匪的要求;警也要报。最让人担心的是,万一报警惹恼了绑匪,他们撕票怎么办?然而不报警白白损失这一百多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先筹钱。打电话叫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和会计来。会计是个中年妇女,一听到总经理被绑架了就吓得面如土色。赵一如问她有没有办法拿出一百五十万来,她说一下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姓姜的副总经理(其实只是我堂哥的一个助手)知道这是表忠心的最好时候,说:“一定要拿出来的,不管想什么办法,哪怕向银行借。救人要紧。”

主意既定,就照这样的意见去办。那副总和会计匆匆走了,我们就在黑暗里等待天亮。

我权衡着,报警是必须的,就毅然拨打了110。

2

我堂哥王昆明和赵一如家人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当年他和赵一如恋爱时,她的家人基本持反对态度,堂哥是清楚的。最让他感到难堪的是赵一如生日那次,王昆明给她送去一只蛋糕,被她的妈妈冷冷地挡了回来。后来他在赵一如面前发过誓,说一定要混出个样来,让他们看看。而当他下海后,她的家人更是觉得他这人脑筋有点毛病。王昆明和他们的关系表面上一直是平淡的。几年之后,他初步实现了他的目标——事业越发见好。他比过去更忙了,和她的家人联系也就更少了。只有到了星期天,去看望她的父母,才会偶尔碰到她的哥哥弟弟。他们对他开始刮目相看。但王昆明并不是一个表面上张狂的人,所以他对他们依然如故。

从知道并亲见堂哥发达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他的婚姻不再像过去那样牢固了。男人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世面大了,怎么能把心就拴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呢?而且,王昆明是越来越有风度,越来越有魅力,自然就会有爱慕的女性主动要求投入怀抱。堂哥是属于那种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有魅力的男人,而且,他现在又这么有钱。有钱的男人总是讨人喜欢的。

堂嫂在为堂哥取得成功而骄傲的同时,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点把握不住这个男人了。堂嫂是个喜欢看到实在东西的人,比如王昆明生意还小的时候,每过一阵日子就会把赚到的钱交给她,由她存到银行里去。这样的感觉很好。最多的时候她一个星期存过十七万。她机关里的那些同事都很羡慕她,说:“赵一如你还要工作干什么?你老公那么有钱,你还不回家做全职太太去?”她笑一笑。她当然不会回家。她喜欢这种在机关里优越的感觉。然而,当王昆明的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她收到的钱反倒少了。堂哥也往家拿钱,保证家里的各项费用和开销,但她已经不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她知道,赚的钱是比过去多多了,但她的快乐却没有了。

王昆明是那种天生的大气度的男人。他的大气度不仅表现在对人的态度,也表现在他对家庭关系中微小矛盾的忽略。后来我就想,他身上还是有很强烈的大男子主义的色彩。他忙碌于赚钱,对家庭就照顾得少了,赵一如就会时常埋怨他。而他则劝她干脆回家,一心忙点家务。事实上家里的事也很少要赵一如干。赵一如先是把她的妈妈接过来,不久就又请了一位保姆。赵一如怎么甘心当一个家庭妇女呢?

赵一如是个独立性、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应该说,正是她的这种独立性、自主性,使她当时力排众议,顶住了家庭的压力,看中王昆明并坚决地嫁给了他。当她的丈夫发达后,她则表现出职业女性的自强。王昆明有一次对我说:“你嫂子心理上有病。”我知道他所说的意思。她在家里口口声声说她并不依靠他活着,她说她在工作,有自己的事业。王昆明笑笑对我说:“你听听,她有‘事业’。”在他眼里,她现在说“事业”这个字眼是可笑的。他感觉自己事实上一直在很平等地对待她,尤其是在他发达以后。他感觉是她变了,变得有点神经质。到了一定年龄的妇女恐怕就是这样的,他想。

他们的共同语言少了。过去,当我堂哥生意困难时,他们还能够互相说一说,交流一下意见,而现在生意大了,她对公司倒提不出什么建议了。公司的情况复杂,他也不想同她说了,说也说不清。王昆明对她感到不足的是发觉她不能怎么理解他。他工作那么辛苦,事业有成,她就应该放弃自己的那些事情,专心服务于家庭。这种感觉后来也不再强烈了。一句话,他习惯了。他只想家里平安无事。既然她喜欢那样,那就随她去好了。

堂哥在他个人的经历中,遇到过不少女人。有不少女人对他非常倾心。像他这样的人,得到女人太容易了。但他一直对家庭很忠诚。他对女朋友掌握一条原则:那就是不论怎么好,绝不能动摇家庭。应该说,以他那样的人物,在和女人的性爱上还是比较慎重的。婚外的性爱有过,但只是性,而没有什么内心深处的真爱。他不是没有可能发展成真爱,只是他小心地在拒绝。他不想让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他。十年前,如果他提出离婚的,也许还有人理解他,甚至同情他。而现在,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情形了。一旦他离婚,那么他必然要受到众人的谴责。

而我相信,不管他是否会离婚,他是必然要有一次真正的婚外恋情的。男人,对生活的欲望总是无尽的,他们心目中一直存在一个虚幻的,同时又是非常完美的女性形象。这个女性是个千面魔女,她是贤妻,是良母,是荡妇。他要的是一个集千个女性特点于一身的女人。

一个成功的男人,他对生活必然要比别人有更多的要求,更多的欲望,更多的不满足。尤其是今天回头看:他当年和赵一如的关系是否就是真正的爱情?当年他是主动追求她,而他今天会不会要体验一下一个倾慕他的女人的主动追求呢?也许他会把后一种理解成真正的爱情。

3

王昆明不知岳悦是怎么啦,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他来到那个熟悉的门前使劲地摁门铃,结果像他担心的那样:她根本就不在家里。直觉告诉他:她可能不愿再见他。

情绪有些懊恼的王昆明这时想:他们过去的关系,是不是过于顺利了?也许正是这种异乎寻常的顺利,才导致他们后来一直有磨擦,情感上不是那么特别的和谐。

那一年他顺利地签下合约,使她对他充满了好感。她感觉里他是个非常和气又善于变通的男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深厚的阅历和沉着的表现,这是一种只有成熟男人才会有的魅力。她在情感上对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依赖。她在心里不由有点小小的得意。她知道:他之所以签下那个合约,完全是冲着她才那样做的。可以肯定地说:他在心里喜欢她。是她年轻的魅力吸引了他。

后来那个公司一直是让岳悦和他进行联系的。岳悦并没有感觉到她自己正在不知不觉成为被利用的工具。王昆明也并不知道别人正在利用他和岳悦的这种弱点(在别人眼里,并不是想他当时心里对她的只是一种亲善,而是一种男人的欲望。男人的欲望一旦被别人利用了,它就是弱点)。随着他们来往的增加,他的确越来越喜欢岳悦。他感觉到她不仅是漂亮,更多的还是她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天真和单纯。她在电话里的笑声都不知不觉在感染他。是的,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在电话里联系,也正是这种远距离的联系,使他产生了要进一步亲近她的欲望。她在他的眼里成了一个谜,他迫切地需要把她剖解开来。

作为一个男人,他有强烈的好奇,要深入地窥视一个单纯的心灵。复杂对简单的镇压。如果说赵一如过去是单纯的,那么当时的王昆明也同样是单纯的。而现在他曾经沧海,就忍不住想要回头看。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有有了一定的阅历再回望青春,才能真正体会那其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王昆明突然决定要去一趟方城。他突然想到要去看看她,看看她是如何生活的。一个中年男人,对一个年轻女子有着一种不可克服的好奇心,有一种要加以爱怜的欲望。他给她打了电话,说他想去看看她,她在电话里就笑了起来。

她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自那次他们初次相识后,他们又见过几次面,那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他们并没有建立起什么特殊的关系,也就是因为相熟,而表现出特别的友好。她在心里是感激他的。如果那次她不能完成任务,回去了面子上总不好交代。同时,她在心里相信他是个很稳重的男人,不是那种轻薄男人。他不会对她有什么超出友谊之外的东西。事实上她并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友谊啊。他们的关系,就是一种双方有好感的男女关系。

当他到达方城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仍然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王昆明说:“你不相信我马上就可以赶到你家里,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她就笑着告诉他。当他听清了放下电话,她才慌了起来,看来这好像是有点真的,不再是开玩笑了。而当他半小时后真的出现在她的楼下时,她真的大吃了一惊。

他则表现得非常的自然,特别的平静,好像正是他好久以来就想做的样子。他在心里高兴地笑了,他不能不笑她。她表现得就像个小丫头。在心里,他觉得自己保持了一种优势。他这样做对她而言,是太突然了,尽管他事先通知过她。

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招待他这样的客人。她问:“你到这里有什么事?我这家里什么招待的也没有。”他说:“你不要忙。我就是来这里看一看,特地来看你的。你不相信?”看她那个样子,他笑了起来:“我坐一坐就走。”她说:“既然这么大老远的来,你也别急着走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请你。”他一惊,继而想到她这样说可能只是编出来的一个借口。

从这次开始,他们的私人关系才有了真正的开始。

王昆明有点失望地决定先找宾馆住下。

那是第一次在她的家里,他竟然就没有走。他以为她说的生日是借口,后来见她到街上真的买了一大块蛋糕和一些水果、色拉。她的家布置得很干净,也很温馨。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她说是刚分到的。就是说她不和父母住在一起,是个快乐的单身贵族。

红烛燃尽了,他也还没有走。他听她讲自己的生活。事实上她的生活里没有什么,只是散发着青春的氤氲。他在心里羡慕她这样年轻的生活。她喝了不少红酒,脸也红红的,眼神看人有点散荡,有点迷离。后来他们就抱在了一起。是他主动抱的,她则在他的怀里没有动弹。在那样的情境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不管不顾的欲望。她挣扎着,反抗着,骂他,但她越是反抗,他却越是勇猛。他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男人。在她的脸色已经变白的情况下,他内心里已经泄了气,准备放手了,但就在他要放弃的那一刻,她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全身突然放松了。

王昆明怏怏地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叫三山街上的一家小饭店里独自吃饭,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小饭店很小,里外只有两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在这里,他有了一点过去的感觉。他要了一份炒鸭杂、生溜肝片、清炒野蒿,一碗白饭和一碗西红柿蛋汤。他没有什么胃口,但他还是慢慢吃了起来。他在心里,抱了一线希望,决定在饭店里泡一段时间然后再去看看她家有人没有。再说自己住的也离这里近。

饭店老板是个长着一脸黑胡子形容猥琐的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另外有一个小伙子,据说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嘴边长了一颗很明显的黑痣。在王昆明身边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五个形色不一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惯于在江湖上混迹的人。他们要了一桌子的菜,边喝酒边说话。他们喝得很猛,脸上也都现出了酡红。那个姑娘算不得漂亮,但嘴角的那颗痣的确很诱人,而且臀部很发达,使人忍不住想去抓一把。那些人眼睛看着她,嘴里就拿些不干不净的话撩她。她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吭。他们就转脸问那小伙子,“她是什么人?”那小伙子用一口河南腔说:“是俺媳妇,怎么着?”其中的一个就说:“你这菜怎么炒的?这么咸,是存心要把大爷们咸死。”那小伙子说:“我炒了这么多年的菜从来也没咸过。”那个继续说:“嗬,照你说我是白话呢。”小伙子道:“那你凭心哩。”又一个拍了一下桌子,说:“妈啦个巴子。你小子再犟嘴,老子砸了你的店。”一顶一句就上了劲。老板赶紧从里面跑出来,让儿子进去。小伙子把脖子梗了一梗,嘴里骂了一句河南话。

“老子吃得不好,不给钱你信不信!”为首的那个穿皮夹克的说。老板哈腰笑着说:“大爷开玩笑。我们是小本买卖,不要说白吃,就是赊账那也早倒了。你们都是老板,一定不会亏我。”那汉子说:“我是他妈的什么老板?你才是真正的老板,”边说边斜眼看那一边上的姑娘,“那姑娘是你的儿媳妇?”见到那个小饭店的老板点头称是,就又说,“究竟是你媳妇还是儿媳妇啊?别是你以儿子为名,偷偷地吃草吧。”他那几个同伙听了这样的话,就一起笑起来。那个老板就一脸的尴尬,说:“打趣打趣。”

王昆明在心里就觉得这帮东西不是什么好货,但他不想多事,只是埋头吃饭。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说这年头,还是凡事躲着点好。眼瞅着这帮人,都是那种吃三不着四的人,他哪里惹得起?吃着吃着,就又听到那帮人在感慨,说他们这次居然找人不着扑了个空,言语颇有几分遗憾。那感觉像是绑票不成。王昆明不由朝他们多看了两眼,谁想他发现那里也有两个人正打量着自己。他就又别过脸去。

岳悦过去对他是多么的依恋啊。他们有一个明显的从并不热烈的爱情发展到生死相依的过程。她说过,除了他再也不会嫁给别人。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那一次她当着他的面用一把水果刀割破了她的手腕。鲜血立即就从她那白皙的手腕处流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和这个年轻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现在怎么突然就对他避而不见了呢?这不像她的态度。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能有什么样的问题呢?他伤透脑筋也猜不出来。

王昆明的意识有些昏沉,突然就感觉眼前一黑,一个东西从他的头顶直套下来,他被蒙住了。头脑深处一闪,感觉刚才是邻桌上的两个人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要喊,可是嘴巴已经被人严严实实地捂上了。他被人绑架了。他清楚得很,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他太突然了。几个人架着他,接着他就感觉被人推到了一辆车子里。

“快开。”他听到一个人说。

车子就开动了。

1

公安分局接到我的报案后,非常重视。一位姓杨的所长又带上另外三个民警,一起开车来到了堂哥家里,听取赵一如更详细的叙述。

赵一如脸色仍然苍白,但情绪稍稍安定了些。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杨所长问:“他生意上有没有什么仇家?有没有可能是仇家在报复?”赵一如回忆了一下,说:“……没有听他说过。他这些年虽然在生意场上做,但没有什么仇人。”

那些人看着她,又问了一些听起来毫无关系的话,然后就嘱咐她,一定要配合警方的行动,警方已经考虑了初步的方案,并打算采取积极的措施,并让她不要担心。

然而,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在没见效果前,警察的保证总是让人怀疑,因为我们常常听到由于警方的干预把事情搞得更糟这样的事。谁敢保证我堂哥的这一事件又能幸免呢?

2

我总是觉得堂哥这次的行踪是蹊跷的。如果说堂嫂对他的行踪一点也不知情,是怎么都不能让人相信的。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堂嫂哭了起来。她承认在他到方城前,他们夫妻间有过不愉快。

而他们的不愉快早就开始了。

赵一如告诉我,王昆明在方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叫岳悦。她不知道他们有多长时间的关系,她是一年前才知道的。很显然,她知道得有些迟了。她知道的时候王昆明和岳悦的感情已经非常深了。如果不是他态度的变化,她是不会知道那个岳悦的存在的。正是因为发觉他对她的态度起了变化,所以她才警惕起来。女人是敏感的,结过婚的女人在那一个方面就更加的敏感。她注意留心他的一丝一滴之处,结果就发现他在外面有了女人。

王昆明开始并不肯承认,但当赵一如找出他和岳悦的一张生活合影时,他沉默了。他不想再申辩。这种关系迟早是要被发现的,他想,隐瞒没有任何意义。本来他正有点为不知怎么向赵一如说明而发愁,而现在公开了对他正好。

他们吵了。

王昆明坦白自己爱上了岳悦。赵一如让他断绝那种关系,是根本不可能的。赵一如相信一定是那个叫岳悦的女人勾引了自己的男人。现在的女子,真是一点脸也不要的。王昆明是个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自然是很吸引她们的。而王昆明否认说是岳悦勾引了他。是的,但是他却又不能说是自己主动甚至是带着一种暴力才得到岳悦的。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堂哥和我在一起喝酒,他告诉我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子。我对他的这种爱毫不奇怪——有钱人迟早都会爱上一个什么人的。他们有钱。钱就是爱上一个女人各种条件中最最有力的条件。他说他非常非常的爱,爱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清楚他的意思,他希望和那个年轻女子生活在一起,但一时又抛不开对家庭的责任。我问那个女子对他的态度,他一句话就说明了,“真心的。”他一定对我的怀疑表示恼火。是啊,人们对有钱人得到的爱情总是怀有一种怀疑的态度,好像真正的爱情只属于那种穷人。他告诉我,那个叫岳悦的女子对他的钱财一点也不感兴趣,他说他所以能得到她,是他自己在主动,而且发生那种关系,是他强迫的结果。他说,当他得到她后,她伏在床上半天也不说话,眼里默默地流着泪。那样的情形,把他吓坏了。他怕她告发他,想到了种种可怕的结果。

那个晚上他没走,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平静下来。她说那一切都是不该发生的。他当时的心里也有些悔。她说她本来是要和男朋友一起过生日的,而这个生日的夜晚,她必然是属于她的男友的,结果逢到她生日的这一天,男朋友却出差了。一切就像命中注定的样子,她的肉体却承受了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把他的精液射入了她的体内。她当时有一种污秽的感觉,同时特别的憎恨自己那种复杂的兴奋。

他们就在那一刻,双双坠入了情网。

3

王昆明知道自己遭人绑架了。

绑架了总是凶多吉少。他想不起来谁会这样绑架他,他没有什么仇人。那么这伙绑匪只是要敲他一笔钱而已。只要能保证生命安全,这就好办。但是他也不能肯定。他感觉车里很挤,两边和身后都有人顶着他。那些人把他扭得很紧。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在车上,他曾经扭了一扭,但立即就遭到他们一阵拳打脚踢,并警告他不准有一点的动弹。他们就是吃饭时邻桌的那些人。一共五个。他们很兴奋,也很紧张。这个时候,王昆明知道只有好好的配合,一点也不能刺激他们。他们一旦受到刺激,那么倒霉的只有自己。他们这时候是情绪特别易于变化且极端残忍的动物。

车子在向前开。王昆明不知道开往什么方向去。他的眼睛已经被严严实实地蒙上了。朗朗乾坤,他就这样被人绑架了,这真是天大的奇闻。那个小饭店里的人会报警吗?也许会。但是他想到更多的却是他们不可能报警。是的,他们都是那种老实而胆小的人,不敢惹事,同时,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报警。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束手就擒,听命于绑匪的安排。他的命,完全捏在他们的手里了。

突然提了速,王昆明判断车子已经出了城。半个小时在城里,居然没有人发现他被一伙绑匪绑了。也许他们车子没有在市内的大路上行驶。车子平稳多了,可能是上了高速。上了高速,他们的行动可能就会更快了。因为他们必然是到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对他采取措施,要求他的家人交出赎金。

他的妻子会交赎金吗?

王昆明感到车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同时感觉车速有点慢下来。他听到车里人说,前面有警察。王昆明心里立即掠过一丝激动。他有救了!两边上的人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啊,不要自找苦吃。王昆明明显地感觉到腰两边各抵上了一把刀子。锋利的刀子。肝脏的要害部位。车子在向前开,但车速明显慢了,接着就停了下来。王昆明听到前座上一个人说:“你们不要动,我下去看看。一定要沉住气,把枪掖好。”

警察会发现他吗?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车里被人蒙着眼睛,两边有人抵着,会发现不了吗?王昆明感到车子在抖,抖得非常厉害。一车子里的人都害怕得发抖,抖得车子都跟着抖动了。警察一定会看见这种异常的。警察怎么会在路上盘查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同自己有关吗?很有可能的。

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急于想了解外面的事情,但他却看不见。他感觉那个老大下了车和警察说着什么。一个警察慢慢走近了车子,车子抖动得这么厉害,难道他看不见吗?

有人上了车,想来是老大。车子突然发动了。王昆明在心里叫了一声:完了。他妈的!车里的人都紧张得要死,而且他还故意抖动得特别厉害,警察居然视而不见,那是他妈的什么眼神?他在车子发动的刹那,听到了身边的人同时发出的一声长叹。只有他,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一个明显的可能得救的机会失去了。“妈的,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他听到里面的一个人带着兴奋的语气在说。又一个人说:“我手里都冒汗了。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要开枪了。”前面的老大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们吓得都尿裤子了?同这些杆子打交道又不是一次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着,要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们轻松了,王昆明的心里不再轻松了。他感觉两肋有点温乎,湿湿的,同时慢慢还显得隐痛。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们尖刀顶的,已经顶穿了他的衣服,并且刺到了他的肋骨。那时候他只要一叫,那两把尖刀一定会同时刺穿他的肝脏。

那种恐怖和担忧,一直笼罩着他。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一夜过去了。

他置身于一个房间里。那些人打开了蒙在他头上的口袋。他感到晕乎乎的,不知所措,同时,伤口痛得很厉害。眼前是五个人,正是他见过的。为首的一个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支烟。他一脸的匪气,黑黑的,斜着眼睛看着他,半天,开腔了:“王昆明,是吧?你不认识我,我们认识你。绑你不为别的,就是想找你要点钱。既然绑了你,你也能想到我们并不容易。希望你放明白点,好好配合。”

王昆明点点头,心想:既然落到了这帮人的手里,也就只有如此了。他可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就像是电影里的那样。原来也是知道的,社会上并不太平,但总感觉到那种危险离自己很远。而事实上他却一直就在那危险边上。这些人绑他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那个老大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看看外面。”——王昆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外一望,原来外面是公安分局的办公楼(看不到牌子,但的确是公安分局无疑)——“你现在有逃跑的机会,外面就是警察。我现在数十下,你就开始跑,如果能跑出外面这个走廊,我们从此就算完。那是你命大。我这人信命。如果你跑不出这个走廊,那就不要怪兄弟我不客气。”

王昆明发现自己处身的是一个小饭店楼上的一个包间里。这样一个地方简直是绝了。他们怎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地方,同外面的公安分局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他不清楚外面走廊的情况,但肯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轻易。他们好不容易费了劲把他掳来,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他走?他是个聪明人,他们是在试探他。他赶紧笑着说:“兄弟说笑话。我们又没有什么仇恨,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愿意好好和你们合作,今后大家说不定还是朋友呢。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那人就看了他一眼,吐了一口烟,说:“你是明白人。”

王昆明看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说:“我愿意配合。”

“你说你有多少身价。”那人问他。

王昆明低头,像是想了想,说:“五十万。”他知道,说多了他拿不起,说低了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五十万应该是够他们分的了。一人十万,不算少了。

那人笑起来,他身边的两个人也笑起来。王昆明被他们的笑声搞得不知所措。那个老大站起来,踱到他的面前,轻轻踢了他一脚,说:“王昆明,你把老子们当成什么人?五十万就打发了?”

王昆明低头不语。

那人还给他手机,说:“给你老婆打电话,让她准备好送二百万过来。送到什么地方,再等我主意。”

1

屋里坐满了警察。我们那时候都得了电话铃声恐惧症,只要一听到电话铃响,神经就全都紧张起来。警察们只让赵一如接听电话。赵一如蓬头垢面,像丢了魂似的。一百五十万筹齐了,装在一只黑色的旅行包里。现在,王昆明究竟在什么地方,大家还一点都不知道。绑匪是非常狡滑的。前一天,他们在电话里要求,叫赵一如把钱送到方城去。警察在边上打暗示,说要交钱只能到这边来拿,否则她一个妇女送钱到方城那样一个远的地方不安全。绑匪同意了,他们答应自己派人到这边来取钱。

那个下午,赵一如戴了副墨镜,手里提着那只黑包,来到环城高速公路的路口等待来人。结果在那边站了一个下午,也没有人来取。警察都在离高速路口不远的地方潜伏着,收费站里也都有便衣,检查可疑的车辆,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电话从外面打了进来,说他们发现我们这里并不老实,报了警。赵一如心里一惊,边上的警察示意她不必怕,那只是他们的试探。赵一如就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否认了。那边沉默了一会之后,像是相信了,说:“好吧,那么明天下午五点左右,在32号公路加油站那边,把钱放在立交桥的第三个桥墩下。见到钱后,我们放人。”

分局刑侦大队的蔡队长听了,说:“就这么办。”赶紧布置新的方案。

赵一如瘫在沙发上,浑身无力。一切就看明天的了。

2

堂嫂对我讲了另外一件事。

赵一如说,她现在对王昆明也说不上有什么爱了。一个男人已经背叛她了,她为什么还要爱着他?她之所以对他有所眷念,不过是因为这个家庭。她觉得我堂哥完全对不起她和自己的女儿。她说她应该很恨他,恨这个少情薄义的男人。“男人都是白眼狼。”她说,男人这个狼在它肚子饥饿的时候,就装出好心好意的样子亲近你,吸你的奶,把你吸干了,它就掉头走了,全然不顾你的死活。堂嫂讲到伤心处,就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说,她再怎么也是对他王家有功劳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想当初王昆明家多穷啊,她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嫁他的。那时候,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也是他最困难的时候,是她支持了他。可以说没有她赵一如,就绝对没有他王昆明的今天。但是,今天成功了的王昆明把她忘了。

他另外泡上了女人。

就因为,那个女人比她年轻。可是,那个女人图他什么呢?钱!

赵一如很肯定地说,那就是因为钱。除了钱,他还有什么值得女人去为他奉献的?赵一如只相信自己对王昆明的爱,而不相信其他会有什么人。因为她是在他几乎是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爱上他的。

我知道,事实上在长期的夫妻生活里,堂哥王昆明的个人魅力在堂嫂赵一如的眼里,正在逐渐地消失。这是很正常的。但他的财富却越来越多。所以,如果有别的女人爱上王昆明,那答案只能是一个:钱!

赵一如痛恨王昆明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相反,她看到他正在越陷越深。是的,那个叫岳悦的女人比她要好看,而且还有高等学历。听说她是外语专业的。既然如此,有这样好的条件,她就应该去出国,或者是爱别的什么人,而不是爱一个有妇之夫。王昆明一定是给钱了,把她像个小鸟一样地养起来。赵一如相信我的堂哥一定是这样干了。她是不会让他白睡的。虽然她不能掌握他送钱给她的证据,但她有理由这样相信。而那个钱,大把的钱,应该是属于她们这个家的。是她,支撑着这个家,但他却送给了别的小妈妈。

王昆明的小妈妈(赵一如痛恨的说法)并没有得到王昆明什么钱,至少堂哥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他们的“感情”是认真的。他们的关系绝不是金钱上的关系,而纯粹演变成了感情。他曾经给她送过很贵重的礼物,但她却拒绝了。她说:“我不想让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骂我是个‘婊子’。我要你永远欠我的。”她做到了。王昆明对她一直心存内疚。

岳悦愈不向王昆明提什么要求,王昆明就愈觉得对她不起。在他们发生了肉体关系的一个星期后,她打电话给他,说她要向男朋友坦白。男朋友出差回来了,送给她一大堆礼物,补偿她的情感损失。他想和她亲热,但她却拒绝了。她说她不能欺骗她的男朋友,让他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和她做爱。他说:那你很可能会失去他。她沉默了一会,说:也许。

王昆明没法体验她男友的那种痛苦。他真的气疯了。他打了岳悦,打得她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然后他自己试图割脉自杀。她是他的生命,他不能相信她会背着他同别的男人睡觉,特别是一个有钱人。尽管岳悦同王昆明没有任何金钱关系,但他在心里感觉受到了金钱的伤害。岳悦后来哭得很伤心,她觉得很对不起男友。她想到了永远不再见王昆明。

堂哥说他自己做过那件事后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毁了她。她是个好姑娘。在他眼里,她仍然是个纯洁的姑娘。他不希望她把那件事告诉她的男友,就是希望他们的关系不要破裂。他在心里真的希望她能幸福。但是,很快他又感觉到了自己的极度虚伪。

岳悦不再理睬他了。经过一段时间后,她的男友原谅了她。她发现她的男友是多么的爱她呀。他那痛苦的样子,让她为之心碎。她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一定要永远忠于他。

王昆明开始痛苦了。

他觉得自己欠下了一笔很大的债,欠岳悦的。他觉得自己伤害了她。而她不管如何是再也不会幸福了。能让她从此得到幸福的,只有自己的补偿。他要对她负责(在一个晚上他和我谈话时,是这样认真说的)。怎么才算对她负责呢?那就是他要离婚,同她结婚。

他知道这很困难,压力也很大,但他却愿意这样做。他要为此而努力。他是疯了。男人走火入魔的时候,是很不理智的。

但是,谁又有办法阻拦得了呢?

赵一如告诉我:王昆明终于因为自己的疯狂,而遭到岳悦男友及他的朋友的痛打。打得躺在家里一个星期不能动弹,还是她,照顾了他。

王昆明魂不守舍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不停地给岳悦打电话,写情书。岳悦开始不接他的电话,收到他的信也不回复。王昆明就找一切借口到方城去。岳悦也不理他。她是决心再不和他有往来的。她的公司里的人也看出来了,知道了一些情况。他的这种疯狂惹了岳悦的男友。

岳悦的男友是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也是一个公司的职员。他在口头警告无效的情况下,那天晚上带了一帮人,把王昆明堵在宾馆的房间里痛打了一顿。

堂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在心里为他叹息。

这样看来,他出事也是早晚的事。他虽然没有生意上的仇家,但情场上却还是有的,而且不是一般的仇家。

王昆明很担心赵一如是否愿意为他筹这样的一笔赎金。他去方城前已经把离婚的决定和她又谈了一次。他当时是下了大决心的。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谈过好多次了,但每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绝。她让他死了那条心,她说她是决不会让他遂意的。而这一次再谈的时候,她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他是能够成功的,他想。为了离婚,他愿意给妻子赵一如一些补偿,比如给她财产、女儿等等。他离开的时候什么也不带。他想他是男人,他可以创造一切。他只要求和岳悦生活在一起。岳悦已经是很尴尬了。她瘦得厉害,远没有过去漂亮了。她曾经态度坚决地抗拒过他,但最终又投降了。他重新得到了她。那个晚上,她哭了,说:你把我弄得人不似人,鬼不像鬼。她感觉自己很没廉耻。她的公司里人人都知道她已经是王昆明的小情人,是被“养”起来的。别人看她的眼光也是怪怪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本来她和男友的情感已经得到了慢慢的恢复,但真正和他发生碰撞后,情感的大堤一下就垮了。

她的男友刚走。他们在一种特别的情绪里做了爱。王昆明来了,他们又抱在了一起。她反抗他,咬他,打他。后来她不动了。她让他掀开自己的睡衣,暴露出雪白的裸体。他闻到了一种气息——刚刚做完爱之后的气息。她说:你不要这样,我不会再和你发生什么了。王昆明说:我爱你。岳悦说:那是不可能的。王昆明说:我中邪了。她说:我也是。他们就重新做了爱,于是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且比原来滑得更远。

3

那些人押着王昆明上了车。

三天来,他们已经有些熟悉了。他们熟悉了王昆明的身价,王昆明也记牢了他们的面孔。王昆明在上车的刹那,心里多少有点轻松。不管如何,他的妻子同意交出那一大笔赎金,意味着他将获得自由。这笔赎金不是小数目,他心里多少有些痛,但安全的确又太重要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完全可以不再去考虑岳悦。如果不是他来专程看她,同她共商将来,更主要的是如果她不是这样躲着他,他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直到现在,王昆明也仍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了怎样的问题。他觉得她在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她会不会有什么很阴暗的想法?

王昆明被他们蒙上了眼睛。他们不想让他看到外面。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停了下来。解开他的眼罩,王昆明发现自己正处在32号国道一个加油站的旁边。加油站空荡荡的,没有人,废弃了。

太阳正往西边沉去。32号国道就像一条宽阔的玉带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远处则是麦田和树丛,再远处就是灰蒙蒙的城市。那几个人下了车,站在王昆明的身后。赵一如还没有来,但他相信她会来的。王昆明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紧张。他说:“我要上趟厕所。”穿皮夹克的老大看了他一眼,对叫“巴子”的瘦子说:“你跟着。”瘦子踢了王昆明一脚,说:“他妈的,走吧。”

厕所里很脏,味道刺鼻。瘦子就呆在外面,催他快点。王昆明却快不起来,他有前列腺炎。这两天,两肋处的伤口也痛得厉害。他的心里很焦急,他在等赵一如。他想:我的这条命是她给的。如果她要不交这一大笔赎金,那么他王昆明是必死无疑。到底是结发夫妻,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一边尿,一边这样想。

低头系裤扣的时候,他发现门襟上有些尿迹。他低头钻出厕所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看到不远处的老大,一下就摔倒了。他下意识地一下就趴到了地上。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是枪响,意识到的同时枪声大作。正像警匪片里演的一样。王昆明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吓得他头也不敢抬。

1

王昆明安全地回到了家里,大家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场恶梦。

蔡大队长感觉这一仗还是漂亮的,绑匪虽然逃了,但人质还是救出来了。他告诉王昆明,那个绑匪头子一枪就被撩倒了。他们两个多小时前就布置好了一切,两个特级射手埋伏在加油站的后面,三个射手埋伏在一百米外的河沟里,其他人都隐藏在一个锯木厂的厂房里。王昆明进厕所的时候,他们就认为到了好机会。本来他们是想生擒的,但现实却不允许。赵一如一出现的时候,绑匪们就发现情况异常。蔡大队长就在那个绑匪头子开枪的同时,也开了火。随着他一声枪响,那个绑匪应声倒地。王昆明后来在现场,看到了一大摊血迹,估计他已经毙命了。

很残酷的现实。

那个晚上,王昆明主动同赵一如说了话。他们夫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了。王昆明对她心存感激,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不敢再提离婚的事了,他想:既然岳悦好像已经无意于他,那么遭到这样打击后的他,自然而然就可以退出来了。几天的惊吓,让他对岳悦的感情如潮水一般地消退。

他们一晚上没睡。王昆明对她做了忏悔,而赵一如则始终一言不发。后来她可能是听得倦了,说一句“睡吧”,倒头睡去。可是,王昆明却一直睁着眼睛到天明。

六点多一点,王昆明起身在卫生间刷牙,听到电话铃响,他接过来,“喂”了一声,听到里面传来粗重的喘气声。

“王昆明,我们只见了五十万,还有那一百万先存你那。回头我再取。”

“谁打来的电话?”赵一如问。

王昆明脸色发白,说:“绑匪。”

赵一如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粉碎开来,形状像菊花一样地四溅,一片白色的碎片正好落在王昆明的脚尖处,不停地旋转,好一会才停下来。

王昆明想到那个声音,非常像那绑匪头子的。而他是亲眼看到他应声倒地的呀。一种强烈的恐惧笼罩了他。

王昆明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个月。岳悦后来给他打来了电话,说她那天突然很害怕看见他,就住到她父母家里去了。她内心很矛盾。一方面她的确很认真地考虑过要嫁给他,毕竟她已经失去了前任男友,而且从心底里看来是喜欢他王昆明的,但另一方面,她又显得犹豫。因为,她对自己这桩婚姻的前途实在没有把握。她说她想不到他会出这样大的事。她真的是很惊讶。

她说要来看看他,但王昆明想了想,说:算了,你不要过来,还是我将来过去看你吧。他不想让赵一如心里再不痛快。最近这阵子,赵一如经常提到他被绑的事情,她认为他的被绑很可能同岳悦有关,至少也是和她的那个前任男友有关。

王昆明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这种说法。他清楚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岳悦可能是那绑匪一伙的。一个女人一旦只要仇恨上了谁,什么样的恶毒话都是敢讲的。王昆明心里清楚,岳悦是绝不可能同那些绑匪有什么特殊的关联的。他坚信这一点。

这一场惊吓,把他的情欲吓去了不少。他从这一事件中慢慢冷静下来,他在重新考虑和岳悦的关系。如果和赵一如离婚而同她结婚,究竟有多少利弊?王昆明问我,我劝他还是更现实地考虑问题,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正是由于岳悦,才使他陷入了险境,也正是因为赵一如,他才摆脱了危险。如果没有赵一如,那么他今天能否安全回来,还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不知道我的劝说起了多大的作用,反正他听了以后好久不吭声。说真的,王昆明最后究竟离不离婚,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对婚姻没有很深的感受。我有过短暂的婚史,半年,还没有好好研究琢磨透,她就走了。出国了,一去再也没回头。是我主动提出离的,原因很简单:我不可能到国外去,而她内心里很希望能在异地找一个洋人取得绿卡。她最后是不是让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操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总算取得了绿卡。

王昆明对我说:“我心里还是舍不下她。不管怎么说,她那么年轻,为了我,毁了她自己,我心里过不去。”

我说:“算了。女人都是一样的。过一阵子,她自然就会忘了。”

方城那边打来电话,说最近抓了几个疑犯,很像是绑架王昆明的那几个人,让他过去看一看。王昆明在蔡大队长的带领下,决定去看一看。如果的确是,那么他从此就可以安心睡大觉了,否则心里总是不踏实。

在方城公安局,王昆明夫妇和这边公安分局的同志听取了对方的介绍。那是一伙团伙犯罪分子,犯的是抢劫罪。根据过去掌握的情况,他们有过多次犯罪的记录。如果得到王昆明的指证,那么他们将罪上加罪。

王昆明心情有些紧张和激动。紧张多于激动。他不清楚那帮人为什么要绑架他,也许现在他可以得到准确的说法。但愿他们只是纯粹的绑架,敲诈钱财,而不是别的什么目的。事情总是蹊跷的,那些绑匪怎么就知道他那天到方城去,并且跟踪到那样一个小饭馆去的呢?没有知情者,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是有一个什么策划者。王昆明心里就希望把那个策划者找出来。

隔着一面巨大的可视的透明玻璃墙,王昆明看到那几个人被带进了房间。王昆明感到那些民警的眼光都一起射向了他。

是的,是他们。王昆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昆明心里有点激动,坐在他对面的方城公安局的同志问:“是他们吗?”他刚想站起来要说,忽然感到脚上被人跺了一脚。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突然就摇了摇头,说:“啊……不是……我说不清,不怎么……像……不像……”

2

王昆明的心里一直就存了那个疙瘩。而这样的疙瘩,他又不能向别人说。也许谁跺他那一下只是无意的,可是谁又能说得清呢?很多事情都是相当扑朔迷离的。他认为那一脚也是扑朔迷离的。

回到家里,他问赵一如,是不是她踩了他一脚,让他不要说。赵一如睁圆了眼睛,说:“你神经唉,我跺你一脚干什么?”

那么会是谁呢?

我笑起来,说:“也许就根本没有谁。也许是别人无意踩了你一脚。你只是怕了,风吹草动你都怕。一点东西,你都会联想到暗示。其实什么暗示也没有。是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

他低头想了一想,说:“也罢。反正他们是铁定了要坐牢的,怎么都够他们受的了。他们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

3

我又经常到堂哥家去了。通过这件事,堂嫂对我很感激,她说当时她作为一个女人没有一点主意,而我是出了力,帮了忙的。我当然不会感到有什么功劳,我所做的,正是我应该做的。王昆明是我的堂哥。他们家的事,我理当力所能及地挑一点担子。

王昆明的家庭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作为一个新闻事件,影响也逐渐在消失。他有时夜里还会想到岳悦,偷偷地试着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我清楚他的苦恼。我让他努力忘掉。赵一如不再提那件事了,她在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赵一如对他的宽容,让他多少感到一些自责。他发现她事实上不提那件事并不是她已经在心里忘记了,而是小心地回避。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和什么人在通电话。因为他往家里打电话,总是占线。有一次当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她惊慌地放下电话,脸上有些红。这让他生了疑心,有几次他就偷偷地听,听到对方是个男声。他辨不出那声音是谁。还有一次他听到了女声,只有两三句,她们就匆匆地结束了通话。他感觉那声音好像是岳悦的。

他对我说出了他的猜度,我笑着否认了。

我说:“那件事对你影响太大了。你有点过敏感。”

堂哥的生意照做,而且很不错。可以说,是一如既往。我最近也发了一笔小财,五万,不算多,也不能说少。我很自足。怎么来的?那是我的私事。

而我最高兴的,是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你也一样吗?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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