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键助印的传忠书局《曾文正公全集》递修本识见录

朱 莎

(华中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湖北 武汉430070)

近日有幸见到何键助印并作序的传忠书局版《曾文正公全集》首卷，后又在湖南省图书馆寻见全集。此乃曾氏全集版本之珍贵实物，应该定为晚清、民国递修本，对《曾文正公全集》版本研究具有重要意义，遂搜罗相关资料，赘述如下，以资参考。

图1 光绪二年传忠书局刊《曾文正公全集》

此首卷牌记:光绪二年秋传忠书局刊(图1)。卷前著有时任湖南省省长何键与时任省教育厅厅长朱经农的两篇序言，后著有时任省立中山图书馆馆长黄济之跋。黑口，上鱼尾，左右双边，10 行24 字。书签题“何键重镌敬署”，书衣有钤印“何键之章”“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敬赠”“晃县民众图书馆图记”。书名页、卷末有馆藏印“新晃侗族自治县图书馆藏书”［1］。板框11*21.3cm，书尺寸17.5*27.7cm。经与同治、光绪传忠书局原刻版《曾文正公全集》(以下简称“同治光绪版”)比较，版式一致，但此版本宽大，缺原序。

一 传忠书局版《曾文正公全集》

据《湖湘文库》之《湖南历代文化世家·湘乡曾氏卷》介绍，同治十一年(1872 年)六月，曾纪泽扶柩回到长沙，即主持了《曾文正公全集》的首次刻印。《郭嵩焘日记》同治十一年(1872 年)七月廿三日载:“刘仰山通首自湖北解曾文正公刻书银三千两来南。”［2］22

在刻书经费保障之下，曾纪泽主持了刻书工作，史称传忠书局版。其中家书、日记、奏稿、批禀，人颇称道。全集分:《奏稿》30 卷、《书札》33卷、《批牍》6 卷、《十八家诗钞》28 卷、《经史百家杂钞》16 卷、《经史百家简编》2 卷、《鸣原堂论文》2卷、《诗集》4 卷、《文集》4 卷、《杂著》4 卷、《求阙斋读书录》10 卷、《求阙斋日记类钞》2 卷、《孟子要略》5 卷、《年谱》12 卷，凡158 卷。

全集自清光绪二年(1876 年)问世，后陆续刊刻有家书、家训、大事记、荣哀录等，始成185 卷。其刊刻底稿，原存曾氏故居富厚堂，今大都存湖南图书馆，但社会流散不少，双峰县曾国藩故里管理处就在民间征集到《家书》录副本3 册。光绪二年长沙传忠书局版的所谓全集，实则不到1980 年代岳麓书社版《曾国藩全集》的1/3。

同治光绪版《曾文正公全集》及宣统元年影印《曾文正公日记》是清代曾氏著述重要版本，此后刷印甚多。曾昭六《曾文正公(国藩)全集编刊考略》(文海出版社印行)记述:“至思贤讲舍之内附设书局，即以思贤命名，而将船山遗书梓板及文正全集梓板，先后移贮其中，续加刷印，则属不争事实。此所以有思贤书局本及曾氏自刊本之说也。”“昭六幼时曾随先君参加文正公祠祭典，参观各处，并展谒王船山先生祠，得见画像，并见有梓板堆置其中，且有梓人正在另作剞劂。文正公全集及船山先生全集梓板，至民国初年尚称完好，但至民国十年以后，则未闻有再刷印，坊间亦已罕见。”［3］曾氏全集让世人认识这位“中兴第一名臣”的成功之处，故有着广泛的读者市场，中华书局为此连刊8 版。

二 关于传忠书局与思贤书局

受曾国藩在南京创设金陵书局的影响，湘军将领解甲归田后，纷纷效法曾侯，长沙城内始盛刻书印书之风。同治、光绪年间，长沙旧城内刻书售书之书店就达14 家。传忠书局就在此时创办于今天长沙老城区黎家坡旁的古潭街。清末，传忠书局与湖南官书局、思贤书局一起成为当时盛极一时的3 家官书局，至1911 年辛亥革命，仅此3 家书局就刊刻印行了雕板书150 种。晚清重臣、湖湘名人曾国藩、李星沅、郭嵩焘、李元度、王先谦、叶德辉、皮锡瑞等大批名人的著述及各类经典名集，都在此3 家书局中刊刻印行面世。同时，王先谦、叶德辉、王闿运等人监督刻板时相当认真，如王先谦撰成《后汉书集解》脱稿后，王先谦请来会写宋体字的书手三四人在家写板，他亲自校对，再请精通文字的人来检查，确认并无讹误，才肯开口印书，所以刊印的质量也决定了书籍的广泛流传。传忠书局同治光绪版《曾文正公全集》历来为毛泽东、蒋介石等众多名人所称颂。

湖南思贤书局是我国清末著名的雕板印刷书局，其前身为湖南思贤讲舍，它始建于清光绪五至七年(1879-1881)，至光绪十六年(1890 年)王先谦致仕回湘后，与郭嵩焘等商议，就思贤讲舍刻书处设局刻书。光绪十七年(1891 年)在王先谦等人的倡议下，湖南思贤讲舍刻书处与长沙黎家坡的湖南传忠书局合并，正式组建湖南思贤书局。延至宣统三年(1911 年)辛亥革命时，思贤书局一直是湖南官家刻书中心。入民国，浏阳刘人熙在书局地址创办湖南船山学社(图2-3)。时至今日，世事沧桑，数经变故，长沙人多只知有船山学社，而不知思贤书局历史了［4］。

图2 民国初年的曾国藩祠与船山学社旧址照片

图3 船山学社成立时到会社员的留影

三 关于湖南省立中山图书馆及晃县民众图书馆

图4 1932 年的湖南省中山图书馆

湖南图书馆始建于1904 年3 月。由湖南巡抚赵尔巽倡设，梁焕奎、龙绂瑞等具有西方民主思想的青年人募捐集资兴办，初名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馆址在长沙定王台(现长沙市图书馆所在地)。1905 年，时任湖南巡抚的端方与庞鸿书先后增拨库银，扩建馆舍，派人采办图书，10 月定名为湖南图书馆(图4)。1912 年1 月，民国肇始，遂更名为省立图书馆。1926 年，湖南教育会图书馆改名为中山图书馆，12 月，省教育会图书馆与湖南图书馆合并，改名为湖南省立中山图书馆，以教育会图书馆为主馆舍，定王台馆舍用于储存原思贤书局版片，由何叔衡任馆长。1930 年7 月，长沙经过两次战争，图书馆毁于战火。1931 年9 月，省政府决定修复省立中山图书馆，1932 年9 月，修复后的省立中山图书馆重新开放，其中古籍线装书及古籍善本书仍存放定王台老馆舍。1938 年10 月，日机第3 次轰炸长沙，定王台馆舍中弹，古书及30 多种珍贵古书版片全部焚毁，馆舍成为一片废墟。

从民国初期开始，对于图书馆所承担的全民教育义务，已被当时的人们认可。1930 年，国民中央政府教育部下发了《图书馆规程》，规定各省及特别市应设立图书馆。考察这一时期国内其他地方图书馆，几乎所有图书馆在叙述兴办的缘起时，都把“开化风气，开发民智”作为最基本的目的。1930 年前后，全国成立了很多民众图书馆，晃县(今为新晃县)民众图书馆也于是年创办［3］，可见当时各地建馆均把普及和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作为图书馆的主要任务来对待，并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何键也出于此，以实际行动支持图书馆的发展。

四 何键、朱经农之序与黄济之跋

图5 何键手书的序言

何键(1887-1956)，湖南醴陵人，1929 年2 月27 日，何键为湖南省代理省主席。下将何键手书的序言(图5)点校如次:

乙亥七月，重印《曾文正公全集》将竣事，图书馆长黄济请序于予。予曰:公之书既传诸世而师于人矣，尚待予言耶?言能益公之书耶?虽然，公启手足未有百年也，从之君子承其流风、称公盛德、见诸文字以行世者，数十百人矣。举公德、功、言不朽之业，道其所以立与其立于人，择精语详，若弟子述其师，读者无间然，予以是知人之欲师公者尤多也。予虽未学，窃独慕公，虽未熟究公之书，窃窥公自成之由，盖深于易道。此伊周之业，郭、李、韩、范所求而不可及者，非至健而至谦，其何以胜之?读公之书者，见公励自强、主求阙、尚清简，以为居高思危保全名节之道，不得不尔。乌知公所以自成其德者，固如是也。夫读书万卷而不能见诸用，与不读同;治术百端而不能握其纲，与无用同。观公健以为久，谦以为大，天道也，人道也。易之广大精微，一心以蓄之，则知公之所学，已达于天人之际，虽不能圣，其大贤也。非深于道术者，何足以知之?后之君子，欲继公而为不朽之业者，可以深思其故矣。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乙亥季夏何键谨序。［1］1

图6 朱经农的序言

朱经农，浙江浦江人。1932 年任湖南省教育厅长，著有《近代教育思潮》等。下录朱经农《重印〈曾文正公全集〉序》(图6):

马端临氏推本典章制度，著会通，因仍之迹，以谓得国与丧邦之故，旷古不相因，其说似矣，然有未尽也。理乱兴衰，本于政教，政教之彰弛，自夫有国者之贤愚。是以贤者当路，勤修职事，则政成而民听，治道因之以成。及其弊也，逞一二人私欲，残民以自奉，携贰作于下流，寇发于野，国本动摇，危如累卵。当此之时，得一二贤者振起于其间，引天下之重为己任，而一切身为之倡。匹夫匹妇闻风兴起，亦咸以修礼勤力为己分之所宜，潜移鼓舞于不自觉。由是礼义廉耻之防，腾为口说而播为风气，家喻户晓，不待解说而自行。虽或政教有所不逮，国步若即于艰危，而流风所被，亦足以奋兴一代。观于历朝中兴之际，比比皆然，以是知废兴之迹，未可以为不相因也。且风俗之效，甚于政令，淳朴之俗，不越乎日用家居酬对之间。其积为一身一家之昌，其发足以奋兴民族。盖洒扫应对之仪，立身之始，而亦所以阶治平之基。讲习而明之，则为人之事备，进退出处，皆可以合于时而济其艰巨。

湘乡曾氏，居家有八教以率其子弟，在军旅贵于以身任天下之危，而不责人以同患，盖其所以策励一时之豪俊，而成中兴伟业者如此。此无他，知天下之本务而已。

自曾氏以降至于今，百年之间，流风余泽有不尽存。而我国家遭遇外患艰难困挫，视曾氏之时，方千百而未已。国势之衰微，人民之贫弱，亦千百而未已。然则图所以匡济之术，能近取譬，固未有以易夫曾氏者也，今其书具在，世之人得推而览之。而余自幼读书湘沅之间，耳熟于清室中兴故事，因著废兴相因之道，使人循是而考之，以求合于今日之所须，勿徒以危亡之且至，贸然无所措手足也。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宝山朱经农序。［1］1-2

关于黄济，在湖南图书馆百年庆典专栏上显示:1931 年7 月，时省教育厅委派黄济为省立中山图书馆筹备委员会主任，实施修复工程。1932 年9月，黄济任馆长。下将其所作跋校录于次(图7):

图7 黄济作跋

湘乡《曾文正公全集》坊间售本甚夥，然书估鹜利，匆遽检印，鲁鱼亥豕，讹谬迭见，贻误后学，良非浅尠。湖南思贤书局旧有《文正公全集》藏版，校雠精审，允称环宝。入民国后，书局随废，遂将局中所藏各种古籍版片移归湖南省立图书馆管理。旋图书馆迁移省教育会中山堂侧新址，旧址定王台专供藏版之用。兵乱侵寻，军队时有入驻之事，管理困难，版片因而损坏者不少。醴陵何公芸樵既主湘政，百废具举。济奉命筹备恢复中山图书馆时，适郴县黄公剑平、长沙曹公耔谷先后长教育厅，慨念吾湘先贤遗泽就湮，因拨款整理定王台旧藏版片，令济兼主其事。爬罗搜剔，颇费岁时。于是缺者复完，寙者复坚。计现整理完好者，除《文正公全集》外，尚有《五种纪事本末》《庄子集释》《韩非子集解》《荀子集解》《晏子春秋》《水经注》《古诗源》《词林正韵》《正续古文辞类纂》《养知书屋全集》《孙渊如集》《八代诗选》《柈湖文钞》《唐韵正》《皮氏八种》《骈文类钞》《方言》等二十余种。而省主席何公暨省教育厅长朱公经农、省政府秘书长易公铭勋为阐扬先贤德业学术起见，特提请省府委员会议，拨款精印《文正公全集》多部，分赠省内外各图书馆，以广流传，诚盛举也。兹值印刷告竣，爰纪数语，以彰欣幸。再，整理版片事，本馆同事胡君楚荪、朱君品瑀致力甚勤，附志于此，藉酬其劳。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湖南省立中山图书馆馆长黄济谨跋。［1］5

何键作为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不仅开化风气，开发民智，广兴图书馆，又拨专款重印《曾文正公全集》，分赠省内外图书馆，并亲自撰序，可见其对《曾文正公全集》一书的挚爱与对一代名臣曾国藩的敬仰，同时也为传承曾氏文化保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又阅寻霖、刘志盛著《湖湘文库.湖南刻书史略》，书中有记载云:“据1935 年《湖南年鉴》载‘中山图书馆于民国二十年奉令恢复之际，同时奉教育厅令，接收定王台版片，并核发整理版片费八百六十余元，即派员清查各种版片，霉烂者加以煮洗，残缺者照式补刊。现已整理者，计有《曾文正公全集》……等十余种。并拟将《曾文正公全集》等书板重新印刷，以广流传。’1934 年4 月15 日湖南省中山图书馆向省教育厅汇报《定王台书板残缺及应补刊大概情形》一文记述‘(一)全部未缺者有《庄子集释》……(二)此次补刊完全者有《曾文正公全集》……。’”［5］66“1935 年4 月湖南省政府拨款8000 元，由省立中山图书馆刷印《曾文正公全集》二百部，分赠中央各部院、全国各大图书馆及全省各县收藏。”［5］78

与何序、朱序与黄跋的记述相印证，足见同治光绪版《曾文正公全集》已经修补，何键助印本应认定为晚清、民国递修本。

［1］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M］.光绪二年(1876 年)长沙传忠书局原版，民国二十五年(1936 年)印刷.

［2］胡卫平，李志和.湖湘文库·湖南历代文化世家之湘乡曾氏卷［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

［3］曾昭六.曾文正公全集编刊考略［M］.台北: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

［4］新晃县地方志编委会.新晃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3:22-25.

［5］寻霖，刘志盛.湖湘文库·湖南刻书史略［M］.长沙:岳麓书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