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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溯源

2015-12-23肖春艳

关键词:当代性文学性陌生化



新世纪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溯源

肖春艳

(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陕西 咸阳 712000)

摘要:自20世纪末以降“后技术时代”肇始,美国技术电影渐次呈现自我悖反的发展范式:一方面不断推进“技术化”,“前置”创新技术,追求观影体验“陌生化”;另一方面影片所操持的“意识形态腹术语”表面看来歧义丛生,撕碎暗箱秘密咬合的齿轮,便可窥见电影文本所呈现的诸多症候性因素赫然指向“技术异化”甚或“反技术”。技术作为美国电影“常数”在新世纪萦绕的“二项对立式”——崇拜和否定,是美国技术电影形式和内容在新时期遭遇之新倾向。在观影体验“陌生化”和电影“文学性”诉求的互交中发轫的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是美国技术电影形式和内容动态自洽之产物,也是其实践对当代性进行影像书写的客观存在。

关键词:电影技术悖论;陌生化;文学性;当代性

一、前言

美国电影中的技术悖论是指进入新世纪以来,越来越依靠日益进步的科学技术来创作、制造和进行市场营销的美国技术电影,但其电影叙事、主题关注、人物塑造等方面却渐次呈现出由传统的技术崇拜价值观向“反技术”价值观转移。技术作为美国电影“常数”,在新世纪萦绕的“二项对立式”——崇拜和否定,是美国技术电影形式和内容在新时期遭遇之新倾向。美国数代电影人都曾致力于在电影发展的裂隙中优雅而从容地把“技术”放入电影叙事成规的括号之中,“技术变革直接或者间接地给艺术带来巨大变革”[1],尤其本世纪伊始,《后天》《魔戒》《2012》《阿凡达》《盗梦空间》《逆世界》等影片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为观影者带来前所未有的视听快感,对电影的飞速发展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从本世纪初叶即后技术时代肇始,技术愈加成为美国大片的一个必经驿站,从审视技术及其意识衍生物启航,可为理解新世纪美国技术电影获得更加恢廓的人文视野;可延伸出后技术时代视阈下美国电影阐释的重要路径,从而抵达当代一些伟大电影作者的作品序列的“深层结构”;更可从面目各异、五彩纷呈的电影现象中剥离出美国技术电影的运行轨迹。

二、美国电影技术悖论之发展

自20世纪末以降,第三次科技革命所带动的技术飞速发展已经超越前两次科技革命的所有成就,进而使得整个人类世界由“技术时代”跨入“后技术时代”。在后技术场域中,对近10年来美国技术大片进行梳理和审视,不难发现带有强烈科技主义文化特征的美国电影在新世纪显露出自我悖反的范式:一方面不断推进“技术化”,“前置”创新技术,极力营造视觉张力的极限化,刺激观影者业已麻木的观影体验;另一方面影片所操持的“意识形态腹术语”或曰“暗箱”效果表面看来歧义丛生,但撕碎暗箱秘密咬合的齿轮,便可窥见电影文本所呈现的诸多症候性因素赫然指向“技术异化”(technological alienation)甚或“反技术”。

2004年,《后天》借助高科技,用380个特效镜头逼真勾勒出了地球陷入第二次冰河时代,人类文明被毁灭的灾难画面,以生态视角反思人类往昔过分夸大技术、无节制地向自然索取所造成的恶果。其电影叙事运行着“技术观”的动态发展过程:技术理性中价值理性失衡引发生态危机——质询技术理性和人类生态意识觉醒——技术观重构与和谐生态重建。时隔四年,100多名专业人员组成的电影特效团队凭借先进的科技手段,在《2012》中勾勒了人类灾难的极限,电影中视觉特效镜头多达1 300多个,逼真呈现了地震、海啸、岩浆、洪水等人类电影史上几乎所有的灾难,无数体现人类文明和先进科技手段的标志性建筑轻而易举被大自然毁灭,影片中不断出现的由技术元素营造出的多个栩栩如生的技术情境,引人入胜。吊诡的是电影文本内部运行的“反技术”叙事主体颠覆了好莱坞传统的超级英雄拯救抑或技术拯救模式。以《圣经》为神话母题的《2012》,在故事高潮处由“无技术”的小男孩——诺亚·丘瑞斯(Noah Curist)*《2012》影片中,男主人公的儿子姓名为诺亚·丘瑞斯(Noah Curist)。由于Curist和Christ二词音形皆近似,他的名字应是《圣经》中“义人”诺亚(Noah)和基督(Christ)的混合改造体。根据《圣经》,上帝命诺亚召集人建造方舟来躲避洪水迎接人类的重生。在这个神话原型中,诺亚就是新世界的救世主和缔造者。基督是耶稣的专有名号,在《圣经》中,耶稣用自己无罪的血赎了人类的罪,做了大司祭的祭献,他是人类的拯救者和先知。导演罗兰·艾默里奇暗指名为Noah Curist的小男孩才是人类的救赎者。完成最后的拯救行为,实现了文本的深层意义。内在于美国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技术至上”,在《2012》中被质疑和诘问,人类自身发展以及如何实现最终救赎也被严肃审视。如认为《后天》是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发轫之作,那么《2012》则体现了该现象已逐步成型。《阿凡达》是全球电影界划时代的作品,影片所采用的最新高科技手段,被誉为电影界继声音、色彩后的“第三次革命”。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依凭技术打造电影奇观,以自己的技术观成长为蓝本摹写以杰克·萨利(Jack Salley)为代表的人类技术观的嬗变过程,以鲜明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和挽歌风格,逼真形象地再现了在后技术时代背景下,人类对技术态度转变的现实,反思技术理性恶化导致“技术异化”,引发人类生存的迷茫和社会发展的困境。该片作为卡梅隆的作者电影,其文本表层镌刻着典型的卡氏个性特征,充溢着“反技术”的深刻哲学思考以及对“技术人性化”的诉求,然而故事的陈述却是通过“反技术”的反题:“推崇技术”,借助技术营造视觉奇观得以完成的。藉此,《阿凡达》可认为是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粉墨登场之作,美国电影技术悖论开始在五彩斑斓的电影史上留下自己的发展轨迹。此后3D版《泰坦尼克号》凭借先进的科学技术,以爱情为主线勾勒了在人类灾难的大语境下的众生百态,影片在爱情母题下也映射出彼时人类先进技术的成果——泰坦尼克号在大自然面前的束手无策。

三、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溯源

(一)对观影体验“陌生化”和电影“文学性”诉求的杂糅发展

俄国形式主义领袖人物维·什克洛夫斯基在《艺术作为手法》一文中提到了独特诗学概念——“陌生化”。他认为用一种全新、独特的视角来审视生活和事物,可以让平常的事物变得陌生而新鲜。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变得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艺术是体验事物艺术性的方式,而事物本身并不重要。带有“陌生化”感觉的艺术作品可创造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陌生化”的感觉越强烈,作品就会拥有更高的品质。当某种电影范式业已陈旧,无法满足观影者的审美要求,就必然会被遗弃,继而被另一种更加迎合观影者期待视野的新范式所取代。电影的发展大抵可认为是对艺术“陌生化”追求的实践:不断破坏成规,颠覆范式,追求陌生化,却又不断被新的范式建构所吸纳和包容,变得熟悉。这种不断在成规中进行“陌生化”的强突破,使得电影艺术内在具有一种奇妙的张力;而新范式在其构建的实践中对于各种“陌生化”尝试的敞开、妥协乃至犬儒的空间,恰是电影艺术得以常青的玄妙所在。在电影接受视域下,影片能否博得观影者的强烈专注取决于叙事技巧、电影语言元素、场面调度、题材的选择以及技术的选用等过程中所浮现的“异数”和“变量”能否帮助观众产生观影体验“陌生化”。创造观影体验“陌生化”是抵达电影艺术“陌生化”的必经驿站,也是美国电影进军全球的致胜法宝。

敏茨(Steven Mintz)和罗伯特(Randy Roberts)在《好莱坞的美国》(Hollywood’sAmerica)中评介美国电影时指出其发展趋势:“好莱坞制片商迫于电影生产和宣传费用急剧增加的压力,为最大化确保电影票房成功,愈来愈专注于制作能够带来强烈视听觉冲击的高科技大片和以往卖座电影的续集;在成人观众不断锐减而青少年渐成为观影主力的现状下,好莱坞电影工业不断加大海外市场投入,制作较为海外观影者接受的高科技功夫片。”[2]鉴于票房压力,对体验“陌生化”渴求呈现为电影艺术“陌生化”追求的表征。当代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研究最著名理论家之一——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曾指出:“当代世界是一个被技术建构的世界,技术以一种仅仅允许技术行为的方式设置了世界叙述的词汇,这种方式将任何担忧和麻烦表达为一种对技术装置(technological fix)的需求。”[3]当感官刺激需求成为观影体验“陌生化”得以生成的主要甚或唯一参数,技术迎合了这个需要,跃然而出成为解决难题的钥匙。当旧故事借助技术轻而易举在强烈感官刺激之下得以诠释和重塑时,观影体验“陌生化”则被简单而粗暴地达成。借助技术不啻是刺激观影者唤起“陌生化”的一条捷径,因此美国电影始终不可能自外于技术发展。

现代技术的无限可能性使得“类像”*类像(simulacrum),又译为拟像、仿像、幻象等,是法国当代著名思想家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1929-)用以分析后现代社会、生活和文化的一个关键性术语。渐次摆脱传统符号的限制,以极度逼真的方式向现实无限制贴近。在逻辑层面参照下,电影“类像”与“真实”表现为两种存在状态:一是对客观的逼真再现,二是创造出极度真实但并不存在于客观世界的虚拟物象和场景。无论上述何种方式的呈现都异于观影者往昔的体验,即“陌生化”的体验。《后天》《2012》等影片用虚拟现实技术设置特效,带领观众体验日常生活中无法遭遇的各种惊心动魄的灾难。《阿凡达》运用3D技术逼真展现了充满“诗意”但却并不存在的美丽星球:高达900英尺的参天巨树、磁悬浮山峰的浮悬状态、色彩斑斓充满奇特植物的茂密雨林、各种在夜间发出荧光的动植物……令人叹为观止。基于技术的“类像”极大地刺激了观影者的视觉快感,实现了观影体验的“陌生化”,这是有别于他们生命体验的“陌生化”,“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种种显在或潜在心理需要和情感诉求”[4]。

技术的无限张力可暂时缓解电影人文维度的缺失和叙事情节的漶漫,艺术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情节链接的有意识建构,通常认为情节的取胜远比炫技困难得多。技术可以补偿观影者在苍白情节中审美体验的缺失。前置技术聚焦形式,极力追求奇观和场面,强调观影体验“陌生化”,致使叙事情节悄然退居次席。这种畸形发展导致电影主题弱化,叙事内在逻辑放逐,人物刻画苍白,情节粗制滥造,审美意蕴深度匮乏。以技术为表征的美国电影存在着形式和内容的断裂,而这个裂隙使之落入好莱坞一贯景观电影的炫技套路,而无法迎合观影者的深层审美要求。依凭技术营造“陌生化”来打动观影者,并不代表观影者已经彻底放弃在电影中进行精神探索和情感释放的审美需求。在经历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技术情境后,当迈步离开影院,观影者恍若一梦却又不知所措,除了技术还留下什么?情节链条的晦涩、蹩脚的铺陈,技术包装下的古老故事的重述甚或不知所云,进而产生被欺骗的挫败感。当“体验”遭遇乏味,以技术创新为噱头的影片必然要以更“新奇”上位得以补偿,观影者不断地攫取视觉快感资源继而又不断地失望,当技术带来的视觉震撼逐渐迟钝,技术置前的电影将会无法契合观影者的“期待视野”。他们期待从电影中获得情感净化和灵魂震撼,渴望在电影中寻找对生活的感同身受,对爱、生命的思考,对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启示,否则电影将不能获得他们的认同和接受。当窥破电影技术的诡计,要在票房与以永无止境的喜新厌旧为表征的“体验”的博弈中占尽先机,作者/导演要继续吸引观影者走进影院,就必须凭借更加炫目的技术。如是的周而复始势必会陷入一个对技术极端追求的怪圈,丧失电影的艺术魅力和品格,使其堕落为技术负载的怪胎。伟大的电影作者又怎会甘心因循守旧或坐以待毙? 迪尼亚诺夫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一文中指出,文学传统的流传不是直接继承,而是另辟蹊径,是斗争,是与旧价值的忽然断裂。伟大的电影作者就必须匠心独具,跳出技术的窠臼来表达对世界的感受,从人文维度来审视电影文本,提升电影文本的艺术审美价值,于是“文学性”成为技术电影的救赎,当“文学性”在电影文本深层与技术进行互动时,电影的魅力得以延存。

“文学性”是电影生命力得以长盛不衰的重要表征。“关于电影文学性的观点归结下来有以下几点:一,主题思想的深刻开掘,如一部影片通过银幕形象自然流露出来的思想性或哲理性。二,人道主义思想的集中体现,如以人和人类灵魂为表现对象。三,叙事艺术的艺术特征,如完整而严谨的结构,引人入胜的情节,真实、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等。”[5]“把镜头对准人,对准人的灵魂,这是电影艺术的规律,也是电影文学性的集中表现。”[6]加强电影的人文维度及思想的深刻性,进一步提高电影作为叙事艺术的水平是以技术至上的美国电影人亟待解决的难题。意大利著名导演帕索里尼曾在某电影节上宣读过一篇名为《诗的电影》的论文。在文中他试图说明:电影的本质是诗性的,即电影与诗这一崇高的艺术形态一样,其本质和终极目的都是为了揭示海德格尔所谓的存在之真理,思索人类的思想情感和存在境况,以实现人类超越性的诗意生存。其论述定位了“文学性”之于电影的本质和终极地位。此外,既然“后技术是对科学技术反人性因素的一种制约,是高新科学技术与人文精神在社会进步的最新层面上的汇合”[5],当新世纪迈入后技术时代的场域中,“文学性”再次投入电影的怀抱,其考量的人文维度将镌刻着后时代的印记。直接而激进地呈现为电影叙事结构从传统的好莱坞“技术崇拜”移转其反题——“反技术”,对技术进行被动的反省。

藉此,在电影“文学性”和以技术为表征的观影体验“陌生化”交互对话中生成的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是美国电影以技术作为手段来摆脱技术束缚电影艺术困境的必然产物,显示作者/导演已经开始关注电影“文学性”,凸显电影人文维度,追求电影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缝合。在新世纪,原发于观影体验“陌生化”和电影“文学性”诉求的杂糅发展中的美国电影技术悖论,正渐进式影响和改写着美国技术电影的范式。

(二)现代性的影像书写

现代性理论已经成为当下社会科学研究的引领理论。作为当今人文社科研究的核心概念,现代性为分析诸多现代问题提供了独特的参照体系。现代性的自身发展也呈现为一系列二元对立:指涉人类社会一切正反因素,展现人类文明的积极性及消极性元素,塑造人类希望和绝望共存的文化生命体。从发生学的意义上考量现代性,其可被视为包含资本现代性——文明与野蛮,技术现代性——进步与危机,理性现代性——解放与控制在内的一套体系或组织模式[7]。现代性与技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代性以现代化为主旋律展开,现代化的载体是工业化,而工业化依赖技术为其先导。由此及彼,现代性和技术的深层互动体现为:“现代性提供了技术起源和发展的文化语境,技术则进一步建构了现代性文化”[8],“携着技术的现代性成了现代文学和艺术的生发语境”[9]。

海德格尔把以现代化运动为主旋律的近现代命名为“技术时代”,并认为它肇始于笛卡尔的理性主义,其思想根源还可以追溯到柏拉图的理念论。回顾“技术时代”,人类恣意享受技术进步成果和崇拜技术的同时,也开始逐渐面临着能源浪费、环境污染、气候暖化等源自于技术的消极后果。如果说“技术时代”是理性和技术的狂欢时代,那么“后技术时代”则转向对前二者的批判、反思甚或反拨。当迈入新世纪的殿堂,从容跨入“后技术”时代,人类在自食技术理性恶果后,惊觉一切包括自身都渐次被技术掌控,继而对往昔所持的技术观发生动摇转变,质疑技术异化及其根源——技术理性。该时代的标志之一就是倡导技术人性化,即抑制或反对不利于人类前途的技术/反技术,以期在科学技术与人文价值之间找寻一个平衡点。

鉴于电影对现实世界所存在的某种“灯与镜”式的反映,促成了对电影的审视首先应关照社会向度。作者/导演的灵魂将灯点亮,使得作品/电影能够成为人类现实生活的清晰镜像。英国电影符号学家、先锋电影导演、结构作者论的命名者——彼得·沃伦(Peter Wollen)认为:“正是导演/电影艺术家生存的时代、他所置身的或参与的历史、他的个人生活遭遇,共同构成那一文化的‘深层结构’,并始终影响、制约着其可能的呈现方式。”[10]因此,充当“灯”的作者/导演以自己的创作照亮作品/电影——“镜”,形成客观世界的镜像时,作者/导演所处的历史语境,也成为镌刻在这个镜像表面表示其出处的标志。

在以技术人性化诉求为标志的后技术时代,技术理性是作者/导演进行创作自觉考量的重要参数之一。技术理性中价值理性的失衡,导致技术异化为现代人类社会种种生存困境之根源所在。这种根源性与现代性具有共生性。技术理性已经渗透到现代社会的各个层面,成为现代性中主导因素的必然结果。在审美现代性的视域下,“在现代主义时期,技术对社会生活的支配性地位得到确立之后,艺术以一种抵抗的态度对待技术。现代主义时期的思想大师们,大都对技术的霸权地位发出一种愤世嫉俗的抗议之声”[11]。身处后技术时代的作者/导演,目睹了技术带给人类的罹难后,势必会在创作中审视技术理性并携着新时代的技术价值观——技术人性化入其作品,而技术人性化在后技术时代以抑制不利技术抑或“反技术”得以存在。可与之悖反的却是这个“反技术”的命题在后技术时代,又以先进技术为手段得以实现、强调和深化。

此外,“电影是以机械为根本的。在媒体处于初起时期,吸引观众的便是新技术而不是它所展示的内容”[12]2。技术之于电影发展进程中体现出如此规律性:新技术的诞生能直接为电影不断尝试提供新的可能性,因而艺术让位,技术常被“前置”。“新技术的使用会带来艺术的暂时退步,这是符合艺术辩证法的。只是在技术的不断改进和艺术的不断调整之后,电影的艺术系统才最终把新技术完全纳入自身,在艺术系统内部获得新的自洽,进而使系统的水平获得新的提升。”[12]4从观影者接受方面考量,依靠大投资、高科技、大明星等来获取高额票房利润的美国电影,在新世纪经历了技术飞速发展,由此带来的内容庸俗、艺术匮乏,使得电影艺术内部的动态自洽失衡,人们开始质疑技术在电影艺术中的主导地位。定位为“形式”的技术将现实场景转化为画面符号,形成了一套象征系统,观影者在感受技术带来的感官刺激后,需要打破这种虚拟现实回归自我,来体味影片的主题和思想内涵。这就要求主导电影艺术品质的主题思想内涵应该具有时代性,能够镜像反映现实世界。如果鉴于技术理性对现代生存危机的根源性,那么当电影关照现实世界,必然会对后技术时代人类所处的困境投以关怀,此举势必会探根索源直至触及技术理性,关怀技术人性化,甚至走向“反技术”。如前文所述,这种根源性与现代性相生相随,随着对技术理性的审视和技术人性化的关照,电影也自觉成为对现代性的影像书写。

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是以技术作为形式,以审视人类生存困境、探索崭新和谐的技术观为主题的美国技术电影,从上世纪末顺延至新世纪的变奏曲,是作者/导演和观影者所处的文化实践——现代性的镜像反映。看似偶然存在于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中的现代性,实则是美国技术电影在后技术时代发展的必然选择。

四、结语

在观影体验“陌生化”和文学性的交互中发轫的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是美国技术电影的新范式,是新世纪美国电影文学形式和内容动态自洽之产物,是美国电影实践对当代性进行影像书写的客观存在。虽然该现象已经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但放眼国内外研究现状,不难发现,其在学术宽度、深度和系统性方面都有待进一步拓展,还未形成多声部、开放性的对话格局。在新世纪,美国技术电影的飞速发展和其电影文化无孔不入的侵浸将会持续推进,而饱受美国电影及其携带的意识形态倾轧和挤压的其他国别电影和多元文化,也将会一如既往负担起对抗美国一元文化的使命。在这个强突式侵入和奋力抵御的两极对抗中,对于产生于新世纪的美国电影技术悖论现象的研究势必渐次成为学者们关注的热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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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邓肯·皮特里,梁国伟,鲍玉珩.电影技术美学的历史[J].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

(编辑:李春英)

Study Concerning Sources of Phenomenon of

Technological Paradox of American Films in the New Century

XIAO Chunyan

(BasicSubjectDepartment,ShaanxiPolytechnicInstitute,Xianyang712000,China)

Abstract:Since the late 20th century when the age of post-technology has come, American technology-oriented films gradually present a contradictory paradigm in which the technologization of the films is extremely focused on as well as technology innovation is constantly proposed so as to pursue the defamiliarization of film-watching experience while although the surface meaning of films seemed ambiguous , a number of characteristic elements hidden beneath the films imply the theme regarding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or anti-technology through analyzing in depth the film texts. Being the constant use of American films, technology is encountering a binary opposition formula-adoration and objection, which is the new trend between the form and the content of American films in the new century. The phenomenon of technological paradox of American films originating i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pursuits to the defamiliarization of film-watching experience as well as that to the literariness of films, is the consequence of the self-adjustment between the form and the content of American technological films and the objective existence of American technological films' photographic narration on modernity.

Key words:technological paradox of American films; defamiliarization; literariness; modernity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68(2015)03-0100-05

作者简介:肖春艳(1977-),女,陕西安康人,副教授,文学硕士,英国剑桥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英美影视文学、西方文论和翻译研究。

基金项目:陕西省教育厅科学研究计划:十年来美国电影中技术悖论研究(12JK0279)

收稿日期:2014-04-14

DOI:10.3969/j.issn.1673-8268.2015.0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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